描写螃蟹的段落,文学作品中有哪些精彩绝伦的食物描写?_古风词韵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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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螃蟹的段落,文学作品中有哪些精彩绝伦的食物描写?

发布时间:2021-12-20 10:46:46

分类:古风词韵发布者:陌颜
《金瓶梅》中寫來旺媳婦蕙蓮燒得好豬頭,隻用一根柴禾,燒的稀爛。
僅僅這一個菜名就叫我夢萦多年,想象起來就必定是極緻美味。皮酥肉嫩,焦香入味,全來自一根柴火。傳奇,高超,神秘。
我想精彩絕倫的食物描寫,大概可以分爲兩種:一種是食物描寫得極好,如在眼前,如在碗裏,叫讀者垂涎欲滴;一種是在文中寫此食物,對人物塑造情節推動等等大有推力。前者的極端是袁枚的《随園食單》,十二萬分的熱情專寫美食;後者可以至簡,成爲孔乙己的茴香豆。也有兩者兼得的,少。
《紅樓夢》裏最香的不是元妃省親的大排筵席,是寶玉和芳官們吃的一次簡餐:。
小燕接着揭開,裏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又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腌的胭脂鵝脯,還有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重點不是物件難得,要的是一個“燙”,才是成色十足的人間煙火,是富家子弟的口腹之快。味道近在唇齒間,不是隔着玻璃眼巴巴想出來的報菜名。香氣隔着屏幕透過來,把前面列舉的大魚大肉都賦予了親切感,讀者叫一聲“叨擾了”,拿起筷子就要吃。
同理的還有寶玉病愈後第一次開葷:。
晴雯麝月揭開看時,還是隻四樣小菜。晴雯笑道:“已經好了,還不給兩樣清淡菜吃.這稀飯鹹菜鬧到多早晚?";一面擺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卻有一碗火腿鮮筍湯,忙端了放在寶玉跟前.寶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說:“好燙!";。
我并不愛吃筍,但是在作者引導下本能地代入了饑餓感,覺得這湯一定好喝得不得了。
鳳姐兒大名鼎鼎的茄鲞,寫來炫富意義是大于美食意義的。千錘百煉出來的雞伴茄是什麽味道,雪芹恐怕自己也不甚介意。要的就是借鳳姐之口,說出賈府在生活品質上的極緻追求。——爲什麽要挑這個時機寫?因爲習以爲常,頓頓如此,所以不能讓公子小姐輕易稱贊食物好吃。讓一個第三方劉姥姥去做一次大衆點評,才能掀起來冰山一角。姑娘們不在乎自己用的是鑽石精華,因爲她們簡直想象不出來不用鑽石精華該用什麽。湘雲不識當票,探春不知香料值錢,将心比心,你我也不會拿自來水拍着臉,問旁邊人:“看我闊麽?”。
《儒林外史》,馬二先生一路吃着瑣碎的吃食,遊西湖去。耐心地把一堆一堆兒的便宜糕點寫去,二流的芝麻糖,三流的煮栗子,就像他這個人,繁瑣,沒什麽滋味。這一段文筆也是刻意地用流水賬的寫法——更突出他的沒意思。滾燙的海參和蹄子從身邊端了過去,馬二先生咽了口口水,對着禦書揚塵舞蹈拜了起來。
《老殘遊記》,有滋味的老殘,暢遊濟南府吃的是什麽?學台送來一碗碗的燕窩魚翅,客棧掌櫃的看得呆了,老殘卻“很不願意吃它,煩得很”;冬雪饑寒中受邀去吃罕見的“松花雞”,老殘淡淡而已。倒是和友人吃得一餐好飯:。
黃人瑞道:";補翁還沒有用過晚飯罷?我那裏雖然有人送了個一品鍋,幾個碟子,恐怕不中吃,倒是早起我叫廚子用口蘑漱了一隻肥雞,大約還可以下飯,請你到我屋子裏去吃飯罷。古人雲:'最難風雨故人來,'這凍河的無聊,比風雨更難受,好友相逢,這就不寂寞了。老殘道:";甚好,甚好,既有嘉肴,你不請我,也是要來吃的。";。
人瑞用筷子在一品鍋裏撈了半天,看沒有一樣好吃的,便說道:";這一品鍋裏的物件,都有徽號,您知道不知道?";老殘說:";不知道。";他便用筷子指着說道、";這叫'怒發沖冠'的魚翅;這叫'百折不回'的海參;這叫'年高有德'的雞;這叫'酒色過度'的鴨子;這叫'恃強拒捕'的肘子;這叫'臣心如水'的湯。";說着,彼此大笑了一會。
《儒林外史》寫“名士”,下筆毒,亂象叢生群魔亂舞,争名逐利,無非是穿着衣服還是不穿着衣服的區别。真名士,倒是一頓飯就試得出來。
食物不在寫得精細,貴在合式,合需要。
《水浒傳》,一貫是大塊牛肉,大碗村酒,人手一份,不做特别加工,不提調料。肉不管不顧切了來,隻要熟了就是好的。這做的是好漢粗糙的背景,就是合式。難得出現個宋江的三分加辣點紅鯉魚湯,魯智深的蒜泥蘸狗肉,滋味已經寫在菜名裏。衆好漢聚餐一頓,再另外去寫色香味一定顯得小氣——還去品不成?。
《社戲》的一碗羅漢豆。因爲是風清月朗,在滲透着清涼的水面上駕着航船鼓足了帆,小夥伴們坦蕩地偷着來吃的,所以連滋味都不用寫就很美。風土,鄉野,甚至有幾分豪俠之氣。
還是豆子。
《人間失格》全文如同夢魇,看幾步就要停下來喘口氣。然而最心痛的時候還是仲夏夜,在悶熱的樓頂,葉藏和剛剛被奸污的妻子一起吃一盤水煮蠶豆。(本身就是吃起來很容易覺得骨鲠在喉的食物)。
看着覺得葉藏頭頂的星空都要沉下來,淹沒這荒誕絕望的一切。也替主人公覺得,這世界活不得了。
《駱駝祥子》,虎妞新嫁給祥子。彼時祥子好像被命運的風托着走,雲裏霧裏蒙着眼睛,不知是好是壞。在外面彷徨了一圈,回家推開門——“餾的饅頭,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凍,一碟醬蘿蔔。别的都已擺好,隻有白菜還在火上煨着,發出些極美的香味。”即使是雲裏霧裏,也身不由己地覺得出虎妞的精明能幹,一點溫情。
祥子的腳略微落了地。
《棋王》。初遇王一生,在火車上兩個饑餓的年輕人談吃,說到《熱愛生命》傑克倫敦,說到《邦斯舅舅》這個老饕,都是紙上談兵。盒飯吃完後王一生和一粒米飯做的艱苦鬥争,看得人眼泛淚花,簡直是奉爲至寶的描寫。而後王一生來看望“我”,衆人吃飯的這一段,也是百看不厭:。
有人把臉盆洗幹淨,到夥房打了四五斤飯和一小盆清水茄子,捎回來一棵蔥和兩瓣野蒜、一小塊姜,我說還缺鹽,就又有人跑去拿來一塊,搗碎在紙上放着。
腳卵遠遠地來了,手裏抓着一個黑木盒子。我問:腳卵,可有醬油膏?腳卵遲疑了一下,返身回去。我又大叫:有醋精拿點兒來!。
蛇肉到了時間,端進屋裏,掀開鍋,一大團蒸氣冒出來,大家并不縮頭,慢慢看清了,都叫一聲好。兩大條蛇肉亮晶晶地盤在碗裏,粉粉地冒蒸氣。我嗖的一下将碗端出來,吹吹手指,說:開始準備胃液吧!王一生也擠過來看,問:整着怎麽吃?我說:蛇肉碰不得鐵,碰鐵就腥,所以不切,用筷子撕着蘸料吃。我又将切好的茄塊兒放進鍋裏蒸。
腳卵來了,用紙包了一小塊兒醬油膏,又用一張小紙包了幾顆白色的小粒兒,我問是什麽,腳卵說:這是草酸,去污用的,不過可以代替醋。我沒有醋精,醬油膏也沒有了,就這一點點。我說:湊合了。腳卵把盒子放在床上,打開,原來是一副棋,烏木做的棋子,暗暗的發亮。字用刀刻出來,筆劃很細,卻是篆字,用金絲銀絲嵌了,古色古香。棋盤是一幅絹,中間亦是篆字:楚河漢界。大家湊過去看,腳卵就很得意,說:這是古董,明朝的,很值錢。我來的時候,我父親給我的。以前和你們下棋,用不到這麽好的棋。今天王一生來嘛,我們好好下。王一生大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精彩的棋具,很小心地摸,又緊一緊手臉。
我将醬油膏和草酸沖好水,把蔥末、姜末和蒜末投進去,叫聲:吃起來!大家就乒乒乓乓地盛飯,伸筷撕那蛇肉蘸料,剛入嘴嚼,紛紛嚷鮮。
我問王一生是不是有些像蟹肉,王一生一邊兒嚼着,一邊兒說:我沒吃過螃蟹,不知道。腳卵伸過頭去問:你沒有吃過螃蟹?怎麽會呢?王一生也不答話,隻顧吃。腳卵就放下碗筷,說:年年中秋節,我父親就約一些名人到家裏來,吃螃蟹,下棋,品酒,作詩。都是些很高雅的人,詩做得很好的,還要互相寫在扇子上。這些扇子過多少年也是很值錢的。大家并不理會他,隻顧吃。腳卵眼看蛇肉漸少,也急忙捏起筷子來,不再說什麽。
不一刻,蛇肉吃完,隻剩兩副蛇骨在碗裏。我又把蒸熟的茄塊兒端上來,放小許蒜和鹽拌了。再将鍋裏熱水倒掉,續上新水,把蛇骨放進去熬湯。大家喘一口氣,接着伸筷,不一刻,茄子也吃淨。我便把湯端上來,蛇骨已經煮散,在鍋底刷拉刷拉地響。這裏屋外常有一二處小叢的野茴香,我就拔來幾棵,揪在湯裏,立刻屋裏異香撲鼻。大家這時飯已吃淨,紛紛舀了湯在碗裏,熱熱的小口呷,不似剛才緊張,話也多起來了。沒法劃重點加粗,整段都寫得太好。我最怕蛇,可是居然對着一鍋湯心生向往。一把子野茴香捺到熱湯裏,香氣沖天而起,知青的狂野和酸楚也盡收眼底。食物描寫過程中交代了物質條件,刻畫了人物性格,還順帶着埋了幾個伏筆。用筆經濟,涓滴不浪費,無論氛圍營造還是細節描寫無不盡善盡美。我愛棋王,推薦多少次都不夠,這是一個完美的小說。
《一地雞毛》。小林和妻子帶孩子去醫院看病,吵了不少架,雞毛蒜皮滿天飛。最後言歸于好還是一碗炒肝:還是湯,還是香菜,還是熱氣。所以這三樣真是個神奇的東西,自帶畫面感加成。
《繁花》,文風也細密如繁花。“資産階級老饕”大伯來訪,整個人是個枯窘,談起吃來還是不死心:。
小阿姨說,看來,我加一隻炖蛋,還是不夠的,讓我再找。大伯說,随便的。小阿姨說,下次來吃飯,阿哥幫幫忙,先打一隻傳呼電話好吧,讓阿妹預先,也有個準備。大伯有點尴尬。阿寶說,廣播裏講,西哈努克又到北京了。大伯伯看看周圍,輕聲說,聽到新聞了,這個大老倌,世界第一享福人,講起來亡國之君,逃到中國,會吃會用,耳朵像菩薩,手拿一雙象牙筷,吃到東來吃到西,吃啥也不憑票,點名高級西餐,一般是西冷牛排,香煎小羊肉,奶油葡國雞,煽洋蔥湯,煽蝸牛,中餐名堂,就更多了,雅一點,比如“金粉滑金條”,小毛說,啥。大伯咽一口饞唾說,就是蝦籽蹄筋,炖到豆腐一樣,比如“西湖莼菜羹”,人世第一羹,玉皇大帝最喜歡,真叫是滑,鮮,比如“金銀蹄”,火腿蹄炖鮮蹄,“荷葉粉蒸肉”,上好五花肉,憑戶口肉票,根本買不到,切塊加料腌透,渾身滾滿炒得噴香糯米粉,荷葉裹緊,上籠蒸透,“扁口八寶”,扁口就是鴨子,肚皮裏八寶,十八寶,樣樣名堂,全部到位。
截段落實在不過瘾,不妨去看全文。我是不能空肚子看這一章的。
《冬天》,朱自清寫豆腐。這麽喜歡用比喻的作家,寫食物也删繁就簡。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着,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裏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煤油不打氣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着“洋燈”,也還是陰暗。圍着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着臉,觑着眼睛,從氤氲的熱氣裏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裏。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并不是吃飯,隻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鍋,等着那熱氣,等着熱氣裏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所以熱氣多麽重要。
汪曾祺寫吃,沒有好與不好,全都是好。他文筆輕盈風趣,自己也好美食,好好地寫昆明的雨,一半的篇幅在寫美味的各種菌子。看到後來連他沒寫食物的地方都隐隐覺得他在寫人家的飯桌。大名鼎鼎的《端午的鴨蛋》《黃油烙餅》不用再多說了,就算一個炒米都寫得讓人向往:。
  炒米這東西實在說不上有什麽好吃。家常預備,不過取其方便。用開水一泡,馬上就可以吃。在沒有什麽東西好吃的時候,泡一碗,可代早晚茶。來了平常的客人,泡一碗,也算是點心。鄭板橋說“窮親戚朋友到門,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也是說其省事,比下一碗挂面還要簡單。炒米是吃不飽人的。一大碗,其實沒有多少東西。我們那裏吃泡炒米,一般是抓上一把白糖,如板橋所說“佐以醬姜一小碟”,也有,少。我現在歲數大了,如有人請我吃泡炒米,我倒甯願來一小碟醬生姜,——最好滴幾滴香油,那倒是還有點意思的。另外還有一種吃法,用豬油煎兩個嫩荷包蛋——我們那裏叫做“蛋癟子”,抓一把炒米和在一起吃。這種食品是隻有“慣寶寶”才能吃得到的。誰家要是老給孩子吃這種東西,街坊就會有議論的。高中時候食堂飯菜寡淡,全靠手機裏一本汪曾祺全集下飯。我後來總想爲什麽他寫食物總是這麽好,最後拾掇出一個結論是:不拿架子,不炫技,簡明扼要。寫食物不宜繁重富麗,照王國維的理論就是“不隔”,要見字知味。不信看張愛玲,寫一片抹布都比我們華麗,可是她寫食物也不絮叨。
雷抒雁的《麥天》,迷之魔力。每次吃到好吃的面都一定想到這篇來:。
男人雖然不再耍鐮費胳膊,畢竟還是五黃六月,頭頂一團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出。早晨起個大早,白天累一天,晚上一碰枕頭跌進夢鄉,搖不醒叫不應。麥天的日子,累人的日子。心疼丈夫,這些天,妻子得把飯食做可口。先是鍋盔、面,隻兩頓,男人說:吃不進去,有些湯水便好。女人另想法子,買些精肉,配上黃花木耳菠菜豆腐,做成酸酸辣辣的臊子;然後,使出看家的本領,把面和硬揉勻擀薄切細,如同俗語說的:“薄如紙細如線,下到鍋裏蓮花轉”。一碗香噴噴的臊子面端給男人,看着他三口五口一碗,吸得滋滋溜溜響,女人心裏别提多舒坦。改目,又變了花樣,割一把鮮鮮嫩嫩的水芹菜,在瓷盆裏泡成酸菜酸湯。再将那芹菜切碎,配了油、蔥花在鍋裏一炒,酸湯一并倒進去,燒滾放涼,細白的面條澆上這酸菜湯,叫漿水面,熱天吃了,落汗下火。男人吃完一老碗又一老碗,嘴裏吱咂有聲,身上卻硬是不出汗,你說怪不!。
  新麥入囤,滿屋子都是麥香、饅頭香、鍋盔香。忙了一季子的男人,長剌剌躺在炕上,望着麥囤,嘴裏哼着秦腔。想啥?啥都不想,忙活了一年身子腦子都該歇歇了。偶一擡頭,望見窗外,黑雲騰朦,淅淅瀝瀝落下雨點來,睡意便水一般彌漫上來。
食物不在大簡大繁,貴在有心。在南京念書時冬天常去夫子廟秦淮河,不爲看風景,單純是爲了一支糖葫蘆。個頭均勻飽滿,用砂糖熬出來的糖衣,無色,顯出來山楂本身健康的淡紅色。兩瓣山楂之間夾一小小年糕,軟糯清甜。日料裏吃壽司用姜片清味,年糕也是一樣,洗淨酸甜滋味歸零一切,下一口還是酸甜濃烈。可惜後來那家店搬走,真是天妒英葫蘆。
食物和情景人相合,就多了象征意義,錦上添花。
《金鎖記》,高潮的一場戲是季澤來拜訪七巧,明裏暗裏套話謀她的錢。她耐心地替他擇去糕點上的紅綠絲——浮躁、繁瑣的步驟。七巧替他擇着,耳朵裏聽着,憎惡一點一點浮上來,和久别重逢的快樂混合在一起。
賈平凹《臘月·正月》,吃的是粘牙的酥糖。哈哈,正是死要面子老學究的有話難說。
鐵凝《大浴女》,唐菲在病床上心心念念還想吃三分錢一個的鹵兔頭。這是她初次出場時候吃的零食。鹵兔頭,代表了一切純潔和美好的回憶,可是好吃,又不耐吃;便宜,偏偏難尋。
唐菲小時候即美,驕傲叛逆,脆弱又膽子大。此後一生如風飄絮,病重,颠沛流離,最後這一筆瞬間将人拉回往事,心酸不已。
高超的文學作品寫生活,一定不會放過吃。吃是人間至味,描摹一個人或者一個環境,寫食物是最經濟的做法。衣服可以省着多穿兩天,吃是瞞不了人的,食物的親切感也是寫衣服和住房比不了的。珠灰绛紅鹦哥綠,真絲雪紡亞麻布。縱然是“複道行空,不霁何虹”這樣簡約傳神的名句,要讀者跟着去想,去構造,就隔了一層。唯有吃是張嘴就來的,說到四喜丸子、釀白菜,那就是四喜丸子釀白菜,香味立刻就在舌尖。
《平凡的世界》從丙菜寫起。這樣的鴻篇巨制大幕拉開時要越從容越好。大鋼鍋裏貧乏地熬着,蔫蔫的蘿蔔,雨水從屋檐上滴下來,直濺到盆裏去——姗姗來遲的主人公還沒有出場,飯菜就是他的代言。貧窮也分等級,他站在丙的丙邊。
《長恨歌》,故事長,前半部膽子很大地在天上飛,就是不急着進行故事,是幕布。後面開始了,也是一幕幕的鏡頭,電影感十足,浮生若夢。我看得常常走神,合起書最後印象最深的倒是一個簡單的鏡頭:。
所以,他就故意地突然撞來,制造一個措手不及。那樣的場景裏,總有着一些意外之筆,也是神來之筆、有一回他是在午飯時來的,王琦瑤一個人吃泡飯,一碟海瓜子下飯,碗邊已聚起一小難海瓜子的殼。這情形有一股感人的意味,是因陋就簡,什麽都不浪費的生計,細水長流的。
一碟海瓜子,清淡貧苦,卻還是不失優雅。
——貧苦的食物多了去了,爲什麽是吃這個?醬蘿蔔可不可以?。
食物和人物融爲一體,息息相關。這種親密可能甚至比直接寫人物的衣着還要親密。食物就是人間煙火,讓人物帶上煙火氣,也要細心留神是哪一種。否則人物的氣質可以輕易地被幹擾和破壞。
《紅樓夢》裏,寫繁華富麗景象:熱鬧潑辣的鳳姐,家裏燒稀嫩的野雞,可以。講究生活品質的賈母,吃貴重的蒸羊羔,可以。富貴親和的寶玉,和丫鬟喝一碗精雕細琢的荷葉雞湯,也可以。
但是林黛玉幾乎不明寫吃什麽東西,好麽,螃蟹也必須是吃了一點子夾子肉就下來了,絕不給你想象張牙舞爪的樣子。寶钗也是一樣,燕窩,潔粉梅片雪花洋糖,清雅高貴。不獨钗黛,十二钗決定烤個肉,也必須是鹿肉,還得造出一場飛棉扯絮的大雪,琉璃世界開出白雪紅梅來,專爲中和這場葷腥大嚼。鹿高級難得,還有點自在脫的浪漫氣息,當然要這樣活潑優雅的獸才配得上他的大觀園。不過那時候當然是沒有浪漫這個詞的,那時候叫風流,是真名士自風流。
所以看續書寫到紫鵑詳細地咨詢黛玉紫菜蝦皮湯怎麽炖,問她配着南邊來的五香大頭菜好不好,瞬間就覺得出突兀。
《穆斯林的葬禮》,老姑媽的餃子看得人欲罷不能:。
老姑媽在廚房裏又開始了士氣高昂的孤軍奮戰。新月還沒到家,她就買好了瘦牛肉,剔去筋頭馬腦兒,用快刀剁得細細的,撒上蔥末兒、姜末兒,拌好餡兒,擱在那兒“醒”着。這會兒,又忙着揉面,揪劑兒,擀皮兒。一手捏着面劑兒,一手搓擀面杖,那面劑兒就風車似的轉,眨眼間案板上就擺滿了銀元似的一片。就又一手托皮兒,一手填餡兒,十指一捏,就是一隻菱角似的餃子。她要讓新月飽飽地吃一頓薄皮兒大餡兒的淨肉餃子,把住校的虧空都補回來。佐餐的小菜是拍黃瓜,拌着蒜泥,雖然簡單,卻爽口、提味,況且在這隆冬季節,“四季青”溫室裏的黃瓜,價兒也是可以的了,一般人家兒誰舍得買?不就是爲新月嘛!餃子碼滿了案板,鍋裏的水也已沸騰了。姑媽撩起圍裙擦擦手,走到垂華門前,朝着裏邊問:“餃子煮不煮哇?”。
描寫功力很強的作品,可是看完的第一感覺就是過譽了。我喜歡的是韓太太,喜歡她更顯真實的市井的精明和殘忍。有點兒諷刺,作者因爲不喜歡韓太太反而寫起來最得心應手,不必爲難。老姑媽薄皮大餡的牛肉餃子,和我們紙一樣單薄純潔、先天性心髒病、喜歡梁祝和拜倫的女主角,格格不入。作者過于愛惜自己的主角是不行的,必須抽離。那樣溫情體貼的寶玉,窩心腳也派他來踢。
我想,吃什麽,從菜名開始就得有講究。每個字都帶有它自己的感情色彩和聯想背景,這是整個漢語的文化背景賦予它的日積月累的色彩,從楚辭漢賦到街邊廣告,它的每一次出現都賦予一點。哪怕這個字僅僅是在名字裏“滑過去”,可能都會爲這個段落添一點不一樣的“勢”。角色嚼個口香糖,可能選擇薄荷味還是草莓味都可以略考量一下——可以讓這個“勢”爲你服務,和你想表達的東西吻合起來。
歸根結底,一切描寫,終究是爲了“相宜”二字。所以優秀的作品并不需要描寫得顯山露水,卻已經讓作者的意願籠罩了讀者。最失敗的食物描寫不一定是平淡無味,反而是作者自己寫得花團錦簇滿漢全席,連南瓜盅的紋路都比喻到了,而讀者卻想着:跳過...跳過...廢話...男主到底吃完了去哪兒幹架?。
附錄:所有引用的片段會陸續将原文整理入此鏈接,供大家下飯用。
(鏈接還沒放)。
憑記憶瞎寫了一點,多不牢靠,謝請。


以上就是描寫螃蟹的段落,文學作品中有哪些精彩絕倫的食物描寫?的介紹,希望大家喜歡!

《金瓶梅》中写来旺媳妇蕙莲烧得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烧的稀烂。
仅仅这一个菜名就叫我梦萦多年,想象起来就必定是极致美味。皮酥肉嫩,焦香入味,全来自一根柴火。传奇,高超,神秘
我想精彩绝伦的食物描写,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食物描写得极好,如在眼前,如在碗里,叫读者垂涎欲滴;一种是在文中写此食物,对人物塑造情节推动等等大有推力。前者的极端是袁枚的《随园食单》,十二万分的热情专写美食;后者可以至简,成为孔乙己的茴香豆。也有两者兼得的,少。
《红楼梦》里最香的不是元妃省亲的大排筵席,是宝玉和芳官们吃的一次简餐:。
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重点不是物件难得,要的是一个“烫”,才是成色十足的人间烟火,是富家子弟的口腹之快。味道近在唇齿间,不是隔着玻璃眼巴巴想出来的报菜名。香气隔着屏幕过来,把前面列举的大鱼大肉都赋予了亲切感,读者叫一声“叨扰了”,拿起筷子就要吃。
同理的还有宝玉病愈后第一次开荤:。
晴雯麝月揭开看时,还是只四样小菜。晴雯笑道:“已经好了,还不给两样清淡菜吃.这稀饭咸菜闹到多早晚?";一面摆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却有一碗火腿鲜笋汤,忙端了放在宝玉跟前.宝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说:“好烫!";。
我并不爱吃笋,但是在作者引导下本能地代入了饥饿感,觉得这汤一定好喝得不得了
凤姐儿大名鼎鼎的茄鲞,写来炫富意义是大于美食意义的。千锤百炼出来的鸡伴茄是什么味道,雪芹恐怕自己也不甚介意。要的就是借凤姐之口,说出贾府在生活品质上的极致追求。——为什么要挑这个时机写?因为习以为常,顿顿如此,所以不能让公子小姐轻易称赞食物好吃。让一个第三方刘姥姥去做一次大众点评,才能掀起来冰山一角。姑娘们不在乎自己用的是钻石精华,因为她们简直想象不出来不用钻石精华该用什么。湘云不识当票,探春不知香料值钱,将心比心,你我也不会拿自来水拍着脸,问旁边人:“看我阔么?”。
《儒林外史》,马二先生一路吃着琐碎的吃食,游西湖去。耐心地把一堆一堆儿的便宜糕点写去,二流的芝麻糖,三流的煮栗子,就像他这个人,繁琐,没什么滋味。这一段文笔也是刻意地用流水账的写法——更突出他的没意思。滚烫的海参和蹄子从身边端了过去,马二先生咽了口口水,对着御书扬尘舞蹈拜了起来。
《老残游记》,有滋味的老残,畅游济南府吃的是什么?学台送来一碗碗的燕窝鱼翅,客栈掌柜的看得呆了,老残却“很不愿意吃它,烦得很”;冬雪饥寒中受邀去吃罕见的“松花鸡”,老残淡淡而已。倒是和友人吃得一餐好饭:。
黄人瑞道:";补翁还没有用过晚饭罢?我那里虽然有人送了个一品锅,几个碟子,恐怕不中吃,倒是早起我叫厨子用口蘑漱了一只肥鸡,大约还可以下饭,请你到我屋子里去吃饭罢。古人云:'最难风雨故人来,'这冻河的无聊,比风雨更难受,好友相逢,这就不寂寞了。老残道:";甚好,甚好,既有嘉肴,你不请我,也是要来吃的。";。
人瑞用筷子在一品锅里捞了半天,看没有一样好吃的,便说道:";这一品锅里的物件,都有徽号,您知道不知道?";老残说:";不知道。";他便用筷子指着说道、";这叫'怒发冲冠'的鱼翅;这叫'百折不回'的海参;这叫'年高有德'的鸡;这叫'酒色过度'的鸭子;这叫'恃强拒捕'的肘子;这叫'臣心如水'的汤。";说着,彼此大笑了一会。
《儒林外史》写“名士”,下笔毒,乱象丛生群魔乱舞,争名逐利,无非是穿着衣服还是不穿着衣服的区别。真名士,倒是一顿饭就试得出来。
食物不在写得精细,贵在合式,合需要。
水浒传》,一贯是大块牛肉,大碗村酒,人手一份,不做特别加工,不提调料。肉不管不顾切了来,只要熟了就是好的。这做的是好汉粗糙的背景,就是合式。难得出现个宋江的三分加辣点红鲤鱼汤,鲁智深的蒜泥蘸狗肉,滋味已经写在菜名里。众好汉聚餐一顿,再另外去写色香味一定显得小气——还去品不成?。
《社戏》的一碗罗汉豆。因为是风清月朗,在渗透着清凉的水面上驾着航船鼓足了帆,小伙伴们坦荡地偷着来吃的,所以连滋味都不用写就很美。风土,乡野,甚至有几分豪侠之气。
还是豆子
《人间失格》全文如同梦魇,看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然而最心痛的时候还是仲夏夜,在闷热的楼顶,叶藏和刚刚被奸污的妻子一起吃一盘水煮蚕豆。(本身就是吃起来很容易觉得骨鲠在喉的食物)。
看着觉得叶藏头顶的星空都要沉下来,淹没这荒诞绝望的一切。也替主人公觉得,这世界活不得了。
《骆驼祥子》,虎妞新嫁给祥子。彼时祥子好像命运的风托着走,云里雾里蒙着眼睛,不知是好是坏。在外面彷徨了一圈,回家推开门——“馏的馒头,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冻,一碟酱萝卜。别的都已摆好,只有白菜还在火上煨着,发出些极美的香味。”即使是云里雾里,也身不由己地觉得出虎妞的精明能干,一点温情。
祥子的脚略微落了地。
《棋王》。初遇王一生,在火车上两个饥饿的年轻人谈吃,说到《热爱生命》杰克伦敦,说到《邦斯舅舅》这个老饕,都是纸上谈兵。盒饭吃完后王一生和一粒米饭做的艰苦斗争,看得人眼泛泪花,简直是奉为至宝的描写。而后王一生来看望“我”,众人吃饭的这一段,也是百看不厌:。
有人把脸盆洗干净,到伙房打了四五斤饭和一小盆清水茄子,捎回来一棵葱和两瓣野蒜、一小块姜,我说还缺盐,就又有人跑去拿来一块,捣碎在纸上放着。
脚卵远远地来了,手里抓着一个黑木盒子。我问:脚卵,可有酱油膏?脚卵迟疑了一下,返身回去。我又大叫:有醋精拿点儿来!。
蛇肉到了时间,端进屋里,掀开锅,一大团蒸气冒出来,大家并不缩头,慢慢看清了,都叫一声好。两大条蛇肉亮晶晶地盘在碗里,粉粉地冒蒸气。我嗖的一下将碗端出来,吹吹手指,说:开始准备胃液吧!王一生也挤过来看,问:整着怎么吃?我说:蛇肉碰不得铁,碰铁就腥,所以不切,用筷子撕着蘸料吃。我又将切好的茄块儿放进锅里蒸。
脚卵来了,用纸包了一小块儿酱油膏,又用一张小纸包了几颗白色的小粒儿,我问是什么,脚卵说:这是草酸,去污用的,不过可以代替醋。我没有醋精,酱油膏也没有了,就这一点点。我说:凑合了。脚卵把盒子放在床上打开,原来是一副棋,乌木做的棋子,暗暗的发亮。字用刀刻出来,笔划很细,却是篆字,用金丝银丝嵌了,古色古香。棋盘是一幅绢,中间亦是篆字:楚河汉界。大家凑过去看,脚卵就很得意,说:这是古董,明朝的,很值钱。我来的时候,我父亲给我的。以前和你们下棋,用不到这么好的棋。今天王一生来嘛,我们好好下。王一生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棋具,很小心地摸,又紧一紧手脸。
我将酱油膏和草酸冲好水,把葱末、姜末和蒜末投进去,叫声:吃起来!大家就乒乒乓乓地盛饭,伸筷撕那蛇肉蘸料,刚入嘴嚼,纷纷嚷鲜。
我问王一生是不是有些蟹肉,王一生一边儿嚼着,一边儿说:我没吃过螃蟹,不知道。脚卵伸过头去问:你没有吃过螃蟹?怎么会呢?王一生也不答话,只顾吃。脚卵就放下碗筷,说:年年中秋节,我父亲就约一些名人到家里来,吃螃蟹,下棋,品酒,作诗。都是些很高雅的人,诗做得很好的,还要互相写在扇子上。这些扇子过多少年也是很值钱的。大家并不理会他,只顾吃。脚卵眼看蛇肉渐少,也急忙捏起筷子来,不再说什么。
不一刻,蛇肉吃完,只剩两副蛇骨在碗里。我又把蒸熟的茄块儿端上来,放小许蒜和盐拌了。再将锅里热水倒掉,续上新水,把蛇骨放进去熬汤。大家喘一口气,接着伸筷,不一刻,茄子也吃净。我便把汤端上来,蛇骨已经煮散,在锅底刷拉刷拉地响。这里屋外常有一二处小丛的野茴香,我就拔来几棵,揪在汤里,立刻屋里异香扑鼻。大家这时饭已吃净,纷纷舀了汤在碗里,热热的小口呷,不似刚才紧张,话也多起来了。没法划重点加粗,整段都写得太好。我最怕蛇,可是居然对着一锅汤心生向往。一把子野茴香捺到热汤里,香气冲天而起,知青的狂野和酸楚也尽收眼底。食物描写过程中交代了物质条件,刻画了人物性格,还顺带着埋了几个伏笔。用笔经济,涓滴不浪费,无论氛围营造还是细节描写无不尽善尽美。我爱棋王,推荐多少次都不够,这是一个完美的小说
《一地鸡毛》。小林和妻子带孩子医院看病,吵了不少架,鸡毛蒜皮满天飞。最后言归于好还是一碗炒肝:还是汤,还是香菜,还是热气。所以这三样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自带画面感加成。
《繁花》,文风也细密如繁花。“资产阶级老饕”大伯来访,整个人是个枯窘,谈起吃来还是不死心:。
小阿姨说,看来,我加一只炖蛋,还是不够的,让我再找。大伯说,随便的。小阿姨说,下次来吃饭,阿哥帮帮忙,先打一只传呼电话好吧,让阿妹预先,也有个准备。大伯有点尴尬。阿宝说,广播里讲,西哈努克又到北京了。大伯伯看看周围,轻声说,听到新闻了,这个大老倌,世界第一享福人,讲起来亡国之君,逃到中国,会吃会用,耳朵像菩萨,手拿一双象牙筷,吃到东来吃到西,吃啥也不凭票,点名高级西餐,一般是西冷牛排,香煎小羊肉,奶油葡国鸡,煽洋葱汤,煽蜗牛,中餐名堂,就更多了,雅一点,比如“金粉滑金条”,小毛说,啥。大伯咽一口馋唾说,就是虾籽蹄筋,炖到豆腐一样,比如“西湖莼菜羹”,人世第一羹,玉皇大帝最喜欢,真叫是滑,鲜,比如“金银蹄”,火腿蹄炖鲜蹄,“荷叶粉蒸肉”,上好五花肉,凭户口肉票,根本买不到,切块加料腌透,浑身滚满炒得喷香糯米粉,荷叶裹紧,上笼蒸透,“扁口八宝”,扁口就是鸭子,肚皮里八宝,十八宝,样样名堂,全部到位。
截段落实在不过瘾,不妨去看全文。我是不能空肚子看这一章的。
《冬天》,朱自清写豆腐。这么喜欢用比喻的作家,写食物也删繁就简。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煤油不打气炉)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点着“洋灯”,也还是阴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所以热气多么重要。
汪曾祺写吃,没有好与不好,全都是好。他文笔轻盈风趣,自己也好美食,好好地写昆明的雨,一半的篇幅在写美味的各种菌子。看到后来连他没写食物的地方都隐隐觉得他在写人家的饭桌。大名鼎鼎的《端午的鸭蛋》《黄油烙饼》不用再多说了,就算一个炒米都写得让人向往:。
  炒米这东西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吃。家常预备,不过取其方便。用开水一泡,马上就可以吃。在没有什么东西好吃的时候,泡一碗,可代早晚茶。来了平常的客人,泡一碗,也算是点心。郑板桥说“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也是说其省事,比下一碗挂面还要简单。炒米是吃不饱人的。一大碗,其实没有多少东西。我们那里吃泡炒米,一般是抓上一把白糖,如板桥所说“佐以酱姜一小碟”,也有,少。我现在岁数大了,如有人请我吃泡炒米,我倒宁愿来一小碟酱生姜,——最好滴几滴香油,那倒是还有点意思的。另外还有一种吃法,用猪油煎两个嫩荷包蛋——我们那里叫做“蛋瘪子”,抓一把炒米和在一起吃。这种食品是只有“惯宝宝”才能吃得到的。谁家要是老给孩子吃这种东西,街坊就会有议论的。高中时候食堂饭菜寡淡,全靠手机一本汪曾祺全集下饭。我后来总想为什么他写食物总是这么好,最后拾掇出一个结论是:不拿架子,不炫技,简明扼要。写食物不宜繁重富丽,照王国维的理论就是“不隔”,要见字知味。不信看张爱玲,写一片抹布都比我们华丽,可是她写食物也不絮叨。
雷抒雁的《麦天》,迷之魔力。每次吃到好吃的面都一定想到这篇来:。
男人虽然不再耍镰费胳膊,毕竟还是五黄六月,头顶一团火球,身上汗珠子擦了又出。早晨起个大早,白天累一天,晚上一碰枕头跌进梦乡,摇不醒叫不应。麦天的日子,累人的日子。心疼丈夫,这些天,妻子得把饭食做可口。先是锅盔、面,只两顿,男人说:吃不进去,有些汤水便好。女人另想法子,买些精肉,配上黄花木耳菠菜豆腐,做成酸酸辣辣的臊子;然后,使出看家的本领,把面和硬揉匀擀薄切细,如同俗语说的:“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莲花转”。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端给男人,看着他三口五口一碗,吸得滋滋溜溜响,女人心里别提多舒坦。改目,又变了花样,割一把鲜鲜嫩嫩的水芹菜,在瓷盆里泡成酸菜酸汤。再将那芹菜切碎,配了油、葱花在锅里一炒,酸汤一并倒进去,烧滚放凉,细白的面条浇上这酸菜汤,叫浆水面,热天吃了,落汗下火。男人吃完一老碗又一老碗,嘴里吱咂有声,身上却硬是不出汗,你说怪不!。
  新麦入囤,满屋子都是麦香、馒头香、锅盔香。忙了一季子的男人,长剌剌躺在炕上,望着麦囤,嘴里哼着秦腔。想啥?啥都不想,忙活了一年身子脑子都该歇歇了。偶一抬头,望见窗外,黑云腾朦,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睡意便水一般弥漫上来。
食物不在大简大繁,贵在有心。在南京念书时冬天常去夫子庙秦淮河,不为看风景,单纯是为了一支糖葫芦。个头均匀饱满,用砂糖熬出来的糖衣,无色,显出来山楂本身健康的淡红色。两瓣山楂之间夹一小小年糕,软糯清甜。日料里吃寿司用姜片清味,年糕也是一样,洗净酸甜滋味归零一切,下一口还是酸甜浓烈。可惜后来那家店搬走,真是天妒英葫芦。
食物和情景人相合,就多了象征意义,锦上添花。
《金锁记》,高潮的一场戏是季泽来拜访七巧,明里暗里套话谋她的钱。她耐心地替他择去糕点上的红绿丝——浮躁、繁琐的步骤。七巧替他择着,耳朵里听着,憎恶一点一点浮上来,和久别重逢的快乐混合在一起。
贾平凹《腊月·正月》,吃的是粘牙的酥糖。哈哈,正是死要面子老学究的有话难说。
铁凝《大浴女》,唐菲在病床上心心念念还想吃三分钱一个的卤兔头。这是她初次出场时候吃的零食。卤兔头,代表了一切纯洁和美好的回忆,可是好吃,又不耐吃;便宜,偏偏难寻。
唐菲小时候即美,骄傲叛逆,脆弱又胆子大。此后一生如风飘絮,病重,颠沛流离,最后这一笔瞬间将人拉回往事,心酸不已。
高超的文学作品写生活,一定不会放过吃。吃是人间至味,描摹一个人或者一个环境,写食物是最经济的做法。衣服可以省着多穿两天,吃是瞒不了人的,食物的亲切感也是写衣服和住房比不了的。珠灰绛红鹦哥绿,真丝雪纺亚麻布。纵然是“复道行空,不霁何虹”这样简约传神的名句,要读者跟着去想,去构造,就隔了一层。唯有吃是张嘴就来的,说到四喜丸子、酿白菜,那就是四喜丸子酿白菜,香味立刻就在舌尖。
《平凡的世界》从丙菜写起。这样的鸿篇巨制大幕拉开时要越从容越好。大钢锅里贫乏地熬着,蔫蔫的萝卜,雨水屋檐上滴下来,直溅到盆里去——姗姗来迟的主人公还没有出场,饭菜就是他的代言。贫穷也分等级,他站在丙的丙边。
《长恨歌》,故事长,前半部胆子很大地在天上飞,就是不急着进行故事,是幕布。后面开始了,也是一幕幕的镜头,电影感十足,浮生若梦。我看得常常走神,合起书最后印象最深的倒是一个简单的镜头:。
所以,他就故意地突然撞来,制造一个措手不及。那样的场景里,总有着一些意外之笔,也是神来之笔、有一回他是在午饭时来的,王琦瑶一个人吃泡饭,一碟海瓜子下饭,碗边已聚起一小难海瓜子的壳。这情形有一股感人的意味,是因陋就简,什么都不浪费的生计,细水长流的。
一碟海瓜子,清淡贫苦,却还是不失优雅。
——贫苦的食物多了去了,为什么是吃这个?酱萝卜可不可以?。
食物和人物融为一体,息息相关。这种亲密可能甚至比直接写人物的衣着还要亲密。食物就是人间烟火,让人物带上烟火气,也要细心留神是哪一种。否则人物的气质可以轻易地被干扰和破坏。
《红楼梦》里,写繁华富丽景象:热闹泼辣的凤姐,家里烧稀嫩的野鸡,可以。讲究生活品质的贾母,吃贵重的蒸羊羔,可以。富贵亲和的宝玉,和丫鬟喝一碗精雕细琢的荷叶鸡汤也可以
但是林黛玉几乎不明写吃什么东西,好么,螃蟹也必须是吃了一点子夹子肉就下来了,绝不给你想象张牙舞爪的样子。宝钗也是一样,燕窝,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清雅高贵。不独钗黛,十二钗决定烤个肉,也必须是鹿肉,还得造出一场飞棉扯絮的大雪,琉璃世界开出白雪红梅来,专为中和这场荤腥大嚼。鹿高级难得,还有点自在脱的浪漫气息,当然要这样活泼优雅的兽才配得上他的大观园。不过那时候当然是没有浪漫这个词的,那时候叫风流,是真名士自风流。
所以看续书写到紫鹃详细地咨询黛玉紫菜虾皮汤怎么炖,问她配着南边来的五香大头菜好不好,瞬间就觉得出突兀。
《穆斯林的葬礼》,老姑妈的饺子看得人欲罢不能:。
老姑妈在厨房里又开始了士气高昂的孤军奋战。新月还没到家,她就买好了瘦牛肉,剔去筋头马脑儿,用快刀剁得细细的,撒上葱末儿、姜末儿,拌好馅儿,搁在那儿“醒”着。这会儿,又忙着揉面,揪剂儿,擀皮儿。一手捏着面剂儿,一手搓擀面杖,那面剂儿就风车似的转,眨眼间案板上就摆满了银元似的一片。就又一手托皮儿,一手填馅儿,十指一捏,就是一只菱角似的饺子。她要让新月饱饱地吃一顿薄皮儿大馅儿的净肉饺子,把住校的亏空都补回来。佐餐的小菜是拍黄瓜,拌着蒜泥,虽然简单,却爽口、提味,况且在这隆冬季节,“四季青温室里的黄瓜,价儿也是可以的了,一般人家儿谁舍得买?不就是为新月嘛!饺子码满了案板,锅里的水也已沸腾了。姑妈撩起围裙擦擦手,走到垂华门前,朝着里边问:“饺子煮不煮哇?”。
描写功力很强的作品,可是看完的第一感觉就是过誉了。我喜欢的是韩太太,喜欢她更显真实的市井的精明和残忍。有点儿讽刺,作者因为不喜欢韩太太反而写起来最得心应手,不必为难。老姑妈薄皮大馅的牛肉饺子,和我们纸一样单薄纯洁、先天性心脏病、喜欢梁祝和拜伦的女主角,格格不入。作者过于爱惜自己的主角是不行的,必须抽离。那样温情体贴的宝玉,窝心脚也派他来踢。
我想,吃什么,从菜名开始就得有讲究。每个字都带有它自己的感情色彩和联想背景,这是整个汉语的文化背景赋予它的日积月累的色彩,从楚辞汉赋到街边广告,它的每一次出现都赋予一点。哪怕这个字仅仅是在名字里“滑过去”,可能都会为这个段落添一点不一样的“势”。角色嚼个口香糖,可能选择薄荷味还是草莓味都可以略考量一下——可以让这个“势”为你服务,和你想表达的东西吻合起来。
归根结底,一切描写,终究是为了“相宜”二字。所以优秀的作品并不需要描写得显山露水,却已经让作者的意愿笼罩了读者。最失败的食物描写不一定是平淡无味,反而是作者自己写得花团锦簇满汉全席,连南瓜盅的纹路都比喻到了,而读者却想着:跳过...跳过...废话...男主到底吃完了去哪儿干架?。
附录:所有引用的片段会陆续将原文整理入此链接,供大家下饭用。
(链接还没放)。
凭记忆瞎写了一点,多不牢靠,谢请。


以上就是描写螃蟹的段落,文学作品中有哪些精彩绝伦的食物描写?的介绍,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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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描写螃蟹的段落,文学作品中有哪些精彩绝伦的食物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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