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_伤感日记_诗歌大全

诗歌大全>日记>伤感日记

你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

发布时间:2020-06-19 06:08:48

分类:伤感日记发布者:旧城以无感情
你離去的背影,是我無法愈合的傷。“喜歡文字的朋友加“小熙”QQ:942912328,期待與你們成爲朋友”1、陽光很好,初秋幹爽潔淨的陽光,從雲朵的一端溫柔灑落。細密綿長的光線從遙遠的穹宇中來,經過折射、輻射,與地球的生靈萬物難舍難分。陽光是多情的精靈。 江南鄉野裏秋水盈澈,依水而生的蒲葦開出了蓬松清香的潔白蘆花,一朵一朵,像慕戀凡塵的雲。水邊泊了小篷船。倚舟而行,流水如絲緞在身下滑過,蘋草在水底飄搖,白鵝昂首挺胸朝家的方向遊。你隻是安靜地坐在艙板上,什麽也不想,任由心情化成流水化成雲煙無迹無蹤。江南河網交錯縱橫,村鎮星羅棋布。暮氣氤氲時,你累了,随意停舟靠岸,你便有可能抵達一個秀氣的小鎮:青花。青花,讓人想起那種繪有綿長回環繁複娟麗的花紋的瓷器,想起那種印有靛藍花朵的柔軟棉布。青花鎮,便是一個有青花瓷器一般靈氣、藍印花布一般溫和平凡的水鄉小鎮。這裏有古老的林制閣樓,爬滿青蓬的青石古橋,遍生花木的連綿山岱。女孩小橘便生在這兒。若幹年前,小橘的父親挽着新婚不久的妻搭上小船,離開青花鎮。他們在一座大城市裏闖蕩拼搏。新生的小橘被留在青花鎮由外婆照看撫養,父母繼續在城裏摸索。後來,他們開了家繡品工廠,再後來,工廠發展成公司。小橘與他們共處的時間不長,彼此似乎也有生疏,但小橘依然很愛他們。這樣一個暖晴的秋日,貓咪伏在窗台或烏瓦上香甜打盹。小鎮充盈了某種糯軟溫和的情緒。小橘趴在閣樓的木闌幹上,抱了一隻青花棉布枕頭輕輕拍打,她把臉頰埋在棉枕裏,陶醉地嗅吸那美麗的芬芳。院子裏粉色的芙蓉一朵一朵開放了。2.小橘在H城讀大學時,是個不甚惹眼的女孩。她不高挑,瘦瘦小小,嘴巴總是抿着。但她有很美麗的大眼睛,白色的雲朵倒映在眼波裏,會有細微的漣漪。潸潸是小橘大學裏的好朋友,她是H城的姑娘,有和這座城市相映成趣的光彩。潸潸的長頭發染成層次豐富的栗色,變幻着各種各樣的造型。她喜歡水果和花朵的顔色,飽滿多汁:薔薇白丁香紫橙橘黃石榴紅檸檬綠胡桃青水蓮藍櫻花粉。潸潸的性格也同樣豐富多彩。那個在梧桐樹下數落葉的女孩可能是她,那個在購物街瘋狂shopping的女孩可能是她;那個向男生舞起拳頭的女孩可能是她;那個在教堂的風琴聲中虔誠祈禱的女孩可能是她;那個在大樓最高層面對畫板淚流不止的女孩也可能是她。小橘和潸潸都喜歡幾米,喜歡遲子建,喜歡張岱和沈複,喜歡周迅和劉若英。兩個不同背景下長大的女孩,在某個秋日黃昏,相遇在校園的噴泉邊,一見如故,從此形影不離。她們内心都有小小的無處不在的惆怅——說憂愁嫌重,說寂寞太輕。潸潸最日常的遭遇便是和父母吵架,他們吵了許多年,潸潸從不認輸。她覺得父母和她距離已經很遠很遠,可他們還要管她的學習、生活、交際、愛好。她們不喜歡她五彩缤紛的頭飾,不喜歡她下擺蓬松如花的吊帶裙子,不喜歡她桀傲不馴肆無忌憚的眼神,不喜歡她房間牆壁上大幅的《鸢尾》和《寒江獨釣圖》——他們無法理解女兒對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懷有同等的喜愛。于是,他們從公司裏忙完繁雜的工作,又回來絮叨不止。他們說潸潸啊你要做個乖孩子文文靜靜溫溫柔柔那有多好。潸潸大聲說你們憑什麽管我,我又不是你們的寵物對你們言聽計從。她很重地摔門,我是獨立的你們不會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們理解。于是潸潸連雙休日都不想回家,留在學校和小橘在一起。這時的潸潸真的溫柔起來,脾氣也很好,她們結伴去圖書館,去小陶吧,去街心花園,坐在白漆長椅内,看過往的人群和嫣紅姹紫,一口一口地吃香草霜冰淇淋。如果心情好一點,潸潸會沖進噴泉的内部,突然踩住一個噴孔,又突然跳開,壓抑良久的水柱淩空而起,晶瑩的水珠洇濕了潸潸色彩嬌嫩的裙擺,她的眉毛和發梢也濕漉漉。她還喜歡到那些幾乎以假亂真的真人塑像面前去逗他們笑,她扮着各種鬼臉,吹口哨,唱歌,隻爲看到雕塑們臉上一絲肌肉的微妙牽動。小橘在一旁含笑注視着天真如嬰兒的她,心裏漾起暖暖的感動。3.小橘第一次聽說從遠是在一個安甯的午後,潸潸說你知道麽從遠要從北京來了。小橘從潸潸陶醉甜美的笑容中就能讀出從遠的魅力。從遠是潸潸愛戀的男孩,是潸潸的中學同窗。現在潸潸要過生日了,從遠就請假過來。小橘說爲什麽你們不在同一所城市啊。潸潸一面上唇彩一面說忘了告訴你,當年我們一起報了北京一所大學,但我媽媽通過某種手段改掉了我的志願。等我發現時已經晚了。生日那天潸潸異常緊張,她換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一個勁地歎氣。小橘準備爲她編二十條細辮,表示她的年齡。當編到第十六條時潸潸大叫住手。她說十六條夠了,她想永遠留在十六歲,因爲那時遇到了從遠,走過一段透明無瑕的歲月。潸潸突然很喪氣地說我不去了,你去吧。小橘驚愕地說那怎麽行,别鬧了,快來不及了。潸潸頹然抱住大棉枕,我不想去了,真的。小橘拉過她,廢話,一是要不要的問題——你怎忍心讓他白跑一趟?後來潸潸硬把小橘一起拽走了,在一間名爲“怡人館”的餐廳内,她們見到了等候良久的從遠。怡人館遠離鬧市,附近有不少環境優美的療養院。粉嫩嬌俏的紫荊花一團團開滿了,從療養院的雕花鐵栅欄内擠出來。潸潸說她和從遠過去常常來這兒。從遠準備好從元祖剛取來的櫻桃芝士蛋糕,在松軟的奶油上插好二十支蠟燭。小橘幫忙去點,不留神碰了下從遠的手腕,從遠一讓,袖口沾了一塊果醬。小橘很不好意思,甚至紅了臉,向潸潸投去求助的眼神。小橘很清楚地記下,當時從遠隻淡淡一笑,眼神溫和地告訴她,沒關系。從恰人館出來潸潸心情已經很好。小橘想先回去,讓他們獨處。但潸潸死活不讓。他們溜進一家精神療養院的花園,在開滿雛菊的花坪上走來走去。有個很年輕的少婦,坐在草地上拍手,嘟哝着隻有自己能聽懂的話。和氣的護士姐姐給她一個絨線維尼熊:來,芳芳乖,吃藥去了。少婦抱着小熊,很聽話地跟護士去病房。真可愛。潸潸仰起臉,經紫荊花瓣過濾的玫色陽光暈染着她光潤飽滿的額頭,其實他們都很可愛,像小孩子。從遠愛憐地望着潸潸。之後他們去吃大排檔。小橘吃了幾串白菜嫩芯、蘑菇火腿和筍片魚丸。潸潸點了一大堆肉串雞骨頭牛排香酥雞塊,她饒有興味地指點攤主炸焦一點,多放辣醬。從遠和小橘早已吃完,潸潸面前還有滿滿一盤。她辣得呲牙咧嘴,不住地吐舌頭,鼻翅上布滿細微的汗珠。從遠給她續了杯果汁,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她一邊吃一邊叫:哎呀我吃這麽多!肯定要胖死了胖死了!那嬌憨的模樣引得從遠禁不住上前刮了她一個鼻子:放心吃,不夠再點。吃成肥豬豬我都要。潸潸滿足地大笑,細心地地啃竹簽上最後一塊骨頭,另一隻手的食指含在口内意猶未盡地咂吮。小橘含笑抿果汗,偏過頭看過往的行人,觀察那些飄飄曳曳的美麗衣裙。有個滿頭水果小發夾的可愛女娃娃,一手擎着兩隻氫氣球,一手捏着翠綠的蚱蜢,一臉驕傲,仿佛掌握了所有快樂。但突然小蚱蜢從她指間溜走了,她撲上前去逮,另一手内的大氣球晃晃悠悠升空去也。她跳腳要抓,但無濟于事。小女孩傷心地哭了,氣噎難平。年輕的媽媽靈機一動,從街心花園裏扯來幾根碧俏的草莖,編了隻草戒指,鄭重地爲女兒戴上。小女孩破涕爲笑,高高揚起手掌,那草戒指溢彩流光,豔冠群芳。小橘,有人給你編過草戒指嗎?從遠突然問。啊?……哦……沒有,自己編過玩的。小橘低眉一笑。4.潸潸的生日有聲有色。從遠上火車前潸潸推搡着他,你走吧走吧,我玩了一天都累死了,怪你!從遠拉起她的右手在自己頰上拍拍。讨厭死了!她嬌嗔。這時小橘握了本《書屋》小跑過來:坐火車解解悶。呀,對他這麽好幹嗎?潸潸挽緊小橘,别對他這麽好,他會得意死的。小橘傻呆着臉像熟蕃茄:她悄悄在書裏夾了枚現編的草戒指。從此,小橘在心裏掃出一片重要的場地,端端正正寫上“從遠”。從遠——他從遠方來,卻再沒有從小橘記憶裏遠去。小橘暑假和潸潸一起回青花鎮——潸潸不想呆家裏。潸潸在小橘外婆前是很乖很懂事的大女孩,她親熱地叫“外婆”,搶着和外婆剝豆,跟着外婆到河埠洗衣裳……青花的生活處處吸引她。她和小橘睡一張雕花大木床,每晚都要講大半夜的體已話。風涼涼地吹,潸潸興味盎然地傾訴着心事。小橘靜聽不語。四圍安谧祥和,月亮像一枚汁液飽滿的芒果,在如水的夜空裏沉浮。潸潸說着說着總要推一把小橘,哎,沒睡着吧?小橘說沒有啊我聽着呢,你繼續。有時午夜時分潸潸還會很任性地打從遠的手機。小橘悄悄心疼,嘴上隻勸她明天再打。潸潸說沒事兒,他肯定在敲小說呢,這夜貓子!小橘思忖:從遠也愛寫作?寫到這麽晚不累麽?喂?——手機接通了。喵——喵——潸潸捏着鼻子模似童聲,猜猜我是誰?潸潸呀,這麽晚了犯夜遊?還不快睡。小賊,敢教訓我!我告訴你哦,我現在和小橘在一起。她家住在一個老美老美的鎮子上——叫青花!……小橘輕輕翻了身,潸潸還在和從遠眉飛色舞地聊天。小橘心内暗生埋怨:這丫頭真過份,幹嘛半夜三更打攪他?她絞着藍印花布被單的一角,想着許多細碎茫遠的心事。牆根下植物飽吸了甘甜的夜露,爆發出撥節生長的微音。一隻鹧鸪眠在老杏樹上,發出兩聲含糊悠長的夢呓。饑餓的老鼠蹑足出洞,自閣樓屋頂匆匆掠過。潸潸與從遠結束了談話,已然香甜入夢。小橘仍然在想心事。清晨,潸潸坐在閣樓闌幹上梳頭。竹編拖鞋在她腳趾間流連,她放肆率直一如嬰孩。天井裏植物豐盛,繁茂青蔥。外婆熬了綠豆薏仁粥,潸潸一氣吃了兩碗,外婆高興極了,摟住潸潸說中午做一餐花宴,保準你更喜歡!——花宴,名符其實。外婆做了槿花炸片、玫瑰鴨塊、白蓮鳜魚湯、櫻桃豆腐、鴿子茉莉。米飯碧瑩瑩清香撲鼻,是用鮮荷葉裹着蒸出的。小橘從來沒這麽完整地吃過外婆的看家菜,她捶着潸潸,她哇,外婆這麽疼你!潸潸笑靥如花,大啖大嚼,花香盈懷。又是夜晚。涼風輕叩簾栊,燈影炧,星漸稀,蛙聲初歇,填滿幹菊花的棉枕飄出绮如恬夢的香氣。閣樓上有清涼的沛蘭香絲絲沁人的荷香和五月桐花落盡日曬過月浸過的桐油香。下雨了。雨聲激起一片輕煙霧岚,兩個姑娘都睡不着,于是各抱一隻棉枕擁坐在淡花紗帳裏。陳年的居室裏偶有木制家屋脆裂的薄響,顫顫地漾出回音。小橘突然發現潸潸哭了。她淚痕滿面,神色凄哀。小橘很少見到她那種哀怨的眼神,于是慌忙問怎麽了。她不出聲,隻盡情哭泣,淚水洇濕在枕面上。她的淚水使小橘滿懷愁緒落索。小橘也不言語,把臉深埋入枕。後來潸潸抱住小橘,伏在她懷裏不哭了。她說小橘,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哭了,隻不過眼淚噴薄欲湧,止不住。那一晚她們幾乎說了整夜的話。她們不知道怎麽談到了将來。潸: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嫁給從遠,有一個孩子。你呢?橘:我……我想……我也想有個溫暖的小家,然後從事寫作。潸:我想去普羅旺斯!我要仰倒在無邊的薰衣草花海裏,我要去山頂的大教堂做禮拜,我想買一間小房子,住在裏面,每天清晨被他吻醒……潸潸呓語般呢喃着雲山霧罩輕盈如夢的理想。雨聲漸繁,蛙鼓漸稠。5.一年後,小橘大學畢業。在H城的時尚雜志當記者,主管文化一塊。從遠也在H城一家公司從事行政管理。初秋的夜晚,燈紅酒綠,不勝繁華。滿街風情濃酽,亂花漸欲迷人眼。書吧門口,小橘很意外地與從遠謀面。暗自構想過許多次的相遇突然來臨,竟使她略略手足無措。他們開始并肩而行,言語間似乎總在躲避什麽。道旁垂柳依依,挽住風兒無非是想留一份缱绻綿纏。他們來到怡人館臨窗對坐,要了兩份藍莓冰咖啡。從遠是溫和從容的男子,眼神輕籠住你,滿是恰到好處的關切。小橘輕輕攪動杯内的碎冰,幾番欲言又止。從遠終于問,她……最近有消息麽?小橘搖頭,用同樣的眼神回問他。從遠亦搖頭歎息,目光越過窗子投向行人稀寥的街市。彼此又是沉默。——潸潸半年前出走了。從此音信杳無。那年暑假潸潸在青花鎮未住滿一周,突然母親打電話告訴她,家裏出事了。潸潸父親經營了一家小旅遊公司,母親也在旗下工作。當時帶領一隊遊客去武夷山的導遊突然把遊客統統撇在了景點,不名所終。而那名導遊又未與公司簽任何合約。憤怒的遊客将公司告上法庭。與此同時,潸潸父親的助理又卷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财産。那助理是位年輕靓麗的女人,與潸潸父親有頗具聲色的戀情,也引發潸潸父母之間許多場惡戰。而她另擇高枝,遂以舊好的财産作爲取悅新歡的獻禮。潸潸挂斷手機後臉色怪異。而後三言兩語無關痛癢地将事情始末告之小橘。潸潸很沉靜,坐在閣樓闌幹上一遍遍梳理栗色玉米穗般微卷的長發。她甚至冷笑數聲,這令小橘脊背發涼如覆冰雪。小橘想起《妻妾成群》中的頌蓮,在父親茶廠破産割腕自盡後,也曾在淌滿父親鮮血的水池邊一遍遍梳洗長發。後來潸潸把頭發挽成髻,用木梳穩住。一步步走下木梯,到院裏掐了許多朵落粉的夾竹桃,插了滿鬓。她側影美麗絢爛,令人眼暈。小橘無聲地握住她冰泠的右手,默默寬慰。不知情的外婆端了一竹籮蓮子過來,潸潸沒事人似的莞爾,外婆,我漂亮嗎?外婆疼她得不行,忍不住攬她一把。她又若無其事地坐于廊下認真地捅蓮心。小橘很擔心地緊陪着她。中飯過後,潸潸一邊洗碗一邊乖乖覺地告訴外婆,媽媽剛打電話來,說我表哥明天結婚,要我現在回去。外婆說哎呀怎麽這樣!日頭火燙,你明朝起早再回罷。潸潸說真對不起,我也不舍得走呢,但媽要我回去做伴娘。外婆說這真是……唉,好姑娘,外婆還有好多拿手菜沒做呢,你又不多呆幾天!這真是……唉!你以後一定常來!潸潸親了口外婆,那當然!提了一大包外婆準備的吃食,潸潸回家了。登船前小橘氣喘籲籲地追來,給她六隻碧綠的蓮蓬。潸潸笑容綻開。開學後潸潸并無異樣之處,她告訴小橘,父親公司倒閉後,和母親離了婚,她被判給母親。說這句話時她目光投向湛藍深靜的無雲天空,面色沉靜無法窺透悲喜憂樂。之後半年,她拒絕從遠的一切聯系,從遠不止一次回H城來,卻未能見上潸潸一面。小橘說潸潸快去吧。潸潸抱着大枕頭不爲所動。小橘隻好去見從遠,她無法解釋什麽,從遠對潸潸的變幫也無從理解。他在怡人館柔軟風情的淺色燈光下落寞地彈鋼琴,小橘在一邊落寞地聽那不屬于自己的樂曲。寒假前最後一個周末,潸潸和小橘去書店。她們興緻很好,圍着同樣的藍色調條紋流蘇圍巾。外面飄着碎微的雪粒,雖觸地即化,卻給很少見到下雪的H城市民帶來無限歡愉。潸潸到書店頂樓書畫廳去看畫展,冷清幽靜的大展廳内觀者寥寥。她看完畫沖到偌大的落地窗前,把美麗的臉蛋貼上冰涼的厚玻璃,外面雪粒變成雪絮輕舞飛揚,一片片撲向窗戶。她咯咯笑了,神情天真。小橘也受到感染,兩個女孩偎依着看城市的落雪。身下街道人行匆匆,雪花或多或少給城市增添些許溫情詩意。從遠的信息是此刻發來的,他說潸潸,我在怡人館,我想見你。潸潸像逃避老師的孩子,眼裏閃過驚惶無措。最後她挽住小橘,你去一趟,告訴他以後别來找我好嗎?小橘斷然拒絕。後來小橘還是去了,她受不了潸潸凄楚委屈的目光。一路上她也滿懷凄楚委屈:潸潸爲什麽要這樣?她不是很愛他麽?家裏出了事也不和他說,難道彼此隻能共享幸福而不可患難與共?她開始同情他。兩人見面自然無話。從遠不想見小橘,他要了酒,一杯一杯地喝。小橘快哭了,又無從想勸,隻在一邊守他至酩酊。從遠伏在空酒瓶中憂傷地喃喃,爲什麽……不見我?他突然摸出那枚枚已經枯黃的草戒指,用手輕輕一撥,還給小橘。她淚如雨下,咬噬看顫動的唇,收起草戒指。她費力地扶起他,到櫃台開間房,吃力地送他進去。她爲他倒茶的檔兒,他突然摟倒她,溫情脈脈地理順她及肩的柔發。她渾身酥軟,幾乎不能自拔。他溫暖的呓語熱熱地撩撥她薄軟的耳際,在她快要化爲一灘水不能動彈前她冷靜地掙紮起來。她爲他蓋好棉被,他突然把大棉枕抱在懷裏,似乎要索需溫暖。大家都是愛抱棉枕的孩子,因爲孤獨。他天真的神情深深感動她。在她悄然離開時她聽到他輕喚着潸潸。潸潸就是在那一晚失蹤的。她在小橘的枕頭一角寫了一行字。天依然在下雪,室友們都睡了。潸潸抱着枕頭呆若木雞。潸潸床鋪空着,之後的許多個夜裏她都幻想潸潸會突然闖進來叫着冷死了冷死了而後鑽入她的暖被窩咯咯癡笑。次日清晨,她抱着枕頭穿街過巷走進怡人館見到了從遠。從遠一臉疲憊,見到小橘更是一臉愧疚。她把枕頭遞給他,他讀到一行熟悉的字迹:我走了,不要找我。我會照顧自己,他留給你了。之後他們去了潸潸家,一個正在搞裝修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一臉不耐煩地說,房子原來的主人早就把房子轉手賣出其不意。小橘又問他們搬到哪兒去了。男人沒她氣地揮揮手搖搖頭。那一刻小橘與從遠交換了一個滄桑無望的眼神。他們意識到潸潸真的離開了,而且她隐瞞了太多痛苦。街道上陰冷潮濕,小橘雙手插在羽絨背心口袋裏,埋頭心事重重地走。柔軟烏黑的頭發順着脖頸掃落,絲絲摩着面頰。她滿心罪責,那種傷心一點點醞釀發酵,膨脹得她透不過氣來。她在街心花園處停住腳,望着已經凍結的噴泉流淚。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過一道弧線,洇入她的烏發。她回過頭,發現從遠抱着那隻枕頭,像個找不到大人的孩童。小橘和他幾乎同時說,是我不好……從遠笑了,把枕頭還給她,撩開她的碎發,你快回去吧,别難過了。後來,他們陸續了解到,潸潸的母親在丈夫公司倒閉後,氣急敗壞,順手抄起正在剁肉茸的菜刀,他突然不顧一切沖上來,刀砍斷他的大動脈,在救護車到來前這個被愛折磨欺騙的可憐男人在妻子顫抖戰栗的撫摸中停止呼吸。她瘋了。法庭判其過失殺人,刑期十五年。她沒有去坐牢而直接被送往精神醫院。而此刻又有不少債主上門讨要夫妻二人辦公司時欠下的大小帳目。他們見到的是獨居一室的潸潸。潸潸平靜地說這樣吧,家具電器還有房子留給你們吧。甚至有人戲雲:你也留下吧!潸潸妩媚一笑,背起包大步離開:你他媽真是大傻逼。從遠又離席去彈鋼琴。他的背影告訴小橘,他深愛的不是她。小橘買了彈,輕手輕腳出門了。6.潸潸離家時帶走了所有能找到的現金,一隻印有蒲公英花朵的小枕頭,幾套鍾情的衣裙,許多常用藥,一把瑞士軍刀,一本梵高畫傳,一本《聖經》。她覺得自己帶走了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她坐在火車站候車室裏守着一份空曠凄清。雪花飛舞,夜深人靜。電子屏幕上閃動着許多城市的名字和列車班次、發車時間。她突然看到“張家口”,蓦地相隔起京張鐵路,眼前浮出一些淩亂的畫面:古城牆,暴風雪,蒼山孤雁。這些圖片交替變幻,她決定就去張家口。攥着車票,她背起包倚在過道裏,心裏突然有安穩之感,似乎找到了回家方向。關掉手機,聽雪撲在玻璃上的刺刺聲。小賣部的工作人員是幾位中年婦人,她們小睡了一會兒,精神都很好,一起在吃泡面。那種平日潸潸厭極的氣味溫暖着她饑餓的腸胃。她抿緊唇,眼看别處。候車室的大挂鍾疲頓地運行,每一聲“嘀嗒”都分外清晰。淩晨兩點列車憊懶地進站了,風很大,雪停了,在下冰冷的雨。上車的除潸潸外還有稀稀落落幾個民工模樣的人。列車重重歎息一聲,又極不情願地上路去。它裹卷着陰冷黑暗的夜色,帶離潸潸告别H城。潸潸突然覺得火車是一個陰謀制造者,它誘引她走向無法回頭的路。火車在曠寂的原野上飛弛,呼嘯的汽笛刺穿無邊的夜色,沖進去,又是更濃重的夜色。H城的一切都成爲潸潸的過去。後來潸潸也想,爲什麽要去北方,甚至是塞北?爲什麽不去南方?她自己解釋,因爲她不怕冷。那個冬天,在H城已經夠陰寒,但她不怕,不躲,她紮進了更無邊的冰天雪地。那一次車旅,一路都是愈繁密的雪花,使她無比清涼。一周後,她在張家口市宣化區鍾粟街租了一間房,三樓的,房間朝南,陽光充裕。房東女人是附近中學食堂的點心師傅,她丈夫做羊皮生意,常去内蒙,一禮拜也不在家多久。她兒子阿簡是高三學生,濃眉大眼,直鼻方唇,有野性的帥氣。她沒有文憑和證書,也不想和人提及進去。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她也和房東女人一樣成了點心師傅。這份工作是在她求職無門後房東女人爲她争取。每日四點起床,四點半到點心鋪上班,五點半學生過來買新做的熱點心。長江三角洲長大的潸潸對面點充滿生疏和抗拒,她笨拙地揉面擀皮。店鋪老板埋怨房東女人介紹的人太笨。房東女人陪着笑臉。潸潸最後隻好去鋪子門口幫忙賣牛奶和豆漿。她把栗色的長發包在油膩的工作帽裏,滿含屈辱地熱牛奶瓶開開豆漿機。她的冷酷和美麗很快傳遍校園,一時間點心鋪生意盈門,許多人都擠過來想和她搭讪。她嗤之以鼻。有時人太擠了她便捏着空牛奶瓶在櫃台上恨恨地敲。學生們尖嘯笑鬧。她意識到自己在堕落,竟然會和一群這樣沒修養的人計較。她無比恥辱。學校放假了。張家口連天風雪,地上積雪一尺多深,上街的人都裹成了大球。潸潸終于可以蜷在暖被窩裏重溫昔日的生活。屋子有暖氣,家裏暖融融的。隻要不出門,這兒的冬天比H城的舒服。人一旦閑下來,寂寞悲苦便無孔不入地侵蝕她。她開始擔心自己可憐的母親,思念從遠和小橘。她覺得過去那個裙角飛揚長發紛彼唇彩嬌嫩笑容清冽放肆的潸潸已恍若隔世。人生有許多事都是說不清的,如果把一切變故都歸結于宿命,她也許還寬心些。但她做不到。許多次她都要撥從遠的手機號碼,那一串數字是烙在她心頭的印紀,是她的希望和企盼。許多次她鼓起勇氣已撥至十位數,但剩下一位她再沒力氣撥了。張家口離北京不遠。春天來臨後她甚至也有去大學找他的念頭。但她放棄,并開始向自己的新生活妥協:她不再滿懷悲憤地賣早點,不再向擁擠的學生發火,她不習慣了和宣化女人那樣一周隻洗一次澡,習慣了在公共浴室的蓮蓬頭下裸落着美麗的身軀慵懶地擦洗。堕落。她告訴自己,無恥的堕落。她已不配回頭面對故人。但她讨厭點心鋪的工作。讨厭那裏發酵的面團的澀味,讨厭那裏渾濁悶濕的空氣。她下班後會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安靜地走一陣。北方春晚,滿目枯枝板滞木呆,那些俗氣的太陽花和月季花開得突兀癡呆,漢有靈動俊逸。她來到堆砌凝澀的假山山石邊,突然伸手撈起淺池裏一條瘦紅鯉魚,狠狠掼在地上。紅鯉魚無辜地掙紮,逗不起她半點同情心。她甚至有一絲快感,于是放聲大笑,笑聲被堵在花園裏,無法遠傳。可憐的紅鯉在她的淚眼中扭動十四下,終于緩緩舒展開紅緞般的身子。她用枯松針将其淺埋。之後,淺池裏的魚常遭謀殺。池針草地上墳冢連連。但沒有他人發覺:他們不會關心這些離群索居的魚。魚池謀殺案中止于端午節。那時天已經很暖和,張家口那荒秃的北山也綠意活泛。潸潸終于因爲自己的六級英語等級證書在宣化區少年宮找到了工作。那兒有英語補習班,每天都有孩子來。到節假日更是客滿門庭。終于可以離開點心鋪了,她神清氣爽。北地對端午節不甚重視,市面上難見那笃鮮的葦葉裹就的粽子,有的隻是幹葦葉包的小菱角粽,木呆呆地碼在冰櫃裏,了無生趣。她皺眉挑揀了幾隻。那葦葉不同于江南灘岸上生出的那般薄潤柔滑,而有粗硬之意,葉片也寬些。聽說那是白洋澱的土産。回去後房東女人正在做飯,她笑咪咪地祝賀潸潸有了新工作。文化人嘛,走哪兒都吃香!我看你到點心鋪還是鳳凰混烏鴉隊,微服也巡來着!房東女人鍋鏟翻得歡暢。粽子後來潸潸隻吃了半個:那粽葉生硬黏手,粽米是黃褐色,與潸潸印象裏淺綠晶瑩飽滿清香的米粒有天壤之别。她興味索然地勉強咬兩口。無論是誰都有鄉愁這類隐疾的。潸潸面對半隻狼籍的米粽,凄惶感傷。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所發生的一切,或許是有人幾生幾世也難經曆的。而她竟這樣過來了,自己都驚詫于本身所具有的強大隐忍和韌性。愈挫愈勇這個詞厚來不是生造而得。可她現在想家了,摧肝撓肺的痛楚與想思,是她的影子,永遠不滅。浮着花香的北國春夜,帶她走進許多個活躍生動的夢境。她重複夢見,自己背着行囊沿光亮蜿蜒的鐵軌前行,餐風飲露以無爲蓋地爲廬。有人問她,哪裏去?她驕傲地說:去北京找他,夢中的她亦在夢想,走至鐵軌盡頭,遇見他,滿世界的薔薇都開了,向他們飛來,他把她緊緊抱住,似要嵌入自己的身體。然而她的夢中夢從未實現,她一直在跋涉不息。像有巫師對這個夢念了咒語,這注定是個沒有結果盡頭的殘夢。多麽美麗的圈套,她爲之念念不忘奮不顧身。但她不忍将一個昨日不再的潸潸交給從遠。她已沒有勇氣撥完那一串熟谙的號碼。他會有他新的幸福。她自我安慰,我也會。的确,她新的幸福很快來了。7.小橘在這年秋天發現潸潸原來的手機停機了——以前隻是她不接或關機,至少花錢多辦事能讓小橘臆想出潸潸面對手機熒幕的舉棋不定欲言又止。可現在,服務台一個冰冷優美的聲音告訴她:對來起,您撥打的號碼已注銷。Sorry,thenumberyoudialedhasbeenwrittenoff.小橘木讷地一遍遍重撥,那機械毫無感情的聲音一遍遍重複。潸潸怎麽了?最好僅僅是換了手機。小橘坐立不安。中秋節,雜志社給小橘的任務是去采訪H城一群文人雅士舉辦的“月友會”。所謂月友會,不過是在一艘豪華小遊輪内舉行的party。許多相識的或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舉杯歡暢,随樂而舞。富庶的H城骨子裏永遠都有小資情調浪漫風氣。遊輪在江中緩行,無數燈光在波間暗漾豔影。不盡的繁華盛大,一輪圓月的出現又有何意義?月亮,永遠隻該襯着一片清寂的夜。在青花鎮過中秋,家家戶戶都要在掃灑幹淨的庭院裏焚香設供。桂香彌漫,月移影動,不覺已至深夜。小橘任務式地采訪了幾位H城頗具聲名的前衛作家,攝相機記錄了遊輪内的觥籌交錯絲竹繞耳。有人邀小橘幹了杯紅酒,又吃了一份意大利甜點。小橘禮節性地結束采訪,走到甲板上,深深呼吸。月亮倦怠地躺厚雲裏,滿懷失落。她竟然在甲板另一頭望見從遠。彼此都有幾分淺淺的驚喜:偌大的H城,在他們的世界裏依然隻是一方小天地,有許多不經意的離合聚散。從遠說他也是被朋友拉過來的,不過很無聊。小橘把一绺碎發攏至耳後,是啊,我也覺得無聊。從遠淺淺一笑,哦,你頭發長了。小橘爲這句平常的話绯紅了臉。她擡手将束辮的黑色小發圈解下,又重新攏攏柔發,以掩飾那一刻的慌亂。他們依然在逃避着關于潸潸的話題,不久就陷入沉默。小橘一心一意地默數江堤上香樟的棵數。心緒一亂,再重數,越數越亂。很寡淡的中秋,小橘怅怅地說我該走了。從遠在小橘轉身的一瞬間突然說我送你吧。小橘說哦,不了,再見。再見。周末傍晚小橘去精神療養院看望潸潸母親。天漸涼了,紫荊花卻依然未凋盡。草坪還綠着,很喜人。大夫說你是病人的女兒嗎?怎麽不常來照顧她?她情況不大好。哦,對不起,我是她女兒的好朋友,她女兒常年在外,很忙。那——的醫療費多久沒交了。醫療費倒沒欠着,有個大男孩來交的,也說是朋友。你們這些朋友可真好。小橘沉吟片刻,計算着自己所有的積蓄,下定決心說,以後我來付。不用了。從遠突然走來,我負擔就可以了。伯母所需的費用我可以承擔。小橘突然倔強地堅持,不行,我也可以。從遠淡淡一笑,算了,這是我份内的事。小橘突然淚水漫溢。她頭也不回一步一個凄涼地走了。她沒有回小寓所,而是來到江岸。她坐在香樟樹下緊抱着膝蓋。哭了很長時間後,她撥通了媽媽的手機。好長時間沒和媽媽在一起了,落寞的時候,最先想起的還是她。媽媽永遠是溫暖的寄托。喂,媽媽麽?呀,小橘唷,媽媽想死你了。媽媽不好,最近日本一批貨催得特别緊,竟沒和我寶貝女兒聯系。媽媽……怎麽了?你怎麽哭了?哎哎小橘,有人欺負你了是不是?你還在原來的地方住着嗎?媽媽這就來看你。别,沒有事兒。隻是有點悶,現在好了。你們要注意身體,我挂了。再見。無論小橘有多少委屈,她隻要回到小房間,抱着枕頭想一會兒心事或哭一場,一切又都過去了。有時失眠便上網,下載些文章,要不然看幾米的漫畫。她不太喜歡進聊天室,也不指望能在裏面遇到潸潸。這麽湊巧的事隻有小說才寫。她不知道潸潸現在怎麽樣了,這個任性放肆的姑娘,一如生活于心海之中的小魚,總是獨行特立。她下意識地推開窗,又把床上的兩隻枕頭擺好,似乎随時潸潸都有可能回來。潸潸會在窗外大叫小橘的名字,此刻小橘會爲她打開花灑焐熱被窩,望着她一臉天真純淨地酣然入睡。小橘想到此心頭一暖,快哭了。她想潸潸啊,你生命中倒底有多少天天去爲你準備好枕衾的人呢,其中又有多少人永遠都會在沒有盡頭卻心甘情願的守候中?小橘習慣在淩晨三點左右起來寫東西。她筆下有毓秀靈穎的小姑娘,在亦面目全非亦幻的世界裏經曆離合悲歡。許多時光在紙上的從容叙述中過去了,有得不到的空寂,有已失去的悲惘。這樣編織記叙着局外的人生,有一種殘忍的憐恤。黎明來到,小橘合上電腦去洗臉。這幾年她變得更瘦,鎖骨曆曆可現,圓睜的大眼睛流露出無辜的神情。她像一隻受驚吓的小貓,但無人倚靠。早飯用餅幹和袋裝鮮牛奶牛奶勉強一下就夠了。但從這天起,她都開始熬粥,不爲自己,是盛在保溫杯裏給潸潸媽媽送去。小橘知道潸潸出走後不回來一定有隐衷,爲她照顧好她母親,是現在小橘唯一能做的了。元旦那天小橘收到一份喜帖:她一個大學女伴結婚了。婚宴上大家起哄爲新人們準備了許多節目。比方同吃一隻蘋果,喝交盞酒,二人同台唱歌,最後是接吻。新娘在婚禮的美妙氣氛中如怒放的玫瑰光彩照人。朋友們興緻極好,推杯換盞,把盛宴氛圍推向****。這時候小橘在大廳一個小角落裏默默斟酒。她目光有些渙散: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也許小橘就是這一晚被除數濕寒的冷風吹得感冒了。淩晨起身寫作,發覺頭疼不堪,咽喉火辣,鼻息凝重。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如此一來愈發懶懶的,隻沖了一碗板藍根喝一,重新歪到床上。但她習慣了早起,閉了半天眼睛又睡不着,鼻塞更嚴重了。她抱緊枕頭,卻依然感到一陣陣間歇的寒意。灰白的晨空上有寂寞的煙花,綻放最美的時刻恰是生命最蒼白的開始。她皺着眉,發現用鼻腔呼吸已經很困難,隻好微張開嘴,上腭刺刺地痛。床頭挂着那條羊毛流蘇圍巾,她便理順流蘇一點點地編成麻花狀。她柔軟的頭發已沒過脖頸,向胸口掃去。……中秋節,他淺淺一笑,哦,你頭發長了……小橘輕輕笑了。已經有些時日未見着他了,他還好嗎?早晨六點還是去了醫院。因爲捱到天明時感冒不僅未減輕,還添了了嗽疾和發燒。圍上圍巾出門,先打車去給潸潸媽媽送粥,再去挂急診。這一次流感真厲害。走廊裏有人咳嗽着在議論。兒科注射室裏不時傳來孩子的哭叫。醫生給小橘檢查一番,要她去挂水。小橘說哎呀快上班了,請假又不方便。醫生說那也得去打退燒針,你這樣可不能上班去。小橘看了看注射室排着的長隊抿了抿唇,醫生,還是麻煩開點藥吧。買完藥出來,在長廊盡頭的風口她又忍不住嗽了一陣。正在考慮是否真要去請假的當兒,後面走來的是從遠。小橘下意識地把眼光避開。從遠部,怎麽了?小橘搖搖頭,啞着嗓子說沒事兒。從遠弊見小橘提袋裏大袋的藥,說,你生病了,有沒有請假?小橘那一瞬感動得快哭了,終于擡眼望着他,不礙事,我這就上班去。你怎麽了,這麽早來醫院?風掀起小橘白色羊毛風衣的一角。她圍巾下的流蘇簌簌顫動,未束起的柔發乖巧地垂在胸前。從遠在那一刻望着小橘,忽而愣住了,心中泛起一股複雜的睡意。他回過神來,哦……我媽闌尾炎開刀,我爸出差了,我過來陪夜。小橘關切地微蹙眉尖,阿姨現在好了嗎?從遠憐愛地用目光撫平小橘的眉頭,她已大好了,明天出院。他們懷着各自隐秘而相近的心事彎進另一條走廊,緩緩走着。從遠忽然停下來,小橘,你還是去挂水吧,給你們主任請個假就是了。小橘笑着搖頭,不用了,這幾天稿子催得很緊。從遠堅持說感冒最不能拖了,你還是去挂水吧,瞧你臉色那麽蒼白。小橘交握雙手,很陶醉地笑了。她快要同意的時候聽到了嬰兒疲憊沙啞的啼哭。循聲望去,走廊拐角處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女嬰。小橘眼淚來了,忙抱起孩子。孩子舞着凍得發青的上胳膊,哭腫了的大眼睛滿是過早嘗及人間冷暖的凄楚。從遠說真是沒人性,誰把這麽好的孩子擱這兒了。小橘淚汪汪地問,這可怎麽辦?她要凍死餓死的。他們在醫院裏兜了一大圈,懷着必會失望的心情尋找孩子的母親。小橘的臉燒得紅撲撲,虛汗直淌。從遠突然握着她的手,不行,你發燒哎!
你<a class=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 src="http://b80.photo.store.qq.com/psb?/V11fvqAd4Xt8lJ/5B6S14gkGNYwGD*LcEqk0OmlYTammmQuDqYLT7uR9oQ!/b/Ye7bvy.8jwAAYi9Huy9SngAAby9Huy9SngAA&bo=7gFIAe4BSAEBACc!&rf=2-9" idx="0" />“喜欢文字的朋友加“小熙”QQ:942912328,期待与你们成为朋友”1、阳光很好,初秋干爽洁净的阳光,从云朵的一端温柔洒落。细密绵长的光线从遥远的穹宇中来,经过折射、辐射,与地球的生灵万物难舍难分。阳光是多情的精灵。 江南乡野里秋水盈澈,依水而生的蒲苇开出了蓬松清香的洁白芦花,一朵一朵,像慕恋凡尘的云。水边泊了小篷船。倚舟而行,流水如丝缎在身下滑过,蘋草在水底飘摇,白鹅昂首挺胸朝家的方向游。你只是安静坐在舱板上,什么也不想,任由心情化成流水化成云烟无迹无踪。江南河网交错纵横,村镇星罗棋布。暮气氤氲时,你累了,随意停舟靠岸,你便有可能抵达一个秀气的小镇:青花。青花,让人想起那种绘有绵长回环繁复娟丽的花纹瓷器,想起那种印有靛蓝花朵的柔软棉布。青花镇,便是一个有青花瓷器一般灵气、蓝印花布一般温和平凡的水乡小镇。这里有古老的林制阁楼,爬满青蓬的青石古桥,遍生花木的连绵山岱。女孩小橘便生在这儿。若干年前,小橘的父亲挽着新婚不久的妻搭上小船,离开青花镇。他们在一座大城市里闯荡拼搏。新生的小橘被留在青花镇由外婆照看抚养,父母继续在城里摸索。后来,他们开了家绣品工厂,再后来,工厂发展成公司。小橘与他们共处的时间不长,彼此似乎也有生疏,但小橘依然很爱他们。这样一个暖晴的秋日,猫咪伏在窗台或乌瓦上香甜打盹。小镇充盈了某种糯软温和的情绪。小橘趴在阁楼的木阑干上,抱了一只青花棉布枕头轻轻拍打,她把脸颊埋在棉枕里,陶醉地嗅吸那美丽的芬芳。院子里粉色的芙蓉一朵一朵开放了。2.小橘在H城读大学时,是个不甚惹眼的女孩。她不高挑,瘦瘦小小,嘴巴总是抿着。但她有很美丽的大眼睛,白色的云朵倒映在眼波里,会有细微的涟漪。潸潸是小橘大学里的好朋友,她是H城的姑娘,有和这座城市相映成趣的光彩。潸潸的长头发染成层次丰富的栗色,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造型。她喜欢水果和花朵的颜色,饱满多汁:蔷薇白丁香紫橙橘黄石榴红柠檬绿胡桃青水莲蓝樱花粉。潸潸的性格也同样丰富多彩。那个在梧桐树下数落叶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购物街疯狂shopping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向男生舞起拳头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教堂的风琴声中虔诚祈祷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大楼最高层面对画板泪流不止的女孩也可能是她。小橘和潸潸都喜欢几米,喜欢迟子建,喜欢张岱和沈复,喜欢周迅和刘若英。两个不同背景下长大的女孩,在某个秋日黄昏,相遇在校园的喷泉边,一见如故,从此形影不离。她们内心都有小小的无处不在的惆怅——说忧愁嫌重,说寂寞太轻。潸潸最日常的遭遇便是和父母吵架,他们吵了许多年,潸潸从不认输。她觉得父母和她距离已经很远很远,可他们还要管她的学习、生活、交际、爱好。她们不喜欢她五彩缤纷的头饰,不喜欢她下摆蓬松如花的吊带裙子,不喜欢她桀傲不驯肆无忌惮的眼神,不喜欢她房间墙壁上大幅的《鸢尾》和《寒江独钓图》——他们无法理解女儿对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怀有同等的喜爱。于是,他们从公司里忙完繁杂的工作,又回来絮叨不止。他们说潸潸啊你要做个乖孩子文文静静温温柔柔那有多好。潸潸大声说你们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们的宠物对你们言听计从。她很重地摔门,我是独立的你们不会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理解。于是潸潸连双休日都不想回家,留在学校和小橘在一起。这时的潸潸真的温柔起来脾气也很好,她们结伴去图书馆,去小陶吧,去街心花园,坐在白漆长椅内,看过往的人群和嫣红姹紫,一口一口地吃香草霜冰淇淋。如果心情好一点,潸潸会冲进喷泉的内部,突然踩住一个喷孔,又突然跳开,压抑良久的水柱凌空而起,晶莹的水珠洇湿了潸潸色彩娇嫩的裙摆,她的眉毛和发梢也湿漉漉。她还喜欢到那些几乎以假乱真的真人塑像面前去逗他们笑,她扮着各种鬼脸,吹口哨,唱歌,只为看到雕塑们脸上一丝肌肉的微妙牵动。小橘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天真如婴儿的她,心里漾起暖暖的感动。3.小橘第一次听说从远是在一个安宁的午后,潸潸说你知道么从远要从北京来了。小橘从潸潸陶醉甜美笑容中就能读出从远的魅力。从远是潸潸爱恋的男孩,是潸潸的中学同窗。现在潸潸要过生日了,从远就请假过来。小橘说为什么你们不在同一所城市啊。潸潸一面上唇彩一面说忘了告诉你,当年我们一起报了北京一所大学,但我妈妈通过某种手段改掉了我的志愿。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生日那天潸潸异常紧张,她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一个劲地叹气。小橘准备为她编二十条细辫,表示她的年龄。当编到第十六条时潸潸大叫住手。她说十六条够了,她想永远留在十六岁,因为那时遇到了从远,走过一段透明无瑕的岁月。潸潸突然很丧气地说我不去了,你去吧。小橘惊愕地说那怎么行,别闹了,快来不及了。潸潸颓然抱住大棉枕,我不想去了,真的。小橘拉过她,废话,一是要不要的问题——你怎忍心让他白跑一趟?后来潸潸硬把小橘一起拽走了,在一间名为“怡人馆”的餐厅内,她们见到了等候良久的从远。怡人馆远离闹市,附近有不少环境优美的疗养院。粉嫩娇俏的紫荆花一团团开满了,从疗养院的雕花铁栅栏内挤出来。潸潸说她和从远过去常常来这儿。从远准备好从元祖刚取来的樱桃芝士蛋糕,在松软的奶油上插好二十支蜡烛。小橘帮忙去点,不留神碰了下从远的手腕,从远一让,袖口沾了一块果酱。小橘很不好意思,甚至红了脸,向潸潸投去求助的眼神。小橘很清楚地记下,当时从远只淡淡一笑,眼神温和地告诉她,没关系。从恰人馆出来潸潸心情已经很好。小橘想先回去,让他们独处。但潸潸死活不让。他们溜进一家精神疗养院的花园,在开满雏菊的花坪上走来走去。有个很年轻的少妇,坐在草地上拍手,嘟哝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和气的护士姐姐给她一个绒线维尼熊:来,芳芳乖,吃药去了。少妇抱着小熊,很听话地跟护士去病房。真可爱。潸潸仰起脸,经紫荆花瓣过滤的玫色阳光晕染着她光润饱满的额头,其实他们都很可爱,像小孩子。从远爱怜地望着潸潸。之后他们去吃大排档。小橘吃了几串白菜嫩芯、蘑菇火腿和笋片鱼丸。潸潸点了一大堆肉串鸡骨头牛排香酥鸡块,她饶有兴味地指点摊主炸焦一点,多放辣酱。从远和小橘早已吃完,潸潸面前还有满满一盘。她辣得呲牙咧嘴,不住地吐舌头,鼻翅上布满细微的汗珠。从远给她续了杯果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边吃一边叫:哎呀我吃这么多!肯定要胖死了胖死了!那娇憨的模样引得从远禁不住上前刮了她一个鼻子:放心吃,不够再点。吃成肥猪猪我都要。潸潸满足地大笑,细心地地啃竹签上最后一块骨头,另一只手的食指含在口内意犹未尽地咂吮。小橘含笑抿果汗,偏过头看过往的行人,观察那些飘飘曳曳的美丽衣裙。有个满头水果小发夹的可爱女娃娃,一手擎着两只氢气球,一手捏着翠绿的蚱蜢,一脸骄傲,仿佛掌握了所有快乐。但突然小蚱蜢从她指间溜走了,她扑上前去逮,另一手内的大气球晃晃悠悠升空去也。她跳脚要抓,但无济于事。小女孩伤心地哭了,气噎难平。年轻的妈妈灵机一动,从街心花园里扯来几根碧俏的草茎,编了只草戒指,郑重地为女儿戴上。小女孩破涕为笑,高高扬起手掌,那草戒指溢彩流光,艳冠群芳。小橘,有人给你编过草戒指吗?从远突然问。啊?……哦……没有,自己编过玩的。小橘低眉一笑。4.潸潸的生日有声有色。从远上火车前潸潸推搡着他,你走吧走吧,我玩了一天都累死了,怪你!从远拉起她的右手在自己颊上拍拍。讨厌死了!她娇嗔。这时小橘握了本《书屋》小跑过来:坐火车解解闷。呀,对他这么好干吗?潸潸挽紧小橘,别对他这么好,他会得意死的。小橘傻呆着脸像熟蕃茄:她悄悄在书里夹了枚现编的草戒指。从此,小橘在心里扫出一片重要的场地,端端正正写上“从远”。从远——他从远方来,却再没有从小橘记忆里远去。小橘暑假和潸潸一起回青花镇——潸潸不想呆家里。潸潸在小橘外婆前是很乖很懂事的大女孩,她亲热地叫“外婆”,抢着和外婆剥豆,跟着外婆到河埠洗衣裳……青花的生活处处吸引她。她和小橘睡一张雕花大木床,每晚都要讲大半夜的体已话。风凉凉地吹,潸潸兴味盎然地倾诉着心事。小橘静听不语。四围安谧祥和,月亮像一枚汁液饱满的芒果,在如水的夜空里沉浮。潸潸说着说着总要推一把小橘,哎,没睡着吧?小橘说没有啊我听着呢,你继续。有时午夜时分潸潸还会很任性地打从远的手机。小橘悄悄心疼,嘴上只劝她明天再打。潸潸说没事儿,他肯定在敲小说呢,这夜猫子!小橘思忖:从远也爱写作?写到这么晚不累么?喂?——手机接通了。喵——喵——潸潸捏着鼻子模似童声,猜猜我是谁?潸潸呀,这么晚了犯夜游?还不快睡。小贼,敢教训我!我告诉你哦,我现在和小橘在一起。她家住在一个老美老美的镇子上——叫青花!……小橘轻轻翻了身,潸潸还在和从远眉飞色舞地聊天。小橘心内暗生埋怨:这丫头真过份,干嘛半夜三更打搅他?她绞着蓝印花布被单的一角,想着许多细碎茫远的心事。墙根下植物饱吸了甘甜的夜露,爆发出拨节生长的微音。一只鹧鸪眠在老杏树上,发出两声含糊悠长的梦呓。饥饿的老鼠蹑足出洞,自阁楼屋顶匆匆掠过。潸潸与从远结束了谈话,已然香甜入梦。小橘仍然在想心事。清晨,潸潸坐在阁楼阑干上梳头。竹编拖鞋在她脚趾间流连,她放肆率直一如婴孩。天井里植物丰盛,繁茂青葱。外婆熬了绿豆薏仁粥,潸潸一气吃了两碗,外婆高兴极了,搂住潸潸说中午做一餐花宴,保准你更喜欢!——花宴,名符其实。外婆做了槿花炸片、玫瑰鸭块、白莲鳜鱼汤、樱桃豆腐、鸽子茉莉米饭碧莹莹清香扑鼻,是用鲜荷叶裹着蒸出的。小橘从来没这么完整地吃过外婆的看家菜,她捶着潸潸,她哇,外婆这么疼你!潸潸笑靥如花,大啖大嚼,花香盈怀。又是夜晚。凉风轻叩帘栊,灯影炧,星渐稀,蛙声初歇,填满干菊花的棉枕飘出绮如恬梦的香气。阁楼上有清凉的沛兰香丝丝沁人的荷香和五月桐花落尽日晒过月浸过的桐油香。下雨了。雨声激起一片轻烟雾岚,两个姑娘都睡不着,于是各抱一只棉枕拥坐在淡花纱帐里。陈年的居室里偶有木制家屋脆裂的薄响,颤颤地漾出回音。小橘突然发现潸潸哭了。她泪痕满面,神色凄哀。小橘很少见到她那种哀怨的眼神,于是慌忙问怎么了。她不出声,只尽情哭泣,泪水洇湿在枕面上。她的泪水使小橘满怀愁绪落索。小橘也不言语,把脸深埋入枕。后来潸潸抱住小橘,伏在她怀里不哭了。她说小橘,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只不过眼泪喷薄欲涌,止不住。那一晚她们几乎说了整夜的话。她们不知道怎么谈到了将来。潸: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嫁给从远,有一个孩子。你呢?橘:我……我想……我也想有个温暖的小家,然后从事写作。潸:我想去普罗旺斯!我要仰倒在无边的薰衣草花海里,我要去山顶的大教堂做礼拜,我想买一间小房子,住在里面,每天清晨被他吻醒……潸潸呓语般呢喃着云山雾罩轻盈如梦的理想。雨声渐繁,蛙鼓渐稠。5.一年后,小橘大学毕业。在H城的时尚杂志当记者,主管文化一块。从远也在H城一家公司从事行政管理。初秋的夜晚,灯红酒绿,不胜繁华。满街风情浓酽,乱花渐欲迷人眼。书吧门口,小橘很意外地与从远谋面。暗自构想过许多次的相遇突然来临,竟使她略略手足无措。他们开始并肩而行,言语间似乎总在躲避什么。道旁垂柳依依,挽住风儿无非是想留一份缱绻绵缠。他们来到怡人馆临窗对坐,要了两份蓝莓咖啡。从远是温和从容的男子,眼神轻笼住你,满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小橘轻轻搅动杯内的碎冰,几番欲言又止。从远终于问,她……最近有消息么?小橘摇头,用同样的眼神回问他。从远亦摇头叹息,目光越过窗子投向行人稀寥的街市。彼此又是沉默。——潸潸半年前出走了。从此音信杳无。那年暑假潸潸在青花镇未住满一周,突然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家里出事了。潸潸父亲经营了一家小旅游公司,母亲也在旗下工作。当时带领一队游客去武夷山导游突然把游客统统撇在了景点,不名所终。而那名导游又未与公司签任何合约。愤怒的游客将公司告上法庭。与此同时,潸潸父亲的助理又卷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财产。那助理是位年轻靓丽的女人,与潸潸父亲有颇具声色的恋情,也引发潸潸父母之间许多场恶战。而她另择高枝,遂以旧好的财产作为取悦新欢的献礼。潸潸挂断手机后脸色怪异。而后三言两语无关痛痒地将事情始末告之小橘。潸潸很沉静,坐在阁楼阑干上一遍遍梳理栗色玉米穗般微卷的长发。她甚至冷笑数声,这令小橘脊背发凉如覆冰雪。小橘想起《妻妾成群》中的颂莲,在父亲茶厂破产割腕自尽后,也曾在淌满父亲鲜血的水池边一遍遍梳洗长发。后来潸潸把头发挽成髻,用木梳稳住。一步步走下木梯,到院里掐了许多朵落粉的夹竹桃,插了满鬓。她侧影美丽绚烂,令人眼晕。小橘无声地握住她冰泠的右手,默默宽慰。不知情的外婆端了一竹箩莲子过来,潸潸没事人似的莞尔,外婆,我漂亮吗?外婆疼她得不行忍不住揽她一把。她又若无其事地坐于廊下认真地捅莲心。小橘很担心地紧陪着她。中饭过后,潸潸一边洗碗一边乖乖觉地告诉外婆,妈妈刚打电话来,说我表哥明天结婚,要我现在回去。外婆说哎呀怎么这样!日头火烫,你明朝起早再回罢。潸潸说真对不起,我也不舍得走呢,但妈要我回去做伴娘。外婆说这真是……唉,好姑娘,外婆还有好多拿手菜没做呢,你又不多呆几天!这真是……唉!你以后一定常来!潸潸亲了口外婆,那当然!提了一大包外婆准备的吃食,潸潸回家了。登船前小橘气喘吁吁地追来,给她六只碧绿的莲蓬。潸潸笑容绽开。开学后潸潸并无异样之处,她告诉小橘,父亲公司倒闭后,和母亲离了婚,她被判给母亲。说这句话时她目光投向湛蓝深静的无云天空,面色沉静无法窥透悲喜忧乐。之后半年,她拒绝从远的一切联系,从远不止一次回H城来,却未能见上潸潸一面。小橘说潸潸快去吧。潸潸抱着大枕头不为所动。小橘只好去见从远,她无法解释什么,从远对潸潸的变帮也无从理解。他在怡人馆柔软风情的浅色灯光下落寞地弹钢琴,小橘在一边落寞地听那不属于自己的乐曲。寒假前最后一个周末,潸潸和小橘去书店。她们兴致很好,围着同样的蓝色调条纹流苏围巾。外面飘着碎微的雪粒,虽触地即化,却给很少见到下雪的H城市民带来无限欢愉。潸潸到书店顶楼书画厅去看画展,冷清幽静的大展厅内观者寥寥。她看完画冲到偌大的落地窗前,把美丽的脸蛋贴上冰凉的厚玻璃,外面雪粒变成雪絮轻舞飞扬,一片片扑向窗户。她咯咯笑了,神情天真。小橘也受到感染,两个女孩偎依着看城市的落雪。身下街道人行匆匆,雪花或多或少给城市增添些许温情诗意。从远的信息是此刻发来的,他说潸潸,我在怡人馆,我想见你。潸潸像逃避老师的孩子,眼里闪过惊惶无措。最后她挽住小橘,你去一趟,告诉他以后别来找我好吗?小橘断然拒绝。后来小橘还是去了,她受不了潸潸凄楚委屈的目光。一路上她也满怀凄楚委屈:潸潸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很爱他么?家里出了事也不和他说,难道彼此只能共享幸福而不可患难与共?她开始同情他。两人见面自然无话。从远不想见小橘,他要了酒,一杯一杯地喝。小橘快哭了,又无从想劝,只在一边守他至酩酊。从远伏在空酒瓶中忧伤地喃喃,为什么……不见我?他突然摸出那枚枚已经枯黄的草戒指,用手轻轻一拨,还给小橘。她泪如雨下,咬噬看颤动的唇,收起草戒指。她费力地扶起他,到柜台开间房,吃力地送他进去。她为他倒茶的档儿,他突然搂倒她,温情脉脉地理顺她及肩的柔发。她浑身酥软,几乎不能自拔。他温暖的呓语热热地撩拨她薄软的耳际,在她快要化为一滩水不能动弹前她冷静地挣扎起来。她为他盖好棉被,他突然把大棉枕抱在怀里,似乎要索需温暖。大家都是爱抱棉枕的孩子,因为孤独。他天真的神情深深感动她。在她悄然离开时她听到他轻唤着潸潸。潸潸就是在那一晚失踪的。她在小橘的枕头一角写了一行字。天依然在下雪,室友们都睡了。潸潸抱着枕头呆若木鸡。潸潸床铺空着,之后的许多个夜里她都幻想潸潸会突然闯进来叫着冷死了冷死了而后钻入她的暖被窝咯咯痴笑。次日清晨,她抱着枕头穿街过巷走进怡人馆见到了从远。从远一脸疲惫,见到小橘更是一脸愧疚。她把枕头递给他,他读到一行熟悉的字迹: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会照顾自己,他留给你了。之后他们去了潸潸家,一个正在搞装修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地说,房子原来的主人早就把房子转手卖出其不意。小橘又问他们搬到哪儿去了。男人没她气地挥挥手摇摇头。那一刻小橘与从远交换了一个沧桑无望的眼神。他们意识到潸潸真的离开了,而且她隐瞒了太多痛苦。街道上阴冷潮湿,小橘双手插在羽绒背心口袋里,埋头心事重重地走。柔软乌黑的头发顺着脖颈扫落,丝丝摩着面颊。她满心罪责,那种伤心一点点酝酿发酵膨胀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在街心花园处停住脚,望着已经冻结的喷泉流泪。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一道弧线,洇入她的乌发。她回过头,发现从远抱着那只枕头,像个找不到大人的孩童。小橘和他几乎同时说,是我不好……从远笑了,把枕头还给她,撩开她的碎发,你快回去吧,别难过了。后来,他们陆续了解到,潸潸的母亲在丈夫公司倒闭后,气急败坏,顺手抄起正在剁肉茸的菜刀,他突然不顾一切冲上来,刀砍断他的大动脉,在救护车到来前这个被爱折磨欺骗的可怜男人在妻子颤抖战栗的抚摸中停止呼吸。她疯了。法庭判其过失杀人,刑期十五年。她没有去坐牢而直接被送往精神医院。而此刻又有不少债主上门讨要夫妻二人办公司时欠下的大小帐目。他们见到的是独居一室的潸潸。潸潸平静地说这样吧,家具电器还有房子留给你们吧。甚至有人戏云:你也留下吧!潸潸妩媚一笑,背起包大步离开:你他妈真是大傻逼。从远又离席去弹钢琴。他的背影告诉小橘,他深爱的不是她。小橘买了弹,轻手轻脚出门了。6.潸潸离家时带走了所有能找到现金,一只印有蒲公英花朵的小枕头,几套钟情的衣裙,许多常用药,一把瑞士军刀,一本梵高画传,一本《圣经》。她觉得自己带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坐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守着一份空旷凄清。雪花飞舞,夜深人静。电子屏幕上闪动着许多城市的名字和列车班次、发车时间。她突然看到“张家口”,蓦地相隔起京张铁路,眼前浮出一些凌乱的画面:古城墙,暴风雪苍山孤雁。这些图片交替变幻,她决定就去张家口。攥着车票,她背起包倚在过道里,心里突然有安稳之感,似乎找到了回家方向。关掉手机,听雪扑在玻璃上的刺刺声。小卖部的工作人员是几位中年妇人,她们小睡了一会儿,精神都很好,一起在吃泡面。那种平日潸潸厌极的气味温暖着她饥饿的肠胃。她抿紧唇,眼看别处。候车室的大挂钟疲顿地运行,每一声“嘀嗒”都分外清晰。凌晨两点列车惫懒地进站了,风很大,雪停了,在下冰冷的雨。上车的除潸潸外还有稀稀落落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列车重重叹息一声,又极不情愿地上路去。它裹卷着阴冷黑暗的夜色,带离潸潸告别H城。潸潸突然觉得火车是一个阴谋制造者,它诱引她走向无法回头的路。火车在旷寂的原野上飞弛,呼啸的汽笛刺穿无边的夜色,冲进去,又是更浓重的夜色。H城的一切都成为潸潸的过去。后来潸潸也想,为什么要去北方,甚至是塞北?为什么不去南方?她自己解释,因为她不怕冷。那个冬天,在H城已经够阴寒,但她不怕,不躲,她扎进了更无边的冰天雪地。那一次车旅,一路都是愈繁密的雪花,使她无比清凉。一周后,她在张家口市宣化区钟粟街租了一间房,三楼的,房间朝南,阳光充裕。房东女人是附近中学食堂的点心师傅,她丈夫做羊皮生意,常去内蒙,一礼拜也不在家多久。她儿子阿简是高三学生,浓眉大眼,直鼻方唇,有野性的帅气。她没有文凭和证书,也不想和人提及进去。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她也和房东女人一样成了点心师傅。这份工作是在她求职无门后房东女人为她争取。每日四点起床,四点半到点心铺上班,五点半学生过来买新做的热点心。长江三角洲长大的潸潸对面点充满生疏和抗拒,她笨拙地揉面擀皮。店铺老板埋怨房东女人介绍的人太笨。房东女人陪着笑脸。潸潸最后只好去铺子门口帮忙卖牛奶和豆浆。她把栗色的长发包在油腻的工作帽里,满含屈辱地热牛奶瓶开开豆浆机。她的冷酷和美丽很快传遍校园,一时间点心铺生意盈门,许多人都挤过来想和她搭讪。她嗤之以鼻。有时人太挤了她便捏着空牛奶瓶在柜台上恨恨地敲。学生们尖啸笑闹。她意识到自己在堕落竟然会和一群这样没修养的人计较。她无比耻辱。学校放假了。张家口连天风雪,地上积雪一尺多深,上街的人都裹成了大球。潸潸终于可以蜷在暖被窝里重温昔日的生活。屋子暖气,家里暖融融的。只要不出门,这儿的冬天比H城的舒服。人一旦闲下来,寂寞悲苦便无孔不入地侵蚀她。她开始担心自己可怜的母亲,思念从远和小橘。她觉得过去那个裙角飞扬长发纷彼唇彩娇嫩笑容清冽放肆的潸潸已恍若隔世。人生有许多事都是说不清的,如果把一切变故都归结于宿命,她也许还宽心些。但她做不到。许多次她都要拨从远的手机号码,那一串数字是烙在她心头的印纪,是她的希望和企盼。许多次她鼓起勇气已拨至十位数,但剩下一位她再没力气拨了。张家口离北京不远。春天来临后她甚至也有去大学找他的念头。但她放弃,并开始向自己的新生活妥协:她不再满怀悲愤地卖早点,不再向拥挤的学生发火,她不习惯了和宣化女人那样一周只洗一次澡,习惯了在公共浴室的莲蓬头下裸落着美丽的身躯慵懒地擦洗。堕落。她告诉自己,无耻的堕落。她已不配回头面对故人。但她讨厌点心铺的工作。讨厌那里发酵的面团的涩味,讨厌那里浑浊闷湿的空气。她下班后会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安静地走一阵。北方春晚,满目枯枝板滞木呆,那些俗气的太阳花月季花开得突兀痴呆,汉有灵动俊逸。她来到堆砌凝涩的假山山石边,突然伸手捞起浅池里一条瘦红鲤鱼,狠狠掼在地上。红鲤鱼无辜地挣扎,逗不起她半点同情心。她甚至有一丝快感,于是放声大笑,笑声被堵在花园里,无法远传。可怜的红鲤在她的泪眼中扭动十四下,终于缓缓舒展开红缎般的身子。她用枯松针将其浅埋。之后,浅池里的鱼常遭谋杀。池针草地上坟冢连连。但没有他人发觉:他们不会关心这些离群索居的鱼。鱼池谋杀案中止于端午节。那时天已经很暖和,张家口那荒秃的北山也绿意活泛。潸潸终于因为自己的六级英语等级证书在宣化区少年宫找到了工作。那儿有英语补习班,每天都有孩子来。到节假日更是客满门庭。终于可以离开点心铺了,她神清气爽。北地对端午节不甚重视,市面上难见那笃鲜的苇叶裹就的粽子,有的只是干苇叶包的小菱角粽,木呆呆地码在冰柜里,了无生趣。她皱眉挑拣了几只。那苇叶不同于江南滩岸上生出的那般薄润柔滑,而有粗硬之意,叶片也宽些。听说那是白洋淀的土产。回去后房东女人正在做饭,她笑咪咪地祝贺潸潸有了新工作。文化人嘛,走哪儿都吃香!我看你到点心铺还是凤凰混乌鸦队,微服也巡来着!房东女人锅铲翻得欢畅。粽子后来潸潸只吃了半个:那粽叶生硬黏手,粽米是黄褐色,与潸潸印象里浅绿晶莹饱满清香的米粒有天壤之别。她兴味索然地勉强咬两口。无论是谁都有乡愁这类隐疾的。潸潸面对半只狼籍的米粽,凄惶感伤。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是有人几生几世也难经历的。而她竟这样过来了,自己都惊诧于本身所具有的强大隐忍和韧性。愈挫愈勇这个词厚来不是生造而得。可她现在想家了,摧肝挠肺的痛楚与想思,是她的影子,永远不灭。浮着花香的北国春夜,带她走进许多个活跃生动梦境。她重复梦见,自己背着行囊沿光亮蜿蜒的铁轨前行,餐风饮露以无为盖地为庐。有人问她,哪里去?她骄傲地说:去北京找他,梦中的她亦在梦想,走至铁轨尽头,遇见他,满世界的蔷薇都开了,向他们飞来,他把她紧紧抱住,似要嵌入自己的身体。然而她的梦中梦从未实现,她一直在跋涉不息。像有巫师对这个梦念了咒语,这注定是个没有结果尽头的残梦。多么美丽的圈套,她为之念念不忘奋不顾身。但她不忍将一个昨日不再的潸潸交给从远。她已没有勇气拨完那一串熟谙的号码。他会有他新的幸福。她自我安慰,我也会。的确,她新的幸福很快来了。7.小橘在这年秋天发现潸潸原来的手机停机了——以前只是她不接或关机,至少花钱多办事能让小橘臆想出潸潸面对手机荧幕的举棋不定欲言又止。可现在,服务台一个冰冷优美的声音告诉她:对来起,您拨打的号码已注销。Sorry,thenumberyoudialedhasbeenwrittenoff.小橘木讷地一遍遍重拨,那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潸潸怎么了?最好仅仅是换了手机。小橘坐立不安。中秋节,杂志社给小橘的任务是去采访H城一群文人雅士举办的“月友会”。所谓月友会,不过是在一艘豪华小游轮内举行的party。许多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举杯欢畅,随乐而舞。富庶的H城骨子里永远都有小资情调浪漫风气。游轮在江中缓行,无数灯光在波间暗漾艳影。不尽的繁华盛大,一轮圆月的出现又有何意义?月亮,永远只该衬着一片清寂的夜。在青花镇过中秋,家家户户都要在扫洒干净的庭院里焚香设供。桂香弥漫,月移影动,不觉已至深夜。小橘任务式地采访了几位H城颇具声名的前卫作家,摄相机记录了游轮内的觥筹交错丝竹绕耳。有人邀小橘干了杯红酒,又吃了一份意大利甜点。小橘礼节性地结束采访,走到甲板上,深深呼吸。月亮倦怠地躺厚云里,满怀失落。她竟然在甲板另一头望见从远。彼此都有几分浅浅的惊喜:偌大的H城,在他们的世界里依然只是一方小天地,有许多不经意离合聚散。从远说他也是被朋友拉过来的,不过很无聊。小橘把一绺碎发拢至耳后,是啊,我也觉得无聊。从远浅浅一笑,哦,你头发长了。小橘为这句平常的话绯红了脸。她抬手将束辫的黑色小发圈解下,又重新拢拢柔发,以掩饰那一刻的慌乱。他们依然在逃避着关于潸潸的话题,不久就陷入沉默。小橘一心一意地默数江堤上香樟的棵数。心绪一乱,再重数,越数越乱。很寡淡的中秋,小橘怅怅地说我该走了。从远在小橘转身的一瞬间突然说我送你吧。小橘说哦,不了,再见。再见。周末傍晚小橘去精神疗养院看望潸潸母亲。天渐凉了,紫荆花却依然未凋尽。草坪还绿着,很喜人。大夫说你是病人的女儿吗?怎么不常来照顾她?她情况不大好。哦,对不起,我是她女儿的好朋友,她女儿常年在外,很忙。那——的医疗费多久没交了。医疗费倒没欠着,有个大男孩来交的,也说是朋友。你们这些朋友可真好。小橘沉吟片刻,计算着自己所有的积蓄,下定决心说,以后我来付。不用了。从远突然走来,我负担就可以了。伯母所需的费用我可以承担。小橘突然倔强地坚持,不行,我也可以。从远淡淡一笑,算了,这是我份内的事。小橘突然泪水漫溢。她头也不回一步一个凄凉地走了。她没有回小寓所,而是来到江岸。她坐在香樟树下紧抱着膝盖。哭了很长时间后,她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好长时间没和妈妈在一起了,落寞的时候,最先想起的还是她。妈妈永远是温暖的寄托。喂,妈妈么?呀,小橘唷,妈妈想死你了。妈妈不好,最近日本一批货催得特别紧,竟没和我宝贝女儿联系。妈妈……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哎哎小橘,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住着吗?妈妈这就来看你。别,没有事儿。只是有点闷,现在好了。你们要注意身体,我挂了。再见。无论小橘有多少委屈,她只要回到小房间,抱着枕头想一会儿心事或哭一场,一切又都过去了。有时失眠便上网,下载些文章,要不然看几米的漫画。她不太喜欢进聊天室,也不指望能在里面遇到潸潸。这么凑巧的事只有小说才写。她不知道潸潸现在怎么样了,这个任性放肆的姑娘,一如生活于心海之中的小鱼,总是独行特立。她下意识地推开窗,又把床上的两只枕头摆好,似乎随时潸潸都有可能回来。潸潸会在窗外大叫小橘的名字,此刻小橘会为她打开花洒焐热被窝,望着她一脸天真纯净地酣然入睡。小橘想到此心头一暖,快哭了。她想潸潸啊,你生命中倒底有多少天天去为你准备好枕衾的人呢,其中又有多少人永远都会在没有尽头却心甘情愿的守候中?小橘习惯在凌晨三点左右起来写东西。她笔下有毓秀灵颖的小姑娘,在亦面目全非亦幻的世界里经历离合悲欢。许多时光在纸上的从容叙述中过去了,有得不到的空寂,有已失去的悲惘。这样编织记叙着局外的人生,有一种残忍的怜恤。黎明来到,小橘合上电脑洗脸。这几年变得更瘦,锁骨历历可现,圆睁的大眼睛流露出无辜的神情。她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但无人倚靠。早饭饼干和袋装鲜牛奶牛奶勉强一下就够了。但从这天起,她都开始熬粥,不为自己,是盛在保温杯里给潸潸妈妈送去。小橘知道潸潸出走后不回来一定有隐衷,为她照顾好她母亲,是现在小橘唯一能做的了。元旦那天小橘收到一份喜帖:她一个大学女伴结婚了。婚宴上大家起哄为新人们准备了许多节目。比方同吃一只苹果,喝交盏酒,二人同台唱歌,最后是接吻新娘婚礼的美妙气氛中如怒放的玫瑰光彩照人。朋友们兴致极好,推杯换盏,把盛宴氛围推向****。这时候小橘在大厅一个小角落里默默斟酒。她目光有些涣散: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也许小橘就是这一晚被除数湿寒的冷风吹得感冒了。凌晨起身写作,发觉头疼不堪,咽喉火辣,鼻息凝重。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如此一来愈发懒懒的,只冲了一碗板蓝根喝一,重新歪到床上。但她习惯了早起,闭了半天眼睛又睡不着,鼻塞更严重了。她抱紧枕头,却依然感到一阵阵间歇的寒意。灰白的晨空上有寂寞的烟花,绽放最美的时刻恰是生命最苍白的开始。她皱着眉,发现用鼻腔呼吸已经很困难,只好微张开嘴,上腭刺刺地痛。床头挂着那条羊毛流苏围巾,她便理顺流苏一点点地编成麻花状。她柔软的头发已没过脖颈,向胸口扫去。……中秋节,他浅浅一笑,哦,你头发长了……小橘轻轻笑了。已经有些时日未见着他了,他还好吗?早晨六点还是去了医院。因为捱到天明时感冒不仅未减轻,还添了了嗽疾和发烧。围上围巾出门,先打车去给潸潸妈妈送粥,再去挂急诊。这一次流感真厉害。走廊里有人咳嗽着在议论。儿科注射室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叫。医生给小橘检查一番,要她去挂水。小橘说哎呀快上班了,请假又不方便。医生说那也得去打退烧针,你这样可不能上班去。小橘看了看注射室排着的长队抿了抿唇,医生,还是麻烦开点药吧。买完药出来,在长廊尽头的风口她又忍不住嗽了一阵。正在考虑是否真要去请假的当儿,后面走来的是从远。小橘下意识地把眼光避开。从远部,怎么了?小橘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没事儿。从远弊见小橘提袋里大袋的药,说,你生病了,有没有请假?小橘那一瞬感动得快哭了,终于抬眼望着他,不碍事,我这就上班去。你怎么了,这么早来医院?风掀起小橘白色羊毛风衣的一角。她围巾下的流苏簌簌颤动,未束起的柔发乖巧地垂在胸前。从远在那一刻望着小橘,忽而愣住了,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睡意。他回过神来,哦……我妈阑尾炎开刀我爸出差了,我过来陪夜。小橘关切地微蹙眉尖,阿姨现在好了吗?从远怜爱地用目光抚平小橘的眉头,她已大好了,明天出院。他们怀着各自隐秘而相近的心事弯进另一条走廊,缓缓走着。从远忽然停下来,小橘,你还是去挂水吧,给你们主任请个假就是了。小橘笑着摇头,不用了,这几天稿子催得很紧。从远坚持说感冒最不能拖了,你还是去挂水吧,瞧你脸色那么苍白。小橘交握双手,很陶醉地笑了。她快要同意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疲惫沙哑的啼哭。循声望去,走廊拐角处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女婴。小橘眼泪来了,忙抱起孩子。孩子舞着冻得发青的胳膊,哭肿了的大眼睛满是过早尝及人间冷暖的凄楚。从远说真是没人性,谁把这么好的孩子搁这儿了。小橘泪汪汪地问,这可怎么办?她要冻死饿死的。他们在医院里兜了一大圈,怀着必会失望的心情寻找孩子的母亲。小橘的脸烧得红扑扑,虚汗直淌。从远突然握着她的手,不行,你发烧哎!

故事、

在某一天.      某男和某女相遇了.      地点.      网吧.      某女QQ;      喂.大猩猩.      你在网吧.是不?      某男;      ....[全文阅读]

为学所诛

  刚开学没几天,周瑜同学就开始抱怨班里的种种不是,说:“班级小则心胸小,位置挤则人心拥挤。”这话传到老师耳朵里,想周瑜虽心胸狭隘,但学习甚好。遂为之调位。黄盖同...[全文阅读]

好人与规则

我看到这样一文。作者说,前不久在台湾发生这么一件事:有位怀9个月的孕妇上了火车,找个位置就坐下。但刚坐下没多久,就来一位女士表示这是自己的位子,让她起身。这...[全文阅读]

武出神采,术解距离

清晨的空气在这幽静的学校显得格外的清新,在廉江石颈镇中心小学这个带有培育栋梁气息的环境下的空气,是如此的醉人,可以驱散你一早起床的疲惫感,分外舒服。 一直的好...[全文阅读]

迷失在繁华的都市中

  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变迁,转眼,几年匆匆而过,各奔前程的人们,是否都迷失在繁华的都市中?那些我爱的人们,爱我的人们,你们是否在忙碌的同时,记起小时候那些仅有的童真...[全文阅读]

“90后”,非主流—十五之特征

  生于“90后”的人,有自己的个性。不像“70后”那样抓住了“文革”的尾巴,成长总是迷惘的;也不像“80后”,同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那样写着叛逆而忧伤的文字……  ...[全文阅读]

本文标题:你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

本文链接:https://m.biqugena.com/article/366744.html

上一篇:原来,逃的开是命运,逃不开的是选择。

下一篇:30岁女CEO教给女孩的人生必修课,任何美好的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

伤感日记相关文章
更多伤感日记文章

精选伤感日记

经典日记分类阅读

伤感日记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