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7-02 22:51:51
軟弱懵懂的你,天真幼稚的我,經曆過痛苦和折磨的她。一切都沒有關系,因爲時光和回憶都會讓我們成長爲驕傲的女爵。
————————題記
01. 波爾多左岸的微醺 “中國人都會功夫嗎?”讓是房東太太蘭西鄰居的小孩,今年八歲。一有空他就用那雙褐色的眼睛纏着我問東問西。似乎外國人都說不好“功夫”這個詞語,我坐在椅子上曬着懶洋洋的太陽摸着他卷卷的短發笑得差點落淚:“是啊,所以Jean你千萬不要惹我生氣。”他有些害怕地縮了縮,又開始丢面包屑給松鼠吃。金頭公園的動物很膽大,随處可見野鴨野鳥松鼠和野雞。 “你認識Jackie Chan嗎?”他的語氣異常認真。 我點點頭:“當然。”不過他不認識我。 “那你有愛人嗎?”最近,讓喜歡上了班上的金發女孩索菲亞,小小少年沉浸在愛情裏無法自拔。我站起來,拾起地上的小花别在頭發上:“過去有。” “安妮,你的法語已經說得像半個法國人了。”他靠近我,和我一起眺望。相機鏡頭下,羅納河在陽光下波光粼粼,這裏望過去可以看到蘭西太太的房子,我的房東固執地把牆壁刷成了土耳其藍,因爲她說那樣才夠憂郁才夠美。 蘭西是個固執的英國老太太,每次出門都會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緻才無比優雅地在羅納河邊散步。老太太雖然住在老城區,卻活得像個貴族。陳舊的大書房裏嵌滿了核桃木大書櫃像吃撐了的胖子塞滿了各種書籍,我甚至看到了中文版的《西遊記》和《紅樓夢》。蘭西太太脾氣古怪,曾經因爲我不小心在牆上刮了一個小口子而沖我大發雷霆,卻又因爲我會用好聽的中文念《紅樓夢》而原諒了我。 初到法國,我隻會“你好”、“謝謝”、“打擾了”和“這個東西多少錢”……很多個大霧彌漫的清晨,我都騎着自行車穿梭在裏昂的大街小巷去語言學校上課。跟着别人學“西紅柿很甜,”“面包很新鮮”,“蘇菲瑪索是女神”等等無聊又好玩的話語。像個複讀機,總是習慣性地把聽到的話飛快在嘴裏重複一遍,當我做夢都在讀薩岡的《你喜歡勃拉姆斯嗎》的時候,我知道我成功了。 蘭西看我這麽賣命,除了學習就是打工,空餘時間都擺弄着那台相機拍斑駁的牆紙,跳躍的松樹和飛翔的鳥兒。她以爲我無依無靠,打算給我介紹一個男朋友。我笑着拒絕了,不是每個法國男人都是我癡迷的Jean Reno,秃額頭也可以迷死人。蘭西取下老花眼鏡很認真的說:“是個中國人。” 第二天打完工回來,推開門就看到客廳裏坐着一個年輕男子,他低着頭正在看雜志。見我進來了,立刻站了起來:“你好,蘭西太太出去買東西了。”這樣的解釋大約是害怕我見了生人慌張。他說的是流利的法語,從另一個角度說,他也許并不知道蘭西太太邀請他來家裏吃晚飯的目的。 夕陽擦過門框照射進來,他有一張白皙的面孔,黑色的頭發烏黑的眼珠,地地道道的中國人。我給他倒了一杯從國内帶過來的竹葉青,笑着遞給他的時候,他已經認出了我。 五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初來乍到的我迷了路又沒有搭到車隻得問一個路過的男人××街怎麽走。他眯縫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認真的聽我用蹩腳的法語重複了好幾遍那條街道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我就住在那條街上,不如我帶你去吧!”愚昧的我看着他那麽仔細的聽我重複話語,以爲碰到了好人,就跟着這個貌似善良的絡腮胡子往巷子裏走。當我發現越走越黑暗的時候,知道不對勁了,轉身就跑,哪知道小細腿兒剛邁了幾步就被一隻大手扯住了頭發往後拉。我吃痛地尖叫起來,悔不該那麽輕信于人,如果在異國他鄉晚節不保那我真是該跳羅納河淹死了。更愚蠢的是,我的嘴巴呼叫出來的聲音是——救命!救命啊!非禮啊!語言神經重複了很多次中文,英文,最後才是饒舌的法文。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開膛手傑克還是誰,隻是驚恐地尖叫着,繼而脖子被鉗子似的大手狠狠卡住,肺裏的空氣伴随着衣衫越來越少,那時候的念頭是——要不要咬舌自盡以保清白?!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沖了過來,對準絡腮胡子就是狠狠兩拳揍得他連滾帶爬地跑了。我的超人先生沒有内褲外穿也沒有大紅披肩,他隻是脫下外套披着我肩頭輕微安慰着我說,如果要去警局他願意陪我。如果要回家,他送我出去打車。那時候我哭得差點岔氣,趴在他肩頭不住顫抖,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第一次那樣放肆地在陌生人懷裏痛哭。異國他鄉的孤冷委屈不平艱苦,一窩蜂湧了上來。如果真是爲了那個人,我何須躲得這麽遠?! 昏黃的路燈下,救命恩人的黑發閃着微光,雙眼仿佛黑寶石,他是亞洲人。 我把他的外套拿出來,我早已洗過熨好疊得整整齊齊:“謝謝你的外套。我叫蘇錦織,聽蘭西太太說你也是中國人?”他閉着眼嗅着茶葉的清香透着孩子氣的貪婪,許久才回過神來點點頭:“是。我叫宋家明。” 哈。宋家明。沒想到亦舒小說裏的男子真的走出來了。看我笑,他索性解釋起來:“我媽媽是亦舒的書迷,書櫃上一整格都是她的書。”他眯着眼睛笑,左臉頰酒窩深深,“我十六歲就看完了,很奇怪吧。男孩子也愛看。最愛的故事是《家明與玫瑰》,發誓要找一個玫瑰般的女孩兒。” 宋家明二十出頭,幹淨的下巴還透着些許青澀。 我撇撇嘴:“我十八歲才讀得懂《喜寶》,師太書中的玫瑰,是永恒的妖精,男人見一個沉迷一個。”我不相信灰姑娘的神話,也不相信《西遊記》以外的妖精。現實太過殘忍,師太還字字珠玑把慘烈細細描述。宋家明笑我名字很中國風,我笑言:“母親是旗袍設計師,她恨不得我睡裙都是旗袍的模樣。”我突然想起了媽媽,心猛地沉了下去。 宋家明今年二十二歲,在波爾多葡萄酒學校上課,他的家族産業是進出口貿易,十八歲就随着家人來了法國。我說我在國内念到大二就辍學了,漫無目的地來到法國才開始學習法語,事到如今我甚至找不到未來的路要怎麽走。我總是安慰自己,蘇錦織,也許你到了二十歲就會明白,人生其實就像茶幾,上面堆滿了杯具和餐具,沒什麽大不了的。宋家明笑我看起來小小年紀卻滿腹心事,眼睛跟漩渦似地。 許久許久沒有說過中國話了,我和宋家明一直聊到天黑。曾經不覺得國語有什麽特别,現在細細說起來卻仿佛一字一句都是甜美的詩歌和花朵。我不用糾結每一個字母舌頭的卷曲程度,發音長短,我說軟綿綿的家鄉話,宋家明也聽得懂。他的身上帶着葡萄酒特有的芬芳,這個來自波爾多的少年,讓我聞到了故鄉的味道。 宋家明在裏昂有一棟小房子,每周坐一小時的飛機從波爾多回來度周末。他和蘭西太太相識于某個著名的牙醫私人診所,後來成了朋友,桌上的葡萄酒就是他們友誼的證明。 我看着宋家明好看的側臉,從沙發上躍起來回屋抓了相機就沖了出來。 咔嚓——他剛好轉過頭來,真好,他有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容很美。他的酒窩……和季雲申一模一樣,聽說這樣的男孩酒量很好。 今夜的法蘭西,彌漫着九月的芬芳。 蘭西太太很滿意我與宋家明聊得如此投契,嚷嚷着要宋家明下次多帶幾瓶好酒來。宋家明相貌俊秀衣衫整潔,雖在國外多年卻是個十足的保守男孩。蘭西說,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但是壞女孩還是需要一個保護自己的天使。 從那以後,每周末宋家明都要從波爾多飛過來,有時在這裏做一頓口味清淡的中國菜,有時他帶着我去Brasserie Georges用餐。這是裏昂最古老的餐廳,聽說接待過許多名人,包括神奇的老頭兒海明威。我穿着旗袍,把烏黑頭發盤起來像一個十足的中國女子,宋家明看我鄭重其事的模樣笑得陷在了沙發裏。我很不服氣,去偶像海明威曾去過的餐廳吃飯怎麽可以敷衍了事。我愛死了《老人與海》! 宋家明拉着我手:“錦織,我情願你說你是爲了我。”我輕笑着拍開他的手:“我們可是純潔的男女關系啊。”他嗤笑:“都男女關系了,還純潔呢!” 說實話我對龐大的Brasserie Georges并無多大興趣,太過熱鬧的餐廳讓我呼吸困難,來法國快半年了我似乎還是吃不慣這邊的食物。宋家明話不多,總是輕輕偏着頭認真聽我講。三杯紅酒下肚,他那張好看的臉已經開始搖晃了。他輕輕伸手過來撫着我快要直不起的腦袋,笑得很溫柔。我抓着他修長的手,順着他的胳膊摸到了他左臉頰的酒窩。我那麽努力地想要張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這個男孩到底是誰,他深深的酒窩,珍珠般溫柔的笑。 許久許久,我伸出食指戳着他的小酒窩,嘿嘿傻笑:“季雲申,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02. 科學家說,常人每十分鍾說三個謊 “季雲申,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我看着面無表情和我擦肩而過的學生會副主席惡狠狠喝道。他背影一僵,肩頭抖了一下似乎在笑,卻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位主席今年剛上任,而我小小大一菜鳥卻一腔熱血要爲學校奉獻一份事業加入了學生會,可是他在招聘處竟然毫不猶豫拒絕了我?!理由竟然是——宣傳部隻需要美女……而且這位同學,你口頭能力表達不足,功利心太強,學生會不适合你。 我……靠。我在心裏毫不猶豫地問候了季雲申的祖宗十八代。侮辱我什麽不好,歧視我相貌那簡直是女生的恥辱。但是我這個平頭老百姓哪裏抓得住主席的小辮子,正焦頭爛額之際寝室的小晴給我出了個主意:“你要修理男生,唯一合法的身份就是成爲他的女朋友。”她瞅了我一眼,“當然,你不一定是人家的那杯茶。要知道全校有多少虎視眈眈的女狼對季雲申咽口水……錦織,你那是什麽表情!我的意思是,你直接追他,死皮賴臉的追。甭管追不追得上,鬧得人盡皆知即可。到時候绯聞滿天飛了,誰知道是真是假。那時候你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季雲申狼心狗肺抛棄了你。那時候,這個偶像就徹底破滅了,說不定人人得而誅之!”我長籲了一口氣:“小晴啊小晴,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八點檔的苦情戲莫非您就是幕後導演?!” 一周後,某川菜館。我看着季雲申寝室的兄弟們笑眯眯地放了一條中華在桌上,一臉仰慕地說這是孝敬各位師兄的。戴眼鏡的老大立刻和老三老四小五交換了一個眼色,莫非這是鴻門宴?我可憐巴巴添油加醋地表達了對季雲申一見鍾情再見終身的愛戀,說得比朱麗葉還凄苦,比祝英台還坎坷。他們趕緊安慰我,說老大季雲申沒有女朋友也沒有什麽绯聞,小師妹還是很有機會的。 鮮辣辣的川菜徹底征服了衆師兄,他們紛紛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幫我把季雲申追到。于是十七歲的我立馬覺得世界就在自己掌握之中,一個小小季雲申算什麽。從那以後,我每天起碼可以看到季雲申十次,因爲衆耳目們總會打電話說通知我——大嫂,老大正在往水房去,估計五分鍾後到;大嫂,老大馬上要去上自習了。四教,我估計你六分鍾後可以在大門口堵住他;報告!老大馬上要去大食堂吃飯了。順便說一句,老大最愛青椒肉絲! 三個小時,我知道了季雲申的父母早逝,姐姐辛苦把他拉扯大,兩姐弟從小就過得很辛苦。季雲申成績很好,年年拿獎學金。他不抽煙酒量卻很好,一瓶白酒不一定灌得翻他。他從未戀愛過,看起來冷傲其實是個愣頭青。 我聽着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全然陌生的季雲申,早已不是那個對我冷眉冷眼孤傲高遠的季雲申了。他隻是個被世俗壓得快要喘不過起來的男孩,辛苦卻堅毅的生活着。我的心突突的狂跳着,當它平靜下來的時候,我竟然覺得鼻子不住發酸。 一頓川菜,讓我從小師妹上升到了大嫂的境界。而我卻在追逐季雲申的過程中開始喜歡上了他好看的側臉,一笑起來就會有深深酒窩的左臉頰。 當一個人每一天都會很詭異地碰到另一個人起碼五次,那麽他不相信這是傳說中的緣分才怪。在食堂吃飯,我端着餐盤厚着臉皮祈求季雲申對面的男生換位置,然後大刺刺地盯着他的餐盤,如果有紅燒肉我會毫不客氣夾上一筷子。自習室,大多數都是一人一桌,我抱着大堆書毫不客氣地坐在他身旁,也不說話,隻是一本正經地做着英語四級習題。他在選修課上總會看到坐在最後鬼頭鬼腦的我,有時候他會酷着一張臉,有時候會輕輕低頭笑。一開始,他一見我靠近就皺着眉躲開,可是當他發現越躲我越跟的緊,索性不躲了當我空氣一樣完全不搭理。 久而久之,臉皮再厚的人也會失望,像一拳打在空氣裏。我不再興緻勃勃地追去食堂,也不再提着三個水壺假裝去水房打水來個不期而遇。我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季雲申,偶爾在海報欄看到他的照片,也隻是靜靜地站着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盤算着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砸了玻璃盜走照片。諸葛亮小晴說我這樣更完蛋了,以前是鬧着玩所以死不要臉也不怕,現在真的喜歡了反而近情心怯了。 抱着真題書,我随便找了間自習室就走了進去,哪知道見鬼的坐滿了人,正猶豫要不要換個教室的時候,我看到了季雲申。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把右邊桌子上的書推到了自己這邊,似乎讓出了一個位置來。我不知道要不要走過去,時間仿佛在這一秒靜止了,我松開門把手輕輕退了出去。門縫裏,季雲申第一次那麽久地注視着我。 寝室聚會,一堆小女生在校門口吃燒烤。從來唧唧喳喳的我第一次那麽沉默,用小晴的話來說就是沉默得好像憋了一個世紀的屁,吓得她們不知所措,因爲誰也不知道這個憋屈的屁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發。 我像個神經病一樣哭哭笑笑了半個鍾頭後不顧衆姐妹的阻止死活撥通了季雲申的電話。他淡淡“喂”了一聲,我就啞巴了。 他說:“哪位?”我捏着電話的手都在顫抖,可是喉嚨還是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也沉默了,我們兩邊就這樣詭異地安靜着。我以爲他會罵我神經病然後挂斷電話,可是那頭一直聽得到微弱的呼吸聲仿佛近在咫尺。 “我……我……季雲申……是我……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真的。”我啪地挂斷電話,姐妹們同情地看着我。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幹嗎這樣看着我?一段莫名其妙的暗戀本來就應該莫名其妙的結束啊!”小晴張大嘴巴見鬼似地指指我的臉,我擡手一摸,上面全是濕漉漉的眼淚。 電話突然響了,我接起來,那頭一個人淡漠地問道:“你在哪兒?”我支吾着:“校、校門口,後門的燒烤店。”他喝道:“喝醉了不要亂跑,我馬上過來。” 幾分鍾後,白T恤的季雲申站在馬路那頭等紅燈,我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這頭呆呆地看着他。清醒後我才想起來,從男生寝室走到後校門至少需要十五分鍾。 綠燈剛亮,他就臉色難看地沖了過來。我低着頭暈暈地找其他人,這才發現那些混蛋早就丢下我走了。我搖搖晃晃地就要跑,被他一把抓住胳膊:“醉成這樣了,你跑什麽跑!”熙熙攘攘的校門口,許多情侶在散步吃東西吵架戀愛,我們和他們一街之隔,這樣尴尬地站着。我突然一把推開他,剛蹲下來就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科學家說,常人每十分鍾說三個謊。這一刻我對自己說,季雲申,我不喜歡你了。 我咕噜咕噜了他遞過來的礦泉水漱口後就揪着他的袖子大聲嚷嚷:“季雲申,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纏着你了……我知道你趕過來隻是害怕我借着酒勁在你寝室鬧對吧……”他沉默地扶着我任我吵鬧。我像個瘋子,鬧着鬧着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時候這麽喜歡他的,喜歡到想要放棄都覺得肝腸寸斷。我死皮賴臉纏着他足足三個月,從夏天直到初冬,他從未給過我好臉色仿佛我一個讓人厭惡的蒼蠅,我也不是大無畏,我也不是厚臉皮,我隻是發現真的愛上了卻怕得要死。 季雲申安靜地蹲在我面前捧着我眼淚汪汪的臉,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傻瓜。”這一刻,我以爲他對我是有點動心的,哪怕這東心中包括着憐憫。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季雲申的心就像阿加莎的推理小說,不到最後揭示結局我永遠猜不到誰是真正的兇手。03. 我用時光奠基愛情,用回憶結束過去。 我捂着快要爆炸的頭張開眼睛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我坐在宋家明的車子裏一身酒氣。他側着身子望着我笑:“你睡着的時候叫了我的名字八次。”我大吃一驚,怎麽可能! 他忍俊不禁:“你叫我,宋家明,宋家明,宋家明我還要喝酒。”我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他搖下車窗,夜風吹進來,我頓時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 “可是你叫了另一個名字三十八次。你叫他季雲申。”宋家明的眼睛在夜裏閃爍得像夜空裏的明星,我躲開他的視線趴在車窗外看着腳下的小石塊路,那個壓抑了許久的名字還是乘着我熟睡的時候跳了出來。 沉睡的裏昂,那些顔色鮮豔的房屋已經看不清了,大霧彌漫恍若夢中。 “他一定欠了你很多錢。”宋家明肯定也看過《大話西遊》,至尊寶說夢話叫了很多次白晶晶的名字,但是他叫了更多次紫霞。菩提說紫霞一定欠了你很多錢。這是個苦澀的笑話,我再不能裝作懵懂,我望着他的雙眼一字一頓說道:“家明,他是我愛的人。”宋家明揉揉臉,輕輕呵了一口氣:“這也是你逃來法國的原因?第一次見你,你甚至連‘救命’這個詞都說得那麽爛。”我歎氣:“是啊,我就是這麽沒有出息。來裏昂也隻是想要随便找個地方逃亡,所以随手甩了飛镖,它把我帶到了這裏。” “我在國内也曾經交過一個小女朋友,短短的頭發軟綿綿的像個男孩。可是我的爸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一是因爲兩個都是念中學的小孩子,二是她家境不夠好,我父母更希望我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來法國的時候我要死要活,甚至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藥……很可惜,我還是沒有留下或帶她走。時間真的很神奇,這幾年也漸漸真的把她忘記了。偶爾在夢裏面見到,也看不清她的臉了。”原來,宋家明也曾有自己的玫瑰。 人人都有年少時的愛人,隻是時光無情,總會讓你我忘記。 我伴着夜風說起了我的故事。我在塵世中,雲深卻不知處。 季雲申扶着跌跌撞撞的我回寝室,我蹒跚的步伐好幾次差點跌倒,他緊緊抓着我的胳膊,于是我幾乎靠在他懷裏一路走着。幸福的雲端輕飄飄如風一般,我惶恐它會離我而去,一直牢牢抓着他的袖子戰戰兢兢。 尹麗川說得好,以前世界這麽亂,小女子怎麽混呢?現在嘛,小女子這麽亂,世界怎麽混呢?于是我在亂哄哄燈光下,墊着腳尖抓着季雲申的衣領,用充滿燒烤味啤酒味礦泉水味的臭嘴巴惡狠狠地啃着他輕薄的嘴唇。 他一動不動仿佛雕塑,我看着他緊閉着眼睛如同上刑場。嘴裏一陣鹹味,我不知道是誰的鮮血,我是餓極的饕餮恨不得吞了他的魂魄,雖然明知道那個木頭永不會動心。我黯然松開他,腳下踏雲似地暈回了寝室。我的初吻如同一場怪夢,絲毫沒有蘇菲瑪索在電影中的甜蜜,我總算明白了電影裏勾魂奪魄的法式熱吻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酒醒後,我恨不得一頭撞死自己,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敢再見季雲申了。第二天剛下樓,就看見季雲申兩手插在褲袋裏似乎在等誰,我心如鼓擂剛想偷偷縮回去就被逮住了。他“喂”了一聲走過來,面無表情:“走吧,上早自習。”我抱着一疊書不敢看他,更不敢揣摩他的話裏到底什麽意思。他見我不動,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在六教占了位置。”我還是不走。 他歎了一口氣:“我不想被人說我的女朋友成績糟糕繡花枕頭。明白了不?如果你聽不懂,那我走了。”說罷,他轉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誰說我不走了!”就這樣,我莫名其妙成了季雲申的女朋友。後來我問他,爲什麽當初不讓我進學生會。他說,你傻不啦叽的,學生會不适合你。我隻好“哦”了一聲。 當學生會副主席的女朋友,代價是巨大的。如果我敢挂科,季雲申就會一周不理我。如果我敢抽煙喝酒,他會立馬保證和我分手。如果我膽敢穿暴露的衣服,他的外套下一秒肯定砸到我肩上,因爲他說在理工科學校,也有男生對旺仔小饅頭感興趣的。季雲申也會安靜地訴說自己的故事,因爲他說不想對我有所隐瞞,他的家庭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悲哀,唯一的家人就是從小相依爲命的姐姐。他現在必須勤奮學習,努力工作,壓力很大,也壓根沒有時間戀愛。 我問他爲什麽會和我在一起,他望天想了好久:“你纏着我好幾個月,每天都在眼前晃啊晃的。突然有天你不見了,我才發現一整天都心神不甯的。那天看你躲着我,我心裏突然覺得很難受……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大概我是個傳統的人,你吻了我,你就要對我負責。”季雲申不好意思地笑笑,臉頰那個酒窩讓我忍不住輕輕伸出食指想要按上去——不知道手指頭會不會醉掉。 我說我從小就是個搗蛋鬼,我爸開了個破公司總是賠本兒,我媽是個一輩子都沒出名的旗袍設計師,最有出息的就是外婆了——她是整條街最出名的裁縫。我好吃懶做成績糟糕高考還是抄了前面那人的,運氣好,我考上了A大。嘿嘿。說完,我不好意思地撓頭。 我不知道季雲申這個優等生懂不懂我的胡言亂語,我隻是盡可能的把自己的一切說得糟糕一點,父親的公司并不失敗,年年利潤客觀,媽媽是出名的設計師,要她做的旗袍必須提前一年預約。我隻是不想雲申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突然覺得家庭富裕是罪過,甚至父母恩愛都是錯,我害怕季雲申嫌棄我,是的。是嫌棄。 哪怕口袋裏裝滿了銀行卡和錢,也會去吃寒酸的食堂餐,隻是因爲那樣才和季雲申走得近。我把牛肉塊夾到他的餐盤裏,假裝自己不喜歡吃。我送他精緻好看的衣衫,都小心翼翼剪掉那些會讓他難爲情的數字标簽。他也以爲我是個落難的公主,我們可憐巴巴認真且勤儉的過着貧困的大學生活。每周看一次五塊錢的校園電影,那時候天使艾米麗正流行,我指着天空上一團團的兔子雲,告訴他:“如果有一天,我們要分離,我就去法國。” 誰也不知道我會一語成谶,潮濕炎熱的老電影院裏,我們緊緊牽着彼此的手。我是野蠻自由的射手座,季雲申是保守居家的金牛座,星座書上說——射手和金牛不會有好結果。 我抽了抽鼻子掰着手指頭笑:“家明,你看,我當初就愛得那麽卑微。裝成可憐巴巴的小女生,用勇氣和貧窮赢得了一個少年的心。多麽卑劣。” 宋家明遞給我紙巾,他知道我在哭:“這樣挺好的啊,怎麽就分開了呢?” 因爲,因爲别人都說我們會分開。04.别人都說,我們會分開 我小心翼翼隐藏着真實的自己,小晴說你的LV包不要可以給我。我怒瞪她,小晴歎了一口氣說:“你看,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你的LV不是A貨,化妝品貴死人,給他買的衣服是他幾個月的生活費。蘇錦織,男人最容不得欺騙。”我“哎”了一聲,隻得過一日是一日了。 小晴搭着我的肩膀:“現在這個社會,有些男的巴不得找個有錢人家的女朋友,可以少奮鬥五年。可是咱們的主席大人季雲申肯定不是這種人。錦織,回頭是岸,你們沒有結果的。季雲申的自尊心,足夠摧毀你們的愛情。” 正當我爲愛情焦頭爛額之際,媽媽突然打來了電話。我照舊嘻嘻哈哈撒嬌,她卻在那頭沉默。我覺得不對勁:“媽,出了什麽事?”她支吾了許久,才說道:“我和你爸爸打算離婚。” 我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大嚷:“離婚?!七老八十了你們離個P的婚啊。”我媽苦笑一聲:“沒辦法,相處久了自然矛盾就出來了。”我突然明白了,不是她的問題,不然語氣不會這麽無奈。我立刻追問:“到底怎麽回事?!幾十年了别說什麽性格不合之類的話,鬼都不會信。是不是爸出了什麽問題?”她又是一陣沉默。 我低吼道:“媽!到底怎麽回事?”電話裏聽得到媽媽在抽泣,追問了好久,她才斷斷續續說了個大概。老爸的公司新來了個實習生,年輕貌美性格活潑,每天跟在 我老爸屁股後面端茶倒水,一來二去老爸就很關照她了。 我打斷她:“媽,會不會是個誤會。你知道爸爲人很随和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媽媽還是在欺騙自己。 她苦笑兩聲,沙啞地說道:“公司裏的員工告訴我的,而且不止一個人看到他們……他們在車上接吻。”我聽得火冒三丈:“爸他怎麽說的?”媽媽歎了一口氣:“他什麽都沒提過。不過那女孩打來過兩次電話找他,打的是家裏的座機。”我氣得咬牙切齒,這個小三兒竟然嚣張到這份上。我問她有什麽打算,媽媽卻挂斷了電話。 第二天,我立刻沖到爸爸的公司,哪知道員工們說他出去吃飯了。我坐在他的辦公室了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也不敢亂問别人,隻是心情黯淡地站在窗邊發呆。一輛熟悉的車開入了我的視線,門開了,走下來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她似乎氣沖沖的,爸爸也飛快打開車門追了上去……他拉住了她的手。我捏着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爸爸沒有走進來,卻是那女孩亭亭而入。我翹着二郎腿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腳不停地抖動着。她瞬間失神,下一秒就猜出了我是誰,轉身就要走。我冷哼一聲:“站住。”她停下來背對着我。 “你最好離開我爸,否則沒你好果子吃!而且——你别想得到一分錢。”我走到他面前,沒有關上的辦公室門,外面一個個看似認真的員工們每個都尖着耳朵在偷聽。她不動聲色關上門,對我嫣然一笑:“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這個婊子!我心裏怒罵,卻還是和顔悅色:“那你是哪個部門的?竟敢随便進入董事長辦公室!少在這裏給我裝!剛才你一臉裝×的從我爸車上下來,我全都看到了!”我氣急攻心,一個大耳光扇了過去。啪的一聲巨響,我可沒手軟。 寂靜的空氣裏,隻有我們粗重的喘氣聲,很顯然我低估了這個小妞,她甚至都沒去摸摸腫起來的臉蛋,很顯然早已料到有今天了。她真的很美,肌膚勝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完蛋了。那是爸爸喜歡的類型,是我媽二十年前的模子。想到了委曲求全被逼離婚的媽媽,我火冒三丈,抓着桌上的煙灰缸砸過去!她頭一偏躲開了,煙灰缸砸在牆上又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多圈,可是還是沒有碎掉。質量真TMD好! “我爸爸那麽老實本分的一個人,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麽會和我媽媽離婚?”我氣得快要哭出來了,嘶啞的聲音如破裂的錦緞脆弱不堪,“你知不知道,他的公司是兩口子多麽辛苦才打拼來的?!想坐收漁翁之利,除非我死了! ” 爸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看見我一臉煞白。我淚流滿面地跳上桌子指着他們:“死老頭子!媽媽當年不顧一家反對和你結婚,甚至都沒有去巴黎學服裝設計!她把未來全都賭給了你!你有沒有良心?!你TM找一個媽媽那麽相似的人到底爲了什麽?!”我尖叫着拉開窗戶,一腳踩在窗邊大吼,“如果你敢用我的性命擔保你和媽媽離婚是因爲感情不和了?!好,你們離!但是你若敢和這個女人結婚,我會在你婚禮那天死在你們面前!” 爸像個木頭杵在原地,徹底傻了。我從小到大和他最親,小時候一家三口窩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裏過的什麽日子!可是我們都熬過來了,爲什麽一切都好起來的時 候,這個家卻不完整了?! 他滿頭大汗,卻又不敢靠近我,隻是不停的說:“錦織,你下來……乖。不是你想的那樣,爸爸媽媽沒有出什麽問題,我們也不會離婚的。我們永遠是一家人……”我恨恨地盯着那女人:“聽到沒有!我爸媽不會離婚的,少做夢了!” 她站在那裏,捂着肚子淡淡看了我爸一眼,一臉冷靜:“沒用了,我懷孕了。不管你承認與否,你都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不管你爸爸是否與我結婚,他都不會對我們母子倆坐視不管。如果真有膽用你的性命博,我不會拉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敢。” 我毛骨悚然,爸也徹底傻了,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賤人——”我沖過去就要厮打她,爸死死抱住我對着她低吼:“别說了!還不快出去!”我爸還是護着她,甚至舍不得說一句重話。往事曆曆在目,這十八年的快樂生活,我不想被毀掉!在爸懷裏我哭得岔氣,死命掙紮,毫不客氣地踢打着他,我邊打邊哭:“媽媽怎麽辦?我怎麽辦?爸,我恨死你了……”這些狗血的劇情仿佛三流電視劇,黯淡的下午,陰霾的天空,我的人生第一次遇上荊棘。 季雲申說晚上姐姐要來看他,想帶我一起去,順便見見家長的意思。我面容憔悴被折騰得有氣無力,卻還是敷片面膜打起精神和雲申來到了咖啡店。 推開門就看見角落裏坐着一個光彩照人的女子正低頭翻閱着時尚雜志,我有些緊張,雲申捏捏我的手把我拉了過去。 “姐。這是錦織。”她擡頭的瞬間,我們都愣住了。 “這是我姐,季雲雪。”雲申的話還未說完,一抹冷笑浮上我的臉頰,我抓着桌上的咖啡杯就朝她潑去。她大驚着往後仰,我嘴角揚了揚:“空的。”真夠笨的,自己的杯子都不知道是空還是滿。回頭換了一聲:“兩杯卡布奇諾,謝謝。”季雲申再 笨也看得出我與他姐姐之間的暗湧,卻不知如何開口。 我用舌尖舔了舔咖啡的泡沫,一字一頓道:“季雲申,真是巧啊。你姐姐就是我爸爸的小情人,書名第三者,俗稱二奶,别號小三兒。”我殘忍地看着季雲雪的臉一紅一白不敢正視雲申的眼睛。 許久許久,雲申才顫抖着問道:“姐……真的嗎?” 季雲雪修長的手指塗滿了丹蔻,此刻卻惶恐地揪着桌布瑟瑟發抖。這個下午還那麽強勢那麽冷靜的女人此刻卻已崩潰,我突然意識到季雲申對于他,就像我爸對于我,都是血濃于水的親情。這個世界沒有什麽可以戰勝它。 我站起來俯下身軀一臉輕蔑地看着她:“我是雲申的女朋友,那麽,我該叫你什麽呢?姐姐?還是阿姨或者後媽?”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漲滿了潮水,睫毛仿佛受了驚吓的。我不敢看季雲申,我知道這些話足夠摧毀一個偉大的姐姐在他心中的高尚形象,可是我必須說!我不能讓自己的爸爸别人搶走!我必須捍衛我的家!季雲申好像很冷,他挨着我的身體一直在不停不停地顫抖,仿佛這是寒冬臘月他被人剝得不着寸縷。 季雲雪的眼淚終于沒有忍住,她直直看着我聲音帶着凄厲:“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我捂着臉大笑,笑着笑着眼淚就從指縫溢了出來,我一巴掌扇過去,卻被雲申牢牢抓住了手腕。他悲傷地望着我,輕輕搖頭,我知道他想說:錦織,不要,不要打我姐姐。 我收回手冷哼一聲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賤——人。”然後扯下桌布摔得叮當響,咖啡濺了我們一身。 我徹底瘋了,死死盯着季雲申的眼睛:“真好……真TMD的好。咱們不用結婚也是親戚了,因爲你姐的肚子裏懷了你的侄子,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我從沒有這麽失控過,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恨不得吞噬這可惡的一切,包括季雲申。我把怒意牽扯在他身上,卻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欺騙,我恨他是季雲雪的弟弟,恨他們裝模作樣艱難 的生活才讓這個女人铤而走險打我爸的主意……我恨這該死的一切!!! 季雲申紅着眼圈,任我發瘋,可是我知道他的痛并不會比我少,比我輕。服務員驚恐地看着發瘋的我不敢上來阻止,我搖搖晃晃頭也不回地走了。 天地如此之大卻隻覺得昏天暗地,我尋不着摸不到也看不見……回家的路,隻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痛得我肝腸寸斷。 三天後,季雲申疲憊的打電話給我,說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她姐姐的孩子沒有了。他說着說着竟然在那頭哭了起來,他說:“錦織,我對不起你。” 你看,全世界的人都維護着季雲雪。我爸,季雲申,我曾經以爲最愛我的人,卻都維護着她來折騰我。他有什麽對不起我的?!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季雲申怎樣艱難地哀求季雲雪放過我們一家人,他威逼利誘權衡利弊讓她明白這是一件多麽沒道德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會唾棄她鄙視她。季雲雪唯一的弱點就是這個相依爲命的弟弟,我捏着季雲申這張王牌殺得她措手不及。晚上,我偷偷跟着爸來到了醫院。原來,季雲申發現姐姐從醫院回來後不吃不喝,竟然在房間裏割腕自殺。他沒有辦法,隻得給我爸打電話。畢竟,這是他的親姐姐。她除了我爸,誰也不想見。 “你們所有人都以爲這是一場陰謀,有沒有人站在我們的角度想想,也許這是一場愛情。”很久很久以後,季雲雪才告訴了我這句話。 走廊上,季雲申雙手插在頭發裏痛苦不堪,他的手上還有幹涸的鮮血。我沒有驚動他,直接推門進去。我的爸爸,竟然握着那個女人的手低低抽泣。我“啪”地關開燈,拖着我爸的手就要走。可是這個男人竟然跪在我面前:“錦織,這輩子是爸爸對不起你們母女倆。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啊……爸爸犯的錯就讓爸爸一人承擔吧。我已經虧欠了一個女人,不能再虧欠另一個了。”我的親爹,竟然爲了這個女人……跪在自己女兒面前! 讓我情何以堪啊! 我不忍再看,轉過身去一把将花瓶砸在地上。百合的香氣彌漫在病房裏,沉悶的空氣中隻有我和父親的哭泣聲。我抹了一把眼淚沖了出去,季雲申站在走廊上想要拉住我,我揮手就是一耳光。啪——那麽響亮,扇碎了我和父親的親情,也扇碎了我和季雲申的愛情。 爸爸終于還是留在了她身邊,母親自動退出。有人敢用性命搏愛情,我卻不敢用性命奪親情,至少我還有媽媽。季雲雪下了一招狠棋,我被活活将軍。05.讓說,家明吻你了 “季雲雪和我父親結婚了,婚禮十分冷清。沒人來祝福這對老夫少妻,父親的親戚也一個都沒去,季雲雪這邊隻有雲申一人。我并未幸災樂禍,隻是覺得漫長人生裏老天懲罰他們的日子還長。在裏昂的這些日子,我似乎一夜長大。家明,謝謝你。” 晨曦透過濃霧蔓延出來,我的故事又長又臭,狗血的龌龊。宋家明都安靜地聽着,沉默地給我遞紙巾。我埋在他的臂彎,狠狠痛哭。 我一夜未歸,迎接我的是蘭西太太了然于心的笑臉。老太太大概覺得我與家明的好事近了。蘭西的子女都在巴黎,她曾在裏昂讀過大學認識了自己的初戀男友,幾十年後她重新回到這裏,每天早晨都裝扮精緻地去羅納河散步,隻是期望再一次遇到那個叫約翰的男孩。也許他早已搬走,也許他已經死去,可是蘭西一點都不介意,依舊期冀着再一次的浪漫相遇。她說希望我留在法國,這棟房子将來會是我的。我也想過,也許過幾年一切穩定下來後就把母親接來法國。 讓給我帶來了兩個蘋果,想要換一小戳茶葉,他想喝中國茶,以爲這樣就會有“内力”了。他湊到我耳邊偷偷說:“安妮,昨晚我看到家明吻了你。你愛他嗎?他好像很愛你。”這個鬼精靈,我問爲什麽。他咬咬下嘴唇:“因爲他先吻了你額頭,然後停頓了好久好久才輕輕碰了你的嘴角。你睡覺的時候,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你。”我刹那失神。讓在離開的時候不忘忠告我:“我從男人的角度來看,家明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安妮,你要珍惜。” 好吧,八歲的“男人”。我沒有反駁他。 當我以爲生活就這樣平靜了的時候,許久不曾聯系的父親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媽媽病了,乳腺癌。要我立刻回去。我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噩夢,當我以爲醒了的時候,卻發現還是不能自拔地陷在噩夢裏。挂斷電話,我突然發現自己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多麽可怕,什麽時候我竟然哭不出來了! 我如一隻沉默的兔子,獨自咀嚼着塵世的艾草,苦不堪言。我再也沒有要過父親一分錢,而母親已經夠苦,在法國可以打工後就再沒問她要過錢。醫院這個詞已經那麽遙遠,高燒39攝氏度我都可以硬生生挺過去。可是我忘了我脆弱的媽媽,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宋家明在上課,我沒有與他告别,說再見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蘭西太太拍拍我的背,親吻我臉頰:“安妮,别擔心。上帝會保佑你母親的。”是的,上帝會保佑我母親的。蒼白的病房裏,我看着骨瘦如柴的媽媽,她望着我笑,仿佛一切的悲劇都是别人家上演的故事,她從來都是個優雅的人,她甚至放不下身段求那個男人不要離開,這樣累贅的笨。 我握着她冰涼的手,醫生說可以動手術,無性命之憂。父親這些日子也消瘦了許多,他什麽都不說,隻是忙裏忙外照顧着她。我呆呆站着,恍若隔世,我們一家人好像從未分開過一樣。 季雲雪約我見面,還是那家咖啡店。我看她神色憔悴,并沒有因爲奪走了我的父親而幸福多少。況且,現在父親一直陪伴着我生病的媽媽,想必好多天沒有回去過了。我們相視一笑,笑得都很苦澀。我也成熟了許多,不再歇斯底裏的哭鬧。 相對無言了好久,她才說:“你知不知道,你去法國的那天,雲申騎着車追你,出了車禍……他的腿,每到陰天都會痛……我弟弟一直活得不快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錦織,對不起你和你媽媽的是我,不是季雲申。”她紅着眼圈,一說到季雲申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淡淡一笑:“你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你毀了我的家,也毀了我和雲申的愛情。我們所有人的毀滅成全了你和我父親的幸福……季雲雪,痛苦的日子還長。其實這根本不算什麽。”她怔怔看着我,滿臉苦笑。也是這樣的狠話足夠傷人了。 我推門出去,正遇上雲申。我們對視了幾秒,沉默地走了出去。熙熙攘攘的街上車水馬龍,這個繁華的都市仿佛海市蜃樓與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我們坐在廣場的台階上,他眼圈深陷,瘦骨嶙峋。他掏出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我伸出手去:“給我一支。”他一愣,還是遞給了我。我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事到如今我還是學不會抽煙。每一次痛苦到幾乎崩潰的時候,都會想起他說的話——如果你敢抽煙喝酒,我立馬和你分手。 我們仿佛許久未見的故人,平靜地訴說着離别後的生活。沒有痛不欲生,沒有淚流滿面,我們如此平靜,平靜得快要喘不過起來。心裏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我知道自己若再待半秒一定會窒息而死。我掐滅煙頭,站了起來:“我去醫院看我媽了。再見。” 他飛快站起來,愣愣看着我,然後眼圈突然紅了。我咬着嘴唇沉默片刻,抓着他的手,哽咽道:“雲申……再見。”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這樣太TM痛苦了!我裹緊衣衫轉身而去,把什麽都抛在身後。我們都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再邁出那一步了。季雲雪堵住了我們唯一的出路,我們不共戴天,殊途不可同歸。 我告訴自己:蘇錦織,你千萬不可回頭。你不要變成索多瑪的鹽柱,一回頭萬劫不複。愛情,痛一痛就過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淚水卻大顆大顆地往下落,轉過街角我再也沒有力氣往前邁一步,隻得蹲在街邊失聲痛哭。 我像個丢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哭得那麽大聲那麽無助。06.雲深不知處 校園攝影社團成員的攝影展放在在花壇邊。細麻繩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有風景 有人物,還有細微的花朵,薄霧的晨曦……季雲申看到了一副很大很大的獲獎黑白作品,名字叫做《我曾愛過世界上最英俊的側臉》。是張獲獎作品,一個男孩的側臉逆着光,臉上還有稚氣的絨毛,棱角分民眉清目秀。下面的兩寸黑白照片上,攝影者蘇錦織嘴角微微揚起帶着少女獨有的驕傲。 翻滾的熱浪,擁擠的人群,仿佛都消失了。他獨自站在這個孤獨的星球,突然想要落淚。腳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閉上了眼睛揚起了嘴角……仿佛有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酒窩上,那麽,那麽地柔。
软弱懵懂的你,天真幼稚的我,经历过痛苦和折磨的她。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时光和回忆都会让我们成长为骄傲的女爵。
01. 波尔多左岸的微醺 “中国人都会功夫吗?”让是房东太太兰西邻居的小孩,今年八岁。一有空他就用那双褐色的眼睛缠着我问东问西。似乎外国人都说不好“功夫”这个词语,我坐在椅子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摸着他卷卷的短发笑得差点落泪:“是啊,所以Jean你千万不要惹我生气。”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又开始丢面包屑给松鼠吃。金头公园的动物很胆大,随处可见野鸭野鸟松鼠和野鸡。 “你认识Jackie Chan吗?”他的语气异常认真。 我点点头:“当然。”不过他不认识我。 “那你有爱人吗?”最近,让喜欢上了班上的金发女孩索菲亚,小小少年沉浸在爱情里无法自拔。我站起来,拾起地上的小花别在头发上:“过去有。” “安妮,你的法语已经说得像半个法国人了。”他靠近我,和我一起眺望。相机镜头下,罗纳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兰西太太的房子,我的房东固执地把墙壁刷成了土耳其蓝,因为她说那样才够忧郁才够美。 兰西是个固执的英国老太太,每次出门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才无比优雅地在罗纳河边散步。老太太虽然住在老城区,却活得像个贵族。陈旧的大书房里嵌满了核桃木大书柜像吃撑了的胖子塞满了各种书籍,我甚至看到了中文版的《西游记》和《红楼梦》。兰西太太脾气古怪,曾经因为我不小心在墙上刮了一个小口子而冲我大发雷霆,却又因为我会用好听的中文念《红楼梦》而原谅了我。 初到法国,我只会“你好”、“谢谢”、“打扰了”和“这个东西多少钱”……很多个大雾弥漫的清晨,我都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里昂的大街小巷去语言学校上课。跟着别人学“西红柿很甜,”“面包很新鲜”,“苏菲玛索是女神”等等无聊又好玩的话语。像个复读机,总是习惯性地把听到的话飞快在嘴里重复一遍,当我做梦都在读萨冈的《你喜欢勃拉姆斯吗》的时候,我知道我成功了。 兰西看我这么卖命,除了学习就是打工,空余时间都摆弄着那台相机拍斑驳的墙纸,跳跃的松树和飞翔的鸟儿。她以为我无依无靠,打算给我介绍一个男朋友。我笑着拒绝了,不是每个法国男人都是我痴迷的Jean Reno,秃额头也可以迷死人。兰西取下老花眼镜很认真的说:“是个中国人。” 第二天打完工回来,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低着头正在看杂志。见我进来了,立刻站了起来:“你好,兰西太太出去买东西了。”这样的解释大约是害怕我见了生人慌张。他说的是流利的法语,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也许并不知道兰西太太邀请他来家里吃晚饭的目的。 夕阳擦过门框照射进来,他有一张白皙的面孔,黑色的头发乌黑的眼珠,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给他倒了一杯从国内带过来的竹叶青,笑着递给他的时候,他已经认出了我。 五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初来乍到的我迷了路又没有搭到车只得问一个路过的男人××街怎么走。他眯缝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认真的听我用蹩脚的法语重复了好几遍那条街道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我就住在那条街上,不如我带你去吧!”愚昧的我看着他那么仔细的听我重复话语,以为碰到了好人,就跟着这个貌似善良的络腮胡子往巷子里走。当我发现越走越黑暗的时候,知道不对劲了,转身就跑,哪知道小细腿儿刚迈了几步就被一只大手扯住了头发往后拉。我吃痛地尖叫起来,悔不该那么轻信于人,如果在异国他乡晚节不保那我真是该跳罗纳河淹死了。更愚蠢的是,我的嘴巴呼叫出来的声音是——救命!救命啊!非礼啊!语言神经重复了很多次中文,英文,最后才是饶舌的法文。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开膛手杰克还是谁,只是惊恐地尖叫着,继而脖子被钳子似的大手狠狠卡住,肺里的空气伴随着衣衫越来越少,那时候的念头是——要不要咬舌自尽以保清白?!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对准络腮胡子就是狠狠两拳揍得他连滚带爬地跑了。我的超人先生没有内裤外穿也没有大红披肩,他只是脱下外套披着我肩头轻微安慰着我说,如果要去警局他愿意陪我。如果要回家,他送我出去打车。那时候我哭得差点岔气,趴在他肩头不住颤抖,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第一次那样放肆地在陌生人怀里痛哭。异国他乡的孤冷委屈不平艰苦,一窝蜂涌了上来。如果真是为了那个人,我何须躲得这么远?! 昏黄的路灯下,救命恩人的黑发闪着微光,双眼仿佛黑宝石,他是亚洲人。 我把他的外套拿出来,我早已洗过熨好叠得整整齐齐:“谢谢你的外套。我叫苏锦织,听兰西太太说你也是中国人?”他闭着眼嗅着茶叶的清香透着孩子气的贪婪,许久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是。我叫宋家明。” 哈。宋家明。没想到亦舒小说里的男子真的走出来了。看我笑,他索性解释起来:“我妈妈是亦舒的书迷,书柜上一整格都是她的书。”他眯着眼睛笑,左脸颊酒窝深深,“我十六岁就看完了,很奇怪吧。男孩子也爱看。最爱的故事是《家明与玫瑰》,发誓要找一个玫瑰般的女孩儿。” 宋家明二十出头,干净的下巴还透着些许青涩。 我撇撇嘴:“我十八岁才读得懂《喜宝》,师太书中的玫瑰,是永恒的妖精,男人见一个沉迷一个。”我不相信灰姑娘的神话,也不相信《西游记》以外的妖精。现实太过残忍,师太还字字珠玑把惨烈细细描述。宋家明笑我名字很中国风,我笑言:“母亲是旗袍设计师,她恨不得我睡裙都是旗袍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心猛地沉了下去。 宋家明今年二十二岁,在波尔多葡萄酒学校上课,他的家族产业是进出口贸易,十八岁就随着家人来了法国。我说我在国内念到大二就辍学了,漫无目的地来到法国才开始学习法语,事到如今我甚至找不到未来的路要怎么走。我总是安慰自己,苏锦织,也许你到了二十岁就会明白,人生其实就像茶几,上面堆满了杯具和餐具,没什么大不了的。宋家明笑我看起来小小年纪却满腹心事,眼睛跟漩涡似地。 许久许久没有说过中国话了,我和宋家明一直聊到天黑。曾经不觉得国语有什么特别,现在细细说起来却仿佛一字一句都是甜美的诗歌和花朵。我不用纠结每一个字母舌头的卷曲程度,发音长短,我说软绵绵的家乡话,宋家明也听得懂。他的身上带着葡萄酒特有的芬芳,这个来自波尔多的少年,让我闻到了故乡的味道。 宋家明在里昂有一栋小房子,每周坐一小时的飞机从波尔多回来度周末。他和兰西太太相识于某个著名的牙医私人诊所,后来成了朋友,桌上的葡萄酒就是他们友谊的证明。 我看着宋家明好看的侧脸,从沙发上跃起来回屋抓了相机就冲了出来。 咔嚓——他刚好转过头来,真好,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很美。他的酒窝……和季云申一模一样,听说这样的男孩酒量很好。 今夜的法兰西,弥漫着九月的芬芳。 兰西太太很满意我与宋家明聊得如此投契,嚷嚷着要宋家明下次多带几瓶好酒来。宋家明相貌俊秀衣衫整洁,虽在国外多年却是个十足的保守男孩。兰西说,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但是坏女孩还是需要一个保护自己的天使。 从那以后,每周末宋家明都要从波尔多飞过来,有时在这里做一顿口味清淡的中国菜,有时他带着我去Brasserie Georges用餐。这是里昂最古老的餐厅,听说接待过许多名人,包括神奇的老头儿海明威。我穿着旗袍,把乌黑头发盘起来像一个十足的中国女子,宋家明看我郑重其事的模样笑得陷在了沙发里。我很不服气,去偶像海明威曾去过的餐厅吃饭怎么可以敷衍了事。我爱死了《老人与海》! 宋家明拉着我手:“锦织,我情愿你说你是为了我。”我轻笑着拍开他的手:“我们可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啊。”他嗤笑:“都男女关系了,还纯洁呢!” 说实话我对庞大的Brasserie Georges并无多大兴趣,太过热闹的餐厅让我呼吸困难,来法国快半年了我似乎还是吃不惯这边的食物。宋家明话不多,总是轻轻偏着头认真听我讲。三杯红酒下肚,他那张好看的脸已经开始摇晃了。他轻轻伸手过来抚着我快要直不起的脑袋,笑得很温柔。我抓着他修长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摸到了他左脸颊的酒窝。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张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孩到底是谁,他深深的酒窝,珍珠般温柔的笑。 许久许久,我伸出食指戳着他的小酒窝,嘿嘿傻笑:“季云申,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02. 科学家说,常人每十分钟说三个谎 “季云申,我就不信我追不到你!”我看着面无表情和我擦肩而过的学生会副主席恶狠狠喝道。他背影一僵,肩头抖了一下似乎在笑,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位主席今年刚上任,而我小小大一菜鸟却一腔热血要为学校奉献一份事业加入了学生会,可是他在招聘处竟然毫不犹豫拒绝了我?!理由竟然是——宣传部只需要美女……而且这位同学,你口头能力表达不足,功利心太强,学生会不适合你。 我……靠。我在心里毫不犹豫地问候了季云申的祖宗十八代。侮辱我什么不好,歧视我相貌那简直是女生的耻辱。但是我这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抓得住主席的小辫子,正焦头烂额之际寝室的小晴给我出了个主意:“你要修理男生,唯一合法的身份就是成为他的女朋友。”她瞅了我一眼,“当然,你不一定是人家的那杯茶。要知道全校有多少虎视眈眈的女狼对季云申咽口水……锦织,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的意思是,你直接追他,死皮赖脸的追。甭管追不追得上,闹得人尽皆知即可。到时候绯闻满天飞了,谁知道是真是假。那时候你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季云申狼心狗肺抛弃了你。那时候,这个偶像就彻底破灭了,说不定人人得而诛之!”我长吁了一口气:“小晴啊小晴,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八点档的苦情戏莫非您就是幕后导演?!” 一周后,某川菜馆。我看着季云申寝室的兄弟们笑眯眯地放了一条中华在桌上,一脸仰慕地说这是孝敬各位师兄的。戴眼镜的老大立刻和老三老四小五交换了一个眼色,莫非这是鸿门宴?我可怜巴巴添油加醋地表达了对季云申一见钟情再见终身的爱恋,说得比朱丽叶还凄苦,比祝英台还坎坷。他们赶紧安慰我,说老大季云申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什么绯闻,小师妹还是很有机会的。 鲜辣辣的川菜彻底征服了众师兄,他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我把季云申追到。于是十七岁的我立马觉得世界就在自己掌握之中,一个小小季云申算什么。从那以后,我每天起码可以看到季云申十次,因为众耳目们总会打电话说通知我——大嫂,老大正在往水房去,估计五分钟后到;大嫂,老大马上要去上自习了。四教,我估计你六分钟后可以在大门口堵住他;报告!老大马上要去大食堂吃饭了。顺便说一句,老大最爱青椒肉丝! 三个小时,我知道了季云申的父母早逝,姐姐辛苦把他拉扯大,两姐弟从小就过得很辛苦。季云申成绩很好,年年拿奖学金。他不抽烟酒量却很好,一瓶白酒不一定灌得翻他。他从未恋爱过,看起来冷傲其实是个愣头青。 我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全然陌生的季云申,早已不是那个对我冷眉冷眼孤傲高远的季云申了。他只是个被世俗压得快要喘不过起来的男孩,辛苦却坚毅的生活着。我的心突突的狂跳着,当它平静下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鼻子不住发酸。 一顿川菜,让我从小师妹上升到了大嫂的境界。而我却在追逐季云申的过程中开始喜欢上了他好看的侧脸,一笑起来就会有深深酒窝的左脸颊。 当一个人每一天都会很诡异地碰到另一个人起码五次,那么他不相信这是传说中的缘分才怪。在食堂吃饭,我端着餐盘厚着脸皮祈求季云申对面的男生换位置,然后大刺刺地盯着他的餐盘,如果有红烧肉我会毫不客气夹上一筷子。自习室,大多数都是一人一桌,我抱着大堆书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旁,也不说话,只是一本正经地做着英语四级习题。他在选修课上总会看到坐在最后鬼头鬼脑的我,有时候他会酷着一张脸,有时候会轻轻低头笑。一开始,他一见我靠近就皱着眉躲开,可是当他发现越躲我越跟的紧,索性不躲了当我空气一样完全不搭理。 久而久之,脸皮再厚的人也会失望,像一拳打在空气里。我不再兴致勃勃地追去食堂,也不再提着三个水壶假装去水房打水来个不期而遇。我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季云申,偶尔在海报栏看到他的照片,也只是静静地站着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盘算着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砸了玻璃盗走照片。诸葛亮小晴说我这样更完蛋了,以前是闹着玩所以死不要脸也不怕,现在真的喜欢了反而近情心怯了。 抱着真题书,我随便找了间自习室就走了进去,哪知道见鬼的坐满了人,正犹豫要不要换个教室的时候,我看到了季云申。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把右边桌子上的书推到了自己这边,似乎让出了一个位置来。我不知道要不要走过去,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静止了,我松开门把手轻轻退了出去。门缝里,季云申第一次那么久地注视着我。 寝室聚会,一堆小女生在校门口吃烧烤。从来唧唧喳喳的我第一次那么沉默,用小晴的话来说就是沉默得好像憋了一个世纪的屁,吓得她们不知所措,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憋屈的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哭哭笑笑了半个钟头后不顾众姐妹的阻止死活拨通了季云申的电话。他淡淡“喂”了一声,我就哑巴了。 他说:“哪位?”我捏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可是喉咙还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也沉默了,我们两边就这样诡异地安静着。我以为他会骂我神经病然后挂断电话,可是那头一直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我……我……季云申……是我……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真的。”我啪地挂断电话,姐妹们同情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干吗这样看着我?一段莫名其妙的暗恋本来就应该莫名其妙的结束啊!”小晴张大嘴巴见鬼似地指指我的脸,我抬手一摸,上面全是湿漉漉的眼泪。 电话突然响了,我接起来,那头一个人淡漠地问道:“你在哪儿?”我支吾着:“校、校门口,后门的烧烤店。”他喝道:“喝醉了不要乱跑,我马上过来。” 几分钟后,白T恤的季云申站在马路那头等红灯,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头呆呆地看着他。清醒后我才想起来,从男生寝室走到后校门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绿灯刚亮,他就脸色难看地冲了过来。我低着头晕晕地找其他人,这才发现那些混蛋早就丢下我走了。我摇摇晃晃地就要跑,被他一把抓住胳膊:“醉成这样了,你跑什么跑!”熙熙攘攘的校门口,许多情侣在散步吃东西吵架恋爱,我们和他们一街之隔,这样尴尬地站着。我突然一把推开他,刚蹲下来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科学家说,常人每十分钟说三个谎。这一刻我对自己说,季云申,我不喜欢你了。 我咕噜咕噜了他递过来的矿泉水漱口后就揪着他的袖子大声嚷嚷:“季云申,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知道你赶过来只是害怕我借着酒劲在你寝室闹对吧……”他沉默地扶着我任我吵闹。我像个疯子,闹着闹着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他的,喜欢到想要放弃都觉得肝肠寸断。我死皮赖脸缠着他足足三个月,从夏天直到初冬,他从未给过我好脸色仿佛我一个让人厌恶的苍蝇,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厚脸皮,我只是发现真的爱上了却怕得要死。 季云申安静地蹲在我面前捧着我眼泪汪汪的脸,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傻瓜。”这一刻,我以为他对我是有点动心的,哪怕这东心中包括着怜悯。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季云申的心就像阿加莎的推理小说,不到最后揭示结局我永远猜不到谁是真正的凶手。03. 我用时光奠基爱情,用回忆结束过去。 我捂着快要爆炸的头张开眼睛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坐在宋家明的车子里一身酒气。他侧着身子望着我笑:“你睡着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八次。”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他忍俊不禁:“你叫我,宋家明,宋家明,宋家明我还要喝酒。”我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他摇下车窗,夜风吹进来,我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 “可是你叫了另一个名字三十八次。你叫他季云申。”宋家明的眼睛在夜里闪烁得像夜空里的明星,我躲开他的视线趴在车窗外看着脚下的小石块路,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名字还是乘着我熟睡的时候跳了出来。 沉睡的里昂,那些颜色鲜艳的房屋已经看不清了,大雾弥漫恍若梦中。 “他一定欠了你很多钱。”宋家明肯定也看过《大话西游》,至尊宝说梦话叫了很多次白晶晶的名字,但是他叫了更多次紫霞。菩提说紫霞一定欠了你很多钱。这是个苦涩的笑话,我再不能装作懵懂,我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家明,他是我爱的人。”宋家明揉揉脸,轻轻呵了一口气:“这也是你逃来法国的原因?第一次见你,你甚至连‘救命’这个词都说得那么烂。”我叹气:“是啊,我就是这么没有出息。来里昂也只是想要随便找个地方逃亡,所以随手甩了飞镖,它把我带到了这里。” “我在国内也曾经交过一个小女朋友,短短的头发软绵绵的像个男孩。可是我的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一是因为两个都是念中学的小孩子,二是她家境不够好,我父母更希望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来法国的时候我要死要活,甚至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很可惜,我还是没有留下或带她走。时间真的很神奇,这几年也渐渐真的把她忘记了。偶尔在梦里面见到,也看不清她的脸了。”原来,宋家明也曾有自己的玫瑰。 人人都有年少时的爱人,只是时光无情,总会让你我忘记。 我伴着夜风说起了我的故事。我在尘世中,云深却不知处。 季云申扶着跌跌撞撞的我回寝室,我蹒跚的步伐好几次差点跌倒,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于是我几乎靠在他怀里一路走着。幸福的云端轻飘飘如风一般,我惶恐它会离我而去,一直牢牢抓着他的袖子战战兢兢。 尹丽川说得好,以前世界这么乱,小女子怎么混呢?现在嘛,小女子这么乱,世界怎么混呢?于是我在乱哄哄灯光下,垫着脚尖抓着季云申的衣领,用充满烧烤味啤酒味矿泉水味的臭嘴巴恶狠狠地啃着他轻薄的嘴唇。 他一动不动仿佛雕塑,我看着他紧闭着眼睛如同上刑场。嘴里一阵咸味,我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我是饿极的饕餮恨不得吞了他的魂魄,虽然明知道那个木头永不会动心。我黯然松开他,脚下踏云似地晕回了寝室。我的初吻如同一场怪梦,丝毫没有苏菲玛索在电影中的甜蜜,我总算明白了电影里勾魂夺魄的法式热吻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酒醒后,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我发誓这辈子都不敢再见季云申了。第二天刚下楼,就看见季云申两手插在裤袋里似乎在等谁,我心如鼓擂刚想偷偷缩回去就被逮住了。他“喂”了一声走过来,面无表情:“走吧,上早自习。”我抱着一叠书不敢看他,更不敢揣摩他的话里到底什么意思。他见我不动,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在六教占了位置。”我还是不走。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被人说我的女朋友成绩糟糕绣花枕头。明白了不?如果你听不懂,那我走了。”说罢,他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谁说我不走了!”就这样,我莫名其妙成了季云申的女朋友。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当初不让我进学生会。他说,你傻不啦叽的,学生会不适合你。我只好“哦”了一声。 当学生会副主席的女朋友,代价是巨大的。如果我敢挂科,季云申就会一周不理我。如果我敢抽烟喝酒,他会立马保证和我分手。如果我胆敢穿暴露的衣服,他的外套下一秒肯定砸到我肩上,因为他说在理工科学校,也有男生对旺仔小馒头感兴趣的。季云申也会安静地诉说自己的故事,因为他说不想对我有所隐瞒,他的家庭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悲哀,唯一的家人就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他现在必须勤奋学习,努力工作,压力很大,也压根没有时间恋爱。 我问他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他望天想了好久:“你缠着我好几个月,每天都在眼前晃啊晃的。突然有天你不见了,我才发现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那天看你躲着我,我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我是个传统的人,你吻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季云申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那个酒窝让我忍不住轻轻伸出食指想要按上去——不知道手指头会不会醉掉。 我说我从小就是个捣蛋鬼,我爸开了个破公司总是赔本儿,我妈是个一辈子都没出名的旗袍设计师,最有出息的就是外婆了——她是整条街最出名的裁缝。我好吃懒做成绩糟糕高考还是抄了前面那人的,运气好,我考上了A大。嘿嘿。说完,我不好意思地挠头。 我不知道季云申这个优等生懂不懂我的胡言乱语,我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一切说得糟糕一点,父亲的公司并不失败,年年利润客观,妈妈是出名的设计师,要她做的旗袍必须提前一年预约。我只是不想云申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突然觉得家庭富裕是罪过,甚至父母恩爱都是错,我害怕季云申嫌弃我,是的。是嫌弃。 哪怕口袋里装满了银行卡和钱,也会去吃寒酸的食堂餐,只是因为那样才和季云申走得近。我把牛肉块夹到他的餐盘里,假装自己不喜欢吃。我送他精致好看的衣衫,都小心翼翼剪掉那些会让他难为情的数字标签。他也以为我是个落难的公主,我们可怜巴巴认真且勤俭的过着贫困的大学生活。每周看一次五块钱的校园电影,那时候天使艾米丽正流行,我指着天空上一团团的兔子云,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离,我就去法国。” 谁也不知道我会一语成谶,潮湿炎热的老电影院里,我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我是野蛮自由的射手座,季云申是保守居家的金牛座,星座书上说——射手和金牛不会有好结果。 我抽了抽鼻子掰着手指头笑:“家明,你看,我当初就爱得那么卑微。装成可怜巴巴的小女生,用勇气和贫穷赢得了一个少年的心。多么卑劣。” 宋家明递给我纸巾,他知道我在哭:“这样挺好的啊,怎么就分开了呢?” 因为,因为别人都说我们会分开。04.别人都说,我们会分开 我小心翼翼隐藏着真实的自己,小晴说你的LV包不要可以给我。我怒瞪她,小晴叹了一口气说:“你看,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LV不是A货,化妆品贵死人,给他买的衣服是他几个月的生活费。苏锦织,男人最容不得欺骗。”我“哎”了一声,只得过一日是一日了。 小晴搭着我的肩膀:“现在这个社会,有些男的巴不得找个有钱人家的女朋友,可以少奋斗五年。可是咱们的主席大人季云申肯定不是这种人。锦织,回头是岸,你们没有结果的。季云申的自尊心,足够摧毁你们的爱情。” 正当我为爱情焦头烂额之际,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我照旧嘻嘻哈哈撒娇,她却在那头沉默。我觉得不对劲:“妈,出了什么事?”她支吾了许久,才说道:“我和你爸爸打算离婚。” 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大嚷:“离婚?!七老八十了你们离个P的婚啊。”我妈苦笑一声:“没办法,相处久了自然矛盾就出来了。”我突然明白了,不是她的问题,不然语气不会这么无奈。我立刻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几十年了别说什么性格不合之类的话,鬼都不会信。是不是爸出了什么问题?”她又是一阵沉默。 我低吼道:“妈!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听得到妈妈在抽泣,追问了好久,她才断断续续说了个大概。老爸的公司新来了个实习生,年轻貌美性格活泼,每天跟在 我老爸屁股后面端茶倒水,一来二去老爸就很关照她了。 我打断她:“妈,会不会是个误会。你知道爸为人很随和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妈妈还是在欺骗自己。 她苦笑两声,沙哑地说道:“公司里的员工告诉我的,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他们……他们在车上接吻。”我听得火冒三丈:“爸他怎么说的?”妈妈叹了一口气:“他什么都没提过。不过那女孩打来过两次电话找他,打的是家里的座机。”我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小三儿竟然嚣张到这份上。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妈妈却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立刻冲到爸爸的公司,哪知道员工们说他出去吃饭了。我坐在他的办公室了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敢乱问别人,只是心情黯淡地站在窗边发呆。一辆熟悉的车开入了我的视线,门开了,走下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她似乎气冲冲的,爸爸也飞快打开车门追了上去……他拉住了她的手。我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爸爸没有走进来,却是那女孩亭亭而入。我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脚不停地抖动着。她瞬间失神,下一秒就猜出了我是谁,转身就要走。我冷哼一声:“站住。”她停下来背对着我。 “你最好离开我爸,否则没你好果子吃!而且——你别想得到一分钱。”我走到他面前,没有关上的办公室门,外面一个个看似认真的员工们每个都尖着耳朵在偷听。她不动声色关上门,对我嫣然一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婊子!我心里怒骂,却还是和颜悦色:“那你是哪个部门的?竟敢随便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少在这里给我装!刚才你一脸装×的从我爸车上下来,我全都看到了!”我气急攻心,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巨响,我可没手软。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气声,很显然我低估了这个小妞,她甚至都没去摸摸肿起来的脸蛋,很显然早已料到有今天了。她真的很美,肌肤胜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完蛋了。那是爸爸喜欢的类型,是我妈二十年前的模子。想到了委曲求全被逼离婚的妈妈,我火冒三丈,抓着桌上的烟灰缸砸过去!她头一偏躲开了,烟灰缸砸在墙上又落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多圈,可是还是没有碎掉。质量真TMD好! “我爸爸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会和我妈妈离婚?”我气得快要哭出来了,嘶哑的声音如破裂的锦缎脆弱不堪,“你知不知道,他的公司是两口子多么辛苦才打拼来的?!想坐收渔翁之利,除非我死了! ” 爸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我一脸煞白。我泪流满面地跳上桌子指着他们:“死老头子!妈妈当年不顾一家反对和你结婚,甚至都没有去巴黎学服装设计!她把未来全都赌给了你!你有没有良心?!你TM找一个妈妈那么相似的人到底为了什么?!”我尖叫着拉开窗户,一脚踩在窗边大吼,“如果你敢用我的性命担保你和妈妈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和了?!好,你们离!但是你若敢和这个女人结婚,我会在你婚礼那天死在你们面前!” 爸像个木头杵在原地,彻底傻了。我从小到大和他最亲,小时候一家三口窝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过的什么日子!可是我们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一切都好起来的时 候,这个家却不完整了?! 他满头大汗,却又不敢靠近我,只是不停的说:“锦织,你下来……乖。不是你想的那样,爸爸妈妈没有出什么问题,我们也不会离婚的。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恨恨地盯着那女人:“听到没有!我爸妈不会离婚的,少做梦了!” 她站在那里,捂着肚子淡淡看了我爸一眼,一脸冷静:“没用了,我怀孕了。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都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不管你爸爸是否与我结婚,他都不会对我们母子俩坐视不管。如果真有胆用你的性命博,我不会拉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敢。” 我毛骨悚然,爸也彻底傻了,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贱人——”我冲过去就要厮打她,爸死死抱住我对着她低吼:“别说了!还不快出去!”我爸还是护着她,甚至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往事历历在目,这十八年的快乐生活,我不想被毁掉!在爸怀里我哭得岔气,死命挣扎,毫不客气地踢打着他,我边打边哭:“妈妈怎么办?我怎么办?爸,我恨死你了……”这些狗血的剧情仿佛三流电视剧,黯淡的下午,阴霾的天空,我的人生第一次遇上荆棘。 季云申说晚上姐姐要来看他,想带我一起去,顺便见见家长的意思。我面容憔悴被折腾得有气无力,却还是敷片面膜打起精神和云申来到了咖啡店。 推开门就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正低头翻阅着时尚杂志,我有些紧张,云申捏捏我的手把我拉了过去。 “姐。这是锦织。”她抬头的瞬间,我们都愣住了。 “这是我姐,季云雪。”云申的话还未说完,一抹冷笑浮上我的脸颊,我抓着桌上的咖啡杯就朝她泼去。她大惊着往后仰,我嘴角扬了扬:“空的。”真够笨的,自己的杯子都不知道是空还是满。回头换了一声:“两杯卡布奇诺,谢谢。”季云申再 笨也看得出我与他姐姐之间的暗涌,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用舌尖舔了舔咖啡的泡沫,一字一顿道:“季云申,真是巧啊。你姐姐就是我爸爸的小情人,书名第三者,俗称二奶,别号小三儿。”我残忍地看着季云雪的脸一红一白不敢正视云申的眼睛。 许久许久,云申才颤抖着问道:“姐……真的吗?” 季云雪修长的手指涂满了丹蔻,此刻却惶恐地揪着桌布瑟瑟发抖。这个下午还那么强势那么冷静的女人此刻却已崩溃,我突然意识到季云申对于他,就像我爸对于我,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战胜它。 我站起来俯下身躯一脸轻蔑地看着她:“我是云申的女朋友,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呢?姐姐?还是阿姨或者后妈?”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涨满了潮水,睫毛仿佛受了惊吓的。我不敢看季云申,我知道这些话足够摧毁一个伟大的姐姐在他心中的高尚形象,可是我必须说!我不能让自己的爸爸别人抢走!我必须捍卫我的家!季云申好像很冷,他挨着我的身体一直在不停不停地颤抖,仿佛这是寒冬腊月他被人剥得不着寸缕。 季云雪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她直直看着我声音带着凄厉:“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我捂着脸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从指缝溢了出来,我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云申牢牢抓住了手腕。他悲伤地望着我,轻轻摇头,我知道他想说:锦织,不要,不要打我姐姐。 我收回手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然后扯下桌布摔得叮当响,咖啡溅了我们一身。 我彻底疯了,死死盯着季云申的眼睛:“真好……真TMD的好。咱们不用结婚也是亲戚了,因为你姐的肚子里怀了你的侄子,我的弟弟或者妹妹。”我从没有这么失控过,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恨不得吞噬这可恶的一切,包括季云申。我把怒意牵扯在他身上,却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欺骗,我恨他是季云雪的弟弟,恨他们装模作样艰难 的生活才让这个女人铤而走险打我爸的主意……我恨这该死的一切!!! 季云申红着眼圈,任我发疯,可是我知道他的痛并不会比我少,比我轻。服务员惊恐地看着发疯的我不敢上来阻止,我摇摇晃晃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地如此之大却只觉得昏天暗地,我寻不着摸不到也看不见……回家的路,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痛得我肝肠寸断。 三天后,季云申疲惫的打电话给我,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姐姐的孩子没有了。他说着说着竟然在那头哭了起来,他说:“锦织,我对不起你。” 你看,全世界的人都维护着季云雪。我爸,季云申,我曾经以为最爱我的人,却都维护着她来折腾我。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季云申怎样艰难地哀求季云雪放过我们一家人,他威逼利诱权衡利弊让她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没道德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会唾弃她鄙视她。季云雪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相依为命的弟弟,我捏着季云申这张王牌杀得她措手不及。晚上,我偷偷跟着爸来到了医院。原来,季云申发现姐姐从医院回来后不吃不喝,竟然在房间里割腕自杀。他没有办法,只得给我爸打电话。毕竟,这是他的亲姐姐。她除了我爸,谁也不想见。 “你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阴谋,有没有人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也许这是一场爱情。”很久很久以后,季云雪才告诉了我这句话。 走廊上,季云申双手插在头发里痛苦不堪,他的手上还有干涸的鲜血。我没有惊动他,直接推门进去。我的爸爸,竟然握着那个女人的手低低抽泣。我“啪”地关开灯,拖着我爸的手就要走。可是这个男人竟然跪在我面前:“锦织,这辈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啊……爸爸犯的错就让爸爸一人承担吧。我已经亏欠了一个女人,不能再亏欠另一个了。”我的亲爹,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跪在自己女儿面前! 让我情何以堪啊! 我不忍再看,转过身去一把将花瓶砸在地上。百合的香气弥漫在病房里,沉闷的空气中只有我和父亲的哭泣声。我抹了一把眼泪冲了出去,季云申站在走廊上想要拉住我,我挥手就是一耳光。啪——那么响亮,扇碎了我和父亲的亲情,也扇碎了我和季云申的爱情。 爸爸终于还是留在了她身边,母亲自动退出。有人敢用性命搏爱情,我却不敢用性命夺亲情,至少我还有妈妈。季云雪下了一招狠棋,我被活活将军。05.让说,家明吻你了 “季云雪和我父亲结婚了,婚礼十分冷清。没人来祝福这对老夫少妻,父亲的亲戚也一个都没去,季云雪这边只有云申一人。我并未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漫长人生里老天惩罚他们的日子还长。在里昂的这些日子,我似乎一夜长大。家明,谢谢你。” 晨曦透过浓雾蔓延出来,我的故事又长又臭,狗血的龌龊。宋家明都安静地听着,沉默地给我递纸巾。我埋在他的臂弯,狠狠痛哭。 我一夜未归,迎接我的是兰西太太了然于心的笑脸。老太太大概觉得我与家明的好事近了。兰西的子女都在巴黎,她曾在里昂读过大学认识了自己的初恋男友,几十年后她重新回到这里,每天早晨都装扮精致地去罗纳河散步,只是期望再一次遇到那个叫约翰的男孩。也许他早已搬走,也许他已经死去,可是兰西一点都不介意,依旧期冀着再一次的浪漫相遇。她说希望我留在法国,这栋房子将来会是我的。我也想过,也许过几年一切稳定下来后就把母亲接来法国。 让给我带来了两个苹果,想要换一小戳茶叶,他想喝中国茶,以为这样就会有“内力”了。他凑到我耳边偷偷说:“安妮,昨晚我看到家明吻了你。你爱他吗?他好像很爱你。”这个鬼精灵,我问为什么。他咬咬下嘴唇:“因为他先吻了你额头,然后停顿了好久好久才轻轻碰了你的嘴角。你睡觉的时候,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我刹那失神。让在离开的时候不忘忠告我:“我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家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安妮,你要珍惜。” 好吧,八岁的“男人”。我没有反驳他。 当我以为生活就这样平静了的时候,许久不曾联系的父亲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妈妈病了,乳腺癌。要我立刻回去。我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当我以为醒了的时候,却发现还是不能自拔地陷在噩梦里。挂断电话,我突然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多么可怕,什么时候我竟然哭不出来了! 我如一只沉默的兔子,独自咀嚼着尘世的艾草,苦不堪言。我再也没有要过父亲一分钱,而母亲已经够苦,在法国可以打工后就再没问她要过钱。医院这个词已经那么遥远,高烧39摄氏度我都可以硬生生挺过去。可是我忘了我脆弱的妈妈,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宋家明在上课,我没有与他告别,说再见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兰西太太拍拍我的背,亲吻我脸颊:“安妮,别担心。上帝会保佑你母亲的。”是的,上帝会保佑我母亲的。苍白的病房里,我看着骨瘦如柴的妈妈,她望着我笑,仿佛一切的悲剧都是别人家上演的故事,她从来都是个优雅的人,她甚至放不下身段求那个男人不要离开,这样累赘的笨。 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医生说可以动手术,无性命之忧。父亲这些日子也消瘦了许多,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忙里忙外照顾着她。我呆呆站着,恍若隔世,我们一家人好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季云雪约我见面,还是那家咖啡店。我看她神色憔悴,并没有因为夺走了我的父亲而幸福多少。况且,现在父亲一直陪伴着我生病的妈妈,想必好多天没有回去过了。我们相视一笑,笑得都很苦涩。我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歇斯底里的哭闹。 相对无言了好久,她才说:“你知不知道,你去法国的那天,云申骑着车追你,出了车祸……他的腿,每到阴天都会痛……我弟弟一直活得不快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锦织,对不起你和你妈妈的是我,不是季云申。”她红着眼圈,一说到季云申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淡淡一笑:“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毁了我的家,也毁了我和云申的爱情。我们所有人的毁灭成全了你和我父亲的幸福……季云雪,痛苦的日子还长。其实这根本不算什么。”她怔怔看着我,满脸苦笑。也是这样的狠话足够伤人了。 我推门出去,正遇上云申。我们对视了几秒,沉默地走了出去。熙熙攘攘的街上车水马龙,这个繁华的都市仿佛海市蜃楼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他眼圈深陷,瘦骨嶙峋。他掏出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我伸出手去:“给我一支。”他一愣,还是递给了我。我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事到如今我还是学不会抽烟。每一次痛苦到几乎崩溃的时候,都会想起他说的话——如果你敢抽烟喝酒,我立马和你分手。 我们仿佛许久未见的故人,平静地诉说着离别后的生活。没有痛不欲生,没有泪流满面,我们如此平静,平静得快要喘不过起来。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我知道自己若再待半秒一定会窒息而死。我掐灭烟头,站了起来:“我去医院看我妈了。再见。” 他飞快站起来,愣愣看着我,然后眼圈突然红了。我咬着嘴唇沉默片刻,抓着他的手,哽咽道:“云申……再见。”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这样太TM痛苦了!我裹紧衣衫转身而去,把什么都抛在身后。我们都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再迈出那一步了。季云雪堵住了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不共戴天,殊途不可同归。 我告诉自己:苏锦织,你千万不可回头。你不要变成索多玛的盐柱,一回头万劫不复。爱情,痛一痛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泪水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转过街角我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迈一步,只得蹲在街边失声痛哭。 我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哭得那么大声那么无助。06.云深不知处 校园摄影社团成员的摄影展放在在花坛边。细麻绳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有风景 有人物,还有细微的花朵,薄雾的晨曦……季云申看到了一副很大很大的获奖黑白作品,名字叫做《我曾爱过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是张获奖作品,一个男孩的侧脸逆着光,脸上还有稚气的绒毛,棱角分民眉清目秀。下面的两寸黑白照片上,摄影者苏锦织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少女独有的骄傲。 翻滚的热浪,拥挤的人群,仿佛都消失了。他独自站在这个孤独的星球,突然想要落泪。脚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扬起了嘴角……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酒窝上,那么,那么地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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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变迁,转眼,几年匆匆而过,各奔前程的人们,是否都迷失在繁华的都市中?那些我爱的人们,爱我的人们,你们是否在忙碌的同时,记起小时候那些仅有的童真...[全文阅读]
生于“90后”的人,有自己的个性。不像“70后”那样抓住了“文革”的尾巴,成长总是迷惘的;也不像“80后”,同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那样写着叛逆而忧伤的文字…… ...[全文阅读]
本文标题:______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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