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别丢下我(40-60集)_感人日记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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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别丢下我(40-60集)

发布时间:2019-02-22 11:57:07

分类:感人日记发布者:穿越
四十一02年的那個夏天原本不過是個平常的夏天,卻因爲世界杯的存在而變得不平常。學校裏的男孩子經常因爲自己喜歡的球隊輸了而往樓下扔東西,什麽都扔,鼠标,鍵盤,顯示器,哦,顯示器不扔,太沉又太貴……校園裏熱情洋溢,四處都是在談論世界杯。學校抵不過學生的熱情,開放禮堂轉播體育台。宿舍的關門時間也從晚上11點往後推遲了。這可苦了我,因爲決楚會在深更半夜打電話給我,口氣嚣張,“喂,餘清鸢,下來陪我看球。”我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哀嚎加哀求,“不行不行,我明天還有課呢。”挂了電話他會再打過來,而後仍是那句話,“下來陪我看球。快點快點,再晚沒座位了!”我真真挫敗,看了一眼都要睡覺的宿舍姐妹們,認命的套上衣服,撒上花露水,下樓跟着決楚往禮堂走。決楚看了一眼沒精神的我,笑眯眯的塞給我一帶爆米花,估計是從小路上買的。我心裏一邊罵他卑鄙,明明知道我貪吃還拿這種手段來賄賂我,一邊接過來往嘴裏塞,甜甜香香的,真好吃。“好吃嗎?我告訴他多放了奶油。”“嗯,好吃好吃,下次我也去這家買,讓他多放奶油。”決楚一路帶我到禮堂找座位坐下。人真多……旁邊的人不停的喊“好!”震耳欲聾!我擡頭看了一眼屏幕,這有什麽好看的?!決楚也處于興奮狀态,不停的跟着喊“好!”我坐在椅子上昏昏入睡,迷迷糊糊的想起還有爆米花沒吃,抓起一把塞到嘴裏胡亂嚼兩下,而後繼續瞌睡。好不容易睡着又會被周圍人吵醒,找個舒服的姿勢又睡,就這樣不知道折騰了多少回,終于到了散場,決楚推我,我迷糊糊得站起來,“完啦?那我回去了。”一路上還有人在興緻勃勃地讨論,我困的直點腦袋,一直到了宿舍樓下,還不忘哀求他,“決楚哥,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愛看,又好困……”邊說還邊打哈欠。決楚說“好”,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仍是叫我去跟他看球,快瘋了!這樣的日子我哪受得了,到了周末我頂着兩個黑眼圈起來去了哥那裏,敲開門倒頭就睡,這一覺一直睡到中午十二點半才醒。醒的時候哥就坐在床邊看我,神色複雜莫名,“圓圓,你有什麽事要告訴哥嗎?”我剛睡醒,還迷糊着。“沒有啊,沒事啊。”說着挪過去靠在哥肩上,哥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嗚,可是我還是好想睡。哥沒像往常一樣來抱我,身子僵直,過了好一會方才像在壓抑着什麽似的說,“那麽圓圓,你告訴我,你手機裏的這些短信是怎麽回事?”我一下子就醒了,冷汗淋漓,糟了,我忘了關手機!我抓過手機來翻看,這周的短信我都沒來得及删除。“餘清鸢,你在哪個自習室?”“喂,晚上選修課,一起吃飯。”“餘清鸢,下來看球。”“快下來,都幾點了!”……短信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寫着林決楚。我面色慘白的看向哥。哥同樣面色慘白,他的聲音微微發抖,“圓圓,你一直瞞着我跟他來往?”我握着手機,啞口無言……四十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嗎?那你告訴我是怎麽樣的?”我聽着哥冰冷的語氣說不出話來,對東子說的那些話如何能對哥說?哥看我不言,冷笑了一聲。“你從什麽時候跟他這麽好的?大學開學?還是我走了以後就是這樣子了?”“不是的,哥,不是的……”“不是什麽?!”哥啪的一聲把手機摔在床上,倏地站了起來。“不是你還瞞着我跟他一起自習,一起選修,還陪他一起去看球?!你告訴我不是什麽?!”我看着哥因用力握緊而突出骨節的手指猙獰的發青,心裏湧過巨大的心疼,眼淚落了下來,上去拉他的手,“哥,你别這樣……”哥一把甩開我的手,背過身去,身體壓抑着顫抖,聲音顫栗,努力平穩,“圓圓,你要談戀愛,哥不攔你。可是他不行,除去我對他厭惡至極這點不說,單單論他是你表哥這點,你跟他也半點不會有結果。何況你要如何面對舅舅舅媽?”“圓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竟然會爲了他騙我,你竟然會爲了他騙我……”哥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周身散發出的疼痛到極點的氣息讓我覺得害怕,我哭着上去抱住他哽咽,“哥……”哥聽得我叫他,轉過身來,卻不知爲何随着這轉身突然跌倒在地,帶得我也一起跌倒在地。我被駭住,顧不得疼,連忙翻過身來看哥,哥捂着胸口,緊皺着眉,神色痛苦。我真真被吓住,隻覺得一顆心完全不會跳動了,連眼淚都被吓得止住,不停的給哥揉胸口,“哥,你怎麽了?你别吓我啊,你怎麽了?哥,我再也不敢了,我都聽你的,你不喜歡他我再也不聯系他就是了,哥,你别吓我,求求你,你好好的,别吓我,我怕。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好好的,我真的不敢了……”我終于找回眼淚,趴在哥的胸口上痛哭,悔不成聲。哥過了好一會,方才輕輕拍我的腦袋,“沒事,圓圓,我沒事。你放平我,讓我躺一會。”過了十多分鍾,哥才平息下來,我被他吓住,死活要拉他去醫院。一路上惴惴的不吭聲,心裏從未有過的害怕,手心裏全都是汗,濕漉漉的。哥溫和的安慰我,“沒事的,圓圓,真的沒事的,哥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不怕了,啊。”我眼淚吧嗒吧嗒得掉,猛搖頭,“不是的,都怪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哥你好好的,我什麽都答應你。”哥歎氣,“圓圓,哥不讓你跟他來往是不是很爲難你?”“不是的,”我低頭下去,“我隻是不想傷害他,他後來其實真地對我很好的,我很承他的情,僅此而已。可是,我雖不想傷害他,更不想傷害到哥一星半點。哥,你千萬不能有事,不然我會受不了,我會瘋掉的。你千萬不能有事……”“傻圓圓,”哥停了腳步轉過身來抱住我,用下巴輕輕摩挲我的頭頂,“哥不會有事的,不怕了,啊。你看你,這一路都說了十來遍了。”“嗯,不說了。哥不會有事的。”哥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拉我往醫院走。到了醫院我跑去挂了號,而後帶哥去做心電圖,好在做心電圖的人不多,沒排什麽隊就到我們了。醫生查了一遍,皺了皺眉又給查了一遍。我那個心啊,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了已經,又擔心又恐懼,小心翼翼的問,“有事嗎?醫生?有事嗎?”“沒什麽事的。有點右xxx阻塞,平時注意點就可以了,沒什麽大禁忌,但是最好不要受刺激。”那個“右xxx阻塞”名字太長了,我記了幾遍都沒記住,隻是聽說沒什麽事,不受刺激就好,心裏安心了很多,好像那塊吊了很久很久的石頭平穩落地了一般,笑出聲來。出了醫院一定要拉哥去餐館好好吃一頓慶祝平安無事。哥受不了的敲我腦門,“這麽大了還小孩子一樣,一會哭一會笑的。”我捂着腦門蹭到他懷裏,柔聲道,“哥,隻要你好好的,我怎麽樣都心甘情願。”“傻圓圓。”哥微不可聞的歎氣。我窩在哥懷裏,驚恐的心平穩下來,一時間隻覺得心滿意足别無他想。四十三周一的晚上又是選修課。我到課堂的時候,決楚已經在那裏。我卻沒過去,挑了個前排的位子坐下。下了課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決楚拉住往外走的我,口氣很不好,“怎麽短信也不回,電話也不接的。”我沒吭聲,接着往外走。決楚想是察覺到不太對勁,也沒再追究,一路跟着我往外走。快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我停住,低頭看着樹下的影子,燈光把影子拉的長長的,我和決楚的影子平行着,沒有交集。“決楚。”“嗯?”“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決楚揚了揚眉,一副好笑的神色,“你磨蹭這麽半天就是想跟我說這個?”我低着頭,沉默在那裏。決楚察覺到我的認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爲什麽?”我不敢看他那般直視的目光,别過臉去,“不爲什麽。”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他不讓你見我?别傻了,反正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決楚。”“嗯?”“我跟你不可能。我不是合适你的那個人,我們根本不可能。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就這樣吧。”決楚嗤笑一聲,“屁話,你合不合适我要我說了算,時間是我的,我樂意浪費又怎麽樣?你說了不算,他又憑什麽管?我去找他!”我怎肯讓決楚去找哥,若去了不幹架才見鬼了呢,急急的拉住他,尖叫到,“林決楚!你适可而止吧!我都說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聽不懂嗎?關哥什麽事,你找他幹嗎?我就是讨厭你,不想見到你而已,讓你别纏我了,聽不懂嗎!”決楚蓦然轉身,抓住我的手腕,“餘清鸢!你再說一遍?!”我的聲音沉靜下來,一字一句,“我讨厭你,不想再見到你,不要再來纏我。”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神冰冷,語氣亦是,“餘清鸢,把你說得話收回去。我隻當自己什麽都沒聽見。”我氣急敗壞,這人怎麽說什麽都不聽。“林決楚,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會明白。我讨厭你,我讨厭你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我就讨厭你。讨厭你冰冷的眼神,讨厭你油腔滑調,讨厭你欺負我。我現在不想跟你玩了,你能不能不要再來煩我?!”“認真的?”“認真的!”“餘清鸢,你騙我!你明明對我有好感的,你明明告訴過我你有血有肉也會感動的!你剛才的胡說,我不會信的。一個字都不會信。”“餘長佑那個混蛋讓你這樣說得是不是?你這算什麽?我做的這麽多抵不過他一句話。這算什麽?我拼死拼活的看書複讀一年考來這裏,又拼死拼活的背英語想跟你去香港結婚,你卻因爲他一句話就這樣對我?餘清鸢,你不過仗着我愛你,他不過仗着你心裏更在乎他,那我算什麽?你說啊!我算什麽?”他的眼神慢慢變暗,暗下去,暗下去,有很多碎碎的亮點在暗淡中沉沒下去,攥着我的胳膊的手因用力而發白,壓抑不住怒氣的身子在微微的戰栗,聲音卻從高亢轉爲低沉。“餘清鸢,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做了所有可以做的,隻是想安靜的等待你回頭。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于心何忍……”他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我聽得心酸,可是一想到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樣子,酸軟的心複又僵硬。對不起,決楚,真的對不起。可是,必須作個了斷,那種面臨失去哥的恐慌我不想再經曆一次,那種危險我也不敢再冒。這樣了斷,從此各安天涯,相忘江湖,對誰都好。我深吸一口氣,以盡量平靜的口吻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不關哥的事。是我再懶得與你周旋。哥讨厭你,又不肯面對我的感情。我若找了平常的男孩子來親密,他許就算了。可是找你來,他定是忍不住的。唯有這樣方能讓他正視自己的感情。我利用了你而已。現在利用過了,我懶得再和你周旋了。僅此而已。”“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半點也不喜歡你。你就當我求求你,别再來纏着我了,我真的煩了。”決楚雙目通紅的瞪着我,我咬緊牙關平靜的若無其事的瞪回去。“餘清鸢,你說慌。” 他沙啞的聲音像粗砺的沙子,硬生生地碾過我的心,可我仍是扯出一個笑來,“别傻了,到現在你還不肯相信我說得是真的,啧啧~,你還真夠癡情的。”“你說謊!”他欺上身來用盡蠻力的吻我,像是要把那些說出的話堵回去一樣,那樣靜谧的怒氣,我呆了一下,而後一把推開他,揚手就是一巴掌,“你夠了吧?!”決楚挨了那一巴掌,呆在那裏,之前兇狠的表情全都不見,神色無助的像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紅着眼眶委屈的不知所措。我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心酸不忍再看,轉身走開。走了十來步的樣子,他從後邊跑上來死死的抱住我,“餘清鸢,圓圓,我錯了,我錯了,你别走。我錯了,你别走……”他反反複複的隻是重複這句話——我錯了,你别走。他明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可是卻在身後抱住我不停的認錯,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閉上眼不肯讓它落下來,拼命的掰他的手指,可是他抓的那麽死那麽死,以至于我不敢再用力,隻怕會生生掰斷……我咬着牙輕笑出聲,“林決楚,别讓我瞧不起你。”身後的懷抱僵硬下來,一點點的慢慢的松開了手。我頭也不敢回,逃一般的沖回宿舍,眼淚橫流。爲什麽?爲什麽當你越不想傷害一個人的時候就傷害的越深?是我們太年輕不懂得如何處理感情?還是感情原本就是這樣,孤單憂傷,附骨随行?四十四自那日後,哥變常來陪我了,晚上如果加班到很晚,也會過來看我,陪我去吃碗夜宵。哥未在問過我和決楚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提。那過程太慘烈,我隻願它快快過去,從此以後再不翻起……可是那日過後的一個星期,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那聲音清冷冰涼,似有怒氣壓抑。“餘清鸢?”我不知所以,“嗯,是我。”那邊頓了一下,“我是林決楚的舍友。”我突然覺得嗓子眼有點幹,“唔”了一聲。那邊沒有理會。“你來看看他吧。他這幾日夜夜宿醉,問他什麽也不說,就晚上睡着的時候會哭着喊餘清鸢,我錯了。”他又頓了一下,接着說了下去,“哭的聲音很難過,雖然宿舍裏幾個人都是漢子,可是聽到他的哭聲還是會很難過。”“他那種聲音,就像被人卡住了喉嚨,明明發不出聲來還要嘶啞着呼喊,這樣下去,他會怎麽樣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我們幾個人都已經受不了,怕自己會瘋掉。”“他平時也挺豁達一個人,放蕩不羁的,誰知道現在會成這個樣子,縱然是鐵石心腸看着也覺得受不了,太心酸……”“我們宿舍老三實在受不了了,翻了他的手機出來,所以我們冒昧着打這個電話給你。”“我們都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原本也沒什麽評論和幹涉的餘地,可是他真的知道錯了。你若看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真的知道錯了……”“所以,再給他次機會吧。就當我們宿舍幾個哥們求你了。”我握着電話久久不吭聲,那邊也不挂電話,似乎固執的一定要這個回答。不知多久,我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不起,我不能。”而後随手捏了電話,淚流滿面……有些話,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那樣的痛,一次已然足夠。再來一次,我們都承受不起,他或我,誰都再也承受不起,不能。兩個人不等于我們,決楚,有的人一生注定遇見一個人,然後愛上他,換做别人是不行的。哥于我不可替代,所以,對不起。我隻能這樣放開你的手,對不起。可是,我在心裏真心的爲你祈禱,你一定要幸福,要比我幸福,這樣我才能安心的告訴自己,這樣的放手沒有錯,雖然那過程太痛,可是,沒有錯。……晚上哥看我沒精神的樣子,揉了揉我的頭發,“怎麽了,圓圓?”我搖頭,強顔歡笑,“沒事。哥,我今天很想你。”哥笑了笑,“傻瓜,有什麽好想的。”我低頭不語,過了好久才悶聲了一句,“哥,我愛你。我愛你!”想是被我眼裏的光芒鎮住,哥看着我半天沒有言語。過了半晌,方才幽幽的答道,“圓圓,我愛你,勝過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勝過愛我自己。圓圓——你是我妹妹。我這輩子也不過隻剩你一個親人……”哥的聲音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一般,夾雜着說不出的苦澀和憂傷。那是哥第一次開口說愛我,堅定的背後是溫柔的拒絕,我再也說不下去。低着頭一路走回宿舍,哥跟在身後,默不言語,一直送我到宿舍樓下。我奔上宿舍樓的樓梯口時回頭望去,哥站在夜色裏神色不明,他黑色的風衣融在夜色裏,被風吹起,就像要飄走一般,我心裏一緊,淚留下來。比上午接到決楚舍友的電話時留下的淚還要熱,還要痛,奔湧而出,不受控制。你看,這世上的現世報快的很,我上午才拒了别人,晚上就成了别人拒我。一報還一報,所以,我不難過。我在心裏拼命的說,我不難過!我不難過!可是爲什麽,淚仍是這樣不受控制的流下,心痛的難以呼吸?誰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麽?四十五那件事過去一個月後,我再次見到決楚,他手裏拉着另一個女孩。他瘦了很多,曾經鋒利飛揚的眉毛淡了下去,遠山一般被雲霧遮擋的看不清楚。身子套在諾大的黑色外套裏,看着越發的消瘦,我不忍再看,别過眼去。誰知他倒主動與我招呼,還拉着那女孩子迎了上來,“喂。餘清鸢!”我在心裏苦笑,我倒忘了這個爺是什麽性子了。他既然帶着女孩子出現在我面前,又怎麽會允許我這樣裝看不見糊弄過關。于是隻好擡着頭也湛湛的露出笑容,“嗨。”決楚的面目眉飛色舞,“這是我女朋友。漂亮吧!可愛吧!是不是很像天使?當然我這麽誇也是不好的,不過跟你這個巫婆比就絕對是,哈?”那女孩子看了我一眼,扯了扯他。他卻沒理,甩開那女孩子的手,繼續眉目飛揚,笑容肆意,“餘清鸢,你不要當自己是寶,我告訴你,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他一把攏過身邊女孩子的肩,那麽用力,以至于那女孩子差點沒站穩摔倒,他卻不自知,仍是那麽用力的,發白的手指關節緊緊的捏着她的肩。“我現在有女朋友了,你看多好,不比你好多了!”決策那般刻意勉強着作出的快樂表情,明明臉上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動,偏要這般強扯成笑容。他身邊的女孩子蒼白的臉,面無表情的瞪着我。我苦笑一下,心裏發苦,決楚,你一定要做的這麽明顯嗎?這樣子大家誰都不好過。你以爲你是拿着刀來捅我,豈不知感情這東西傷人的時候更自傷,我若受一分的痛,刀入你心口的痛便是十分,決楚,你一定一定很痛吧。我隻想上去拉住他的手,輕輕的說聲,“好了,别鬧了。”可是卻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站在這裏,看着他拿着雙面刃一面刺向我,更多的一面刺向自己,鮮血淋漓。想哭。可是哭都不能夠。如果決楚都不哭,那我拿什麽去哭?他身邊的女孩子想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他。誰知他一把甩開那女孩子去拉他的手,看也沒看她,仍是面向我嘴角飛揚。“餘清鸢,我室友說給你打了電話你也不來看我。你是對的。我明明沒什麽事,有啥好看的。他們就多事,也不想想我什麽人啊。我林決楚怎麽會爲了這點破事就一蹶不振……”“夠了!”我同決楚一起扭過頭看那個氣的顫抖的女孩。我隻覺的愧疚,決楚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停了話語,吊兒郎當的看她。“林決楚!你說願意讓我做你女朋友就是爲了帶我來跟這個不要臉的死女人演戲?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就像個小醜!”她話未完便被決楚打斷,“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決楚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成了冰峰一般的冷。我不知所措,勸哪邊都不是,傻站在一邊。決楚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說她什麽?嗯?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決楚的聲音輕、柔、帶一點點引誘,可是下邊确實陰森恐怖的冰冷。那女孩子被他吓的倒退一步,梨花帶雨,看了一眼他又飛快的看了一眼我。我終是心生不忍,不過是無辜的人被扯進這個漩渦,何苦再爲難人家?在後邊拉着他一把,“林決楚,夠了。”決楚沒回頭,聲音仍是冰冷,“她罵你。”我哭笑不得,她罵我還不是你招來的!那女孩見我拉住決楚的時候已經哭着跑掉,我與決楚就站在那裏不發一言的看着她的背影。我看着她顫抖的背影,心裏不好受,澀澀的說了句,“她喜歡你。”決楚眼神迷茫的“嗯”了一聲。“你爲什麽不喜歡她?”決楚飛快的看了我一眼,“那你爲什麽不喜歡我?”我一時語塞,不知所答。決楚見我僵在那裏,低着頭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你說,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犯賤,偏偏要去愛那些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東西和人?”我說不出話來,低着頭抱着書走掉了。決楚沒有再追我。自那日後,我鮮少去過西區,他未再來過東區,我們未再見面。東區與西區的小路,不過十分鍾的路程,卻成了我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四十六02年的那個年底,哥領到了一筆豐厚的年終獎,問我想去哪裏玩。那個時候我正迷戀的看東京愛情故事,麗香和完治兩個人在大冬天去泡溫泉,那麽冷的天,麗香凍的不停的跺腳,笑着看完治,笑容很美很美……哥在外邊收拾東西,見我沒反應,湊過腦袋來看。“你說這麽好的女孩子爲什麽會喜歡這麽個木頭?”我笑,“因爲他給她安全感啊,她跟他在一起就會覺得安全,那種感覺無可代替。”哥顯然不明白,搖了搖頭,接着問我,“去哪裏玩啊?”“嗯,要不我們也去泡溫泉吧。大冬天的泡的暖洋洋的一定很舒服。”哥寵溺的搖頭,“你啊,看見什麽就是什麽。”他雖搖頭,卻也沒說什麽。第二天便帶我去買了泳衣。哥總是這個樣子,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被慣壞他要承擔九分九的責任,另外那零點一分才能算到我頭上來。冬天泳衣大減價,黛安芬的也隻要100多。我挑了一件綠色的連體泳衣,胸口那裏别着一朵紗的小花,很别緻。離合肥最近的大城市也就屬南京了,坐車隻要兩個小時,哥說那裏的湯山溫泉很有名。春節的前三天,哥修了假,帶我去南京。南京的街道清冷,城市很漂亮,我們沒找旅行社,就是直接買了張地圖坐公交一路遊覽。春節的前兩天,街上人很多,到處都是熱鬧的氣氛。街上賣什麽的都有,糖人,泥娃娃,還有大大白白的棉花糖。我吵着要,哥一邊笑着說,“多大的人了還吃棉花糖,羞不羞。”一邊掏錢買了一個給我。我拿過來,啊唔吃了一口。哥低頭問我,“好吃不?”我搖頭,“看着很幸福,其實不好吃。”哥一邊搖頭一邊笑,神色寬容。晚上,我跟哥拉着手在秦淮河邊走。河兩邊的店面挂滿了紅色的燈籠,在夜幕中綻放,分外鮮豔,如同一瞬間回到那個遙遠的紙醉金迷的南朝,迤逦菲糜,亦真亦幻。店面前的青石板道路在紅色燈光的映襯下,發出幽幽光線,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哥把我的手塞進袖筒裏,而後攥緊我的袖筒,拉着我前行。岸邊有人在賣許願燈,很多人買來,小心翼翼的點着,輕輕的把燈房放在水面上,臉上寫滿對新年的美好祝願。那一盞盞的許願燈順流而去,不知它将在哪裏爲誰駐足,又将在哪裏爲誰綻放。我駐足而看,哥問我,“要嗎?”我搖頭,“看看就好了。”我留戀這美景,不肯回去睡,一直跟哥逛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了客房。哥在睡前來敲我的門,“圓圓,哥就在隔壁,晚上有事就叫哥。”“好啦好啦,”我趕他走,凍得哆哆嗦嗦的還不忘記跑來唠叨我,真是……第二日,我一覺睡到11點才起來。跟哥找了飯店吃飯,而後哥帶我去玄武湖的遊樂場玩。我不敢玩雲霄飛車,看中了當秋千一般的海島船。拉着哥上去,坐到後排。當船轉起來的時候,我的天啊,那種感覺——跟跳樓差不多。我的手死死的捏着欄杆不停的發抖,眼睛閉的緊緊的,連個縫都不敢張,但是還知道拼命的往哥那裏靠。哥看我這般臉色發白,把他也吓壞了。兩隻手顧不得不抓欄杆,緊緊的抱着我,不停的哄我,“圓圓,不怕不怕,沒事的。”我根本不信他的,隻把腦袋塞到他懷裏,琢磨着這樣死也看不到自己怎麽死的,還好受點。從海島船下來後,我腿都軟了,誓死不敢玩了。哥沒辦法,又好氣又好笑的拉我出了園,直奔湯山。到湯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們安排好客房,就去泡溫泉了。夜晚,天氣涼的很,呼吸一口,絲絲的都是白氣。我披着大浴袍,一股腦的鑽進溫泉池裏。哥已然在那裏,看着我這般一股腦的鑽進來,失笑,過來伸手拉我。他的手很大,很溫暖。我坐在池底,身子漸漸溫暖的複蘇。回頭看哥微笑,隔着霧氣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許是因爲漸進春節的關系,來泡溫泉的人很少,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對情侶,呆在溫泉池裏也神色親密的——哦,有點少兒不宜。我微微有點臉紅,可是好在隔着這霧氣大家都看不真切。我跟哥靠在一起沒出息的猛吃果盤,突然聽到對面一聲驚喜的歡呼,“哎呀!下雪了!”我和哥同時仰頭看去,天上果然飄雪了,零零落落的飄然而下,不待落到溫泉上就化了,美的像一副畫。我轉頭看哥,哥也扭頭來看我,我和哥相視而笑,我伸手拉住哥的手,溫暖的十指相扣,另一隻手舉的高高的去接那飄灑的雪花。哥不說話,隻是慵懶的靠在池壁上溫柔的看我微笑。“哥。以後每年我們都來這裏泡溫泉,好不好?”“好。”以後多年,我一直記得哥那時說好的樣子,神色縱容的隻怕就是我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那般笑着輕輕的說,好。四十七03年的那個夏天,隻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全中國都陷入非典那場白色危機。哥不放心我,給我買了口罩,還弄了一大碗的中藥給我喝。我從小到大最痛恨吃藥,甯可打針也不吃藥。可是這次哥說什麽都不松口,連哄帶騙的讓我喝,我苦着臉不喘氣一口往下悶,沒悶完,最後的一點被我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哥看了心疼,皺眉給我拍後背,不停的哄我,“圓圓乖,喝完就好了,啊。哥不也喝了嗎?喝完吃巧克力,好不好?聽話,把剩下這點喝完。”我不肯,眼淚汪汪的看他,“哥,非典沒要了我的小命,你這碗藥就要了我小命了。我要交代在這了。”哥哭笑不得,氣的拍了我一下,“滿嘴胡說八道!”我撒嬌,死活不肯再喝,哥看剩下的也不多了,歎了口氣,終是拿我沒有辦法。學校實行門禁,來往校園裏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自習室也變得空蕩蕩。哥變得唠唠叨叨,而且羅嗦。每天早晚各一個電話,叮囑我小心這小心那。我覺得他神經緊張。都說非典怎麽樣怎麽樣,也沒見身邊真有誰挂掉……晚上,哥又打電話過來唠叨,我不肯聽他講這些。哥氣我不聽話,半點不在乎自己。我氣哥就知道唠叨這些,都不知道說點别的哄我開開心。兩個人不歡而散,我挂了電話,給他臉色,不甩他。琳琳接到他的電話,我不肯聽,悶聲悶氣的說,“就說我睡着了!”琳琳哭笑不得,“她說她睡着了。”我不知道哥在那邊怎麽想的,反正琳琳沒再跟我說什麽就挂了電話。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氣哥不通情理,每天這樣唠叨,半點甜蜜話都沒有,越想越委屈,“明日不理他!”恨恨的跟自己說完,翻了個身入睡。可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卻有點感冒,吸鼻子。自己覺得沒什麽,就照常跑去上課了。結果老師看見我大把的用紙巾擰鼻子給吓壞了,立刻送我去了醫務室。我這才知道,原來凡是有情況的,都要在學校的招待所隔離一段時間觀察。我哪受的住這個悶,可是看老師嚴厲的眼色,也知道回去上課是沒門了。我不停的拉着醫生說,“我沒發燒。真的沒發燒。”那校醫也帶着大口罩,見我湊上去立刻躲開,好像我染了瘟疫一樣,我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撅着嘴巴,“住就住,有什麽了不起!”沒甩那個醫生,也沒甩老師,回宿舍收拾了幾件衣服,帶了兩本書就去招待所報道了。住進去一看,原來還有十來號人跟我同命相憐……真是應了那句話,同是天涯淪落人。晚上他們湊在一起打牌,我懶得湊熱鬧,自己猥瑣在屋子裏看書,還有電視看。怕哥擔心,給琳琳打了電話,讓她幫我圓謊,如果有人找我,就說我睡了。結果快睡覺的時候手機還是響了,接過來是哥焦急的聲音,“圓圓,你在哪呢?”我一看,這明顯是沒瞞過去,隻好從實交代,“我在招待所呢。”哥那邊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去。我心裏害怕,連忙說,“這裏挺好的,真的,我一個人一個屋子,還有電視看,他們還都在一起打牌呢。我自己在屋子裏看書,可逍遙了。住兩天觀察沒事就出去了。”哥在那邊仍是不說話,我心裏緊張,哀求,“哥,你别這樣,沒事的嘛。”哥的聲音在那邊低低的傳來,似有哭聲,“圓圓,你總讓哥這樣擔心害怕。”我聽不慣哥這般傷心的聲音,自己也難過起來,“哥……”哥在那邊強撐着笑了一下,“沒事的,我家圓圓不會有事的。随時開着手機,哥會一直給你發短信的。哥在外邊等你出來。”我“嗯”了一聲,“哥……”“嗯?”“哥,我想你。”“嗯。哥也想你。”聲音溫柔的纏綿,而後又突然發狠的說,“看你這次出來,哥不狠狠的打你屁股,讓你總不肯聽話!”我吐舌頭,“哥嘛!”“圓圓乖,好好的,趕快好起來,别折磨哥太久,哥怕自己會受不了。”“哥,你别這樣嘛。我沒事,真的沒事。就是感冒而已。”好哄歹哄總算把哥哄過去了,我挂了電話,心裏有點愧疚。哥把非典看的這麽嚴重,不知道在外邊怎麽擔驚受怕呢。在招待所裏住了兩天,白天無聊的時候就睡大覺,睡醒了就看電視,還有水果吃。如果不是出不去,我簡直都當自己是來度假的了。兩天後,醫生看我沒發燒,感冒也好了很多,放我出去了。我給哥發短信,“哥,我出來了。”哥立刻打電話過來,聲音急切,“圓圓,你在哪呢?”“往宿舍走啊。我得把東西放下啊。”“呆在宿舍下等着,哥去找你。”“噢。哥你不上班啊?”“上什麽班,你這樣折騰我我還上的成班嗎?”我吐吐舌頭不敢多言,放下東西就站在樓下等哥。上課時間加上非典期間,路上都沒什麽人,遠遠的看着哥沖我跑來,我連忙迎上去,哥死死的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進身子裏一樣。他抱的那麽緊,我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終于知道了哥心裏的害怕,輕輕拍了拍他後背,“哥,我沒事。”哥點頭,他的淚滑落到我的衣領裏,卻狠狠的打了我屁股兩下,“讓你再不聽話。”我不敢頂嘴,乖乖的窩在他懷裏,“哥。”“嗯?”“哥你想我了嗎?”哥突然封住了我的嘴,他的吻那麽狂烈和兇猛,像失而複得的驚喜,又像永遠失去的悲傷,我的書包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哥——他竟然吻我?!!!四十八哥的情感隻爆發了一瞬便歸于沉寂,我心知他的性子急不得,逼不得,所以也别無他法,這樣有進步便是好的,我這般安慰自己。大舅打電話過來叮囑我一切小心,注意衛生,多照顧自己,又說決楚這個學年去港科技做交流學生了。我喏喏了兩聲,有點神思恍惚。去做交流學生也好,隻是決楚向來讨厭英語,那邊全英文的教學他定是極痛恨的,可是人總不是不能按照自己想要得生活過活,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何況不過隔着一條香江,就躲過了這場蔓延的非典,不是不好的,因爲按他那性子定是不屑于帶着大白口罩喝着苦濃的中藥的。哥說我身體太弱,每個周末的時間他都去買湯料回來給我煲湯滋補。哥第一次給我煲的湯活生生放了三包湯料,我喝了一口,而後不動聲色的讓哥嘗,哥臉上當時的表情啊,真是豐富多彩。我倒在床上樂得直打跌,“哥,你若擱在古代,整一個五毒教主,估計誰都拼不過你,萬壽無疆,壽與天齊。”“那是東方不敗!”哥說着把湯倒了,重做!這樣子反複不知道多少次,他終于煲得一手好湯,淳厚鮮美。東子來喝過一次,垂涎三尺,眼巴巴的看着哥說,“哎,我要是個mm見到這樣的gg,肯定二話不說直接求婚。”哥在一旁面不改色,“謝了,你要是個mm我肯定二話不說直接踢你出門。”我坐在床邊眯着眼笑,小心翼翼的端起湯來,輕輕的吸了一口,嗯,湯味鮮美,日子鮮美。大四的上班個學期,我拿到了保研名額,慫恿哥考研,跟我一起讀研一。“要不然你比我晚讀研的話,就要成了師弟哥哥了噢。”哥無奈的笑着彎起手指來敲我的腦門,而後開始準備考研。我大四功課不忙,又不找工作,每日裏清閑得不得了,下午早早地去圖書館占座位,等哥下班吃晚飯,而後晚上跟哥一起在圖書館自習。哥看考研書籍,我看小說,天有點冷,我會習慣的把手塞進哥外套的兜内,偶爾看書看到興起處,擡頭看哥認真的眉眼,歡喜不盡,小貓般的蹭蹭他,而後繼續窩着看書。哥偶爾也會回頭看着我笑,揉揉我的腦袋。看書看煩的時候,也會帶我去影音室看片,幫我剝柚子,一瓣瓣的剝好遞給我,神色寵溺如對小孩子。考研的那兩天,我每日等哥出來,問“怎麽樣?”哥總是笑着說,“還好。”而後拉我去吃飯。中午的時候他坐在藝術中心前的紫藤花架下看書,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縮在他身邊,歪歪的靠着他打迷糊。兩天的考試很快就過去了,我要拉着哥去慶祝。哥笑着點我的腦袋,“考沒考上還不一定呢,慶祝什麽?”“怎麽會,肯定考上了,就要慶祝。”哥笑着搖頭,“你個小饞貓,饞了就出去吃嘛,還要找個名頭才肯。”我嘻嘻的笑,拉哥出去吃烤肉,要了兩瓶啤酒。“幹杯!”哥皺眉,“圓圓你成不成啊?”我偷偷瞄了一下哥的臉色,哥心情很好的樣子,于是我大言不慚,“行!怎麽不行了。不就一杯啤酒嗎?”哥有點狐疑,但是看我信誓旦旦的樣子也沒說什麽。結果那一杯酒下去,不到半個小時我就開始吐酒,吐到最後眼淚都出來了,看着哥委屈得說,“哥,我難受。”哥又急又氣,帶我回家燒了溫水給我,我喝了一杯仍覺得胃裏酸酸得不舒服,頭也不舒服,有些發蒙。哥蹲在我面前,皺着眉,想說我又不忍說的樣子,到最後也隻是歎了口氣,“睡會吧。”我怕他說我,連忙點了點頭,脫掉外套,隻穿這保暖内衣鑽進被子裏。被子裏冷,我縮成一團直哆嗦,哥隔着被子抱緊我,“不抖了,過一會就暖和了,啊。”我“喔”了一聲,迷糊糊得暖了過來,睡熟過去。醒的時候不知道是幾點,哥坐在床邊低着頭打盹,腦袋一點一點的,台燈把他的睫毛映的長長的,垂在臉頰上投遞成美好的陰影,溫柔的讓人不忍碰觸。廚房台子上電熱煲裏炖着的骨頭湯咕噜咕噜得冒熱氣,有水泡破掉的聲音,頂的上邊的蓋也輕微的晃蕩,骨頭的香氣醇厚四溢,我聞着倒覺得有點餓了,動了一下,哥在旁邊一下子驚醒過來。“圓圓,好點沒?”我裹着被子坐起來,“好多了,哥,我餓了。”哥瞪了我一眼,“現在你知道餓了,讓你以後再給我吓折騰!”我可憐兮兮的去扯他的袖子,被他“啪”的打了一下手,“縮回去,這麽冷伸出來幹嗎?”說着去給我盛湯。我喝完湯不肯睡,一定要拉哥躺下給我講故事。哥笑,“圓圓,你都長大了。”我噘嘴,“長大了你也是我哥啊。哥不疼我了,不疼我了……”哥看我撒潑耍賴一點辦法也沒得,隻好去了外套躺了進來。我窩在他胳膊窩裏聽他給我講三國,後來我聽易中天講三國便想起哥那時候給我講三國的時候,哥講的一點也不比他差……四十九考研成績下來的那天,我拉着哥歡欣鼓舞,哥倒是可有可無的樣子,臉上隻是淡淡的微笑。我白他,“哥,你臭屁!仗着自己學習好,就擺出不在乎的模樣!”哥一臉獰笑的低頭下來擰我的臉蛋,“看你個小妖精在這瞎說。”我捂着臉蛋笑着跳開,叫道,“哥!去辭職啦!去辭職啦!我們不幹了!”哥這樣溫文儒雅的人才不适合去工作場上殺拼,呆在學校裏捧卷而讀方适合他。哥開始還不肯,“反正離開學還幾個月”,我不幹,在身後推他,“反正讀研我們不用出錢,學校還有錢發的,夠用了。去辭職,辭職!”哥被我這般推着前行,滿臉的無奈笑意,“好了好了,去,明天上班就交辭職信。怎麽跟老板說好呢?”“理由很多啊。”我像無尾熊一樣從後背爬上去攀住他脖子,哥背着我前行,我掰着指頭數,“第一,要陪圓圓讀書;第二,要陪圓圓讀書;第三,還是要陪圓圓讀書。”哥哭笑不得,“這理由是夠充分的。”哥的辭職手續很快就辦下來了。那個周末,哥的同事要跑過來跟哥聚一下,算是送哥。晚上一行來了六七個人,大家聚在蜀城吃火鍋。有個女孩子燙着大波浪的卷發,風衣裏套着桃紅色的羊毛裙,脖子上挂着施洛華奇的毛衣鏈,時不時的撩一下頭發,風情萬種。吃飯的時候她坐在哥旁邊,給哥夾菜。哥覺得不好意思,便夾回給她。一幫同事開始起哄,那女孩子先是绯紅了臉頰,而後突然看着哥,眼睛大而亮的直視,“餘長佑,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我夾菜的手抖了一下,那片肉沒放進碗裏,掉在了桌子上。可是無人注意我,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哥和那女孩子身上,靜靜的等哥的答案。我伸出筷子去接着夾肉給自己,仍是抖,顫巍的放進碗裏,崩起的芝麻醬弄到了衣服上,形成灰褐色的點點。哥看到,連忙拿濕毛巾來給我擦,對面哥的同事笑道,“喂,餘長佑,别轉移視線啊。趕快回答啊。你還是不是男人!”我負氣,擡頭瞪了那人一眼,“我哥不會喜歡她的!”那女孩一愣,而後笑出來,“小丫頭戀哥情結這麽重呀?!”說着還拍了拍我的腦袋,像哄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哥的同事全都哄笑,還打趣我,“是啊是啊,小丫頭,你就再霸着你哥,他也是要給你娶嫂子回家的。你又不能霸着一輩子。我們麗華不錯的!你替你哥考慮一下?小參謀長?”我在這哄笑聲中手腳冰涼,渾身發抖。哥在桌子下拉住我的手,他的手也冰涼,指尖亦是輕微的抖。那個叫麗華的女孩子白了一眼那個起哄的同事又白了一眼哥,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餘長佑,你喜不喜歡我?”哥的聲音有些沙啞,“麗華,你很好,真得很好。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那天,哥拉着我的手一路往回走的時候,我低頭沉默的看自己衣服上的灰色點子,不停的用手去摳,可是怎麽也弄不回原來的幹淨模樣。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哥也不說話,隻是死死的抱着我,世界那麽大,可是我們卻像被遺忘,站在世界的中央,哭泣到無所适從。我不記得那夜哭了多久而後昏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哥就守在床邊看着我,滿眼血絲。“哥,我喜歡你。”哥的眉目有些松動,我仍是固執的陳述,“哥,我喜歡你。”哥沉默許久方才開口,“圓圓……”他說話的聲音那麽輕,輕的就像不存在,我怕他再說出你是我妹妹這樣的話來,上去吻住了他的唇。可是哥僵在哪裏,半晌都沒有回應,而後溫柔又堅決的扶住了我,神色飄忽的讓人心痛。“圓圓,你是我妹妹。我們這一輩子都隻能是兄妹。”我開口欲言卻被哥制止。“你總說喜歡我,也問我喜不喜歡你。我總是逃避,想着也許你長大些就會忘掉這些情感,會愛上别人。”“可是後來非典,你被關到那裏隔絕,我瘋了一般的痛恨自己,隻怕你有一點萬一,你若出事,我也定活不下去了。那兩日我每夜失眠,你出來後竟然面不改色地問我想不想你,我當時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圓圓,你問我愛不愛你。我愛。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我愛,愛的痛徹心扉。可是,我可以爲你而死,卻不能爲你而生。”“我之前想,就算用兄妹的身份共存一世也好。可是,原來我還是太天真。原來到最後,我還是要放手。”“圓圓,你總說愛情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愛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愛應該被祝福,被贊美,應當光明正大。不應該是偷偷摸摸,更不應該受世俗鄙視。而我,無法用愛人的身份站在你身邊,無法當着别人的面親吻你,甚至無法光明正大的說我愛你。”“哥,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在乎……”“我要你幸福。父母去世的時候我曾經跪在他們墓前發誓,會一輩子照顧你,讓你幸福。可是,圓圓,你要的幸福,我給不起。我想要得這一生再也要不到。”“圓圓,我今日推開你,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有朝一日愛上别人,那一日到來的時候我定生不如死,可是我卻半點法子都沒有。我沒有法子。圓圓,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哥的聲音弱了下去,他的淚掉在我的手指上,溫熱,冰涼。我不記得那一夜是怎麽過去的,我隻記得我自己無法控制的號啕大哭,像個小孩子一樣無意識的,撕聲裂肺。哥一直抱着我,無聲的哭。夜色浮沉,心終成灰。五十哥是那種向來很清楚自己要的是怎麽,且約束力極強的人,說到做到,他說與我隻是兄妹,便真的隻作回兄妹,關愛有度,舉止有禮,楚河漢界,決不越雷池一步。隻是有時,他明明笑着對我,卻在轉身的那一刹會感受到他身上一種濃濃的悲哀,像雲一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讓人窒息,無處可躲。一個人的身體可以承載多少悲傷,寂寞,我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崩發多少力量,可以持續多少力量與堅韌,我同樣不知道。但是我清楚地明白這樣的痛,于哥已是承載的極限,那根弦我不敢再碰,因爲一觸及斷,哥已逼自己到極限,我怕他無力承受。于是,隻好維持着表面的溫暖,不敢苛求那麽多,一點點的壓制欲望,在懸崖峭壁上戰戰兢兢的拉着哥的手一步步的前挪,什麽時候會跌落懸崖或者見到平坦我都不知,可是卻隻能這樣走下去。可是,隻是這樣走下去哥都不肯,他近乎刻意地縮短時間來見我,來見我的時候還大多拉上東子,搞得東子稀裏糊塗地問我,“圓圓,長佑最近怎麽回事啊?”我隻能苦笑。哥這樣還不算,那天晚上送我回宿舍的時候甚至還斷斷續續的勸說我,“大四了,可以給自己找個男朋友了。”我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冰涼涼的落下去,不着底,痛得說不出話來。“好啊。好。”我竟然沒哭,隻是聲音有點顫抖。哥别開眼去,轉身往回走。我站在那裏看着他遠去,突然湧過巨大的悲傷,張口喊道,“哥,我不會愛上别人的!”引得路人側目,我不管不顧死死的盯着哥等他回頭。可是,哥的腳步停留了一下,沒有回頭。再走時,踉跄了兩下,卻仍是沒有回頭。我無視周圍人的目光,轉回宿舍。捂在被子裏痛哭失聲,好象又回到高二那一年,我無比想念他偏又見不到他時的悲傷,隻是這次我明白,哥是真的決定放手了……晚上哭得久了,第二日早晨睡到很晚,以至于東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的,“在我樓下?給東西,什麽東西?”……“哥走了?走哪去了?”“我不知道啊。”東子在那邊說,“他就讓我把東西交給你啊。”我一下子就醒了,從床上坐起來,“什麽?!”東子在那邊明白過來,“他沒告訴你他要走?這小子!我就知道他找我定沒好事。我們現在去車站逮他去,他剛走沒多久。”我套上衣服就往外沖,錢都忘了帶,還好東子帶了錢。坐上出租車,就往西站走。找了一圈沒有,“去東站!”東子說,“臭小子,淨害我,看我逮到他不剝了他一層皮!說什麽怕你去送他傷心會哭,原來根本沒告訴你。”“圓圓,不哭了,啊。逮到他我替你收拾他。不過到底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啊,長佑那小子雖然臭屁,但是疼你是真的疼到心眼裏,怎麽會不跟你說一聲就走了。”我哭得哽咽,隻能搖頭。東子見狀無奈,歎了口氣。到了東站,我跳下車就跑去四處找,滿臉的淚也顧不得擦,心裏悔恨萬分,昨夜若是不說那句話,哥也許就不會被我逼走。可是如今怎麽辦?怎麽辦?東子見我瘋了一樣的亂闖見人就拉着問,“你見到我哥了嗎?”,把他給吓壞了,在身後緊緊地抱住我,“圓圓,你别慌,别慌。我們去候車室看看。”我來來回回得找了兩遍,都沒見到哥。火車一輛輛的開走,心裏急得恨不得把車站炸了。“那小子會不會坐飛機走了阿?”我搖頭,“應該不會,昨天晚上的事,他應該來不及買飛機票。”“可是他會去哪裏呢?這樣毫無目标的找也不是辦法啊。”哥會去哪?大舅家他向來不喜歡,肯定是不會去的。我們沒有别的親人,也沒什麽靠得住的朋友。喜歡的地方有很多,因爲我嘴饞,說要吃遍天下,哥向來一切以我爲先,說以後要帶我四處去遊玩……哥會去哪?總不會随便買張票就走了吧?從此浪迹天涯,四處爲家?可是他都考上研了,爲什麽?明明那麽喜歡學校的,明明答應要陪我在學校裏讀書的,明明答應會照顧我一輩子的,怎麽可以就這麽走了?我站在候車廳裏失聲痛哭,哥竟然走了,竟然走了……他——不要我了。五十一哥讓東子交給我的東西很簡單,就是那間房子的鑰匙和一張銀行卡。房子裏哥收拾得很幹淨,除了幾件衣服和書桌上我們合影的照片,似乎他什麽都沒帶走。銀行卡裏是哥存的錢,幾乎也沒什麽錢帶走。這樣子的他去了哪裏,我根本不知道,隻能望着空蕩蕩的屋子流淚。東子是多麽聰明的人,見到我在火車站廣場上發瘋一般的模樣便明白了三分,回來後試探地問我,“圓圓,你說你想愛不能愛的人是長佑?”我淚眼婆娑的看他,東子呆着看了我半晌,而後苦笑一下,“圓圓啊,唉~”我不知道東子是如何看待這種事情的,可是他再沒提過一個字,從那以後,再沒提過一個字。而且替代了哥,他每天抽出大部分的時間來陪我,生怕我想不開似的。“東子哥,我沒事的。我不會幹傻事的。我要等哥回來,他總會回來的。實在不行,等到我結婚生子以後他總會回來的。”東子看看我,舒了口氣,“你能這樣想就好了。”那段日子我不記得曾經流過多少淚,可是痛到最後竟然連眼淚也失去了。于是方才明白,其實哭泣也是一種奢侈,愛的那個人在身邊,你哭泣,他心痛。如果那個人不在身邊,哭泣不過是最無用的一件事,誰人看,誰人問,誰人知曉?在哥離去這麽久後,我同哥一樣,也放棄了那段感情。隻期盼他回來,盼他回來。無數個夜裏做夢,我拉着他的衣袖哭泣,拼命地說,“哥,你不要走,我聽話,你要做兄妹我們就做兄妹,我再也不擾你,你别走。哥,你别走。”可是我總是拉不住。而後抽搐着心痛而醒,那麽痛,那麽痛,如同生生把自己撕裂,無力掙紮,蒙蒙的透過窗子望着外邊黑到蒼白的天際發呆,心裏明白,哥與我再也回不到從前。我無比想念兒時他用童音哄我的日子,想念青春期時跟他擠在大舅家小床上相擁而睡的日子,想念大學時他陪我自習,給我煲湯的日子。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哥放棄了,我也是。可即使放棄了,我們也回不到從前了……我不再哭,不再每天頂着紅腫的眼睛出去見人,東子是真真舒了口氣。“圓圓,你終于緩過來了。我快被你吓死。”我無力的笑,是啊,我緩過來了,不會再心痛的恨不得死去,隻是麻木,麻木到再大的事情我聽了也隻是笑,溫柔的微笑。任誰都說我長大了,面目沉靜,笑容溫柔,不再是以前那個風風火火的小丫頭。是啊,我長大了,青色的果子可以成熟,成熟的果子内心腐朽,長大是多麽痛的一件事情啊。05年的初春,哥走了将近一年的時候,決楚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我面前。他瘦了很多,面目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神采飛揚,深沉了很多,以前的那種飛揚跋扈也收斂了許多,沉靜的有如漩渦,決楚——他也長大了。“爸爸出事了。查出胃癌晚期,我媽通知我,讓我趕緊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有點天旋地轉,沒反應過來,“怎麽會?”決楚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我這方才反應過來,急忙忙得往回跑,“你等我,我去收拾東西。”我們到車站就買到票,等了幾個小時就上車了。或許是季節的原因,車上沒多少人,我跟決楚挑了個人少的車廂靠窗坐下,決楚一言不發,轉頭看向窗外。我看着他消瘦的臉龐和沉默不言的樣子,又想起大舅小時候抱着我用大胡子紮我笑着叫我囡囡的樣子,心裏心酸異常,淚落了下來。決楚扭頭見我哭了,下意識的擡手替我擦淚,手舉到一半又落了下去,過了半晌方才吭聲,“餘清鸢,你怎麽了?”我擡頭看他,他别開眼去看向窗外,好像不是在跟我說話一樣,“你怎麽這麽瘦了?”我愣住,心裏一下子酸軟下來。過了許久方才幽幽的答他,“你不是也瘦了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靠在椅背上眼神深遠的看向窗外。坐車疲憊,我不知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正斜靠在決楚身上,決楚的大衣裹着我。我貪戀這溫暖,縮了縮,迷迷糊糊地問他,“幾點了?”“還有兩個小時,再睡會吧。”他說着随手幫我掖了一下衣角,動作輕柔的好似哥,我一下子醒了,坐起來回頭看他。他揚眉,“怎麽了?”我呆了半晌,方才答道,“你揚眉的樣子沒怎麽變。”毫不搭邊的一句話,可是他明白,點了點頭,仍是伸手攬過我靠在他肩頭,“再睡會吧。”可是,我再也睡不着。五十二我們終究是沒有趕上,不僅如此,舅媽因受了刺激,突發腦溢血被推進急救室。我和決楚趕到的時候隻能坐在急診室外等,決楚低着頭坐在椅子上,淚一點一滴的濺下,無聲的哭。我想起小時候大舅笑着把我抛的高高的,然後在掉下來時接住我,樂得哈哈大笑的樣子。想起他微笑着疼愛的叫我囡囡的樣子。想起他背着舅媽偷偷給我塞錢的樣子。想起他那次送我去學校走時偻鈎的背影。心終是疼痛起來,落了淚。伸手覆蓋在決楚握緊的雙手上,他沒有看我,低下頭去把額頭靠在我的手背上,像在汲取力量支撐自己一般,隻是淚濺在我手背上,那麽燙,那麽燙……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的時候,我和決楚連忙迎上去,我心裏從來不喜歡舅媽,可是現在卻真心實意的祈禱她好。“還好是在醫院突發的,搶救夠及時。住院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了。一會去觀察室那邊探望病人吧。”我松了口氣,決楚也是。他回過身來死死的抱住我,“圓圓,她沒事。她沒事。老天保佑。”我點頭,“嗯。她沒事。沒事的。”天可憐見,不讓他一次承受失去雙親的痛苦,那種痛太讓人崩潰,當年我尚有哥在身邊照顧我,他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分擔……在觀察室見到舅媽,她一瞬間像老了很多,我不是說樣貌,我是說心。那種疲憊的痛緩緩的從身體裏一絲絲的透漏出來,無法遮掩。她心裏一定很愛很愛大舅,這些年她雖然總跟大舅争吵這争吵那,次次她都要占了上風,可是能爲大舅做的她一樣也沒少做。她心裏一定很愛他。舅媽看見我的時候一愣,卻沒有像過往那般流露出厭惡的情緒,隻是淡淡的點頭,“你也來了。”我不知該說什麽,站在決楚身後輕輕的點頭嗯了一聲。“媽,你好好休息。我買點東西回家給你煲燙送過來。”舅媽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慈母愛子般的安詳,“你什麽時候會煲燙了?”決楚開始呐呐,“我買本書照着做就是了。”而後語氣又有點别扭,“你管我,反正我做好就是了。你好好休息吧。”說完就轉身出去了。我一看,跟舅媽點了下頭,也跟着出去了。醫院離家有半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坐車到家附近的超市,買了骨頭,粉藕,燙料什麽的,又走回家裏。決楚抱着從超市買來的靓燙一百例認認真真的照着做。我隻坐在旁邊看,不擾他。他一直站在那裏守着火,卻不知道火要關小,蓋子不能蓋的太緊,結果燙仍是撲了出來……一時間手忙腳、亂雞飛狗跳。我歎了口氣,進廚房,幫他拿開蓋子,又把火關掉,倒出一半的水。“湯不能放這麽多水,會沸出來,而且湯的味道也不好。”說着舀了一湯勺湯出來,嘗了嘗味道,放了鹽、雞精進去,重新開火,關小,蓋子半遮,“這樣就可以了。”轉過身去的時候,決楚正用一種說不清的幽深目光看我,見我這般轉身看他,方才低下眉去,聲音有些低啞,“謝謝。”我一愣,原來我們已經生分至此了……拿着做好的湯去醫院送給舅媽,舅媽嘗了一口突然掉下淚來,滴到湯碗裏又濺出來,決楚有點慌,“媽,不好喝你别喝就是了,你别哭啊。”舅媽看着他含淚笑了,“不是不好喝。媽是高興。我兒子終于長大了。我也能喝到他給我做的湯了。”決楚舒了口氣,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裏含着謝意。舅媽的病受不得刺激,決楚在一旁一直給她講去香港這一年遇到的事情。我看着他飛舞的眉眼心裏說不出的痛,他一定很痛現在,卻不能說,不能流露,因爲怕舅媽看着更傷心,所以便裝出這種隻要媽媽好一切都好的樣子,逗她開心。舅媽雖然眉目間還有疲憊的神色,可是眼神裏的笑意卻溫暖起來,時不時的擡頭摸一下決楚的頭。我跟決楚一直陪舅媽到十點半。“媽,你睡吧。我在這看着你。”舅媽笑了一下,趕我們走。“回去吧,看什麽。這邊的護士晚上會守夜,輪換替班的。你看這麽多人住院有幾個守夜的。影響别人。你回去吧。明天再來看媽。”決楚堅持着不肯走,被舅媽揮手趕走。我們出了醫院,決楚沒有坐車,拎着保溫桶一步步的拖着步子往回走。我沉默的跟在他後頭,就這麽一路走回家。到家裏開門開燈的時候決楚别過臉去,可是我仍是看見他滿臉的淚水,從他一貫幽深的眼中洶湧而出,那麽快,那麽多,讓人來不及擦。“睡覺吧。”他說着就要進卧室,被我一把拉住。“别這樣,決楚,你别這樣。哭出來吧。會好受很多。”他沒回頭,可是身體瑟瑟發抖,顫抖的不能自已。我心酸到疼痛,上去抱住他,“決楚,你哭出來吧。”他突然反身過來,死死的抱住我,號啕大哭。那樣的痛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哭出來一樣,一絲不留。我也掉了淚,卻隻是抱住他,沒說話。大舅于我隻是對我很好的親戚,于他卻是不得替代的父親,從此以後他失了一面山,再也找不回來。決楚不知這樣哭了多久,哭到嗓子啞,發不出聲來。我拉着他到床邊,讓他躺下。而後去給他倒水,去藥箱裏翻出枇杷膏。“喝一點吧。明天還要去看舅媽呢。如果說不出話來今天的努力就都白費了。”決楚靠在床邊,我拿着勺子喂了兩口枇杷膏給他,有沒含住的餘液從嘴角露出,我拿手指輕輕幫他擦去。在擡頭時決楚神色幽幽的看我,“餘清鸢,”他的聲音啞啞的如同生澀的沙礫,“爲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我會再也舍不得放手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幫他關了床頭燈,“睡吧,晚了。我去外屋了。”起身的往外走的時候被他從身後拉住。“别走。餘清鸢。今個别走。求你。别走。”我轉過身看他,月光從窗子映進來照着他微微仰起的臉,蒼白,哀求,悲傷,無助……他隻是那麽癡癡的擡起臉看我,在最脆弱的時候拉住我,乞求我别走。我看着他流淚的眼突然心痛莫名,當初,若我能這樣拉住哥,那哥會不會走?“好,我不走。”我坐下來環住他,聲音微微發苦卻輕柔異常,“我陪你,我不走。”決楚一晚上都死死的摟住我,好像怕失去什麽一樣。可是他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我看着他睡熟的臉,眉頭仍是緊皺着,睫毛間還挂着沒擦幹的淚珠,如同被遺棄的小孩子,一張臉滿滿的讓人看着心疼。我看着,終是歎了口氣,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去。五十三第二日一大早起來,拎着煲好的粥跟着決楚去看舅媽。舅媽的眼睛有點紅腫,想來是昨夜哭過了的。決楚的也是。因爲昨夜哭完就睡了,所以早上起來眼睛腫的狠。我用熱水給他敷了又敷,方才消下去些。好在他是單眼皮,腫一些也不明顯。舅媽見我們去了,竟然主動跟我打了招呼,“圓圓,你坐吧。”我有些詫異舅媽的态度,卻也沒說什麽,隻是盛了粥遞給她。醫生來視察的時候看到我們,笑着跟舅媽說,有這麽孝順的兒女在身邊就是幸福了,别想太多了。舅媽笑着說是。醫生查看了一下舅媽的情況,說情況很穩定,再觀察幾天沒事就可以出院了。我和決楚都松了口氣。快到中午的時候決楚趕我回家做飯。舅媽說不用了。“有什麽。她是女孩子就該她做飯。”他說着回頭漫不經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心裏有些失笑,原來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習慣于在舅媽面前用這種兇巴巴的樣子保護我。可是心卻一點點溫軟起來,念及這一點溫存,我沒計較他的語氣,笑着說好,而後回去做飯。離開病房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決楚正坐在病床邊不知跟舅媽說些什麽,惹得舅媽笑起來,他随手伸出手去幫舅媽捋了一下額前的頭發。我微微歎了口氣,舅媽平安真好,決楚他是真的很愛舅媽的。就這樣連續幾日,舅媽的狀況一點點好起來,臉上的陰霾也過去了些。決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有些人離去,我們無可奈何;有些人存留,我們欣喜萬分。決楚在這樣的天堂和地獄間轉了個圈,一面失去,一面得到。我真怕他撐不住,可是他竟然這樣挺了過來。“餘清鸢,還好有你。”我愣住,站在深夜裏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他。他轉過身來,路邊的燈光拉長他的影子,他站在人群裏,離我有點遠,神色朦胧看不清楚。“還好有你。不讓我怕自己撐不過來。”“可是我什麽也沒做。”雖然看不真切,可是我仍是看見他笑了,那樣夜色下的笑,很溫柔。“可是你在這裏。你在這裏于我便頂的過一切。”我心裏一軟,卻也學他一般笑出來,“明日舅媽就出院了。我們一起去接她吧。”“好。”舅媽是雷厲風行的個性,出院後很快就辦好了大舅的後事。“今天我帶兩個孩子來看你了。”她拉着我跟決楚在大舅的墓碑前跪下,“家裏的事也沒什麽用得着你挂念的。你安心走吧。小楚比以前懂事多了,你若看到一定很爲他驕傲。我知道你走前一直挂念圓圓,我帶她來看你了。圓圓,跟你大舅說幾句話吧。”我想起那次大舅送我時我跟他賭氣沒有好好說句話的樣子,心裏愧疚的難受,擡手擦了擦大舅的墓碑,“大舅,我很好。你不用挂念我。大舅,我對不起你,去了大學這麽久都沒有給你寫過信報過平安……”終是說不下去,失聲痛哭決楚扶起哭着的我,“别哭了,他若看見你這麽哭一定很難過。”“爸,我都挺好的。我會照顧媽,也會照顧圓圓,你不用惦記。我會代替你對她們很好很好的,爸,你安心走吧。”……墓碑邊有溫柔的風吹過,有鳥兒在空中盤旋,不肯離去。我想,大舅一定聽到我們的話了。一定聽到了。五十四事情都安定下來以後,我和決楚因爲還有課,便買了返回學校的車票。舅媽來車站送我們的時候,對決楚依依不舍,說不完的話。決楚到最後好笑的打斷她,“媽,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看你。等到了那邊我就給你打電話。”舅媽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好吧。總嫌我唠叨。”說着扭頭來看我,“圓圓路上也小心。”我雖不知舅媽爲何對我改觀了,可這總也是好事不是,于是笑着說好,跟舅媽揮手告别。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我與決楚面對面坐在下鋪的兩面。許是因爲舅媽安然無恙的原因,他的眉目展開了很多,比初始回來時的深沉看起來明快了些。我坐在對面,與他無話,發神的看着窗外。“餘清鸢。餘清鸢?”“嗯?”我打開他在我眼前搖擺的手。“在想什麽,這麽出神?”“沒什麽。”我不習慣于面對他直視探究的眼神,别開眼去。“在想他?”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哥。心裏苦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對你還好嗎?”“挺好的。”“那爲什麽回來這麽久我沒見他給你打一個電話發一條短信?”“……”“他不肯接受你?”我心裏一痛,有如針紮,“不是的。”“不是的。那個時候非典,就是你去香港的時候。全國都在鬧非典,很嚴重的。我那時剛好生了病,被關進招待所裏查看。哥啊,他平日裏表面上裝得沒什麽,可是到了那個時候就受不了了。晚上失眠,才兩日就憔悴了很多。等我出來他就吻了我呢。”“就在學校裏,”我笑着擡起頭來直視決楚,“那個時候他就吻了我呢。哥心裏是愛我的。很愛很愛我。”決楚沉默的看我,過了半晌才言,“那麽,餘清鸢,你哭什麽?”我一愣,看向他,不知所以。“那天晚上我抱着你睡的時候,夜裏你一直在哭,哽哽咽咽的叫他别走。反反複複隻有這一句話。”“他去了哪裏?”我愣住,心像被攥住,那隻手不肯松開,就那麽死死的攥住,我再也裝不下去,有淚滑落。過了這麽久了,我原本以爲不會再哭了,可是原來,痛苦的事情不需要想着也不會忘記……突然痛恨決楚這樣的窮追猛打,“是,哥走了,他不要我了。那又怎樣?跟你有什麽關系?!”決楚坐在那裏眼色深幽的看我,過了許久方才幽幽的笑出來,“是的,跟我又有什麽關系。”我不習慣他這樣哀傷悲涼的語氣,别開眼看向窗外,那些樹飛快的向後掠過,不見蹤影……心裏的傷疤被這樣揭開,那些思念蜂擁而出,我想念哥,瘋狂的想念他,想到心裏想哭。哥當日離開的時候可有這般坐在窗前看着樹影飛過?可有這樣心痛着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他可有哭?可有在心裏邊反反複複念我的名字如我現在念他一般?——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五十五晚上睡熟後,被決楚晃醒。我睜着迷糊的眼睛望他,“怎麽了?”他蹲在床鋪邊看我,不說話。我有些惱,推他,“你發什麽神經啊,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餘清鸢,你又哭了。”“會吵醒别人。”我愣住,而後再無睡意。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車這麽快的運行,看不見燈火。車廂裏也很暗,隻有幾盞微弱的光亮着,有點冷。我裹着被子坐了起來,再無睡意,就那麽抱着被子發呆。決楚靠着我坐下,不說話。隻是伸手暖住我的冰涼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暖的我脆弱的想哭。“有段日子我也這樣,每個夜裏都哭喊着夢魇。後來我宿舍的哥們實在受不了了,就想出一個損招,等我睡着了在我腳脖子那裏系個繩子,我半夜一叫我對床的哥們就拽繩子。第一次被拽醒的時候我以爲被蛇咬了,一下子就跳起來。”我“噗哧”一聲樂出來,又想起那個時候他舍友給我打電話的情形,心裏一痛,看了他一眼。他正笑着低頭看我,眼睛裏滿是溫和的笑意,可是我卻明白那笑意背後曾經曆過多少的痛,心裏酸軟,拉過被子給他也蓋了一半。“總會過去的。餘清鸢。總會過去的。過去我總想,那個人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那麽多的人,我偏偏遇到她,而後畫地爲牢,就此守候,不得救贖,其他人都成了将就。”“可是後來,後來我終究把她從自己心裏剝落,很痛,真的很痛,”他的眼有點扭曲,蒙着霧,“和你如今一樣痛,像是整個人活活被撕裂。”“我等了很久很久,她仍是沒回來。那個時候痛的我隻巴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才好,卻仍是苟且活着。因爲有人告訴我,人會死很久很久,所以活着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活着。”“于是我告訴自己,活着吧。好好活着。就算再也見不到她,就算我再也找不回她,至少我還能想念她,至少我還能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我心裏難過的說不出話來,擡頭看他,“對不起,決楚。對不起。”他沒有答話,隻是低下頭來看我,眼睛深遂得如同世上最深的那片海,見不得底。“可是,餘清鸢,爲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這麽沒出息。動不動就哭,想要的那個人還是沒守住,把自己弄的骨瘦如柴,好像來陣風就能吹走一樣。”“你怎麽還是這麽沒出息?”我哭着說不出話來。他歎息一聲,拉我到他的肩頭,手指輕輕的穿梭于我的頭發中間,拍着後背安慰我。“餘清鸢。”“嗯?”“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你這個樣子,我沒辦法再放手。”思緒一片麻,我呆呆的擡頭看他。他手指溫熱的幫我擦去眼角的淚。“我答應過你的,在你轉身的時候就會讓你看見。如今他既然甩手走人了,我便不能再離開。”他低下頭,吻住我的唇,那樣薄涼溫軟的唇,口舌癡纏……“餘清鸢,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無論你說什麽,我也不會再放手了……”五十六從那日以後,決楚每日都來找我,與我一起吃飯,他大四無事,偶爾也跟我一起去上課。我初始覺得别扭,隻是他依舊如以前那般沒個正經吊兒郎當,每每氣得我火冒三丈,擡腳踹去,半點不留情。隻是這樣一來二去反倒放開了,慢慢習慣了他在身邊。決楚除了跟我在一起,其餘的時間大多用來參加畢業聚會,也有晚上喝多的時候,跌跌撞撞的尋來,嘴裏胡言亂語,站在樓下打我的電話,“餘清鸢,你下來,你下來。”我聽他吐字不清,知道想是喝多了,急忙忙下樓尋他。他看見我,便扶着樹坐下,嘴裏仍是叫我的名字。我哭笑不得,坐在女生樓下這般,怕不夠引人注目嗎?連拖帶拉的把他弄到藝術中心前的長椅上。許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的酒窩像小孩子一般歡喜,抱着我湊過來親,我推又推不開,被他滿臉口水的親了幾下,全是酒氣。氣急敗壞的擰他,決楚“哎呦”一聲叫出來,捂着胳膊,神情像小狗一樣滿臉哀怨的看我,仿佛錯的那個好像是我一樣。我哭笑不得,拿出哄小孩子的耐心哄他回去,他也不睬我,捂着胳膊靠着樹,嘴裏胡言亂語的說些什麽聽不清,隻聽得他反反複複得叫我的名字,“餘清鸢,餘清鸢……”過了一會連名字也不知道叫了,迷糊着歪着腦袋睡去,怎麽晃也不醒。我舉頭望月欲哭無淚,難不成又要在這四月天裏露宿中霄?饒是我再狠心也不能把他自己丢這裏睡一宿,隻得坐下來将他放平,讓他枕着我的腿睡。夜裏蚊子很多,我和決楚都同樣招蚊子,我沒得辦法,隻好把外套脫下來給決楚護住頭手,一邊不停的用手幫他趕蚊子一邊不停的撓自己身上的被蚊子咬的地方。決楚睡着的時候也皺着眉,而且不老實,翻來覆去的。……他小時候一定有小兒多動症……夜深了,有點涼。我靠在樹幹上發呆,想起多年前哥喝醉時我抱着他的那一夜,心痛如絞。決楚在夢裏翻了個身,咕噜了一句什麽,我呆了很久方才聽明白他那句話。“餘清鸢,你别哭了。”心裏突然劃過尖銳的疼痛和心酸,俯下身抱了抱決楚,歎息了一聲,原來我們終究躲不過這一場糾纏。可是這樣也好,也好。至少我可以成全決楚,給他一場幸福。決楚第二日醒來看見我,第一句話就是,“餘清鸢,怎麽是你?”我哭笑不得,揉着自己麻掉了的腿,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無德的男人,昨夜的一點溫情全都消散。好在他還沒糊塗過去,立刻明白過來,神色深了下去,緊緊地抱着我不松手。我不習慣他這樣的神色,連忙打岔的打趣他,“喂,用不着這樣感恩戴德吧。”“要的。”他一本正經,聲音卻透着歡快,好像陽光照耀進心裏一般,“要的。小生感念姑娘大恩大德,願以身相許……”“别,我養不起。”“小生自帶嫁妝……”我笑着跳開,不理他。一夜沒睡,哈欠連天,可是決楚這個魔星竟不肯放我回去睡覺,死活拽着我去吃了早餐。邊吃邊說,“東區的麻花就是好吃,比西區的早餐強多了。餘清鸢,以後你給我買早餐吃。”我打着哈欠答應,“好啊,嫁妝先拿來。”他愣了一下,而後笑出來,伸手拉住我的手,塞給我一根麻花,而後拖着我沿小路去西區到他實驗室。我困的低着頭直點腦袋,到了實驗室坐在角落裏就開始睡,一直到中午決楚把我晃醒。“嗯?竟然有幹煸四季豆?你從哪弄得?我要這個。紅燒蹄磅給你。”“好。吃吧。”我有美味便一切好說,吃得眉開眼笑。而後繼續發困。“林決楚,熬夜要很久才補得回來,我要睡,你别擾我。”“好。”他的聲音低低的有點溫柔,我沒再睜眼,迷糊着困過去。卻沒睡好,睡了一半就起來了,翻江倒海的吐,眼前一片模糊,腦海裏最後一個影像是決楚看着我驚慌失措着急的臉,而後昏厥……五十七醒來的時候在校醫院裏,打着點滴。決楚一臉愧疚的看我,“醫生說沒熟的四季豆有毒,而且你有低血糖,這麽多年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好點了嗎?”我還是覺得胃裏有點惡心,看了看點滴,也滴的差不多了,叫來了護士拔掉針頭。不願意再在醫院呆,撐着要回去。決楚不肯。“沒事的。真的沒事的。”我拖着疲憊的身子起床下地,“以前也有過這樣,頭暈暈的,哥都會随身帶着糖給我。好久沒犯了,都快忘記自己還有這個病了。不要緊的。我回去自己弄點葡萄糖喝就好了。”“不行。不看着你我不放心。如果你再有什麽事,我,我……”他說不下去,可是那表情我看着心裏卻是一動,軟化下來,歎了口氣。“好吧。怕了你了。”我拿着鑰匙開了哥留給我的那間房,屋子裏的擺設基本沒動,因爲每個月我都來打掃一次,保持清潔,希望哥回來的那天能給他個幹淨的家,卻是徒勞。無力得倒在床上,頭昏昏沉沉的仍是,沒什麽好轉。“我睡了。别吵我。”而後翻了個身睡過去。再醒的時候,決楚正蹲在旁邊的地上,賣力的割着什麽。他的身影隐在書桌的影子下邊,縱縱的深灰斑駁的影子,像隔這一團霧,看不真切。屋裏安靜得很,光線昏暗,我費力的挪頭看了一眼書桌,上邊已經放了七八瓶割掉了瓶頭的葡萄糖水。這個笨蛋,不知道隻要沿着中間凹下去的那條線環着割一圈,輕輕一掰就掉了。每個瓶子都在瓶頭的尖尖那裏被割開,露着參差不齊的玻璃茬,不知道他割了多久方才割下來的——還割了七八瓶。我默默的歎了口氣,看向決楚,他不知道我醒了,仍是蹲在那裏專心緻志的割瓶尖,薄玻璃被他硬生生的掰碎,紮了手心,他拔了玻璃,甩了兩下手,吸允了一下傷口,而後仍是跟那玻璃瓶較勁。——這個傻瓜!“決楚!”我的聲音有點啞,他立刻擡起頭來,匆忙的放下手裏的玻璃瓶,手太亂,碰倒了桌子上那幾個割好的玻璃瓶,嘩啦啦的碎了一地。他有點無措的看了一眼玻璃瓶,又看了一眼我,過來扶我坐起。“拿一隻玻璃瓶給我。”“應該在中間這裏凹下去的地方割,一掰就開了。”決楚看我輕輕掰開拿着吸管喝了下去,沒吭聲。過了好一會才說,“我以前沒弄過。那裏沒有沖劑,隻有這種了。我割了很多瓶都沒有割好,怕你會喝到玻璃紮……”他的聲音像犯了錯的小孩子,軟軟的無措的解釋。我心裏那一刻柔軟的隻想哭,拉過他的手,“痛嗎?”他搖頭,“不痛。”我替他吸允了一下傷口,“決楚,謝謝你。”他笑了笑,笑容有點夾雜的悲傷,卻裝出歡快的樣子說,“不客氣。餘清鸢,不客氣……”我笑了笑,湊上前去,蜻蜓點水的吻了他的唇角一下,“謝謝你。”決楚坐在那裏呆若木雞……五十八他的聲音低而輕,怕驚動了什麽似的,“圓圓你……”我狡潔的笑,“這是感謝的禮物。”他呆住的神色終于變幻過來,眼睛裏有光火在跳動,那樣的火苗映得我心慌,連忙往後退了兩下,卻仍是被決楚欺身壓過來,“餘清鸢,你的禮物未免太不誠心。”我在他身下仰頭看他眼裏明的暗的那些火焰,“決楚,我……”他的唇滑下來,堵住了我的話,那樣柔軟薄涼的沿着嘴角纏綿入口,反複癡纏。“這才是像樣的禮物。”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的顫抖。我迷茫的看他的眉眼,這樣近的距離讓我覺得有點頭暈,“決楚,我……”“噓,别說話,别說話……”他低下頭來,把頭埋到我的脖頸間,緊緊地抱着我,抱得那麽緊那麽緊,恨不得把我揉進身體裏一般,隻怕再失去。“圓圓,我終于等到你……”我心裏一酸,抱了抱他,輕輕的“嗯”了一聲。決楚自那日便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我在一起,總是在傍晚時分站在我樓下打電話,大呼小叫的喊,“餘清鸢,你下來,我要去吃飯,這都幾點了。餓了餓了。”我每每哭笑不得。他任性的時候就像是要糖的小孩,不要到那顆糖決不罷休,所以每次胡攪蠻纏,輸的那個總是我——真是命遇克星!那日,跟決楚去西區的時候,剛好在校園裏碰到東子。學校隻有這麽小,原本碰到也不奇怪。可是我從沒想過會碰到,所以愣了一下。東子明顯比我還仲愣,腳步都停了一下。視線挪到決楚拉着我的手上,眼神冰冷下去。“圓圓,你跟我來。”他說完轉身就走,沒給我任何考慮的餘地。決楚死死的拽着我不肯松手,我歎了口氣,回頭哄他,“我過去跟他說幾句話而已,東子一直很照顧我的。”決楚也不說話,神色陰晴不定,拽着不肯放手。東子已經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回頭看我,眼神冰冷的讓人顫抖,我又急又氣,回頭吼決楚,“放手!”決楚拽着我的手一點點地松開,終是從指尖那裏滑落。“餘清鸢,你在怕什麽?”他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眼神裏有一點點悲哀和自嘲的情緒掩飾不住的流露出來。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隻得低低的說,“我很快就回來。”東子見我過去,仍是轉身就走。我急忙忙得跑拉住他,“東子哥。”他的背影僵直,即使看不見他的臉色,我也知道他在生氣。聲音越發的小了下去,仍是輕輕的拽他的衣袖,“東子哥……”東子長舒了口氣,壓抑了下怒氣,回頭看我。“圓圓,你還肯叫我哥,我便不能不說你。他是你什麽人你不是不清楚。長佑走了你就跟他攪和到一塊,如果長佑知道會有多傷心?你跟長佑不可能,跟他也同樣不可能,你怎麽這麽糊塗?總是把自己搞到這種境地裏?”東子從不會這樣的語氣說我,而且我心裏終是有愧的,滿臉通紅。“哥知道一定會生氣的,我知道。可是決楚他對我很好,真得很好。再那樣傷害他一次我做不到,哥和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是在河的兩岸了,我們隻能遠遠的看着幸福在彼岸但是再也過不去。可是我至少可以給決楚幸福……”東子氣急敗壞,“你們兩個連結婚都不可能談什麽幸福?!長佑有多痛苦才強迫自己離開,就爲了保住你的聲名和幸福,可是你卻和他攪和到一起去。換了是誰都可以,就他不行!如果是他,那長佑的痛苦和付出算什麽?你想逼死他嗎?”我心裏一顫,渾身不由控制得發抖,拽着東子衣袖的手也不停的顫抖。東子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聲音低了下來,“圓圓,聽哥一句話,你不能跟他在一起,長佑回來看到我怕他受不了……”我淚流滿面卻扯了扯嘴角,“東子哥,哥不會再回來了。他根本就不要我了,怎麽會再回來。他不會再回來的了,我早就不這樣騙自己了。他已經不要我了,再也不要我了。”“胡說八道,他說了到時候就會回來的,怎麽可能再不回來,圓圓,紙包不住火,到時候他總會知道的,那時候你怎麽面對長佑。”“他什麽時候說會回來的?”“上一次電話……”東子蓦得住了口。我呆住,連眼淚都忘了流下來,過了半晌方才找回言語,“什麽時候的事?”東子唯唯諾諾,我大氣,怒吼了一聲,“張元東!”他歎了口氣,“我說漏了嘴。可是告訴你也好。兩個月前的事情。我在宿舍接到的電話,他不肯透漏地址,我把他臭罵了一頓。他應該是喝醉了,在電話那頭隻是哭。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哭成那個樣子,唉,反正我是再也罵不下去了。我讓他給你打電話,他不肯,說時候不到,這個時候給你電話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後來我實在沒招了,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總不能就把你丢在這再也不管了吧。他才說,他會回來了。到時候就會回來。”“圓圓,長佑會回來的,所以你不能跟那個人在一起,跟誰一起都可以,獨獨那個人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呆在那裏好半晌,竟然沒哭,心明明痛得像被針紮了一般,卻沒哭。“什麽叫到時候?到什麽時候?到他娶妻生子還是到我嫁爲人婦?”“他走了這麽久,連個電話都不給我,我拼命想他想得自己快瘋掉的時候他在哪裏?我三天就瘦了十來斤的時候他在哪裏?我怕他在外頭出事每天擔心的失眠,連着半年都三點多才能入睡的時候他在哪裏?他在哪裏?”“到了現在他終于肯打個電話過來了,卻跟你說不到時候?那什麽時候是到時候?”“圓圓!”東子拉住我,“你不要蠻不講理,長佑他也不好過,不然你還想你們之間怎麽樣?!”我冷笑,甩開東子,“是!我蠻不講理!那麻煩下次他再來電話的時候你告訴他,我已經跟别人上床了,讓他不用擔心,可以滾回來了!”“圓圓!”東子在我身後怒喊,我卻沒有回頭。事已至此,如何回頭?五十九話說得狠決,終抵不過一場心傷。回去的時候決楚已經不再,我微微苦笑,原來沒有誰真地會在原地等誰,那樣的話不如聽聽便算,當不得真。一路沿着學校的圍牆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經黑下來,我在一個小角落停下,靠着圍牆坐下,坐在那裏發呆,心裏空蕩蕩的,腦袋裏也是,很累很累,埋着頭抱着膝蓋,隻想睡過去,再也不用醒來。不知這樣子坐了多久,隻知道遠處的人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一直到決楚找來,他蹲下輕輕的拉我,聲音輕柔,“圓圓,我們起來回去好不好?”那麽溫柔的聲音,在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爲是哥,猛地擡頭,而後方看清是決楚,心昏沉沉的落下去。原來過了這麽久,我還是沒死心,還是沒死心。原來不肯死心得到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灰心……“決楚,”我的聲音有點啞,“怎麽是你?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他扯了扯嘴角,“你從小就沒出息,一定要靠着不會動的東西才有安全感。我每次逼近的你的時候你都死往牆角裏靠,過了這麽多年還是沒長進。”……他蹲下身,背對着我扭頭,“上來。”我看了看他,過了好一會才攀上他的背。那一夜決楚不知道背着我走了多久,我隻記得自己最後困的伏在他背上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竟然在哥留給我的小屋子裏,決楚摟着我倒在床上已經睡熟了過去。我一動,他迷糊糊的醒了,許是半醒未醒,迷糊糊的說了一句,“餘清鸢,你别再走了,我怕這次再也找不回你。”便又睡了過去。我心裏一痛,沒再動。擡頭看了看書桌,放着我的鑰匙。他倒聰明,還想得到翻鑰匙來這裏……我再無睡意,卻沒動。側頭看決楚的臉。那麽棱角分明,睡熟了仍是緊皺着眉頭,好像有什麽想不開的事窩在心裏一樣……我們這樣子的相互折磨到底是爲了什麽?到最後,誰都沒好過……八點多的時候決楚才醒過來,轉頭看我,“醒了?”我看着他,沉默,過了許久才開口。“決楚,你不累嗎?”他揚了揚眉,沒說話。我仰頭看向天花板,“我累了,好累好累,心像被蒙了灰一樣,不管我怎麽擦拭幹淨不了。愛情怎麽會是這個樣子?我不過想好好愛一個人而已。”決楚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你愛的人不愛你,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看了一眼他,“那麽以前我那般對你的時候,你那麽辛苦難道不會覺得累嗎?”他笑了笑,帶着點苦澀,“很累。也想過就算了。天底下那麽多芳草,你不過也就一根狗尾巴草,我何必這麽死抓着不放。可是心和理智是兩碼事,我嘴上這麽說,腦袋裏這麽想,心裏卻放不開,又能怎樣?就隻好撐着,别無他法。”“決楚。”“嗯?”我抱了抱他,“對不起。”他歎了口氣,自嘲的笑,“餘清鸢,你這樣抱我——你該知道我從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我笑了笑,擡起頭,學着他上次吻我的方式輕輕的吻了他的嘴角一下,“我也從不是什麽窈窕淑女。”決楚愣了一下,抱着我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發澀,“圓圓,你在玩火。”“我知道。那麽,你肯不肯跟我玉石俱焚?”他沉默半晌,吻像雨點一樣的落下來,手從我寬大的袖口伸進來,聲音輕密得如同耳語,“餘清鸢,你用錯了詞,這種情形該說幹柴烈火。”我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不是的,決楚,是玉石俱焚。我終是拉着你一起堕向地獄,從此不得往生……”……決楚很溫柔,他的吻很霸道,幾乎奪去呼吸。可是他的動作很溫柔,似怕弄痛了我。沒有想象中的痛,真的沒有,可我仍是哭了,說不出那時候的感覺。決楚什麽也沒說,隻是溫柔的吻去我的淚,萬般憐惜。事
四十一02年的那个夏天原本不过是个平常的夏天,却因为世界杯的存在而变得不平常。学校里的男孩子经常因为自己喜欢的球队输了而往楼下扔东西,什么都扔,鼠标,键盘显示器,哦,显示器不扔,太沉又太贵……校园里热情洋溢,四处都是在谈论世界杯。学校抵不过学生的热情,开放礼堂转播体育台。宿舍关门时间也从晚上11点往后推迟了。这可苦了我,因为决楚会在深更半夜打电话给我,口气嚣张,“喂,余清鸢,下来陪我看球。”我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哀嚎加哀求,“不行不行,我明天还有课呢。”挂了电话他会再打过来,而后仍是那句话,“下来陪我看球。快点快点,再晚没座位了!”我真真挫败,看了一眼都要睡觉的宿舍姐妹们,认命的套上衣服,撒上花露水,下楼跟着决楚往礼堂走。决楚看了一眼没精神的我,笑眯眯的塞给我一带爆米花,估计是从小路上买的。我心里一边骂他卑鄙,明明知道我贪吃还拿这种手段来贿赂我,一边接过来往嘴里塞,甜甜香香的,真好吃。“好吃吗?我告诉他多放了奶油。”“嗯,好吃好吃,下次我也去这家买,让他多放奶油。”决楚一路带我到礼堂找座位坐下。人真多……旁边的人不停的喊“好!”震耳欲聋!我抬头看了一眼屏幕,这有什么好看的?!决楚也处于兴奋状态,不停的跟着喊“好!”我坐在椅子上昏昏入睡,迷迷糊糊的想起还有爆米花没吃,抓起一把塞到嘴里胡乱嚼两下,而后继续瞌睡。好不容易睡着又会被周围人吵醒,找个舒服的姿势又睡,就这样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回,终于到了散场,决楚推我,我迷糊糊得站起来,“完啦?那我回去了。”一路上还有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我困的直点脑袋,一直到了宿舍楼下,还不忘哀求他,“决楚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爱看,又好困……”边说还边打哈欠。决楚说“好”,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仍是叫我去跟他看球,快疯了!这样的日子我哪受得了,到了周末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去了哥那里,敲开门倒头就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半才醒。醒的时候哥就坐在床边看我,神色复杂莫名,“圆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哥吗?”我刚睡醒,还迷糊着。“没有啊,没事啊。”说着挪过去靠在哥肩上,哥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呜,可是我还是好想睡。哥没像往常一样来抱我,身子僵直,过了好一会方才像在压抑着什么似的说,“那么圆圆,你告诉我,你手机里的这些短信怎么回事?”我一下子就醒了,冷汗淋漓,糟了,我忘了关手机!我抓过手机来翻看,这周的短信我都没来得及删除。“余清鸢,你在哪个自习室?”“喂,晚上选修课,一起吃饭。”“余清鸢,下来看球。”“快下来,都几点了!”……短信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林决楚。我面色惨白的看向哥。哥同样面色惨白,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圆圆,你一直瞒着我跟他来往?”我握着手机,哑口无言……四十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吗?那你告诉我是怎么样的?”我听着哥冰冷的语气说不出话来,对东子说的那些话如何能对哥说?哥看我不言,冷笑了一声。“你从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好的?大学开学?还是我走了以后就是这样子了?”“不是的,哥,不是的……”“不是什么?!”哥啪的一声把手机摔在床上,倏地站了起来。“不是你还瞒着我跟他一起自习,一起选修,还陪他一起去看球?!你告诉我不是什么?!”我看着哥因用力握紧而突出骨节的手指狰狞的发青,心里涌过巨大的心疼,眼泪落了下来,上去拉他的手,“哥,你别这样……”哥一把甩开我的手,背过身去,身体压抑着颤抖,声音颤栗,努力平稳,“圆圆,你要谈恋爱,哥不拦你。可是他不行,除去我对他厌恶至极这点不说,单单论他是你表哥这点,你跟他也半点不会有结果。何况你要如何面对舅舅舅妈?”“圆圆,到底生了什么事,你竟然会为了他骗我,你竟然会为了他骗我……”哥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周身散发出的疼痛到极点的气息让我觉得害怕,我哭着上去抱住他哽咽,“哥……”哥听得我叫他,转过身来,却不知为何随着这转身突然跌倒在地,带得我也一起跌倒在地。我被骇住,顾不得疼,连忙翻过身来看哥,哥捂着胸口,紧皱着眉,神色痛苦。我真真被吓住,只觉得一颗心完全不会跳动了,连眼泪都被吓得止住,不停的给哥揉胸口,“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哥,我再也不敢了,我都听你的,你不喜欢他我再也不联系他就是了,哥,你别吓我,求求你,你好好的,别吓我,我怕。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好好的,我真的不敢了……”我终于找回眼泪,趴在哥的胸口上痛哭,悔不成声。哥过了好一会,方才轻轻拍我的脑袋,“没事,圆圆,我没事。你放平我,让我躺一会。”过了十多分钟,哥才平息下来,我被他吓住,死活要拉他去医院。一路上惴惴的不吭声,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手心里全都是汗,湿漉漉的。哥温和安慰我,“没事的,圆圆,真的没事的,哥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怕了,啊。”我眼泪吧嗒吧嗒得掉,猛摇头,“不是的,都怪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哥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哥叹气,“圆圆,哥不让你跟他来往是不是很为难你?”“不是的,”我低头下去,“我只是不想伤害他,他后来其实真地对我很好的,我很承他的情,仅此而已。可是,我虽不想伤害他,更不想伤害到哥一星半点。哥,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会受不了,我会疯掉的。你千万不能有事……”“傻圆圆,”哥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抱住我,用下巴轻轻摩挲我的头顶,“哥不会有事的,不怕了,啊。你看你,这一路都说了十来遍了。”“嗯,不说了。哥不会有事的。”哥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拉我往医院走。到了医院我跑去挂了号,而后带哥去做心电图,好在做心电图的人不多,没排什么队就到我们了。医生查了一遍,皱了皱眉又给查了一遍。我那个心啊,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了已经,又担心又恐惧,小心翼翼的问,“有事吗?医生?有事吗?”“没什么事的。有点右xxx阻塞,平时注意点就可以了,没什么大禁忌,但是最好不要受刺激。”那个“右xxx阻塞”名字太长了,我记了几遍都没记住,只是听说没什么事,不受刺激就好,心里安心了很多好像那块吊了很久很久的石头平稳落地了一般,笑出声来。出了医院一定要拉哥去餐馆好好吃一顿庆祝平安无事。哥受不了的敲我脑门,“这么大了还小孩子一样,一会哭一会笑的。”我捂着脑门蹭到他怀里,柔声道,“哥,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样都心甘情愿。”“傻圆圆。”哥微不可闻的叹气。我窝在哥怀里,惊恐的心平稳下来,一时间只觉得心满意足别无他想。四十三周一的晚上又是选修课。我到课堂的时候,决楚已经在那里。我却没过去,挑了个前排的位子坐下。下了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决楚拉住往外走的我,口气很不好,“怎么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的。”我没吭声,接着往外走。决楚想是察觉到不太对劲,也没再追究,一路跟着我往外走。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停住,低头看着树下的影子,灯光把影子拉的长长的,我和决楚的影子平行着,没有交集。“决楚。”“嗯?”“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决楚扬了扬眉,一副好笑的神色,“你磨蹭这么半天就是想跟我说这个?”我低着头,沉默在那里。决楚察觉到我的认真,收敛了脸上笑容,“为什么?”我不敢看他那般直视的目光,别过脸去,“不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他不让你见我?别傻了,反正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决楚。”“嗯?”“我跟你不可能。我不是合适你的那个人,我们根本不可能。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就这样吧。”决楚嗤笑一声,“屁话,你合不合适我要我说了算,时间是我的,我乐意浪费又怎么样?你说了不算,他又凭什么管?我去找他!”我怎肯让决楚去找哥,若去了不干架才见鬼了呢,急急的拉住他,尖叫到,“林决楚!你适可而止吧!我都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听不懂吗?关哥什么事,你找他干吗?我就是讨厌你,不想见到你而已,让你别缠我了,听不懂吗!”决楚蓦然转身,抓住我的手腕,“余清鸢!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沉静下来,一字一句,“我讨厌你,不想再见到你,不要再来缠我。”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神冰冷,语气亦是,“余清鸢,把你说得话收回去。我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我气急败坏,这人怎么说什么都不听。“林决楚,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会明白。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小我就讨厌你。讨厌你冰冷的眼神,讨厌你油腔滑调,讨厌你欺负我。我现在不想跟你玩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认真的?”“认真的!”“余清鸢,你骗我!你明明对我有好感的,你明明告诉过我你有血有肉也会感动的!你刚才的胡说,我不会信的。一个字都不会信。”“余长佑那个混蛋让你这样说得是不是?你这算什么?我做的这么多抵不过他一句话。这算什么?我拼死拼活的看书复读一年考来这里,又拼死拼活的背英语想跟你去香港结婚,你却因为他一句话就这样对我?余清鸢,你不过仗着我爱你,他不过仗着你心里更在乎他,那我算什么?你说啊!我算什么?”他的眼神慢慢变暗,暗下去,暗下去,有很多碎碎的亮点在暗淡中沉没下去,攥着我的胳膊的手因用力而发白,压抑不住怒气的身子在微微的战栗,声音却从高亢转为低沉。“余清鸢,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做了所有可以做的,只是想安静的等待你回头。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于心何忍……”他这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我听得心酸,可是一想到哥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样子,酸软的心复又僵硬。对不起,决楚,真的对不起。可是,必须作个了断,那种面临失去哥的恐慌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危险我也不敢再冒。这样了断,从此各安天涯,相忘江湖,对谁都好。我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静的口吻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关哥的事。是我再懒得与你周旋。哥讨厌你,又不肯面对我的感情。我若找了平常的男孩子来亲密,他许就算了。可是找你来,他定是忍不住的。唯有这样方能让他正视自己的感情。我利用了你而已。现在利用过了,我懒得再和你周旋了。仅此而已。”“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半点也不喜欢你。你就当我求求你,别再来缠着我了,我真的烦了。”决楚双目通红的瞪着我,我咬紧牙关平静的若无其事的瞪回去。“余清鸢,你说慌。” 他沙哑的声音像粗砺的沙子,硬生生地碾过我的心,可我仍是扯出一个笑来,“别傻了,到现在你还不肯相信我说得是真的,啧啧~,你还真够痴情的。”“你说谎!”他欺上身来用尽蛮力的吻我,像是要把那些说出的话堵回去一样,那样静谧的怒气,我呆了一下,而后一把推开他,扬手就是一巴掌,“你够了吧?!”决楚挨了那一巴掌,呆在那里,之前凶狠的表情全都不见,神色无助的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红着眼眶委屈的不知所措。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心酸不忍再看,转身走开。走了十来步的样子,他从后边跑上来死死的抱住我,“余清鸢,圆圆,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走。我错了,你别走……”他反反复复的只是重复这句话——我错了,你别走。他明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可是却在身后抱住我不停的认错,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闭上眼不肯让它落下来,拼命的掰他的手指,可是他抓的那么死那么死,以至于我不敢再用力,只怕会生生掰断……我咬着牙轻笑出声,“林决楚,别让我瞧不起你。”身后的怀抱僵硬下来,一点点的慢慢的松开了手。我头也不敢回,逃一般的冲回宿舍,眼泪横流。为什么?为什么当你越不想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就伤害的越深?是我们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处理感情?还是感情原本就是这样,孤单忧伤,附骨随行?四十四自那日后,哥变常来陪我了,晚上如果加班到很晚,也会过来看我,陪我去吃碗夜宵。哥未在问过我和决楚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提。那过程太惨烈,我只愿它快快过去,从此以后再不翻起……可是那日过后的一个星期,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声音清冷冰凉,似有怒气压抑。“余清鸢?”我不知所以,“嗯,是我。”那边顿了一下,“我是林决楚的舍友。”我突然觉得嗓子眼有点干,“唔”了一声。那边没有理会。“你来看看他吧。他这几日夜夜宿醉,问他什么也不说,就晚上睡着的时候会哭着喊余清鸢,我错了。”他又顿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哭的声音很难过虽然宿舍里几个人都是汉子,可是听到他的哭声还是会很难过。”“他那种声音,就像被人住了喉咙,明明发不出声来还要嘶哑着呼喊,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我们几个人都已经受不了,怕自己会疯掉。”“他平时也挺豁达一个人,放荡不羁的,谁知道现在会成这个样子,纵然是铁石心肠看着也觉得受不了,太心酸……”“我们宿舍老三实在受不了了,翻了他的手机出来,所以我们冒昧着打这个电话给你。”“我们都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原本也没什么评论和干涉的余地,可是他真的知道错了。你若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真的知道错了……”“所以,再给他次机会吧。就当我们宿舍几个哥们求你了。”我握着电话久久不吭声,那边也不挂电话,似乎固执的一定要这个回答。不知多久,我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能。”而后随手捏了电话,泪流满面……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那样的痛,一次已然足够。再来一次,我们都承受不起,他或我,谁都再也承受不起,不能。两个人不等于我们,决楚,有的人一生注定遇见一个人,然后爱上他,换做别人是不行的。哥于我不可替代,所以,对不起。我只能这样放开你的手,对不起。可是,我在心里真心的为你祈祷,你一定要幸福,要比我幸福,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告诉自己,这样的放手没有错,虽然那过程太痛,可是,没有错。……晚上哥看我没精神的样子,揉了揉我的头发,“怎么了,圆圆?”我摇头,强颜欢笑,“没事。哥,我今天很想你。”哥笑了笑,“傻瓜,有什么好想的。”我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闷声了一句,“哥,我爱你。我爱你!”想是被我眼里的光芒镇住,哥看着我半天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方才幽幽的答道,“圆圆,我爱你,胜过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胜过爱我自己。圆圆——你是我妹妹。我这辈子也不过只剩你一个亲人……”哥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一般,夹杂着说不出的苦涩和忧伤。那是第一次开口说爱我,坚定的背后是温柔的拒绝,我再也说不下去。低着头一路走回宿舍,哥跟在身后,默不言语,一直送我到宿舍楼下。我奔上宿舍楼的楼梯口时回头望去,哥站在夜色里神色不明,他黑色的风衣融在夜色里,被风吹起,就像要飘走一般,我心里一紧,泪留下来。比上午接到决楚舍友的电话时留下的泪还要热,还要痛,奔涌而出,不受控制。你看,这世上的现世报快的很,我上午才拒了别人,晚上就成了别人拒我。一报还一报,所以,我不难过。我在心里拼命的说,我不难过!我不难过!可是为什么,泪仍是这样不受控制的流下,心痛的难以呼吸?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四十五那件事过去一个月后,我再次见到决楚,他手里拉着另一个女孩。他瘦了很多,曾经锋利飞扬的眉毛淡了下去,远山一般被云雾遮挡的看不清楚。身子套在诺大的黑色外套里,看着越发的消瘦,我不忍再看,别过眼去。谁知他倒主动与我招呼,还拉着那女孩子迎了上来,“喂。余清鸢!”我在心里苦笑,我倒忘了这个爷是什么性子了。他既然带着女孩子出现在我面前,又怎么会允许我这样装看不见糊弄过关。于是只好抬着头也湛湛的露出笑容,“嗨。”决楚的面目眉飞色舞,“这是我女朋友。漂亮吧!可爱吧!是不是很像天使?当然我这么夸也是不好的,不过跟你这个巫婆比就绝对是,哈?”那女孩子看了我一眼,扯了扯他。他却没理,甩开那女孩子的手,继续眉目飞扬,笑容肆意,“余清鸢,你不要当自己是宝,我告诉你,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他一把拢过身边女孩子的肩,那么用力,以至于那女孩子差点没站稳摔倒,他却不自知,仍是那么用力的,发白的手指关节紧紧的捏着她的肩。“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你看多好,不比你好多了!”决策那般刻意勉强着作出的快乐表情,明明脸上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偏要这般强扯成笑容。他身边的女孩子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的瞪着我。我苦笑一下,心里发苦,决楚,你一定要做的这么明显吗?这样子大家谁都不好过。你以为你是拿着刀来捅我,岂不知感情这东西伤人的时候更自伤,我若受一分的痛,刀入你心口的痛便是十分,决楚,你一定一定很痛吧。我只想上去拉住他的手,轻轻的说声,“好了,别闹了。”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他拿着双面刃一面刺向我,更多的一面刺向自己,鲜血淋漓。想哭。可是哭都不能够。如果决楚都不哭,那我拿什么去哭?他身边的女孩子想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他。谁知他一把甩开那女孩子去拉他的手,看也没看她,仍是面向我嘴角飞扬。“余清鸢,我室友说给你打了电话你也不来看我。你是对的。我明明没什么事,有啥好看的。他们就多事,也不想想我什么人啊。我林决楚怎么会为了这点破事就一蹶不振……”“够了!”我同决楚一起扭过头看那个气的颤抖的女孩。我只觉的愧疚,决楚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停了话语,吊儿郎当的看她。“林决楚!你说愿意让我做你女朋友就是为了带我来跟这个不要脸的死女人演戏?你知不知道你看起来就像个小丑!”她话未完便被决楚打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决楚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成了冰峰一般的冷。我不知所措,劝哪边都不是,傻站在一边。决楚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说她什么?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决楚的声音轻、柔、带一点点引诱,可是下边确实阴森恐怖的冰冷。那女孩子被他吓的倒退一步,梨花带雨,看了一眼他又飞快的看了一眼我。我终是心生不忍,不过是无辜的人被扯进这个漩涡,何苦再为难人家?在后边拉着他一把,“林决楚,够了。”决楚没回头,声音仍是冰冷,“她骂你。”我哭笑不得,她骂我还不是你招来的!那女孩见我拉住决楚的时候已经哭着跑掉,我与决楚就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的看着她的背影。我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里不好受,涩涩的说了句,“她喜欢你。”决楚眼神迷茫的“嗯”了一声。“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决楚飞快的看了我一眼,“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一时语塞,不知所答。决楚见我僵在那里,低着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说,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犯贱,偏偏要去爱那些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东西和人?”我说不出话来,低着头抱着书走掉了。决楚没有再追我。自那日后,我鲜少去过西区,他未再来过东区,我们未再见面。东区与西区的小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却成了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四十六02年的那个年底,哥领到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问我想去哪里玩。那个时候我正迷恋的看东京爱情故事,丽香和完治两个人在大冬天去泡温泉,那么冷的天,丽香冻的不停的跺脚,笑着看完治,笑容很美很美……哥在外边收拾东西,见我没反应,凑过脑袋来看。“你说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木头?”我笑,“因为他给她安全感啊,她跟他在一起就会觉得安全,那种感觉无可代替。”哥显然不明白,摇了摇头,接着问我,“去哪里玩啊?”“嗯,要不我们也去泡温泉吧。大冬天的泡的暖洋洋的一定很舒服。”哥宠溺的摇头,“你啊,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他虽摇头,却也没说什么。第二天便带我去买了泳衣。哥总是这个样子,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被惯坏他要承担九分九的责任,另外那零点一分才能算到我头上来。冬天泳衣大减价,黛安芬的也只要100多。我挑了一件绿色的连体泳衣,胸口那里别着一朵纱的小花,很别致。离合肥最近的大城市也就属南京了,坐车只要两个小时,哥说那里的汤山温泉很有名。春节的前三天,哥修了假,带我去南京。南京的街道清冷,城市很漂亮,我们没找旅行社,就是直接买了张地图坐公交一路游览。春节的前两天,街上人很多,到处都是热闹的气氛。街上卖什么的都有,糖人,泥娃娃,还有大大白白的棉花糖。我吵着要,哥一边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吃棉花糖,羞不羞。”一边掏钱买了一个给我。我拿过来,啊唔吃了一口。哥低头问我,“好吃不?”我摇头,“看着很幸福,其实不好吃。”哥一边摇头一边笑,神色宽容。晚上,我跟哥拉着手在秦淮河边走。河两边的店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在夜幕中绽放,分外鲜艳,如同一瞬间回到那个遥远的纸醉金迷的南朝,迤逦菲糜,亦真亦幻。店面前的青石板道路在红色灯光的映衬下,发出幽幽光线,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哥把我的手塞进袖筒里,而后攥紧我的袖筒,拉着我前行。岸边有人在卖许愿灯,很多人买来,小心翼翼的点着,轻轻的把灯房放在水面上,脸上写满对新年的美好祝愿。那一盏盏的许愿灯顺流而去,不知它将在哪里为谁驻足,又将在哪里为谁绽放。我驻足而看,哥问我,“要吗?”我摇头,“看看就好了。”我留恋这美景,不肯回去睡,一直跟哥逛到晚上十点多才回了客房。哥在睡前来敲我的门,“圆圆,哥就在隔壁,晚上有事就叫哥。”“好啦好啦,”我赶他走,冻得哆哆嗦嗦的还不忘记跑来唠叨我,真是……第二日,我一觉睡到11点才起来。跟哥找了饭店吃饭,而后哥带我去玄武湖的游乐场玩。我不敢玩云霄飞车,看中了当秋千一般的海岛船。拉着哥上去,坐到后排。当船转起来的时候,我的天啊,那种感觉——跟跳楼差不多。我的手死死的捏着栏杆不停的发抖,眼睛闭的紧紧的,连个缝都不敢张,但是还知道拼命的往哥那里靠。哥看我这般脸色发白,把他也吓坏了。两只手顾不得不抓栏杆,紧紧的抱着我,不停的哄我,“圆圆,不怕不怕,没事的。”我根本不信他的,只把脑袋塞到他怀里,琢磨着这样死也看不到自己怎么死的,还好受点。从海岛船下来后,我腿都软了,誓死不敢玩了。哥没办法,又好气又好笑的拉我出了园,直奔汤山。到汤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们安排好客房,就去泡温泉了。夜晚,天气凉的很,呼吸一口,丝丝的都是白气。我披着大浴袍,一股脑的钻进温泉池里。哥已然在那里,看着我这般一股脑的钻进来,失笑,过来伸手拉我。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我坐在池底,身子渐渐温暖的复苏。回头看哥微笑,隔着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许是因为渐进春节的关系,来泡温泉的人很少,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对情侣,呆在温泉池里也神色亲密的——哦,有点少儿不宜。我微微有点脸红,可是好在隔着这雾气大家都看不真切。我跟哥靠在一起没出息的猛吃果盘,突然听到对面一声惊喜的欢呼,“哎呀!下雪了!”我和哥同时仰头看去,天上果然飘雪了,零零落落的飘然而下,不待落到温泉上就化了,美的像一副画。我转头看哥,哥也扭头来看我,我和哥相视而笑,我伸手拉住哥的手,温暖的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举的高高的去接那飘洒的雪花。哥不说话,只是慵懒的靠在池壁上温柔的看我微笑。“哥。以后每年我们都来这里泡温泉,好不好?”“好。”以后多年,我一直记得哥那时说好的样子,神色纵容的只怕就是我说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那般笑着轻轻的说,好。四十七03年的那个夏天,只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全中国都陷入非典那场白色危机。哥不放心我,给我买了口罩,还弄了一大碗的中药给我喝。我从小到大最痛恨吃药,宁可打针不吃药。可是这次哥说什么都不松口,连哄带骗的让我喝,我苦着脸不喘气一口往下闷,没闷完,最后的一点被我哇的一口吐了出来。哥看了心疼,皱眉给我拍后背,不停的哄我,“圆圆乖,喝完就好了,啊。哥不也喝了吗?喝完吃巧克力,好不好?听话,把剩下这点喝完。”我不肯,眼泪汪汪的看他,“哥,非典没要了我的小命,你这碗药就要了我小命了。我要交代在这了。”哥哭笑不得,气的拍了我一下,“满嘴胡说八道!”我撒娇,死活不肯再喝,哥看剩下的也不多了,叹了口气,终是拿我没有办法。学校实行门禁,来往校园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自习室也变得空荡荡。哥变得唠唠叨叨,而且罗嗦。每天早晚各一个电话,叮嘱我小心这小心那。我觉得他神经紧张。都说非典怎么样怎么样,也没见身边真有谁挂掉……晚上,哥又打电话过来唠叨,我不肯听他讲这些。哥气我不听话,半点不在乎自己。我气哥就知道唠叨这些,都不知道说点别的哄我开开心。两个人不欢而散,我挂了电话,给他脸色,不甩他。琳琳接到他的电话,我不肯听,闷声闷气的说,“就说我睡着了!”琳琳哭笑不得,“她说她睡着了。”我不知道哥在那边怎么想的,反正琳琳没再跟我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气哥不通情理,每天这样唠叨,半点甜蜜话都没有,越想越委屈,“明日不理他!”恨恨的跟自己说完,翻了个身入睡。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却有点感冒,吸鼻子。自己觉得没什么,就照常跑去上课了。结果老师看见我大把的用纸巾拧鼻子给吓坏了,立刻送我去了医务室。我这才知道,原来凡是有情况的,都要在学校的招待所隔离一段时间观察。我哪受的住这个闷,可是看老师严厉的眼色,也知道回去上课是没门了。我不停的拉着医生说,“我没发烧。真的没发烧。”那校医也带着大口罩,见我凑上去立刻躲开,好像我染了瘟疫一样,我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撅着嘴巴,“住就住,有什么了不起!”没甩那个医生,也没甩老师,回宿舍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两本书就去招待所报道了。住进去一看,原来还有十来号人跟我同命相怜……真是应了那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晚上他们凑在一起打牌,我懒得凑热闹,自己猥琐在屋子里看书,还有电视看。怕哥担心,给琳琳打了电话,让她帮我圆谎,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了。结果快睡觉的时候手机还是响了,接过来是哥焦急的声音,“圆圆,你在哪呢?”我一看,这明显是没瞒过去,只好从实交代,“我在招待所呢。”哥那边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去。我心里害怕,连忙说,“这里挺好的,真的,我一个人一个屋子,还有电视看,他们还都在一起打牌呢。我自己在屋子里看书,可逍遥了。住两天观察没事就出去了。”哥在那边仍是不说话,我心里紧张,哀求,“哥,你别这样,没事的嘛。”哥的声音在那边低低的传来,似有哭声,“圆圆,你总让哥这样担心害怕。”我听不惯哥这般伤心的声音,自己也难过起来,“哥……”哥在那边强撑着笑了一下,“没事的,我家圆圆不会有事的。随时开着手机,哥会一直给你发短信的。哥在外边等你出来。”我“嗯”了一声,“哥……”“嗯?”“哥,我想你。”“嗯。哥也想你。”声音温柔的缠绵,而后又突然发狠的说,“看你这次出来,哥不狠狠的打你屁股,让你总不肯听话!”我吐舌头,“哥嘛!”“圆圆乖,好好的,赶快好起来,别折磨哥太久,哥怕自己会受不了。”“哥,你别这样嘛。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感冒而已。”好哄歹哄总算把哥哄过去了,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愧疚。哥把非典看的这么严重,不知道在外边怎么担惊受怕呢。在招待所里住了两天,白天无聊的时候就睡大觉,睡醒了就看电视,还有水果吃。如果不是出不去,我简直都当自己是来度假的了。两天后,医生看我没发烧,感冒也好了很多,放我出去了。我给哥发短信,“哥,我出来了。”哥立刻打电话过来,声音急切,“圆圆,你在哪呢?”“往宿舍走啊。我得把东西放下啊。”“呆在宿舍下等着,哥去找你。”“噢。哥你不上班啊?”“上什么班,你这样折腾我我还上的成班吗?”我吐吐舌头不敢多言,放下东西就站在楼下等哥。上课时间加上非典期间,路上都没什么人,远远的看着哥冲我跑来,我连忙迎上去,哥死死的抱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身子里一样。他抱的那么紧,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可是终于知道了哥心里的害怕,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哥,我没事。”哥点头,他的泪滑落到我的衣领里,却狠狠的打了我屁股两下,“让你再不听话。”我不敢顶嘴,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哥。”“嗯?”“哥你想我了吗?”哥突然封住了我的嘴,他的吻那么狂烈和凶猛,像失而复得的惊喜,又像永远失去的悲伤,我的书包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哥——他竟然吻我?!!!四十八哥的情感只爆发了一瞬便归于沉寂,我心知他的性子急不得,逼不得,所以也别无他法,这样有进步便是好的,我这般安慰自己。大舅打电话过来叮嘱我一切小心,注意卫生,多照顾自己,又说决楚这个学年去港科技做交流学生了。我喏喏了两声,有点神思恍惚。去做交流学生也好,只是决楚向来讨厌英语,那边全英文的教学他定是极痛恨的,可是人总不是不能按照自己想要得生活过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何况不过隔着一条香江,就躲过了这场蔓延的非典,不是不好的,因为按他那性子定是不屑于带着大白口罩喝着苦浓的中药的。哥说我身体太弱,每个周末的时间他都去买汤料回来给我煲汤滋补。哥第一次给我煲的汤活生生放了三包汤料,我喝了一口,而后不动声色的让哥尝,哥脸上当时的表情啊,真是丰富多彩。我倒在床上乐得直打跌,“哥,你若搁在古代,整一个五毒教主,估计谁都拼不过你,万寿无疆,寿与天齐。”“那是东方不败!”哥说着把汤倒了,重做!这样子反复不知道多少次,他终于煲得一手好汤,淳厚鲜美。东子来喝过一次,垂涎三尺,眼巴巴的看着哥说,“哎,我要是个mm见到这样的gg,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求婚。”哥在一旁面不改色,“谢了,你要是个mm我肯定二话不说直接踢你出门。”我坐在床边眯着眼笑,小心翼翼的端起汤来,轻轻的吸了一口,嗯,汤味鲜美,日子鲜美。大四的上班个学期,我拿到了保研名额,怂恿哥考研,跟我一起读研一。“要不然你比我晚读研的话,就要成了师弟哥哥了噢。”哥无奈的笑着弯起手指来敲我的脑门,而后开始准备考研。我大四功课不忙,又不找工作,每日里清闲得不得了,下午早早地去图书馆占座位,等哥下班吃晚饭,而后晚上跟哥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哥看考研书籍,我看小说,天有点冷,我会习惯的把手塞进哥外套的兜内,偶尔看书看到兴起处,抬头看哥认真的眉眼,欢喜不尽,小猫般的蹭蹭他,而后继续窝着看书。哥偶尔也会回头看着我笑,揉揉我的脑袋。看书看烦的时候,也会带我去影音室看片,帮我剥柚子,一瓣瓣的剥好递给我,神色宠溺如对小孩子。考研的那两天,我每日等哥出来,问“怎么样?”哥总是笑着说,“还好。”而后拉我去吃饭。中午的时候他坐在艺术中心前的紫藤花架下看书,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在他身边,歪歪的靠着他打迷糊。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我要拉着哥去庆祝。哥笑着点我的脑袋,“考没考上还不一定呢,庆祝什么?”“怎么会,肯定考上了,就要庆祝。”哥笑着摇头,“你个小馋猫,馋了就出去吃嘛,还要找个名头才肯。”我嘻嘻的笑,拉哥出去吃烤肉,要了两瓶啤酒。“干杯!”哥皱眉,“圆圆你成不成啊?”我偷偷瞄了一下哥的脸色,哥心情很好的样子,于是我大言不惭,“行!怎么不行了。不就一杯啤酒吗?”哥有点狐疑,但是看我信誓旦旦的样子也没说什么。结果那一杯酒下去,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开始吐酒,吐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哥委屈得说,“哥,我难受。”哥又急又气,带我回家烧了温水给我,我喝了一杯仍觉得胃里酸酸得不舒服,头也不舒服,有些发蒙。哥蹲在我面前,皱着眉,想说我又不忍说的样子,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睡会吧。”我怕他说我,连忙点了点头,脱掉外套,只穿这保暖内衣钻进被子里。被子里冷,我缩成一团直哆嗦,哥隔着被子抱紧我,“不抖了,过一会就暖和了,啊。”我“喔”了一声,迷糊糊得暖了过来,睡熟过去。醒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哥坐在床边低着头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台灯把他的睫毛映的长长的,垂在脸颊上投递成美好的阴影,温柔的让人不忍碰触。厨房台子上电热煲里炖着的骨头汤咕噜咕噜得冒热气,有水泡破掉的声音,顶的上边的盖也轻微的晃荡,骨头的香气醇厚四溢,我闻着倒觉得有点饿了,动了一下,哥在旁边一下子惊醒过来。“圆圆,好点没?”我裹着被子坐起来,“好多了,哥,我饿了。”哥瞪了我一眼,“现在你知道饿了,让你以后再给我吓折腾!”我可怜兮兮的去扯他的袖子,被他“啪”的打了一下手,“缩回去,这么冷伸出来干吗?”说着去给我盛汤。我喝完汤不肯睡,一定要拉哥躺下给我讲故事。哥笑,“圆圆,你都长大了。”我噘嘴,“长大了你也是我哥啊。哥不疼我了,不疼我了……”哥看我撒泼耍赖一点办法也没得,只好去了外套躺了进来。我窝在他胳膊窝里听他给我讲三国,后来我听易中天讲三国便想起哥那时候给我讲三国的时候,哥讲的一点也不比他差……四十九考研成绩下来的那天,我拉着哥欢欣鼓舞,哥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脸上只是淡淡的微笑。我白他,“哥,你臭屁!仗着自己学习好,就摆出不在乎的模样!”哥一脸狞笑的低头下来拧我的脸蛋,“看你个小妖精在这瞎说。”我捂着脸蛋笑着跳开,叫道,“哥!去辞职啦!去辞职啦!我们不干了!”哥这样温文儒雅的人才不适合去工作场上杀拼,呆在学校里捧卷而读方适合他。哥开始还不肯,“反正离开学还几个月”,我不干,在身后推他,“反正读研我们不用出钱,学校还有钱发的,够用了。去辞职,辞职!”哥被我这般推着前行,满脸的无奈笑意,“好了好了,去,明天上班就交辞职信。怎么跟老板说好呢?”“理由很多啊。”我像无尾熊一样从后背爬上去攀住他脖子,哥背着我前行,我掰着指头数,“第一,要陪圆圆读书;第二,要陪圆圆读书;第三,还是要陪圆圆读书。”哥哭笑不得,“这理由是够充分的。”哥的辞职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那个周末,哥的同事要跑过来跟哥聚一下,算是送哥。晚上一行来了六七个人,大家聚在蜀城吃火锅。有个女孩子烫着大波浪的卷发,风衣里套着桃红色的羊毛裙,脖子上挂着施洛华奇的毛衣链,时不时的撩一下头发,风情万种。吃饭的时候她坐在哥旁边,给哥夹菜。哥觉得不好意思,便夹回给她。一帮同事开始起哄,那女孩子先是绯红了脸颊,而后突然看着哥,眼睛大而亮的直视,“余长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我夹菜的手抖了一下,那片肉没放进碗里,掉在了桌子上。可是无人注意我,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哥和那女孩子身上,静静的等哥的答案。我伸出筷子去接着夹肉给自己,仍是抖,颤巍的放进碗里,崩起的芝麻酱弄到了衣服上,形成灰褐色的点点。哥看到,连忙拿湿毛巾来给我擦,对面哥的同事笑道,“喂,余长佑,别转移视线啊。赶快回答啊。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负气,抬头瞪了那人一眼,“我哥不会喜欢她的!”那女孩一愣,而后笑出来,“小丫头恋哥情结这么重呀?!”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脑袋,像哄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哥的同事全都哄笑,还打趣我,“是啊是啊,小丫头,你就再霸着你哥,他也是要给你娶嫂子回家的。你又不能霸着一辈子。我们丽华不错的!你替你哥考虑一下?小参谋长?”我在这哄笑声中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哥在桌子下拉住我的手,他的手也冰凉,指尖亦是轻微的抖。那个叫丽华的女孩子白了一眼那个起哄的同事又白了一眼哥,真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余长佑,你喜不喜欢我?”哥的声音有些沙哑,“丽华,你很好,真得很好。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那天,哥拉着我的手一路往回走的时候,我低头沉默的看自己衣服上的灰色点子,不停的用手去抠,可是怎么也弄不回原来的干净模样。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哥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我,世界那么大,可是我们却像被遗忘,站在世界的中央,哭泣到无所适从。我不记得那夜哭了多久而后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哥就守在床边看着我,满眼血丝。“哥,我喜欢你。”哥的眉目有些松动,我仍是固执的陈述,“哥,我喜欢你。”哥沉默许久方才开口,“圆圆……”他说话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就像不存在,我怕他再说出你是我妹妹这样的话来,上去吻住了他的唇。可是哥僵在哪里,半晌都没有回应,而后温柔又坚决的扶住了我,神色飘忽的让人心痛。“圆圆,你是我妹妹。我们这一辈子都只能是兄妹。”我开口欲言却被哥制止。“你总说喜欢我,也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总是逃避想着也许你长大些就会忘掉这些情感,会爱上别人。”“可是后来非典,你被关到那里隔绝,我疯了一般的痛恨自己,只怕你有一点万一,你若出事,我也定活不下去了。那两日我每夜失眠,你出来后竟然面不改色地问我想不想你,我当时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圆圆,你问我爱不爱你。我爱。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我爱,爱的痛彻心扉。可是,我可以为你而死,却不能为你而生。”“我之前想,就算用兄妹的身份共存一世也好。可是,原来我还是太天真。原来到最后,我还是要放手。”“圆圆,你总说爱情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爱应该被祝福,被赞美,应当光明正大。不应该是偷偷摸摸,更不应该受世俗鄙视。而我,无法用爱人的身份站在你身边,无法当着别人的面亲吻你,甚至无法光明正大的说我爱你。”“哥,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在乎……”“我要你幸福。父母去世的时候我曾经跪在他们墓前发誓,会一辈子照顾你,让你幸福。可是,圆圆,你要的幸福,我给不起。我想要得这一生再也要不到。”“圆圆,我今日推开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有朝一日爱上别人,那一日到来的时候我定生不如死,可是我却半点法子都没有。我没有法子。圆圆,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哥的声音弱了下去,他的泪掉在我的手指上,温热,冰凉。我不记得那一夜是怎么过去的,我只记得我自己无法控制的号啕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无意识的,撕声裂肺。哥一直抱着我,无声的哭。夜色浮沉,心终成灰。五十哥是那种向来很清楚自己要的是怎么,且约束力极强的人,说到做到,他说与我只是兄妹,便真的只作回兄妹,关爱有度,举止有礼,楚河汉界,决不越雷池一步。只是有时,他明明笑着对我,却在转身的那一刹会感受到他身上一种浓浓的悲哀,像云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窒息,无处可躲。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承载多少悲伤,寂寞,我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崩发多少力量,可以持续多少力量与坚韧,我同样不知道。但是我清楚地明白这样的痛,于哥已是承载的极限,那根弦我不敢再碰,因为一触及断,哥已逼自己到极限,我怕他无力承受。于是,只好维持着表面的温暖,不敢苛求那么多,一点点的压制欲望,在悬崖峭壁上战战兢兢的拉着哥的手一步步的前挪,什么时候会跌落悬崖或者见到平坦我都不知,可是却只能这样走下去。可是,只是这样走下去哥都不肯,他近乎刻意地缩短时间来见我,来见我的时候还大多拉上东子,搞得东子稀里糊涂地问我,“圆圆,长佑最近怎么回事啊?”我只能苦笑。哥这样还不算,那天晚上送我回宿舍的时候甚至还断断续续的劝说我,“大四了,可以给自己找个男朋友了。”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冰凉凉的落下去,不着底,痛得说不出话来。“好啊。好。”我竟然没哭,只是声音有点颤抖。哥别开眼去,转身往回走。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突然涌过巨大的悲伤,张口喊道,“哥,我不会爱上别人的!”引得路人侧目,我不管不顾死死的盯着哥等他回头。可是,哥的脚步停留了一下,没有回头。再走时,踉跄了两下,却仍是没有回头。我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转回宿舍。捂在被子里痛哭失声,好象又回到高二那一年,我无比想念他偏又见不到他时的悲伤,只是这次我明白,哥是真的决定放手了……晚上哭得久了,第二日早晨睡到很晚,以至于东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的,“在我楼下?给东西,什么东西?”……“哥走了?走哪去了?”“我不知道啊。”东子在那边说,“他就让我把东西交给你啊。”我一下子就醒了,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东子在那边明白过来,“他没告诉你他要走?这小子!我就知道他找我定没好事。我们现在去车站逮他去,他刚走没多久。”我套上衣服就往外冲,钱都忘了带,还好东子带了钱。坐上出租车,就往西站走。找了一圈没有,“去东站!”东子说,“臭小子,净害我,看我逮到他不剥了他一层皮!说什么怕你去送他伤心会哭,原来根本没告诉你。”“圆圆,不哭了,啊。逮到他我替你收拾他。不过到底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啊,长佑那小子虽然臭屁,但是疼你是真的疼到心眼里,怎么会不跟你说一声就走了。”我哭得哽咽,只能摇头。东子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到了东站,我跳下车就跑去四处找,满脸的泪也顾不得擦,心里悔恨万分,昨夜若是不说那句话,哥也许就不会被我逼走。可是如今怎么办?怎么办?东子见我疯了一样的乱闯见人就拉着问,“你见到我哥了吗?”,把他给吓坏了,在身后紧紧地抱住我,“圆圆,你别慌,别慌。我们去候车室看看。”我来来回回得找了两遍,都没见到哥。火车一辆辆的开走,心里急得恨不得把车站炸了。“那小子会不会坐飞机走了阿?”我摇头,“应该不会,昨天晚上的事,他应该来不及买飞机票。”“可是他会去哪里呢?这样毫无目标的找也不是办法啊。”哥会去哪?大舅家他向来不喜欢,肯定是不会去的。我们没有别的亲人,也没什么靠得住的朋友。喜欢的地方有很多,因为我嘴馋,说要吃遍天下,哥向来一切以我为先,说以后要带我四处去游玩……哥会去哪?总不会随便买张票就走了吧?从此浪迹天涯,四处为家?可是他都考上研了,为什么?明明那么喜欢学校的,明明答应要陪我在学校里读书的,明明答应会照顾我一辈子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我站在候车厅里失声痛哭,哥竟然走了,竟然走了……他——不要我了。五十一哥让东子交给我的东西很简单,就是那间房子钥匙和一张银行卡。房子里哥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几件衣服和书桌上我们合影的照片,似乎他什么都没带走。银行卡里是哥存的钱,几乎也没什么钱带走。这样子的他去了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只能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流泪。东子是多么聪明的人,见到我在火车站广场上发疯一般的模样便明白了三分,回来后试探地问我,“圆圆,你说你想爱不能爱的人是长佑?”我泪眼婆娑的看他,东子呆着看了我半晌,而后苦笑一下,“圆圆啊,唉~”我不知道东子是如何看待这种事情的,可是他再没提过一个字,从那以后,再没提过一个字。而且替代了哥,他每天抽出大部分的时间来陪我,生怕我想不开似的。“东子哥,我没事的。我不会干傻事的。我要等哥回来,他总会回来的。实在不行,等到我结婚生子以后他总会回来的。”东子看看我,舒了口气,“你能这样想就好了。”那段日子我不记得曾经流过多少泪,可是痛到最后竟然连眼泪也失去了。于是方才明白,其实哭泣也是一种奢侈,爱的那个人在身边,你哭泣,他心痛。如果那个人不在身边,哭泣不过是最无用的一件事,谁人看,谁人问,谁人知晓?在哥离去这么久后,我同哥一样,也放弃了那段感情。只期盼他回来,盼他回来。无数个夜里做梦,我拉着他的衣袖哭泣,拼命地说,“哥,你不要走,我听话,你要做兄妹我们就做兄妹,我再也不扰你,你别走。哥,你别走。”可是我总是拉不住。而后抽搐着心痛而醒,那么痛,那么痛,如同生生把自己撕裂,无力挣扎,蒙蒙的透过窗子望着外边黑到苍白的天际发呆,心里明白,哥与我再也回不到从前。我无比想念儿时他用童音哄我的日子,想念青春期时跟他挤在大舅家小床上相拥而睡的日子,想念大学时他陪我自习,给我煲汤的日子。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哥放弃了,我也是。可即使放弃了,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我不再哭,不再每天顶着红肿的眼睛出去见人,东子是真真舒了口气。“圆圆,你终于缓过来了。我快被你吓死。”我无力的笑,是啊,我缓过来了,不会再心痛的恨不得死去,只是麻木,麻木到再大的事情我听了也只是笑,温柔的微笑。任谁都说我长大了,面目沉静,笑容温柔,不再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是啊,我长大了,青色的果子可以成熟,成熟的果子内心腐朽,长大是多么痛的一件事情啊。05年的初春,哥走了将近一年的时候,决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他瘦了很多,面目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神采飞扬,深沉了很多,以前的那种飞扬跋扈也收敛了许多,沉静的有如漩涡,决楚——他也长大了。“爸爸出事了。查出胃癌晚期,我妈通知我,让我赶紧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有点天旋地转,没反应过来,“怎么会?”决楚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这方才反应过来,急忙忙得往回跑,“你等我,我去收拾东西。”我们到车站就买到票,等了几个小时就上车了。或许是季节的原因,车上多少人,我跟决楚挑了个人少的车厢靠窗坐下,决楚一言不发,转头看向窗外。我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和沉默不言的样子,又想起大舅小时候抱着我用大胡子扎我笑着叫我囡囡的样子,心里心酸异常,泪落了下来。决楚扭头见我哭了,下意识的抬手替我擦泪,手举到一半又落了下去,过了半晌方才吭声,“余清鸢,你怎么了?”我抬头看他,他别开眼去看向窗外,好像不是在跟我说话一样,“你怎么这么瘦了?”我愣住,心里一下子酸软下来。过了许久方才幽幽的答他,“你不是也瘦了吗?”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眼神深远的看向窗外。坐车疲惫,我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正斜靠在决楚身上,决楚的大衣裹着我。我贪恋这温暖,缩了缩,迷迷糊糊地问他,“几点了?”“还有两个小时,再睡会吧。”他说着随手帮我掖了一下衣角,动作轻柔的好似哥,我一下子醒了,坐起来回头看他。他扬眉,“怎么了?”我呆了半晌,方才答道,“你扬眉的样子没怎么变。”毫不搭边的一句话,可是他明白,点了点头,仍是伸手揽过我靠在他肩头,“再睡会吧。”可是,我再也睡不着。五十二我们终究是没有赶上,不仅如此,舅妈因受了刺激,突发脑溢血被推进急救室。我和决楚赶到的时候只能坐在急诊室外等,决楚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泪一点一滴的溅下,无声的哭。我想起小时候大舅笑着把我抛的高高的,然后在掉下来时接住我,乐得哈哈大笑的样子。想起他微笑着疼爱的叫我囡囡的样子。想起他背着舅妈偷偷给我塞钱的样子。想起他那次送我去学校走时偻钩的背影。心终是疼痛起来,落了泪。伸手覆盖在决楚握紧的双手上,他没有看我,低下头去把额头靠在我的手背上,像在汲取力量支撑自己一般,只是泪溅在我手背上,那么烫,那么烫……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和决楚连忙迎上去,我心里从来不喜欢舅妈,可是现在却真心实意的祈祷她好。“还好是在医院突发的,抢救够及时。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就可以了。一会去观察室那边探望病人吧。”我松了口气,决楚也是。他回过身来死死的抱住我,“圆圆,她没事。她没事。老天保佑。”我点头,“嗯。她没事。没事的。”天可怜见,不让他一次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那种痛太让人崩溃,当年我尚有哥在身边照顾我,他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分担……在观察室见到舅妈,她一瞬间像老了很多,我不是说样貌,我是说心。那种疲惫的痛缓缓的从身体里一丝丝的透漏出来,无法遮掩。她心里一定很爱很爱大舅,这些年她虽然总跟大舅争吵这争吵那,次次她都要占了上风,可是能为大舅做的她一样也没少做。她心里一定很爱他。舅妈看见我的时候一愣,却没有像过往那般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点头,“你也来了。”我不知该说什么,站在决楚身后轻轻的点头嗯了一声。“妈,你好好休息。我买点东西回家给你煲烫送过来。”舅妈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慈母爱子般的安详,“你什么时候会煲烫了?”决楚开始呐呐,“我买本书照着做就是了。”而后语气又有点别扭,“你管我,反正我做好就是了。你好好休息吧。”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我一看,跟舅妈点了下头,也跟着出去了。医院离家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坐车到家附近的超市,买了骨头,粉藕,烫料什么的,又走回家里。决楚抱着从超市买来的靓烫一百例认认真真的照着做。我只坐在旁边看,不扰他。他一直站在那里守着火,却不知道火要关小,盖子不能盖的太紧,结果烫仍是扑了出来……一时间手忙脚、乱鸡飞狗跳。我叹了口气,进厨房,帮他拿开盖子,又把火关掉,倒出一半的水。“汤不能放这么多水,会沸出来,而且汤的味道也不好。”说着舀了一汤勺汤出来,尝了尝味道,放了盐、鸡精进去,重新开火,关小,盖子半遮,“这样就可以了。”转过身去的时候,决楚正用一种说不清的幽深目光看我,见我这般转身看他,方才低下眉去,声音有些低哑,“谢谢。”我一愣,原来我们已经生分至此了……拿着做好的汤去医院送给舅妈,舅妈尝了一口突然掉下泪来,滴到汤碗里又溅出来,决楚有点慌,“妈,不好喝你别喝就是了,你别哭啊。”舅妈看着他含泪笑了,“不是不好喝。妈是高兴。我儿子终于长大了。我也能喝到他给我做的汤了。”决楚舒了口气,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含着谢意。舅妈的病受不得刺激,决楚在一旁一直给她讲去香港这一年遇到的事情。我看着他飞舞的眉眼心里说不出的痛,他一定很痛现在,却不能说,不能流露,因为怕舅妈看着更伤心,所以便装出这种只要妈妈好一切都好的样子,逗她开心。舅妈虽然眉目间还有疲惫的神色,可是眼神里的笑意却温暖起来,时不时的抬头摸一下决楚的头。我跟决楚一直陪舅妈到十点半。“妈,你睡吧。我在这看着你。”舅妈笑了一下,赶我们走。“回去吧,看什么。这边的护士晚上会守夜,轮换替班的。你看这么多人住院有几个守夜的。影响别人。你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妈。”决楚坚持着不肯走,被舅妈挥手赶走。我们出了医院,决楚没有坐车,拎着保温桶一步步的拖着步子往回走。我沉默的跟在他后头,就这么一路走回家。到家里开门开灯的时候决楚别过脸去,可是我仍是看见他满脸的泪水,从他一贯幽深的眼中汹涌而出,那么快,那么多,让人来不及擦。“睡觉吧。”他说着就要进卧室,被我一把拉住。“别这样,决楚,你别这样。哭出来吧。会好受很多。”他没回头,可是身体瑟瑟发抖,颤抖的不能自已。我心酸到疼痛,上去抱住他,“决楚,你哭出来吧。”他突然反身过来,死死的抱住我,号啕大哭。那样的痛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哭出来一样,一丝不留。我也掉了泪,却只是抱住他,没说话。大舅于我只是对我很好的亲戚,于他却是不得替代的父亲,从此以后他失了一面山,再也找不回来。决楚不知这样哭了多久,哭到嗓子哑,发不出声来。我拉着他到床边,让他躺下。而后去给他倒水,去药箱里翻出枇杷膏。“喝一点吧。明天还要去看舅妈呢。如果说不出话来今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决楚靠在床边,我拿着勺子喂了两口枇杷膏给他,有没含住的余液从嘴角露出,我拿手指轻轻帮他擦去。在抬头时决楚神色幽幽的看我,“余清鸢,”他的声音哑哑的如同生涩的沙砾,“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再也舍不得放手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帮他关了床头灯,“睡吧,晚了。我去外屋了。”起身的往外走的时候被他从身后拉住。“别走。余清鸢。今个别走。求你。别走。”我转过身看他,月光从窗子映进来照着他微微仰起的脸,苍白,哀求,悲伤,无助……他只是那么痴痴的抬起脸看我,在最脆弱的时候拉住我,乞求我别走。我看着他流泪的眼突然心痛莫名,当初,若我能这样拉住哥,那哥会不会走?“好,我不走。”我坐下来环住他,声音微微发苦却轻柔异常,“我陪你,我不走。”决楚一晚上都死死的搂住我,好像怕失去什么一样。可是他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我看着他睡熟的脸,眉头仍是紧皱着,睫毛间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如同被遗弃的小孩子,一张脸满满的让人看着心疼。我看着,终是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五十三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拎着煲好的粥跟着决楚去看舅妈。舅妈的眼睛有点红肿,想来是昨夜哭过了的。决楚的也是。因为昨夜哭完就睡了,所以早上起来眼睛肿的狠。我用热水给他敷了又敷,方才消下去些。好在他是单眼皮,肿一些也不明显。舅妈见我们去了,竟然主动跟我打了招呼,“圆圆,你坐吧。”我有些诧异舅妈的态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盛了粥递给她。医生来视察的时候看到我们,笑着跟舅妈说,有这么孝顺的儿女在身边就是幸福了,别想太多了。舅妈笑着说是。医生查看了一下舅妈的情况,说情况很稳定,再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我和决楚都松了口气。快到中午的时候决楚赶我回家做饭。舅妈说不用了。“有什么。她是女孩子就该她做饭。”他说着回头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有些失笑,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于在舅妈面前用这种凶巴巴的样子保护我。可是心却一点点温软起来,念及这一点温存,我没计较他的语气,笑着说好,而后回去做饭。离开病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决楚正坐在病床边不知跟舅妈说些什么,惹得舅妈笑起来,他随手伸出手去帮舅妈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我微微叹了口气,舅妈平安真好,决楚他是真的很爱舅妈的。就这样连续几日,舅妈的状况一点点好起来,脸上的阴霾也过去了些。决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有些人离去,我们无可奈何;有些人存留,我们欣喜万分。决楚在这样的天堂和地狱间转了个圈,一面失去,一面得到。我真怕他撑不住,可是他竟然这样挺了过来。“余清鸢,还好有你。”我愣住,站在深夜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他。他转过身来,路边的灯光拉长他的影子,他站在人群里,离我有点远,神色朦胧看不清楚。“还好有你。不让我怕自己撑不过来。”“可是我什么也没做。”虽然看不真切,可是我仍是看见他笑了,那样夜色下的笑,很温柔。“可是你在这里。你在这里于我便顶的过一切。”我心里一软,却也学他一般笑出来,“明日舅妈就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接她吧。”“好。”舅妈是雷厉风行的个性,出院后很快就办好了大舅的后事。“今天我带两个孩子来看你了。”她拉着我跟决楚在大舅的墓碑前跪下,“家里的事也没什么用得着你挂念的。你安心走吧。小楚比以前懂事多了,你若看到一定很为他骄傲。我知道你走前一直挂念圆圆,我带她来看你了。圆圆,跟你大舅说几句话吧。”我想起那次大舅送我时我跟他赌气没有好好说句话的样子,心里愧疚的难受,抬手擦了擦大舅的墓碑,“大舅,我很好。你不用挂念我。大舅,我对不起你,去了大学这么久都没有给你写过信报过平安……”终是说不下去,失声痛哭决楚扶起哭着的我,“别哭了,他若看见你这么哭一定很难过。”“爸,我都挺好的。我会照顾妈,也会照顾圆圆,你不用惦记。我会代替你对她们很好很好的,爸,你安心走吧。”……墓碑边有温柔的风吹过,有鸟儿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我想,大舅一定听到我们的话了。一定听到了。五十四事情都安定下来以后,我和决楚因为还有课,便买了返回学校的车票。舅妈来车站送我们的时候,对决楚依依不舍,说不完的话。决楚到最后好笑的打断她,“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看你。等到了那边我就给你打电话。”舅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吧。总嫌我唠叨。”说着扭头来看我,“圆圆路上也小心。”我虽不知舅妈为何对我改观了,可这总也是好事不是,于是笑着说好,跟舅妈挥手告别。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与决楚面对面坐在下铺的两面。许是因为舅妈安然无恙的原因,他的眉目展开了很多,比初始回来时的深沉看起来明快了些。我坐在对面,与他无话,发神的看着窗外。“余清鸢。余清鸢?”“嗯?”我打开他在我眼前摇摆的手。“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没什么。”我不习惯于面对他直视探究的眼神,别开眼去。“在想他?”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哥。心里苦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对你还好吗?”“挺好的。”“那为什么回来这么久我没见他给你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他不肯接受你?”我心里一痛,有如针扎,“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时候非典,就是你去香港的时候。全国都在闹非典,很严重的。我那时刚好生了病,被关进招待所里查看。哥啊,他平日里表面上装得没什么,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就受不了了。晚上失眠,才两日就憔悴了很多。等我出来他就吻了我呢。”“就在学校里,”我笑着抬起头来直视决楚,“那个时候他就吻了我呢。哥心里是爱我的。很爱很爱我。”决楚沉默的看我,过了半晌才言,“那么,余清鸢,你哭什么?”我一愣,看向他,不知所以。“那天晚上我抱着你睡的时候,夜里你一直在哭,哽哽咽咽的叫他别走。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他去了哪里?”我愣住,心像被攥住,那只手不肯松开,就那么死死的攥住,我再也装不下去,有泪滑落。过了这么久了,我原本以为不会再哭了,可是原来,痛苦的事情不需要想着也不会忘记……突然痛恨决楚这样的穷追猛打,“是,哥走了,他不要我了。那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决楚坐在那里眼色深幽的看我,过了许久方才幽幽的笑出来,“是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习惯他这样哀伤悲凉的语气,别开眼看向窗外,那些树飞快的向后掠过,不见踪影……心里的伤疤被这样揭开,那些思念蜂拥而出,我想念哥,疯狂的想念他,想到心里想哭。哥当日离开的时候可有这般坐在窗前看着树影飞过?可有这样心痛着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他可有哭?可有在心里边反反复复念我的名字如我现在念他一般?——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五十五晚上睡熟后,被决楚晃醒。我睁着迷糊的眼睛望他,“怎么了?”他蹲在床铺边看我,不说话。我有些恼,推他,“你发什么神经啊,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余清鸢,你又哭了。”“会吵醒别人。”我愣住,而后再无睡意。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车这么快的运行,看不见灯火。车厢里也很暗,只有几盏微弱的光亮着,有点冷。我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再无睡意,就那么抱着被子发呆。决楚靠着我坐下,不说话。只是伸手暖住我的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暖的我脆弱的想哭。“有段日子我也这样,每个夜里都哭喊着梦魇。后来我宿舍的哥们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出一个损招,等我睡着了在我脚脖子那里系个绳子,我半夜一叫我对床的哥们就拽绳子。第一次被拽醒的时候我以为被蛇咬了,一下子就跳起来。”我“噗哧”一声乐出来,又想起那个时候他舍友给我打电话的情形,心里一痛,看了他一眼。他正笑着低头看我,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可是我却明白那笑意背后曾经历过多少的痛,心里酸软,拉过被子给他也盖了一半。“总会过去的。余清鸢。总会过去的。过去我总想,那个人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那么多的人,我偏偏遇到她,而后画地为牢,就此守候,不得救赎,其他人都成了将就。”“可是后来,后来我终究把她从自己心里剥落,很痛,真的很痛,”他的眼有点扭曲,蒙着雾,“和你如今一样痛,像是整个人活活被撕裂。”“我等了很久很久,她仍是没回来。那个时候痛的我只巴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才好,却仍是苟且活着。因为有人告诉我,人会死很久很久,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活着。”“于是我告诉自己,活着吧。好好活着。就算再也见不到她,就算我再也找不回她,至少我还能想念她,至少我还能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抬头看他,“对不起,决楚。对不起。”他没有答话,只是低下头来看我,眼睛深遂得如同世上最深那片海,见不得底。“可是,余清鸢,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动不动就哭,想要的那个人还是没守住,把自己弄的骨瘦如柴,好像来阵风就能吹走一样。”“你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我哭着说不出话来。他叹息一声,拉我到他的肩头,手指轻轻的穿梭于我的头发中间,拍着后背安慰我。“余清鸢。”“嗯?”“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你这个样子,我没办法再放手。”思绪一片麻,我呆呆的抬头看他。他手指温热的帮我擦去眼角的泪。“我答应过你的,在你转身的时候就会让你看见。如今他既然甩手走人了,我便不能再离开。”他低下头,吻住我的唇,那样薄凉温软的唇,口舌痴缠……“余清鸢,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放手了……”五十六从那日以后,决楚每日都来找我,与我一起吃饭,他大四无事,偶尔也跟我一起去上课。我初始觉得别扭,只是他依旧如以前那般没个正经吊儿郎当,每每气得我火冒三丈,抬脚踹去,半点不留情。只是这样一来二去反倒放开了,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决楚除了跟我在一起,其余的时间大多用来参加毕业聚会,也有晚上喝多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寻来,嘴里胡言乱语,站在楼下打我的电话,“余清鸢,你下来,你下来。”我听他吐字不清,知道想是喝多了,急忙忙下楼寻他。他看见我,便扶着树坐下,嘴里仍是叫我的名字。我哭笑不得,坐在女生楼下这般,怕不够引人注目吗?连拖带拉的把他弄到艺术中心前的长椅上。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酒窝像小孩子一般欢喜,抱着我凑过来亲,我推又推不开,被他满脸口水的亲了几下,全是酒气。气急败坏的拧他,决楚“哎呦”一声叫出来,捂着胳膊,神情像小狗一样满脸哀怨的看我,仿佛错的那个好像是我一样。我哭笑不得,拿出哄小孩子的耐心哄他回去,他也不睬我,捂着胳膊靠着树,嘴里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听不清,只听得他反反复复得叫我的名字,“余清鸢,余清鸢……”过了一会连名字也不知道叫了,迷糊着歪着脑袋睡去,怎么晃也不醒。我举头望月欲哭无泪,难不成又要在这四月天里露宿中霄?饶是我再狠心也不能把他自己丢这里睡一宿,只得坐下来将他放平,让他枕着我的腿睡。夜里蚊子很多,我和决楚都同样招蚊子,我没得办法,只好把外套脱下来给决楚护住头手,一边不停的用手帮他赶蚊子一边不停的挠自己身上的被蚊子咬的地方。决楚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而且不老实,翻来覆去的。……他小时候一定有小儿多动症……夜深了,有点凉。我靠在树干上发呆,想起多年前哥喝醉时我抱着他的那一夜,心痛如绞。决楚在梦里翻了个身,咕噜了一句什么,我呆了很久方才听明白他那句话。“余清鸢,你别哭了。”心里突然划过尖锐的疼痛和心酸,俯下身抱了抱决楚,叹息了一声,原来我们终究躲不过这一场纠缠。可是这样也好,也好。至少我可以成全决楚,给他一场幸福。决楚第二日醒来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余清鸢,怎么是你?”我哭笑不得,揉着自己麻掉了的腿,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无德的男人,昨夜的一点温情全都消散。好在他还没糊涂过去,立刻明白过来,神色深了下去,紧紧地抱着我不松手。我不习惯他这样的神色,连忙打岔的打趣他,“喂,用不着这样感恩戴德吧。”“要的。”他一本正经,声音却透着欢快,好像阳光照耀进心里一般,“要的。小生感念姑娘大恩大德,愿以身相许……”“别,我养不起。”“小生自带嫁妆……”我笑着跳开,不理他。一夜没睡,哈欠连天,可是决楚这个魔星竟不肯放我回去睡觉,死活拽着我去吃了早餐。边吃边说,“东区的麻花就是好吃,比西区的早餐强多了。余清鸢,以后你给我买早餐吃。”我打着哈欠答应,“好啊,嫁妆先拿来。”他愣了一下,而后笑出来,伸手拉住我的手,塞给我一根麻花,而后拖着我沿小路去西区到他实验室。我困的低着头直点脑袋,到了实验室坐在角落里就开始睡,一直到中午决楚把我晃醒。“嗯?竟然有干煸四季豆?你从哪弄得?我要这个。红烧蹄磅给你。”“好。吃吧。”我有美味便一切好说,吃得眉开眼笑。而后继续发困。“林决楚,熬夜要很久才补得回来,我要睡,你别扰我。”“好。”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温柔,我没再睁眼,迷糊着困过去。却没睡好,睡了一半就起来了,翻江倒海的吐,眼前一片模糊,脑海里最后一个影像是决楚看着我惊慌失措着急的脸,而后昏厥……五十七醒来的时候在校医院里,打着点滴。决楚一脸愧疚的看我,“医生说没熟的四季豆有毒,而且你有低血糖,这么多年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好点了吗?”我还是觉得胃里有点恶心,看了看点滴,也滴的差不多了,叫来了护士拔掉针头。不愿意再在医院呆,撑着要回去。决楚不肯。“没事的。真的没事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下地,“以前也有过这样,头晕晕的,哥都会随身带着糖给我。好久没犯了,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个病了。不要紧的。我回去自己弄点葡萄糖喝就好了。”“不行。不看着你我不放心。如果你再有什么事,我,我……”他说不下去,可是那表情我看着心里却是一动,软化下来,叹了口气。“好吧。怕了你了。”我拿着钥匙开了哥留给我的那间房,屋子里的摆设基本没动,因为每个月我都来打扫一次,保持清洁,希望哥回来的那天能给他个干净的家,却是徒劳。无力得倒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仍是,没什么好转。“我睡了。别吵我。”而后翻了个身睡过去。再醒的时候,决楚正蹲在旁边的地上,卖力的割着什么。他的身影隐在书桌的影子下边,纵纵的深灰斑驳的影子,像隔这一团雾,看不真切。屋里安静得很,光线昏暗,我费力的挪头看了一眼书桌,上边已经放了七八瓶割掉了瓶头的葡萄糖水。这个笨蛋,不知道只要沿着中间凹下去的那条线环着割一圈,轻轻一掰就掉了。每个瓶子都在瓶头的尖尖那里被割开,露着参差不齐的玻璃茬,不知道他割了多久方才割下来的——还割了七八瓶。我默默的叹了口气,看向决楚,他不知道我醒了,仍是蹲在那里专心致志的割瓶尖,薄玻璃被他硬生生的掰碎,扎了手心,他拔了玻璃,甩了两下手,吸允了一下伤口,而后仍是跟那玻璃瓶较劲。——这个傻瓜!“决楚!”我的声音有点哑,他立刻抬起头来,匆忙的放下手里的玻璃瓶,手太乱,碰倒了桌子上那几个割好的玻璃瓶,哗啦啦的碎了一地。他有点无措的看了一眼玻璃瓶,又看了一眼我,过来扶我坐起。“拿一只玻璃瓶给我。”“应该在中间这里凹下去的地方割,一掰就开了。”决楚看我轻轻掰开拿着吸管喝了下去,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以前没弄过。那里没有冲剂,只有这种了。我割了很多瓶都没有割好,怕你会喝到玻璃扎……”他的声音像犯了错的小孩子,软软的无措的解释。我心里那一刻柔软的只想哭,拉过他的手,“痛吗?”他摇头,“不痛。”我替他吸允了一下伤口,“决楚,谢谢你。”他笑了笑,笑容有点夹杂的悲伤,却装出欢快的样子说,“不客气。余清鸢,不客气……”我笑了笑,凑上前去,蜻蜓点水的吻了他的唇角一下,“谢谢你。”决楚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五十八他的声音低而轻,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圆圆你……”我狡洁的笑,“这是感谢的礼物。”他呆住的神色终于变幻过来,眼睛里有光火在跳动,那样的火苗映得我心慌,连忙往后退了两下,却仍是被决楚欺身压过来,“余清鸢,你的礼物未免太不诚心。”我在他身下仰头看他眼里明的暗的那些火焰,“决楚,我……”他的唇滑下来,堵住了我的话,那样柔软薄凉的沿着嘴角缠绵入口,反复痴缠。“这才是像样的礼物。”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的颤抖。我迷茫的看他的眉眼,这样近的距离让我觉得有点头晕,“决楚,我……”“嘘,别说话,别说话……”他低下头来,把头埋到我的脖颈间,紧紧地抱着我,抱得那么紧那么紧,恨不得把我揉进身体里一般,只怕再失去。“圆圆,我终于等到你……”我心里一酸,抱了抱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决楚自那日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我在一起,总是在傍晚时分站在我楼下打电话,大呼小叫的喊,“余清鸢,你下来,我要去吃饭,这都几点了。饿了饿了。”我每每哭笑不得。他任性的时候就像是要糖的小孩,不要到那颗糖决不罢休,所以每次胡搅蛮缠,输的那个总是我——真是命遇克星!那日,跟决楚去西区的时候,刚好在校园里碰到东子。学校只有这么小,原本碰到也不奇怪。可是我从没想过会碰到,所以愣了一下。东子明显比我还仲愣,脚步都停了一下。视线挪到决楚拉着我的手上,眼神冰冷下去。“圆圆,你跟我来。”他说完转身就走,没给我任何考虑的余地。决楚死死的拽着我不肯松手,我叹了口气,回头哄他,“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而已,东子一直很照顾我的。”决楚也不说话,神色阴晴不定,拽着不肯放手。东子已经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回头看我,眼神冰冷的让人颤抖,我又急又气,回头吼决楚,“放手!”决楚拽着我的手一点点地松开,终是从指尖那里滑落。“余清鸢,你在怕什么?”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眼神里有一点点悲哀和自嘲的情绪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低低的说,“我很快就回来。”东子见我过去,仍是转身就走。我急忙忙得跑拉住他,“东子哥。”他的背影僵直,即使看不见他的脸色,我也知道他在生气。声音越发的小了下去,仍是轻轻的拽他的衣袖,“东子哥……”东子长舒了口气,压抑了下怒气,回头看我。“圆圆,你还肯叫我哥,我便不能不说你。他是你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长佑走了你就跟他搅和到一块,如果长佑知道会有多伤心?你跟长佑不可能,跟他也同样不可能,你怎么这么糊涂?总是把自己搞到这种境地里?”东子从不会这样的语气说我,而且我心里终是有愧的,满脸通红。“哥知道一定会生气的,我知道。可是决楚他对我很好,真得很好。再那样伤害他一次我做不到,哥和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是在河的两岸了,我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幸福在彼岸但是再也过不去。可是我至少可以给决楚幸福……”东子气急败坏,“你们两个连结婚都不可能谈什么幸福?!长佑有多痛苦才强迫自己离开,就为了保住你的声名和幸福,可是你却和他搅和到一起去。换了是谁都可以,就他不行!如果是他,那长佑的痛苦和付出算什么?你想逼死他吗?”我心里一颤,浑身不由控制得发抖,拽着东子衣袖的手也不停的颤抖。东子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圆圆,听哥一句话,你不能跟他在一起,长佑回来看到我怕他受不了……”我泪流满面却扯了扯嘴角,“东子哥,哥不会再回来了。他根本就不要我了,怎么会再回来。他不会再回来的了,我早就不这样骗自己了。他已经不要我了,再也不要我了。”“胡说八道,他说了到时候就会回来的,怎么可能再不回来,圆圆,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他总会知道的,那时候你怎么面对长佑。”“他什么时候说会回来的?”“上一次电话……”东子蓦得住了口。我呆住,连眼泪都忘了流下来,过了半晌方才找回言语,“什么时候的事?”东子唯唯诺诺,我大气,怒吼了一声,“张元东!”他叹了口气,“我说漏了嘴。可是告诉你也好。两个月前的事情。我在宿舍接到的电话,他不肯透漏地址,我把他臭骂了一顿。他应该是喝醉了,在电话那头只是哭。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唉,反正我是再也骂不下去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他不肯,说时候不到,这个时候给你电话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后来我实在没招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就把你丢在这再也不管了吧。他才说,他会回来了。到时候就会回来。”“圆圆,长佑会回来的,所以你不能跟那个人在一起,跟谁一起都可以,独独那个人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呆在那里好半晌,竟然没哭,心明明痛得像被针扎了一般,却没哭。“什么叫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到他娶妻生子还是到我嫁为人妇?”“他走了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我拼命想他想得自己快疯掉的时候他在哪里?我三天就瘦了十来斤的时候他在哪里?我怕他在外头出事每天担心的失眠,连着半年都三点多才能入睡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到了现在他终于肯打个电话过来了,却跟你说不到时候?那什么时候是到时候?”“圆圆!”东子拉住我,“你不要蛮不讲理,长佑他也不好过,不然你还想你们之间怎么样?!”我冷笑,甩开东子,“是!我蛮不讲理!那麻烦下次他再来电话的时候你告诉他,我已经跟别人上床了,让他不用担心,可以滚回来了!”“圆圆!”东子在我身后怒喊,我却没有回头。事已至此,如何回头?五十九话说得狠决,终抵不过一场心伤。回去的时候决楚已经不再,我微微苦笑,原来没有谁真地会在原地等谁,那样的话不如听听便算,当不得真。一路沿着学校的围墙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经黑下来,我在一个小角落停下,靠着围墙坐下,坐在那里发呆,心里空荡荡的,脑袋里也是,很累很累,埋着头抱着膝盖,只想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不知这样子坐了多久,只知道远处的人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直到决楚找来,他蹲下轻轻的拉我,声音轻柔,“圆圆,我们起来回去好不好?”那么温柔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哥,猛地抬头,而后方看清是决楚,心昏沉沉的落下去。原来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死心,还是没死心。原来不肯死心得到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灰心……“决楚,”我的声音有点哑,“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里来的?”他扯了扯嘴角,“你从小就没出息,一定要靠着不会动的东西才有安全感。我每次逼近的你的时候你都死往墙角里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他蹲下身,背对着我扭头,“上来。”我看了看他,过了好一会才攀上他的背。那一夜决楚不知道背着我走了多久,我只记得自己最后困的伏在他背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竟然在哥留给我的小屋子里,决楚搂着我倒在床上已经睡熟了过去。我一动,他迷糊糊的醒了,许是半醒未醒,迷糊糊的说了一句,“余清鸢,你别再走了,我怕这次再也找不回你。”便又睡了过去。我心里一痛,没再动。抬头看了看书桌,放着我的钥匙。他倒聪明,还想得到翻钥匙来这里……我再无睡意,却没动。侧头看决楚的脸。那么棱角分明,睡熟了仍是紧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想不开的事窝在心里一样……我们这样子的相互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到最后,谁都没好过……八点多的时候决楚才醒过来,转头看我,“醒了?”我看着他,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决楚,你不累吗?”他扬了扬眉,没说话。我仰头看向天花板,“我累了,好累好累,心像被蒙了灰一样,不管我怎么擦拭干净不了。爱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不过想好好爱一个人而已。”决楚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爱的人不爱你,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看了一眼他,“那么以前我那般对你的时候,你那么辛苦难道不会觉得累吗?”他笑了笑,带着点苦涩,“很累。也想过就算了。天底下那么多芳草,你不过也就一根狗尾巴草,我何必这么死抓着不放。可是心和理智是两码事,我嘴上这么说,脑袋里这么想,心里却放不开,又能怎样?就只好撑着,别无他法。”“决楚。”“嗯?”我抱了抱他,“对不起。”他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余清鸢,你这样抱我——你该知道我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笑了笑,抬起头,学着他上次吻我的方式轻轻的吻了他的嘴角一下,“我也从不是什么窈窕淑女。”决楚愣了一下,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发涩,“圆圆,你在玩火。”“我知道。那么,你肯不肯跟我玉石俱焚?”他沉默半晌,吻像雨点一样的落下来,手从我宽大的袖口伸进来,声音轻密得如同耳语,“余清鸢,你用错了词,这种情形该说干柴烈火。”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不是的,决楚,是玉石俱焚。我终是拉着你一起堕向地狱,从此不得往生……”……决楚很温柔,他的吻很霸道,几乎夺去呼吸。可是他的动作很温柔,似怕弄痛了我。没有想象中的痛,真的没有,可我仍是哭了,说不出那时候的感觉。决楚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的吻去我的泪,万般怜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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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哥,别丢下我(40-60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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