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13 23:00:01
我剛過24周歲的生日,虛歲的話也算是25了,說下自己吧。
我是農村孩子,我爸是木工,初中文化,我媽是農村婦女,小學沒上完,算認得幾個字。我上面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姐姐比我大三歲,上到小學四年級就辍學了,我哥大我兩歲,成績也很差,初中畢業後在家呆了一年,也出去打工了。那時候農村流行一個觀念,學習好就是上學的料,将來要當大學生,要考博士,要出國,雲雲。當然學習不好的話,那就是出力的命。很明顯我姐和我哥都不是學習的料,所以對于他們來說,也沒别的路可走,隻有打工掙錢,等到二十幾歲出頭,回家相親、結婚、生子。就像許多人生來就要上學,讀研,工作,買房一樣,很多人的命運在你還隻是一個受精卵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像是好萊塢大片,架子都是一樣的,隻是稍稍變換了幾個情節,幾個場景而已。
從這裏便能看出來,我家就是億萬個農村家庭的縮影。人們口中常說的農民工二代大多都是我們這樣的家庭走出來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他們往往把孩子的成績歸功于運氣的成分,而如果碰巧運氣不佳,孩子不思學習,那也沒有什麽關系,下了學就走南闖北的打工呗,反正鄰家的誰誰誰在上海、在深圳、在廣州幹活,一個月好幾千,好得很。
當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每逢過年,父輩們聚在一塊談論最多的就是誰家的孩子在哪裏幹什麽,或是開車,或是廚師,或是挖煤,或是工地,一個月掙多少,掙得多的臉面上就會覺得有光,然後另一個人就會說,等我家孩兒下了學就去你家孩兒那裏幹吧,操蛋的孩子,反正也不是上學的料。而現在他們談論最多的則是誰家的孩子結婚了,生娃了,誰家孩兒在外邊吃喝嫖賭了,以及誰家的孩子在工地腳手架上踏空摔死了。
每當過年的時候聽到他們談論這些的時候,我都在心底暗暗發誓,我一定不要走這樣的路,我一定要讓自己走出來,不要被這種潮流淹沒,讓自己最終淹死在裏面。
慶幸的是我還算運氣,我的小學成績都一向都還算可以,偶爾還會考個滿分,稍稍給我父母帶來了一點希望。隻是這種希望僅僅是希望而已,他們從不認爲我有什麽大的出息,即使現在和我爸交談起來,我說我要成爲怎樣怎樣的人,我爸也隻會說,“也不看你有幾斤幾兩,你哪有那個本事”.
同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我智力水平一般,在大人眼中我甚至都有一點憨。記得小時候當我爸在家裏做木工的時候,讓我去拿個工具,告訴我在某個工具箱的某個層,每次都要重複好幾遍我才能記住,有時候記住了,往往到了裝滿工具的屋裏我又忘記了。我數學很差,即便是我學習最好的二三年級的時候,每次考數學我都是最後一個交卷,我答題很慢,一道有關小明的應用題我總是要比那些聰明的孩子多花費一倍的時間才能解出來。而我成績唯一好的原因就是因爲我的勤奮。
而我第一次感覺到家教的重要則是一次停電去小夥伴家玩,在黑暗中聽到他媽媽在向他提問,他在回答。一直等到他回答完他媽媽問出所有問題,他才能和我一起出去玩。我在門口聽他們母子一問一答,真真正正的是局外人,而這樣的場景則永遠都不會在我家出現,我父親面包隻會關心你考了多少分,考多了高興,考少了,挨罵。
自始至終我爸都認爲我的好成績是運氣,一旦我的成績開始出現下滑,他就開始轉變論調,說我終究不是讀書的料,他摳門而又小氣,初一開始學英語的時候,我要求買随身聽學英語,他始終都不肯答應,認爲那是花的冤枉錢。
結果就是原本就不那麽聰明的我到了初中後,因爲數學的難度一下子增加再加上我開始變得貪玩以及學校的整個氛圍(我就讀的初中現在已經關掉了)我的成績便開始下滑了。
能想象得到吧,我成績最頂峰的時刻便是小學裏三個班級中,其中一個的前幾名,而那所小學也隻不過是那個鄉,那個市,那個省,以及這個國,浩如煙海裏的最渺小的一個。平庸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有時候連平庸你都算不上。
我的成績在初三降到了曆史最低點,尤其是數學,一百二的卷子就從沒考過三十分以上,更諷刺的是,當時就是那麽一個年級隻有兩個班的中學,竟然在臨近中考前幾個月分了快、慢班,其中慢班隻有不到二十個學生,而其中就有我。知道這代表什麽嗎,代表的意思就是,我已然成了害群之馬。而且已經被徹底抛棄了。我憤怒,難過,傷心,挫敗,向老師抗議,我數學英語雖然差,但是我并不是一個搗亂的孩子啊,但是沒人聽你這些,在他們眼裏,顯然你不可能可以通過中考,分到哪個班沒有什麽區别,而既然分了已經,那你就認命吧。
青春年少的日子,叛逆起來,收是收不住的,我把這些憤怒與叛逆全都撒在這些老師身上。我在教室後面的黑板上用粉筆畫了一個大大的烏龜,在課堂睡覺,曠課。當面和老師争吵,我從一個昔日的三好學生,終于變成了老師見了都要搖頭的差生,最差的那一種。
就這樣混了差不多三四個月,初中都沒有上完,我就搬着桌子回家了。我爸沒怎麽責備我,我估計他也認命了,老陳家是出不了大學生了。我在家呆了兩個月,不知道是不幸還是慶幸,我發育遲緩,上完初三身高還不到一米五,這也徹底打消了我爸打算讓我去打工的念想,diao毛都沒長齊,打個屁工。我說要不我跟着你學木工吧,我爸卻說,學這個能有什麽出息,再說你笨手笨腳也不是這塊料,你幹脆還是先幫家裏放羊吧。
于是初中沒上完的我就開始當官了——羊倌。
我每天一天兩趟上山放羊,把羊攆到山頂上就去找塊大青石躺着,看着藍天白雲,更多的時候我會帶上一本書,那個時候沒有手機,也沒有遊戲機,也沒有手表,太陽落山了我就把從羊從山頂上趕下來回家吃飯,然後看看電視,因爲我就讀的初中早就臭名昭着了,所以我的小夥伴們都轉學去了别的學校,而之前提到的那個黑暗中一問一答的母子也搬家去了市裏。沒有人陪我玩,沒有嬌滴滴的鄰家小妹,隻有我的羊,想起來那也算是一段很好的時光,我偶爾也會挺懷念那些頭枕在山羊身上看藍天白雲的日子。想着如果我真的沒什麽出息,放一輩子的羊也怪不錯的。
就這麽優哉遊哉的過了幾個月,新的初三開學了。我爸媽看着我還是一副沒長開,小屁孩的樣子,終于決定讓我繼續複讀。這并不意味着我父親真的舍得供我上學,因爲我還是回到了那個被我在黑板上畫大王八的學校。我便繼續了我的學業。
那時我想,無論怎樣我都要好好學習,上高中。
經過一年的刻苦努力,盛夏的晌午,分數線出來了,我卻差了三分。我躲在蚊帳裏流汗流淚。徹底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我覺得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很難再有什麽出息了。我主動跟我爸說,讓我出去打工吧。我爸卻看着我剛過一米六的小身板,說,你這樣的,打工人家也不會要的。此時我似乎又聽見羊圈裏咩咩的叫聲。
我那個時候想過要去上“高價”,所謂的高價就是如果你在交學費同時另外再拿出八千八百塊錢,就可以入讀報考的高中。隻是我爸絕不可能會舍得拿出這麽多錢,那才是2005年,對于一個農村的老實巴交的小家庭來說,一萬塊錢不是小數目。
于是奮鬥了一年後,我又開始了頭枕羊肚,笑看雲卷雲舒的日子。我想我以後的出路大概就是一邊放羊,一邊長個子,等到長到可以搬磚了,就去我哥所在的廠子裏打工吧。
就在我彷徨中,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我報考的高中不知道因爲擴招還是怎樣,我被降線錄取了,哈哈,現在想起來那真是我人生第一次走運,在第一輪招生結束的沒多久,我和那些“高價們”一起去學校報到,看着别人在那裏掏出一萬多塊錢放在桌上,我爸樂壞了,心想你看你這一分,竟然值這麽多錢。
而就那一屆初三,算上我,一共就考上了五個。後來帶我的班主任還經常拿我的光輝事迹教導後來的學生們,“你知道那個誰誰誰,第一年瞎混,不好好學,結果複讀了一年,發奮努力,終于考上了。所以說,隻要肯下苦功夫,沒有考不上的,一中咋了一中,不好好學,在哪個學校上也白搭。”然後再舉一個某同學轉學去一中,結果迷戀網絡遊戲最終沒考上的反面例子。
反正不管怎樣,我考上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相信,人隻要足夠勤奮,你再笨,再傻,總有出頭的時候。
開學了,我終于成了我家第一個高中生,美滋滋的坐在教室裏,才發自心底的覺得還是上學好。隻是高中的成績一直是波瀾不驚,中等偏上偶爾也能考個前幾名。我覺得我終究是平庸的。我數學始終沒能趕上來,英語和語文都像是遭遇了瓶頸一樣,始終都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徘徊,無法突破。更要命的是我我明知自己天資一般,卻缺乏刻苦學習的精神。
理所當然的,我高考落榜了,數學隻考了三十幾分。而且開始對整個教育制度産生抵觸情緒,我課餘時間很少用來認認真真的學習,而是跑到報欄看報紙,看參考消息,看環球時報,去圖書館借閱書籍。我在曆史課上躲在教室後面看全球通史,看完之後,發現教科書真是一堆shit.
再就是随着大學擴招,農村又開始流行新的觀念,“大學生像石頭疙瘩一樣滿大街都是,大學畢業照樣去打工,誰誰家的孩子上了多年的大學,結果工資還不如他大舅家的二孩子賣夾馍掙得多。”諸如此類。
我父親也常在我面前流露他的想法,說如果我考不上本科的話,專科上了也白上。所有的這一切都暗示着,我的學業可能到了高中就算終止了。我數學太爛,我不想背曆史政治,我家裏很窮,我哥哥就要結婚了,上大學要花很多錢,家裏的房子還沒有翻新重蓋,社會風氣讓我對教育産生了失望。
也許我早就預感到了,大學的門對我來說已經關閉了,高考後沒幾天,我就跟着我哥去了沿海的一個城市,投靠了很早就出門的一個遠親堂兄。那天夜裏,第一次乘火車,卻還是站票,我在咣當咣當的車廂裏站了一夜,興奮、疲憊,還有對未來的憧憬。與五年前在那個在山頂放羊的少年相比,我的确是走出去了。不是麽?那時是2008年六月下旬,我十九歲。
隻是我确定我走了一條很不好走的路,以至于當我寫下這篇冗長的回答的時候,都不禁爲當時的自己感到唏噓。
到了之後,我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個飯店當雜役,一個月1200,幹了三天,我便被開除了,被人告訴不會幹活,沒有眼色,而且清高,老板娘最不能容忍我的就是我竟然用一隻手抓着拖把拖地。
我在堂兄家住了幾天,自然很不自在。畢竟不是至親,客久讨人嫌,這個時候,我哥通過一個朋友介紹準備去工廠做工。于是我便收拾行囊,跟着他一起進了工廠。
我所在的工廠是一家鋁業公司,這家公司隸屬于N集團,該集團是類似華西村那樣的村企合一的大型企業。而我的工作則是制造用于煉鋁的炭塊,具體的講就是将生炭塊煅燒去煙變成無煙的熟碳,當然這裏面還會繼續分工,分到我這裏便是“編解”這些炭塊。三班倒,例行的工作内容以夜班爲例,夜裏十一點半上班,交班後便開始給生炭塊的碳碗裏添料,然後送到軌道上再通過天車夾送到鍋爐段饒,這個過程大概需要連續進行三個小時。出爐也差不多如此,隻是順序相反,時間也在三個小時左右。等到這些任務完成後,就是打掃衛生。一夜的忙碌之後,車間裏全都是炭灰炭渣,我們需要用風管把這些渣滓全部吹到一個比較容易打掃的位置,工廠對衛生要求極其苛刻,交班的時候,下一個班會檢查衛生,隻有确定所有死角都被清理的幹幹淨淨,他們才會接班,因爲廠房會派出專門衛生員進行檢查,如果你接的那個班未打掃幹淨,那麽責任就在接班的一方,就會扣半天的工資。
有過上夜班的經曆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你什麽都不做坐在那裏,也會消耗很多體力。更别說每天還要完成一定的任務,然後三個人花兩個小時的時間打掃将近300平方的車間,從軌道底下穿過,打掃一個又一個犄角旮旯。
在這八個小時内,你不可以坐下,即便是你打掃完衛生等着交班,也要拿着個笤帚滿車間溜達,因爲副班長會随時因爲你坐在某個角落休息而扣掉你一天的工資。如果你問,真的是這樣嗎,怎麽可能。那我隻能用人性來告訴你,越是在長久壓抑之下的人掌了權,哪怕就是一點點權,他就越會濫用這僅有的一點權力來體現他的優越感。而這個副班長曾經也隻是一個開天車的。
就在我交完押金,入職兩個星期後,08年的高考成績和分數線公布。我隻考了473分,其中數學35分。成績出來的那天我跑到樓下的公共電話亭用買來的電話卡給家裏打電話,我爸說,你看既然你成績不是很好,家裏的狀況你也知道。現在既然入職了,好歹那也是個大型企業,不如你就在那繼續幹下去,好好掙錢,不要上學了。
我挂下電話回來躺在宿舍裏,思忖了許久,對呀,除了打工掙錢貌似也沒别的路可走了,那就在這裏幹下去吧。
我沒有想過我究竟要在這裏呆多久,但是至少也要一年吧。我也不想讓父母認爲我不好好幹活,不安分,瞎混。
我便在這家工廠裏呆了下去,就像《肖申克的救贖》一樣,呆的久了,人也慢慢地變得體制化了。在那将近一年的時光裏,留給我記憶最深的隻有兩件事:
一件是08北京奧運會,那時我正在上中班,沒有趕上看開幕式。後來我去超市,超市一直都在放《我和你》以及《北京歡迎你》,而現在每當我聽到這兩首歌的時候,腦中浮現的畫面不是開幕式,也不是奧運會,而是那時在工廠裏所經曆的種種壓抑、辛勞、彷徨以及苦難。
另一件則是“砸爐”.燒炭的爐室都是有壽命的,使用幾個月之後就需要砸掉重砌。因爲有很多爐室,平均起來一個星期就要砸掉一個。而“砸爐”則是我人生中真正體會到什麽是勞力、什麽是底層、以及什麽是吃苦。
爐室長六米,高十米(準确的說是深十米),寬三米。中間是爐壁,兩邊是空的爐室。砸爐一般四人同時進行,我們要做的就是拿大鐵錘,站在爐壁上一錘錘砸掉腳下的爐壁。被火持久煅燒過得爐壁猶如銅牆鐵壁。有時候你掄圓了錘結結實實的砸下去,除了震得手臂酸疼,它紋絲不動。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重複一個動作,掄錘,砸下去,掄錘,砸下去。
爐壁一點點的被砸掉,我們也一點點的下降,直到底部。當砸下的爐磚一直填滿到與我們腳下的爐壁持平的時候,天車就會吊來一個大鐵箱。我們用手把砸下的爐磚一塊塊扔到近一人多高的的鐵箱中去。就是在那樣的一個封閉的空間内,你甚至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工友的臉,因爲那那灰塵早就将我們整個包裹了。而當爐磚被扔進鐵箱裏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的時候,我們心裏卻隻有興奮,我們知道,當這樣的大鐵箱被填滿六次的時候,就意味着我們可以收工了。
當最後一個爐磚扔進鐵箱的時候,爐面上的人會放梯子下來,當我爬出爐室看到外面的陽光綠葉的時候,心裏卻隻有喜悅,像涅盤重生。
而砸爐唯一的好處就是,四個人隻需要花三個小時的時間就能砸完,砸完了,當天就算下班了。很劃算,不是嗎?
隻是我已記不清有多少次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愣愣的發呆,有多少次在冬季的夜班裏靠着炭塊取暖的時候想着我的那些上大學的同學們在做些什麽,我在炭塊上用粉筆寫下古文詩句,或是英文諺語,然後偷偷的擦去。
那個時候,我的工資是一千八,包吃住。
在編解組呆了差不多半年多,趕上了一次經濟危機。一些人裁掉了,更多人是趁機辭職了,一些調到了其他的長,我哥則離開去了省會城市。我被調到了一廠,跟一個師傅學開軌道。工種不像編解組那麽累,所以工資也掉到了一千三。後來我又調到了淨化,日子又變得好過了一些。那個時候我也想過要離開,但是我不知道離開後我究竟要去哪裏。
再後來我終于決定辭職了,其實是逃離。工廠的制度是押一個月工資,當你非正當理由辭職,這一個月工資就算是沒有了,其實我問過很多辭職走掉的人,沒有一個人的工資可以全部領出來。而當你辭職交上去之後,基本上沒人理會的。你不得不一直待下去,但是如果你就這樣走掉了,你的行李,以及你的任何物品,都不能夠帶出去,集團的保衛處裏都是豢養的打手,濫用私刑什麽的更是家常便飯,很多人死在裏面的傳聞一直都在集團的工人之間流傳。
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都在考慮如何脫身,那一個月的工資肯定是要不來了。也不能夠走辭職流程。衣服行李可以不要,但是我那個時候還買了台電腦,并且是台式機,我就這點值錢的東西,說什麽也要帶走。
我想過在淩晨時候,直接從宿舍旁邊翻牆出去,但是又怕被巡邏的抓到。我想過可以讓每天過來拉鋁粉的師傅把我夾帶出去,但是又怕司機不同意,同時我也不能把行李帶到車間去。
最後,我使用了化整爲零的方式。
我認識一個工友,大家都喊他老朱,老朱在工廠外和她媳婦還有兒子租房住。于是我決定每天把衣服雜物等裝在塑料袋裏一點點的帶出去,先寄存在他那裏。門衛一般不會注意這些小東西。當我把這些東西一點點倒騰出去後,就隻剩下電腦了,最後我編了一個理由,說電腦壞了,需要拿出去修,當我拿着車間主任開的物品帶出證明交給門戶被門衛放行頭也不回的走出這個禁锢我一年之久的牢籠之後,腦海中隻閃過一個念頭,我自由了。
而接着又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我要去哪?
我爸媽對我的辭職表示很不理解,他們認爲一個月能夠領到一千多的工資,包吃住,已經很不錯了,這樣我還可以每個月都往家裏寄錢,在我們老家,一個月能往家裏寄多少錢,這幾乎是鄰裏之間可以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試着說服他們,告訴我爸我的想法,我還年輕,我不想把生命浪費在工廠裏去倒騰炭塊,我不想像個奴隸一樣隻知道揮錘去砸那些該死的爐磚。我也許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裏,但很明顯不在這裏。
也許是因爲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許是我才畢業一年又在工廠耗費了一年,算不上有着工作經驗。我終究沒有勇氣一個人去闖蕩世界,我害怕這個世界,沒有人告訴我下一步應該怎麽走,于是我又撥通了我哥的電話,我說我去省城找你吧。
當我從長途汽車站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哥來車站接我,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灰蒙蒙的天橋底下,看着遠處的霓虹閃爍,這裏會屬于我嗎,我不知道。
安頓好之後,第二天我便開始了我的新生活,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我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去找一份工作。我要找一份我真正喜歡的工作,我想坐在公司裏,有自己的辦公桌,桌子上有台電腦,這就是我理想的工作狀态。而我喜歡什麽呢,我喜歡文學,我在工廠上班的時候,下班的時間我幾乎全都用來看書,魯迅、老舍、王朔、村上春樹、三毛、張愛玲甚至是瓊瑤,所有能夠算得上名家的文集我幾乎都讀了一遍。我想如果能有人給我提供一份文字編輯的工作,報社或者雜志社,甚至是打雜都可以,我一定會加倍珍惜,努力工作。
我開始試着在網上搜索相關的招聘信息,當我滾動鼠标查看網頁,一次又一次的點擊着下一頁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而不切實際,而自己的能力又是多麽的欠缺,“中文系畢業,大學本科以上學曆,工作經驗,辦公軟件”沒有一項要求我能夠具有。
後來我還試過去當操盤手,但也很快就放棄了,因爲我對數字完全不敏感,也不感興趣。當錢花的差不多的時候,我的工作依舊沒有着落。我試着去面試了一家圖文公司,告訴他們我打字速度還可以,可以做打字員,結果因爲測試過于緊張以及不會使用五筆而遭拒。有幾次鼓起勇氣想去酒店當服務生卻想起第一次在飯店打工被開除的經曆而心生膽怯,我消沉了,我想幹脆還是回工廠繼續當工人吧。
而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我沒有朋友,因爲我認識的朋友都在工廠做工,我也沒有同學,因爲要好的同學他們才剛上大二。我給爸媽打電話,他們卻隻是在責怪我不該辭職,搞得現在沒有着落。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我看到有一家小的房産中介公司在門外貼了一則招聘信息,我猶豫了片刻,敲門走了進去。我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并暗示自己身上擁有一顆無限渴望突破自身的心,可能是被我堅定的打動了,老板點頭說,明天你就來上班吧,底薪五百,房子賣的越多,你就掙得越多。于是我迎來了屬于自己的第二份工作“房産經紀人”.
我很高興擁有這份工作,而那股想要擁有一番作爲的沖勁也讓我相信我一定可以賣出很多套房,然後掙很多錢,成爲真正的城市白領。但是我高估了我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性格劣勢。
一方面我口才還不錯,而且很多情況下也并不怯場,也完全可以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說話。我也一次次的帶過很多客戶看房子,甚至還訓練自己如何将一套爛的不能再爛的房子說的天花亂墜,推銷給别人。
而另一方面,我還是太嫩,根本談不上有什麽真正的社會經驗,我在工廠中認識的人總共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個。而我又遲遲沒辦法将我從一個高中肄業的學生迅速轉化成一個成熟穩健的社會人士,所以有時候即便是房子很好,客戶很滿意,他們也并不是很放心由我來當中間人,畢竟對很多人來說,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房子關乎他們一生的幸福。
工作一月後,本應該熟悉業務後并真正有能力開單的時候,我卻發現我并不喜歡這份工作,我不喜歡每天都要面對不同人重複同樣一套說辭什麽“一梯三戶,南北通透,房子布局合理,窗台很大”,更不喜歡說一些違心的話。在一次一個單子眼看就要談成但是又丢掉,以及了解到越來越多的中介黑幕後,這分工作對我來說已經完全失去了失去了吸引力,一個半月後,我主動提出了辭職。
那一刻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迷茫,于是我想到了回家。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那時是2009年9月,還有兩個月便是我20周歲的生日。
到家後,正趕上家裏爲我哥蓋新房。我哥大我兩歲,在我老家,這個年齡已然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在經過我姐,我哥以及我那打工一年掙的錢還有家裏不多的積蓄,連正屋加配房以及圍牆總算可以蓋一套相當不錯的院落了。隻是我不确定,這套院子既然已經耗盡了家庭的積蓄,那屬于我的房子又該坐落何處呢。
我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床上,面對着未完成的房子。用手機給遠在深圳的最好的同學打電話,他和我類似,高中沒上完就奔他姐去了深圳。我問他近況如何,我說我也想去深圳,他表示歡迎。那一刻我腦海中突然閃現各種影視劇的狗血鏡頭,熱血青年下深圳闖蕩,數載拼搏最終富甲一方,錦衣還鄉。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去深圳,百度了路線以及火車車次,我想反正年輕,管他波濤洶湧。
當我把想要南下的念頭告訴我爸媽的時候再一次遭遇了強烈的反對。理由無外乎我又傻又笨,南方人又蠻又精。我到了那裏簡直就是菜板上的肉,就等着被剁了下鍋。幾次交涉之後,我依然堅持,我的青春我做主,我一定要去深圳,除非你們有更好的路讓我選擇。
結果他們還真給我找到了一條路,那就是去找我姐。我姐工作的地方在另一座沿海城市,一家生産醫療器械的公司,暫稱爲W集團。但是該集團幾乎全都是女工,基本不招男工。我姐出于同樣對我南下的擔憂,決定找找關系,結果竟然成了。還不無誘惑的告訴我,W集團幾乎都是姑娘。出于對姑娘的熱愛以及太過依賴于别人的庇護,還有對工廠生活的些許懷念,十一剛過,我便坐車抵達了這座空氣質量始終都在優良以上的宜居城市。
不同于N集團的蠻橫專制,W集團的管理則人性化很多。至少在工作之餘,累了可以歇息,也沒有那些變态的打掃衛生的習慣。其實我挺懷念在W集團的日子,懷念這城市冬季漫天飛揚的大雪。
而這次我的工作内容是生産輸液器所用的包裝袋,同時負責印刷包裝袋上的文字,具體過程是首先向注塑機填充塑料顆粒,顆粒加熱融化後被吹起成圓柱狀,接着通過膠輥碾壓成扁平紙狀,然後再經過已經沾過油墨的刻板将文字印在上面,最後像衛生紙一樣不斷地卷在一個大的紙輥上。我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填充原料,以及油墨保證這個過程一直進行下去不間斷,同時保證印刷不出現刀線以及字迹不清楚等狀況。
依舊是三班倒,依舊是漫漫長夜等待天亮。我有時候也恨自己爲什麽總是沒有辦法逃出這種循環往複,爲什麽沒有勇氣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可是當我真正靜下心來的時候,卻在思考,這又如何呢,我能去幹什麽呢,我始終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我究竟适合幹什麽。
沒錯,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我們卻總是發現,我們壓根就不知道命運爲何物,就像是路就在你腳下,你卻始終不知道這條路通向何方。
當你習慣了機械的生活的時候,你會發現它會比你想象中過得要快的多。當時間走到2010年8月14號這天的時候,我終于再次無法忍受每天重複做同樣的事情,每天隻能對着機器說話,甚至你滿車間都找不到一個和你有共同語言的人。而在這裏,甚至我的高中學曆都變成了一種可以被人歧視的特性。在底層社會中,反智主義的傾向是極其普遍的,尤其是當他們得知一個學曆比他們高一點的人正在做和他們同樣的事情的時候。他們會在背地裏讨論“看,那個戴眼鏡的,高中生呢,不還是和我們一樣,上學頂個球用”.
終于我還是逃離了,當我确定銀行卡裏的錢在上交家裏一部分後足夠我生活一陣子的時候,我再次辭職了。
這次我不想工作了,我隻想一個人租個房間,然後多看看書,或者多寫點東西。如果說我還算是有夢想的話,那麽我的夢想便是當一個作家。
我在這城市靠海地方租了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房間,在這裏我開始讀胡适,開始讀王小波,以及西方那一串作家的名字。同時我也開始看西方哲學史,以及嘗試着如何去寫一部完整的小說。我當然知道我缺少很多東西,作家也絕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廣博知識的積累、豐富的人生閱曆以及高超的寫作技巧還有那神乎其神的靈感。我試着向數家刊物投了幾次稿,無有所獲。但卻從未覺得留有遺憾,因爲那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接近夢想的事情。
就這樣讀讀寫寫的度過了一個多月,坐吃山空終歸讓人感到不踏實。于是我決定繼續在冬季到來之前,再去找份工作,免得到時連買衣服的錢都沒有。
我出門逛了一圈,發現了周圍有很多網吧,于是我想到我可以做個網管,這樣不僅可以免費上網,而且還意味着我守着一個巨大的資源庫。簡單面試後,我有了第四個工作“網管”.
憑着對電腦的了解以及好歹也算見過世面褪去了不少學生時代的稚氣,這份工作還算是得心應手,甚至一度還認識了很多網吧的常客。有打遊戲燒錢無數的富二代,也有一身痞子氣幾次在網吧動手打架的混混,還碰到過淩晨在網吧後面野合的情侶。
通常午夜零時一過,爲需要通宵的人開通通宵後,後半夜就基本很少有人來了。而我也正式開始忙我自己的事情。看書,看電影,以及看網易的公開課。有時也會有堕落的時候,會玩一晚上的劍網3或者植物大戰僵屍。
2010年11月11日,光棍節,按農曆算,那天正好是我的21周歲生日,沒有女朋友,沒有好工作,更沒有車,亦沒有房。
我就這樣在網吧混迹了有四個多月的時間,開始明顯感覺到繼續待下去,我可能很快就要廢掉,更重要的是我沒有辦法向家人交代,畢竟網吧在他們眼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2011年2月25日,剛過完年回來沒多久。我就離開了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家人的勸說以及我哥的要求下再次去了省城。
我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對家人的依賴,還是回到了省城找我哥,他過去在濟南的一年裏,跟一個師傅學會了安裝複合木地板以及和地板相搭配的用于裝飾牆角的踢腳線,每安裝一個平方的地板可以掙得三塊錢,而每安裝一根踢腳線也可以掙三塊錢。以一個建築面積一百平方,三室一廳的房子爲例,實際安裝地板的面積在六七十平方左右,踢腳線大概能用到25六根的樣子,這樣加起來的工錢就要超過三百多。這也是一個熟練的地板安裝工人正常的工作量。工資日結,來去自由。當店家賣出地板後,自然就會打電話叫你過去安裝,安裝完成客戶滿意并且收回全部錢款後,你就可以按平方數從店家那裏收取工費。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保證每天都有活幹,而且每個活大小都在六十平方以上,理論上每個熟練的地板安裝工月薪都可以達到一萬。
我和我哥一天掙得最多的一次是給一個複式的房子上下兩層安裝地板,同時包括樓梯(樓梯按層級額外收費),那天我們掙了将近八百。
我用了差不多一個半月的時間學會了安裝地板以及踢腳線,我喜歡這種自由的生活,隻要自己掌握了一門技藝,你就不隸屬于任何人,任何部門,任何團體。而且利益也相對豐厚。
2011年2月25日,我獲得了人生第五份工作,地板安裝工。
在接下來的一年裏,我每天要做的就是挎一個工具包,裏面放着電鋸,錘子,敲擊的木板、鉗子、米尺等工具,然後跨上電動車去地板城接貨,接着跟着裝載地板的貨車去這座城市任何都有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包括周邊縣市。
任何事情做起來一開始都是讓人興奮讓人滿足的,但是漸漸地,當你真正深入到這個行業之中後你才懂得這背後的辛酸。
首先安裝地板是一項不折不扣的體力活,基本上從你開始下蹲并鋪下第一塊的木板時候你的身體就自動轉變成了一部機器,你要做的就是一直不停地拿板,平鋪,敲打入槽,然後重複下一塊。除了短暫的休息或者拆解地板,你幾乎要一直保持蹲着的姿勢。另外如果碰到沒有電梯的小區,你需要把每箱重達三四十斤的木地板扛到樓上去,無論是二樓還是七樓。有時候往往你把地板扛到樓上的時候就已經消耗了大部分體力,更不用說還要繼續安裝了。
而當你在切割木地板的時候,那到處飛揚的木屑伴着未知的化學成分對人的肺部也會産生極大的危害。而至于加班加點,那更是家常便飯。
而對于我,除了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來自心理上的壓力。你知道當你去給一個寫字樓安裝地板的時候,你衣着邋遢,身體扭曲的扛着地板卻發現迎面走來和你同樣年齡衣着光鮮,手拿文件夾的人時候,那種身份地位所帶來的落差感是怎樣的一種折磨。每當這個時候我都不禁自慚形穢。
而另一次當我安裝完地板結束一天的工作後,我摸黑騎車回家。走到一半卻下起了雨。而此時我還在城郊,周圍一片漆黑,沒有任何遮雨的地方。當時已經是冬天,雨夾着雪花嘩嘩的灑下來,很快我就淋透了,更悲催的是當路程還有近三分之一的時候,電車沒電了。我在寒風中裹着濕透的衣物瞪着電動車一點點的往家移動,我突然放聲大笑。我爲我自己的無能而嘲笑,我爲我自己的所經曆的苦難而冷笑。
我像隻趴在紗窗上疲憊的蒼蠅,前面就是廣闊的世界,我知道這紗窗上一定有一個破洞我可以鑽出去,隻是我不知道這個洞究竟在哪裏。我找不到,我害怕在我還沒有找到的時候我已經垂垂老矣,再也飛不起來。
事情終于在2012年初迎來了轉機。當我在網上搜索招聘信息的時候,我發現有很多公司招聘網頁和平面設計。當看到招聘條件的時候,我想到也許我可以找個培訓學校進行培訓。
好像,我看到了一絲可以改變自己的境地的曙光。接下來我用了近一周的時間,分析比較了這城市所有有關的培訓機構或者學校,最終選擇了最貴的一家。課程爲“數字媒體”,涵蓋平面和網頁設計的全部課程,學期一年,學費9000.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父母,理所當然的又全是反對的聲音。他們甚至有些憤怒,爲我的折騰,不踏實感到憂慮。我已經23了,在他們眼中,沒有比結婚更重要的事。我告訴他們,如果果真接了婚,然後呢?然後我該怎麽辦,我拿什麽養活家庭,我要靠什麽過活自己。你們告訴我,我的路在哪裏。我幾乎用憤怒的語氣質問他們。父母沉默無語,我家太窮了,我家什麽都沒有。
2012年5月21日。我用我幾乎拿命換來的将近一萬元塊錢交了學費。在08年畢業四年後,我終于決定回爐,我要花一年的時間來學習我從未學過的這些知識。而就在我入學沒多久,我戀愛了。我女朋友是我高中的校友,一次偶然,我們在同一座城市,但卻相識于網絡,相識的那天我們暢聊到淩晨三點。第三天我們見面了。兩眼對視的那一瞬,我相信她就是那個被上帝被拆分的另一半的自己。
而此時,爲了不至于挨餓,我偶爾還不得不請假繼續安裝木地板掙錢。我沒錢,沒事業,骨瘦如柴,弱不禁風。她剛大學畢業,風華正茂,我愛她并爲她着迷,而她也毫無吝啬的回應。而她所帶給我的,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視野。就像剛入知乎的時候,看到那麽多各行各業的精英們,那麽多豐富多彩的生活方式。我從未如此深刻的理解人生如馬拉松長跑背後的寓意。而顯然,我落後了太多。
而現在想起當時的自己可以吸引到她是怎樣的一個奇迹。我感謝上天在爲我關了那麽多門的時候給我開了一扇窗戶,能夠讓陽光灑進來照亮我早已黴迹斑斑的人生。
那一刻,我堅信,無論我我曾經曆過什麽,一切都會好起來。
2013年4月1日,我提前兩個月結束學習,在老師的推薦下進入了現在所在的公司入職。
面試那天,我幾乎已經是山窮水盡。我穿上自己唯有一件還算過的去的襯衣面試。我拿出我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臨摹的一個網站的全部前台頁面,然後又帶了一整套的平面設計作品,我還排版了一個畫冊,并讓老師幫忙打印了出來。我坦言我隻有高中學曆,對方踟蹰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簽下了我,諷刺的是基本工資竟然和我在第一年出門打工在N集團的工資相同。
我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我想起裝地板時右手食指曾被飛轉的電鋸碰到,萬幸未曾割掉整個手指,但也豁開了數厘米的傷口,血流如注,深可見骨。我曾一度擔心我的食指會廢掉,再也拿不起筆。因爲害怕麻藥會影響傷口的複原,我接受了醫生的建議,沒有使用麻藥。我忍着劇痛看着護士一針一針的在我手指上縫了七針,渾身直冒冷汗,幾乎暈厥過去。但那時我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淚,而在正式上班的頭一天晚上,我趴在女朋友的腿上流下了淚水。我不知道我是難過、高興或者其他的什麽,總之當我擡起頭來望着女友的眼睛的時候,我想告訴她,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記得剛進公司的時候,經常加班,有一次甚至加班到午夜。我女朋友問我,累嗎?我笑着說“不累,隻不過是在辦公室裏坐着,動動手指頭,累能累到哪去。”
現在我的24周歲的生日剛剛過去,試用期過後工資又漲了一些。公司的性質是行政部門的下屬單位,除了剛入職的一個月需要趕項目時常加班之外,現在基本上就是朝九晚五,周末雙休的生活。我有了自己的辦公桌,用上了公司配給的蘋果筆記本,至少這是我曾想要的工作,并且我實現了。
七月份,在女朋友的支持下,我報名參加了英語自學考試專科段。對,是專科,并不僅僅是爲了學曆,我要重新拾起英語這門語言。我相信那句話,隻要你足夠努力,在任何一個領域堅持十年,也許你成不了行業翹楚,但也一定會成爲一個牛人。用我爸的話說,做一個有本事的人。
That’s my life, tortuous and suffering,I love it, Because this is my life.
以上就是我24歲之前的所有經曆,感謝大家能耐心看完。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了解像我這種境況的人在這個社會上絕不是少數。我想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我們這類人發表一點看法。
1、單就個人奮鬥來說,家庭背景是第一個應該排除出去的。很多人都會遇到和我類似的境遇,父母把你養大沒錯,但是有時候他們更多的對你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幹擾。他們财力困乏,幾乎拿不出任何的錢幫你創業,反而他們會以愛的名義,盡量讓你少折騰,他們像黨一樣,對穩定有着近乎病态的執着。
2、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和我一樣同村出身,沒有錢也沒有任何背景的。婚姻其實算不得一個太大的問題。農村有着固有的一套能夠快速讓人結婚嫁娶直至生子的流程,有時候你甚至不得不佩服這種流程的效率。
其實主要的困惑就是事業有成這方面,在我了解的人當中,窮人家的孩子想要出頭,幾乎就兩條路可走,一求學,隻要成績好,又具備一定的能力。很容易就能走出來,或者當老師、或者當律師、或者當記者,畢竟改革開放幾十年了,不存在什麽懷才不遇。懷才不遇的,要麽是性格缺陷,要麽就真的是讀死書。二就是創業經商。這些人往往是腦子聰明會玩但是又不愛學習的人。如果趕上家裏開明,又有一些金錢支持,也很容易玩的開。
3、而至于那些25歲依舊一事無成的,可能就是像我這樣的吧。一、家裏窮,并且窮的思維根深蒂固。光這一條就不知道要扼殺多少想要出人頭地的心。二、自己天資一般,但又不肯下功夫努力。求學不成,又缺乏創業經商的頭腦與魄力,就隻能一直打工,遊走于社會底層。
4、我已經改了,也已經慢慢走了出來,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個愛我的女朋友,我也願意爲她改變。
我們無法改變過去,也不能夠預知未來,爲了讓人生的“待續”變得精彩,唯有把握真實的現在。共勉!一起走在路上的朋友們。(來自知乎)
 
我刚过24周岁的生日,虚岁的话也算是25了,说下自己吧。
我是农村孩子,我爸是木工,初中文化,我妈是农村妇女,小学没上完,算认得几个字。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比我大三岁,上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我哥大我两岁,成绩也很差,初中毕业后在家呆了一年,也出去打工了。那时候农村流行一个观念,学习好就是上学的料,将来要当大学生,要考博士,要出国,云云。当然学习不好的话,那就是出力的命。很明显我姐和我哥都不是学习的料,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也没别的路可走,只有打工挣钱,等到二十几岁出头,回家相亲、结婚、生子。就像许多人生来就要上学,读研,工作,买房一样,很多人的命运在你还只是一个受精卵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像是好莱坞大片,架子都是一样的,只是稍稍变换了几个情节,几个场景而已。
从这里便能看出来,我家就是亿万个农村家庭的缩影。人们口中常说的农民工二代大多都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走出来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他们往往把孩子的成绩归功于运气的成分,而如果碰巧运气不佳,孩子不思学习,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下了学就走南闯北的打工呗,反正邻家的谁谁谁在上海、在深圳、在广州干活,一个月好几千,好得很。
当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每逢过年,父辈们聚在一块谈论最多的就是谁家的孩子在哪里干什么,或是开车,或是厨师,或是挖煤,或是工地,一个月挣多少,挣得多的脸面上就会觉得有光,然后另一个人就会说,等我家孩儿下了学就去你家孩儿那里干吧,操蛋的孩子,反正也不是上学的料。而现在他们谈论最多的则是谁家的孩子结婚了,生娃了,谁家孩儿在外边吃喝嫖赌了,以及谁家的孩子在工地脚手架上踏空摔死了。
每当过年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这些的时候,我都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一定不要走这样的路,我一定要让自己走出来,不要被这种潮流淹没,让自己最终淹死在里面。
庆幸的是我还算运气,我的小学成绩都一向都还算可以,偶尔还会考个满分,稍稍给我父母带来了一点希望。只是这种希望仅仅是希望而已,他们从不认为我有什么大的出息,即使现在和我爸交谈起来,我说我要成为怎样怎样的人,我爸也只会说,“也不看你有几斤几两,你哪有那个本事”.
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我智力水平一般,在大人眼中我甚至都有一点憨。记得小时候当我爸在家里做木工的时候,让我去拿个工具,告诉我在某个工具箱的某个层,每次都要重复好几遍我才能记住,有时候记住了,往往到了装满工具的屋里我又忘记了。我数学很差,即便是我学习最好的二三年级的时候,每次考数学我都是最后一个交卷,我答题很慢,一道有关小明的应用题我总是要比那些聪明的孩子多花费一倍的时间才能解出来。而我成绩唯一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勤奋。
而我第一次感觉到家教的重要则是一次停电去小伙伴家玩,在黑暗中听到他妈妈在向他提问,他在回答。一直等到他回答完他妈妈问出所有问题,他才能和我一起出去玩。我在门口听他们母子一问一答,真真正正的是局外人,而这样的场景则永远都不会在我家出现,我父亲面包只会关心你考了多少分,考多了高兴,考少了,挨骂。
自始至终我爸都认为我的好成绩是运气,一旦我的成绩开始出现下滑,他就开始转变论调,说我终究不是读书的料,他抠门而又小气,初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我要求买随身听学英语,他始终都不肯答应,认为那是花的冤枉钱。
结果就是原本就不那么聪明的我到了初中后,因为数学的难度一下子增加再加上我开始变得贪玩以及学校的整个氛围(我就读的初中现在已经关掉了)我的成绩便开始下滑了。
能想象得到吧,我成绩最顶峰的时刻便是小学里三个班级中,其中一个的前几名,而那所小学也只不过是那个乡,那个市,那个省,以及这个国,浩如烟海里的最渺小的一个。平庸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有时候连平庸你都算不上。
我的成绩在初三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尤其是数学,一百二的卷子就从没考过三十分以上,更讽刺的是,当时就是那么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的中学,竟然在临近中考前几个月分了快、慢班,其中慢班只有不到二十个学生,而其中就有我。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的意思就是,我已然成了害群之马。而且已经被彻底抛弃了。我愤怒,难过,伤心,挫败,向老师抗议,我数学英语虽然差,但是我并不是一个捣乱的孩子啊,但是没人听你这些,在他们眼里,显然你不可能可以通过中考,分到哪个班没有什么区别,而既然分了已经,那你就认命吧。
青春年少的日子,叛逆起来,收是收不住的,我把这些愤怒与叛逆全都撒在这些老师身上。我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在课堂睡觉,旷课。当面和老师争吵,我从一个昔日的三好学生,终于变成了老师见了都要摇头的差生,最差的那一种。
就这样混了差不多三四个月,初中都没有上完,我就搬着桌子回家了。我爸没怎么责备我,我估计他也认命了,老陈家是出不了大学生了。我在家呆了两个月,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庆幸,我发育迟缓,上完初三身高还不到一米五,这也彻底打消了我爸打算让我去打工的念想,diao毛都没长齐,打个屁工。我说要不我跟着你学木工吧,我爸却说,学这个能有什么出息,再说你笨手笨脚也不是这块料,你干脆还是先帮家里放羊吧。
于是初中没上完的我就开始当官了——羊倌。
我每天一天两趟上山放羊,把羊撵到山顶上就去找块大青石躺着,看着蓝天白云,更多的时候我会带上一本书,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游戏机,也没有手表,太阳落山了我就把从羊从山顶上赶下来回家吃饭,然后看看电视,因为我就读的初中早就臭名昭着了,所以我的小伙伴们都转学去了别的学校,而之前提到的那个黑暗中一问一答的母子也搬家去了市里。没有人陪我玩,没有娇滴滴的邻家小妹,只有我的羊,想起来那也算是一段很好的时光,我偶尔也会挺怀念那些头枕在山羊身上看蓝天白云的日子。想着如果我真的没什么出息,放一辈子的羊也怪不错的。
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过了几个月,新的初三开学了。我爸妈看着我还是一副没长开,小屁孩的样子,终于决定让我继续复读。这并不意味着我父亲真的舍得供我上学,因为我还是回到了那个被我在黑板上画大王八的学校。我便继续了我的学业。
那时我想,无论怎样我都要好好学习,上高中。
经过一年的刻苦努力,盛夏的晌午,分数线出来了,我却差了三分。我躲在蚊帐里流汗流泪。彻底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很难再有什么出息了。我主动跟我爸说,让我出去打工吧。我爸却看着我刚过一米六的小身板,说,你这样的,打工人家也不会要的。此时我似乎又听见羊圈里咩咩的叫声。
我那个时候想过要去上“高价”,所谓的高价就是如果你在交学费同时另外再拿出八千八百块钱,就可以入读报考的高中。只是我爸绝不可能会舍得拿出这么多钱,那才是2005年,对于一个农村的老实巴交的小家庭来说,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
于是奋斗了一年后,我又开始了头枕羊肚,笑看云卷云舒的日子。我想我以后的出路大概就是一边放羊,一边长个子,等到长到可以搬砖了,就去我哥所在的厂子里打工吧。
就在我彷徨中,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我报考的高中不知道因为扩招还是怎样,我被降线录取了,哈哈,现在想起来那真是我人生第一次走运,在第一轮招生结束的没多久,我和那些“高价们”一起去学校报到,看着别人在那里掏出一万多块钱放在桌上,我爸乐坏了,心想你看你这一分,竟然值这么多钱。
而就那一届初三,算上我,一共就考上了五个。后来带我的班主任还经常拿我的光辉事迹教导后来的学生们,“你知道那个谁谁谁,第一年瞎混,不好好学,结果复读了一年,发奋努力,终于考上了。所以说,只要肯下苦功夫,没有考不上的,一中咋了一中,不好好学,在哪个学校上也白搭。”然后再举一个某同学转学去一中,结果迷恋网络游戏最终没考上的反面例子。
反正不管怎样,我考上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相信,人只要足够勤奋,你再笨,再傻,总有出头的时候。
开学了,我终于成了我家第一个高中生,美滋滋的坐在教室里,才发自心底的觉得还是上学好。只是高中的成绩一直是波澜不惊,中等偏上偶尔也能考个前几名。我觉得我终究是平庸的。我数学始终没能赶上来,英语和语文都像是遭遇了瓶颈一样,始终都在一百一十分左右徘徊,无法突破。更要命的是我我明知自己天资一般,却缺乏刻苦学习的精神。
理所当然的,我高考落榜了,数学只考了三十几分。而且开始对整个教育制度产生抵触情绪,我课余时间很少用来认认真真的学习,而是跑到报栏看报纸,看参考消息,看环球时报,去图书馆借阅书籍。我在历史课上躲在教室后面看全球通史,看完之后,发现教科书真是一堆shit.
再就是随着大学扩招,农村又开始流行新的观念,“大学生像石头疙瘩一样满大街都是,大学毕业照样去打工,谁谁家的孩子上了多年的大学,结果工资还不如他大舅家的二孩子卖夹馍挣得多。”诸如此类。
我父亲也常在我面前流露他的想法,说如果我考不上本科的话,专科上了也白上。所有的这一切都暗示着,我的学业可能到了高中就算终止了。我数学太烂,我不想背历史政治,我家里很穷,我哥哥就要结婚了,上大学要花很多钱,家里的房子还没有翻新重盖,社会风气让我对教育产生了失望。
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大学的门对我来说已经关闭了,高考后没几天,我就跟着我哥去了沿海的一个城市,投靠了很早就出门的一个远亲堂兄。那天夜里,第一次乘火车,却还是站票,我在咣当咣当的车厢里站了一夜,兴奋、疲惫,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五年前在那个在山顶放羊的少年相比,我的确是走出去了。不是么?那时是2008年六月下旬,我十九岁。
只是我确定我走了一条很不好走的路,以至于当我写下这篇冗长的回答的时候,都不禁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唏嘘。
到了之后,我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饭店当杂役,一个月1200,干了三天,我便被开除了,被人告诉不会干活,没有眼色,而且清高,老板娘最不能容忍我的就是我竟然用一只手抓着拖把拖地。
我在堂兄家住了几天,自然很不自在。毕竟不是至亲,客久讨人嫌,这个时候,我哥通过一个朋友介绍准备去工厂做工。于是我便收拾行囊,跟着他一起进了工厂。
我所在的工厂是一家铝业公司,这家公司隶属于N集团,该集团是类似华西村那样的村企合一的大型企业。而我的工作则是制造用于炼铝的炭块,具体的讲就是将生炭块煅烧去烟变成无烟的熟碳,当然这里面还会继续分工,分到我这里便是“编解”这些炭块。三班倒,例行的工作内容以夜班为例,夜里十一点半上班,交班后便开始给生炭块的碳碗里添料,然后送到轨道上再通过天车夹送到锅炉段饶,这个过程大概需要连续进行三个小时。出炉也差不多如此,只是顺序相反,时间也在三个小时左右。等到这些任务完成后,就是打扫卫生。一夜的忙碌之后,车间里全都是炭灰炭渣,我们需要用风管把这些渣滓全部吹到一个比较容易打扫的位置,工厂对卫生要求极其苛刻,交班的时候,下一个班会检查卫生,只有确定所有死角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才会接班,因为厂房会派出专门卫生员进行检查,如果你接的那个班未打扫干净,那么责任就在接班的一方,就会扣半天的工资。
有过上夜班的经历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你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也会消耗很多体力。更别说每天还要完成一定的任务,然后三个人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打扫将近300平方的车间,从轨道底下穿过,打扫一个又一个犄角旮旯。
在这八个小时内,你不可以坐下,即便是你打扫完卫生等着交班,也要拿着个笤帚满车间溜达,因为副班长会随时因为你坐在某个角落休息而扣掉你一天的工资。如果你问,真的是这样吗,怎么可能。那我只能用人性来告诉你,越是在长久压抑之下的人掌了权,哪怕就是一点点权,他就越会滥用这仅有的一点权力来体现他的优越感。而这个副班长曾经也只是一个开天车的。
就在我交完押金,入职两个星期后,08年的高考成绩和分数线公布。我只考了473分,其中数学35分。成绩出来的那天我跑到楼下的公共电话亭用买来的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我爸说,你看既然你成绩不是很好,家里的状况你也知道。现在既然入职了,好歹那也是个大型企业,不如你就在那继续干下去,好好挣钱,不要上学了。
我挂下电话回来躺在宿舍里,思忖了许久,对呀,除了打工挣钱貌似也没别的路可走了,那就在这里干下去吧。
我没有想过我究竟要在这里呆多久,但是至少也要一年吧。我也不想让父母认为我不好好干活,不安分,瞎混。
我便在这家工厂里呆了下去,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一样,呆的久了,人也慢慢地变得体制化了。在那将近一年的时光里,留给我记忆最深的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08北京奥运会,那时我正在上中班,没有赶上看开幕式。后来我去超市,超市一直都在放《我和你》以及《北京欢迎你》,而现在每当我听到这两首歌的时候,脑中浮现的画面不是开幕式,也不是奥运会,而是那时在工厂里所经历的种种压抑、辛劳、彷徨以及苦难。
另一件则是“砸炉”.烧炭的炉室都是有寿命的,使用几个月之后就需要砸掉重砌。因为有很多炉室,平均起来一个星期就要砸掉一个。而“砸炉”则是我人生中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劳力、什么是底层、以及什么是吃苦。
炉室长六米,高十米(准确的说是深十米),宽三米。中间是炉壁,两边是空的炉室。砸炉一般四人同时进行,我们要做的就是拿大铁锤,站在炉壁上一锤锤砸掉脚下的炉壁。被火持久煅烧过得炉壁犹如铜墙铁壁。有时候你抡圆了锤结结实实的砸下去,除了震得手臂酸疼,它纹丝不动。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重复一个动作,抡锤,砸下去,抡锤,砸下去。
炉壁一点点的被砸掉,我们也一点点的下降,直到底部。当砸下的炉砖一直填满到与我们脚下的炉壁持平的时候,天车就会吊来一个大铁箱。我们用手把砸下的炉砖一块块扔到近一人多高的的铁箱中去。就是在那样的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你甚至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工友的脸,因为那那灰尘早就将我们整个包裹了。而当炉砖被扔进铁箱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的时候,我们心里却只有兴奋,我们知道,当这样的大铁箱被填满六次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收工了。
当最后一个炉砖扔进铁箱的时候,炉面上的人会放梯子下来,当我爬出炉室看到外面的阳光绿叶的时候,心里却只有喜悦,像涅盘重生。
而砸炉唯一的好处就是,四个人只需要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能砸完,砸完了,当天就算下班了。很划算,不是吗?
只是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愣愣的发呆,有多少次在冬季的夜班里靠着炭块取暖的时候想着我的那些上大学的同学们在做些什么,我在炭块上用粉笔写下古文诗句,或是英文谚语,然后偷偷的擦去。
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是一千八,包吃住。
在编解组呆了差不多半年多,赶上了一次经济危机。一些人裁掉了,更多人是趁机辞职了,一些调到了其他的长,我哥则离开去了省会城市。我被调到了一厂,跟一个师傅学开轨道。工种不像编解组那么累,所以工资也掉到了一千三。后来我又调到了净化,日子又变得好过了一些。那个时候我也想过要离开,但是我不知道离开后我究竟要去哪里。
再后来我终于决定辞职了,其实是逃离。工厂的制度是押一个月工资,当你非正当理由辞职,这一个月工资就算是没有了,其实我问过很多辞职走掉的人,没有一个人的工资可以全部领出来。而当你辞职交上去之后,基本上没人理会的。你不得不一直待下去,但是如果你就这样走掉了,你的行李,以及你的任何物品,都不能够带出去,集团的保卫处里都是豢养的打手,滥用私刑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很多人死在里面的传闻一直都在集团的工人之间流传。
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考虑如何脱身,那一个月的工资肯定是要不来了。也不能够走辞职流程。衣服行李可以不要,但是我那个时候还买了台电脑,并且是台式机,我就这点值钱的东西,说什么也要带走。
我想过在凌晨时候,直接从宿舍旁边翻墙出去,但是又怕被巡逻的抓到。我想过可以让每天过来拉铝粉的师傅把我夹带出去,但是又怕司机不同意,同时我也不能把行李带到车间去。
最后,我使用了化整为零的方式。
我认识一个工友,大家都喊他老朱,老朱在工厂外和她媳妇还有儿子租房住。于是我决定每天把衣服杂物等装在塑料袋里一点点的带出去,先寄存在他那里。门卫一般不会注意这些小东西。当我把这些东西一点点倒腾出去后,就只剩下电脑了,最后我编了一个理由,说电脑坏了,需要拿出去修,当我拿着车间主任开的物品带出证明交给门户被门卫放行头也不回的走出这个禁锢我一年之久的牢笼之后,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自由了。
而接着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我要去哪?
我爸妈对我的辞职表示很不理解,他们认为一个月能够领到一千多的工资,包吃住,已经很不错了,这样我还可以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在我们老家,一个月能往家里寄多少钱,这几乎是邻里之间可以唯一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试着说服他们,告诉我爸我的想法,我还年轻,我不想把生命浪费在工厂里去倒腾炭块,我不想像个奴隶一样只知道挥锤去砸那些该死的炉砖。我也许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很明显不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许是我才毕业一年又在工厂耗费了一年,算不上有着工作经验。我终究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闯荡世界,我害怕这个世界,没有人告诉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于是我又拨通了我哥的电话,我说我去省城找你吧。
当我从长途汽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哥来车站接我,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灰蒙蒙的天桥底下,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这里会属于我吗,我不知道。
安顿好之后,第二天我便开始了我的新生活,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我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去找一份工作。我要找一份我真正喜欢的工作,我想坐在公司里,有自己的办公桌,桌子上有台电脑,这就是我理想的工作状态。而我喜欢什么呢,我喜欢文学,我在工厂上班的时候,下班的时间我几乎全都用来看书,鲁迅、老舍、王朔、村上春树、三毛、张爱玲甚至是琼瑶,所有能够算得上名家的文集我几乎都读了一遍。我想如果能有人给我提供一份文字编辑的工作,报社或者杂志社,甚至是打杂都可以,我一定会加倍珍惜,努力工作。
我开始试着在网上搜索相关的招聘信息,当我滚动鼠标查看网页,一次又一次的点击着下一页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而不切实际,而自己的能力又是多么的欠缺,“中文系毕业,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工作经验,办公软件”没有一项要求我能够具有。
后来我还试过去当操盘手,但也很快就放弃了,因为我对数字完全不敏感,也不感兴趣。当钱花的差不多的时候,我的工作依旧没有着落。我试着去面试了一家图文公司,告诉他们我打字速度还可以,可以做打字员,结果因为测试过于紧张以及不会使用五笔而遭拒。有几次鼓起勇气想去酒店当服务生却想起第一次在饭店打工被开除的经历而心生胆怯,我消沉了,我想干脆还是回工厂继续当工人吧。
而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我没有朋友,因为我认识的朋友都在工厂做工,我也没有同学,因为要好的同学他们才刚上大二。我给爸妈打电话,他们却只是在责怪我不该辞职,搞得现在没有着落。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看到有一家小的房产中介公司在门外贴了一则招聘信息,我犹豫了片刻,敲门走了进去。我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暗示自己身上拥有一颗无限渴望突破自身的心,可能是被我坚定的打动了,老板点头说,明天你就来上班吧,底薪五百,房子卖的越多,你就挣得越多。于是我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二份工作“房产经纪人”.
我很高兴拥有这份工作,而那股想要拥有一番作为的冲劲也让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卖出很多套房,然后挣很多钱,成为真正的城市白领。但是我高估了我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性格劣势。
一方面我口才还不错,而且很多情况下也并不怯场,也完全可以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话。我也一次次的带过很多客户看房子,甚至还训练自己如何将一套烂的不能再烂的房子说的天花乱坠,推销给别人。
而另一方面,我还是太嫩,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真正的社会经验,我在工厂中认识的人总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个。而我又迟迟没办法将我从一个高中肄业的学生迅速转化成一个成熟稳健的社会人士,所以有时候即便是房子很好,客户很满意,他们也并不是很放心由我来当中间人,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房子关乎他们一生的幸福。
工作一月后,本应该熟悉业务后并真正有能力开单的时候,我却发现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我不喜欢每天都要面对不同人重复同样一套说辞什么“一梯三户,南北通透,房子布局合理,窗台很大”,更不喜欢说一些违心的话。在一次一个单子眼看就要谈成但是又丢掉,以及了解到越来越多的中介黑幕后,这分工作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失去了吸引力,一个半月后,我主动提出了辞职。
那一刻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迷茫,于是我想到了回家。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那时是2009年9月,还有两个月便是我20周岁的生日。
到家后,正赶上家里为我哥盖新房。我哥大我两岁,在我老家,这个年龄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在经过我姐,我哥以及我那打工一年挣的钱还有家里不多的积蓄,连正屋加配房以及围墙总算可以盖一套相当不错的院落了。只是我不确定,这套院子既然已经耗尽了家庭的积蓄,那属于我的房子又该坐落何处呢。
我躺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床上,面对着未完成的房子。用手机给远在深圳的最好的同学打电话,他和我类似,高中没上完就奔他姐去了深圳。我问他近况如何,我说我也想去深圳,他表示欢迎。那一刻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各种影视剧的狗血镜头,热血青年下深圳闯荡,数载拼搏最终富甲一方,锦衣还乡。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深圳,百度了路线以及火车车次,我想反正年轻,管他波涛汹涌。
当我把想要南下的念头告诉我爸妈的时候再一次遭遇了强烈的反对。理由无外乎我又傻又笨,南方人又蛮又精。我到了那里简直就是菜板上的肉,就等着被剁了下锅。几次交涉之后,我依然坚持,我的青春我做主,我一定要去深圳,除非你们有更好的路让我选择。
结果他们还真给我找到了一条路,那就是去找我姐。我姐工作的地方在另一座沿海城市,一家生产医疗器械的公司,暂称为W集团。但是该集团几乎全都是女工,基本不招男工。我姐出于同样对我南下的担忧,决定找找关系,结果竟然成了。还不无诱惑的告诉我,W集团几乎都是姑娘。出于对姑娘的热爱以及太过依赖于别人的庇护,还有对工厂生活的些许怀念,十一刚过,我便坐车抵达了这座空气质量始终都在优良以上的宜居城市。
不同于N集团的蛮横专制,W集团的管理则人性化很多。至少在工作之余,累了可以歇息,也没有那些变态的打扫卫生的习惯。其实我挺怀念在W集团的日子,怀念这城市冬季漫天飞扬的大雪。
而这次我的工作内容是生产输液器所用的包装袋,同时负责印刷包装袋上的文字,具体过程是首先向注塑机填充塑料颗粒,颗粒加热融化后被吹起成圆柱状,接着通过胶辊碾压成扁平纸状,然后再经过已经沾过油墨的刻板将文字印在上面,最后像卫生纸一样不断地卷在一个大的纸辊上。我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填充原料,以及油墨保证这个过程一直进行下去不间断,同时保证印刷不出现刀线以及字迹不清楚等状况。
依旧是三班倒,依旧是漫漫长夜等待天亮。我有时候也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没有办法逃出这种循环往复,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可是当我真正静下心来的时候,却在思考,这又如何呢,我能去干什么呢,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我究竟适合干什么。
没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我们却总是发现,我们压根就不知道命运为何物,就像是路就在你脚下,你却始终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
当你习惯了机械的生活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会比你想象中过得要快的多。当时间走到2010年8月14号这天的时候,我终于再次无法忍受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每天只能对着机器说话,甚至你满车间都找不到一个和你有共同语言的人。而在这里,甚至我的高中学历都变成了一种可以被人歧视的特性。在底层社会中,反智主义的倾向是极其普遍的,尤其是当他们得知一个学历比他们高一点的人正在做和他们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会在背地里讨论“看,那个戴眼镜的,高中生呢,不还是和我们一样,上学顶个球用”.
终于我还是逃离了,当我确定银行卡里的钱在上交家里一部分后足够我生活一阵子的时候,我再次辞职了。
这次我不想工作了,我只想一个人租个房间,然后多看看书,或者多写点东西。如果说我还算是有梦想的话,那么我的梦想便是当一个作家。
我在这城市靠海地方租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房间,在这里我开始读胡适,开始读王小波,以及西方那一串作家的名字。同时我也开始看西方哲学史,以及尝试着如何去写一部完整的小说。我当然知道我缺少很多东西,作家也绝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广博知识的积累、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高超的写作技巧还有那神乎其神的灵感。我试着向数家刊物投了几次稿,无有所获。但却从未觉得留有遗憾,因为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接近梦想的事情。
就这样读读写写的度过了一个多月,坐吃山空终归让人感到不踏实。于是我决定继续在冬季到来之前,再去找份工作,免得到时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我出门逛了一圈,发现了周围有很多网吧,于是我想到我可以做个网管,这样不仅可以免费上网,而且还意味着我守着一个巨大的资源库。简单面试后,我有了第四个工作“网管”.
凭着对电脑的了解以及好歹也算见过世面褪去了不少学生时代的稚气,这份工作还算是得心应手,甚至一度还认识了很多网吧的常客。有打游戏烧钱无数的富二代,也有一身痞子气几次在网吧动手打架的混混,还碰到过凌晨在网吧后面野合的情侣。
通常午夜零时一过,为需要通宵的人开通通宵后,后半夜就基本很少有人来了。而我也正式开始忙我自己的事情。看书,看电影,以及看网易的公开课。有时也会有堕落的时候,会玩一晚上的剑网3或者植物大战僵尸。
2010年11月11日,光棍节,按农历算,那天正好是我的21周岁生日,没有女朋友,没有好工作,更没有车,亦没有房。
我就这样在网吧混迹了有四个多月的时间,开始明显感觉到继续待下去,我可能很快就要废掉,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办法向家人交代,毕竟网吧在他们眼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2011年2月25日,刚过完年回来没多久。我就离开了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家人的劝说以及我哥的要求下再次去了省城。
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对家人的依赖,还是回到了省城找我哥,他过去在济南的一年里,跟一个师傅学会了安装复合木地板以及和地板相搭配的用于装饰墙角的踢脚线,每安装一个平方的地板可以挣得三块钱,而每安装一根踢脚线也可以挣三块钱。以一个建筑面积一百平方,三室一厅的房子为例,实际安装地板的面积在六七十平方左右,踢脚线大概能用到25六根的样子,这样加起来的工钱就要超过三百多。这也是一个熟练的地板安装工人正常的工作量。工资日结,来去自由。当店家卖出地板后,自然就会打电话叫你过去安装,安装完成客户满意并且收回全部钱款后,你就可以按平方数从店家那里收取工费。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在保证每天都有活干,而且每个活大小都在六十平方以上,理论上每个熟练的地板安装工月薪都可以达到一万。
我和我哥一天挣得最多的一次是给一个复式的房子上下两层安装地板,同时包括楼梯(楼梯按层级额外收费),那天我们挣了将近八百。
我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学会了安装地板以及踢脚线,我喜欢这种自由的生活,只要自己掌握了一门技艺,你就不隶属于任何人,任何部门,任何团体。而且利益也相对丰厚。
2011年2月25日,我获得了人生第五份工作,地板安装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要做的就是挎一个工具包,里面放着电锯,锤子,敲击的木板、钳子、米尺等工具,然后跨上电动车去地板城接货,接着跟着装载地板的货车去这座城市任何都有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包括周边县市。
任何事情做起来一开始都是让人兴奋让人满足的,但是渐渐地,当你真正深入到这个行业之中后你才懂得这背后的辛酸。
首先安装地板是一项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基本上从你开始下蹲并铺下第一块的木板时候你的身体就自动转变成了一部机器,你要做的就是一直不停地拿板,平铺,敲打入槽,然后重复下一块。除了短暂的休息或者拆解地板,你几乎要一直保持蹲着的姿势。另外如果碰到没有电梯的小区,你需要把每箱重达三四十斤的木地板扛到楼上去,无论是二楼还是七楼。有时候往往你把地板扛到楼上的时候就已经消耗了大部分体力,更不用说还要继续安装了。
而当你在切割木地板的时候,那到处飞扬的木屑伴着未知的化学成分对人的肺部也会产生极大的危害。而至于加班加点,那更是家常便饭。
而对于我,除了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来自心理上的压力。你知道当你去给一个写字楼安装地板的时候,你衣着邋遢,身体扭曲的扛着地板却发现迎面走来和你同样年龄衣着光鲜,手拿文件夹的人时候,那种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落差感是怎样的一种折磨。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不禁自惭形秽。
而另一次当我安装完地板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我摸黑骑车回家。走到一半却下起了雨。而此时我还在城郊,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遮雨的地方。当时已经是冬天,雨夹着雪花哗哗的洒下来,很快我就淋透了,更悲催的是当路程还有近三分之一的时候,电车没电了。我在寒风中裹着湿透的衣物瞪着电动车一点点的往家移动,我突然放声大笑。我为我自己的无能而嘲笑,我为我自己的所经历的苦难而冷笑。
我像只趴在纱窗上疲惫的苍蝇,前面就是广阔的世界,我知道这纱窗上一定有一个破洞我可以钻出去,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洞究竟在哪里。我找不到,我害怕在我还没有找到的时候我已经垂垂老矣,再也飞不起来。
事情终于在2012年初迎来了转机。当我在网上搜索招聘信息的时候,我发现有很多公司招聘网页和平面设计。当看到招聘条件的时候,我想到也许我可以找个培训学校进行培训。
好像,我看到了一丝可以改变自己的境地的曙光。接下来我用了近一周的时间,分析比较了这城市所有有关的培训机构或者学校,最终选择了最贵的一家。课程为“数字媒体”,涵盖平面和网页设计的全部课程,学期一年,学费9000.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理所当然的又全是反对的声音。他们甚至有些愤怒,为我的折腾,不踏实感到忧虑。我已经23了,在他们眼中,没有比结婚更重要的事。我告诉他们,如果果真接了婚,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办,我拿什么养活家庭,我要靠什么过活自己。你们告诉我,我的路在哪里。我几乎用愤怒的语气质问他们。父母沉默无语,我家太穷了,我家什么都没有。
2012年5月21日。我用我几乎拿命换来的将近一万元块钱交了学费。在08年毕业四年后,我终于决定回炉,我要花一年的时间来学习我从未学过的这些知识。而就在我入学没多久,我恋爱了。我女朋友是我高中的校友,一次偶然,我们在同一座城市,但却相识于网络,相识的那天我们畅聊到凌晨三点。第三天我们见面了。两眼对视的那一瞬,我相信她就是那个被上帝被拆分的另一半的自己。
而此时,为了不至于挨饿,我偶尔还不得不请假继续安装木地板挣钱。我没钱,没事业,骨瘦如柴,弱不禁风。她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我爱她并为她着迷,而她也毫无吝啬的回应。而她所带给我的,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视野。就像刚入知乎的时候,看到那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们,那么多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我从未如此深刻的理解人生如马拉松长跑背后的寓意。而显然,我落后了太多。
而现在想起当时的自己可以吸引到她是怎样的一个奇迹。我感谢上天在为我关了那么多门的时候给我开了一扇窗户,能够让阳光洒进来照亮我早已霉迹斑斑的人生。
那一刻,我坚信,无论我我曾经历过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
2013年4月1日,我提前两个月结束学习,在老师的推荐下进入了现在所在的公司入职。
面试那天,我几乎已经是山穷水尽。我穿上自己唯有一件还算过的去的衬衣面试。我拿出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临摹的一个网站的全部前台页面,然后又带了一整套的平面设计作品,我还排版了一个画册,并让老师帮忙打印了出来。我坦言我只有高中学历,对方踟蹰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签下了我,讽刺的是基本工资竟然和我在第一年出门打工在N集团的工资相同。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我想起装地板时右手食指曾被飞转的电锯碰到,万幸未曾割掉整个手指,但也豁开了数厘米的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我曾一度担心我的食指会废掉,再也拿不起笔。因为害怕麻药会影响伤口的复原,我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没有使用麻药。我忍着剧痛看着护士一针一针的在我手指上缝了七针,浑身直冒冷汗,几乎晕厥过去。但那时我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而在正式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我趴在女朋友的腿上流下了泪水。我不知道我是难过、高兴或者其他的什么,总之当我抬起头来望着女友的眼睛的时候,我想告诉她,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经常加班,有一次甚至加班到午夜。我女朋友问我,累吗?我笑着说“不累,只不过是在办公室里坐着,动动手指头,累能累到哪去。”
现在我的24周岁的生日刚刚过去,试用期过后工资又涨了一些。公司的性质是行政部门的下属单位,除了刚入职的一个月需要赶项目时常加班之外,现在基本上就是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生活。我有了自己的办公桌,用上了公司配给的苹果笔记本,至少这是我曾想要的工作,并且我实现了。
七月份,在女朋友的支持下,我报名参加了英语自学考试专科段。对,是专科,并不仅仅是为了学历,我要重新拾起英语这门语言。我相信那句话,只要你足够努力,在任何一个领域坚持十年,也许你成不了行业翘楚,但也一定会成为一个牛人。用我爸的话说,做一个有本事的人。
That’s my life, tortuous and suffering,I love it, Because this is my life.
以上就是我24岁之前的所有经历,感谢大家能耐心看完。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了解像我这种境况的人在这个社会上绝不是少数。我想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我们这类人发表一点看法。
1、单就个人奋斗来说,家庭背景是第一个应该排除出去的。很多人都会遇到和我类似的境遇,父母把你养大没错,但是有时候他们更多的对你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干扰。他们财力困乏,几乎拿不出任何的钱帮你创业,反而他们会以爱的名义,尽量让你少折腾,他们像党一样,对稳定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2、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和我一样同村出身,没有钱也没有任何背景的。婚姻其实算不得一个太大的问题。农村有着固有的一套能够快速让人结婚嫁娶直至生子的流程,有时候你甚至不得不佩服这种流程的效率。
其实主要的困惑就是事业有成这方面,在我了解的人当中,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出头,几乎就两条路可走,一求学,只要成绩好,又具备一定的能力。很容易就能走出来,或者当老师、或者当律师、或者当记者,毕竟改革开放几十年了,不存在什么怀才不遇。怀才不遇的,要么是性格缺陷,要么就真的是读死书。二就是创业经商。这些人往往是脑子聪明会玩但是又不爱学习的人。如果赶上家里开明,又有一些金钱支持,也很容易玩的开。
3、而至于那些25岁依旧一事无成的,可能就是像我这样的吧。一、家里穷,并且穷的思维根深蒂固。光这一条就不知道要扼杀多少想要出人头地的心。二、自己天资一般,但又不肯下功夫努力。求学不成,又缺乏创业经商的头脑与魄力,就只能一直打工,游走于社会底层。
4、我已经改了,也已经慢慢走了出来,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爱我的女朋友,我也愿意为她改变。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也不能够预知未来,为了让人生的“待续”变得精彩,唯有把握真实的现在。共勉!一起走在路上的朋友们。(来自知乎)
 
1854年,38岁的约翰·克劳斯顿患了食道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在一个微风吹拂的黄昏,克劳斯顿对陪自己散步的妻子说:“我曾经对你承诺要陪你白头到老,请...[全文阅读]
27年前一个隆冬的夜晚,在上海西北角的一间公房里,一对刚结束婚礼仪式的新人依偎着躺在床上。新娘温柔无比地紧贴着新郎,新郎的喘息渐渐粗重起来,心跳不断加速&hel...[全文阅读]
文/冯小风 1 和好友浩子一起漫步在城市的街头,暮秋之夜,有些微寒。不灭的灯光闪闪烁烁,尽情地折射出这座城市的繁华。鳞波漾漾的江水从黑暗的一头...[全文阅读]
夏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夏桀,其实是一位很有作为,文武双全的统治者,可惜前半生他励精图治,看到成果以后就开始放纵声色,不理朝政,荒废政事,压榨剥削百姓。 有的君主...[全文阅读]
赫拉克勒斯经历的最后一次冒险是讨伐俄卡利亚国王欧律托斯,以前国王曾允诺凡是射箭胜过他和他儿子的人,可以娶他女儿伊俄勒为妻,可是后来他又拒绝了。赫拉克勒斯...[全文阅读]
舟山六横岛有个田坳村,村后傍青山,村前临海滩。村里有一对兄弟,老大叫大郎,老二叫二郎。 一个月夜,兄弟俩到海边去捉沙蟹埋蕃薯。哟!海滩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沙蟹...[全文阅读]
上一篇:即便输了起点 至少我们还有拐点
下一篇:哪怕仅仅是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