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福#【乐小米】梧桐那么伤[3]_伤感日记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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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福#【乐小米】梧桐那么伤[3]

发布时间:2020-06-18 18:29:35

分类:伤感日记发布者:淡蓝色夏天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五、姐姐,你告訴我,于遠方真的在監獄麽? (1)

黃小詩決定繼續讀書那天,神情很凝重。她對我和麥樂說,一字一句的,屬于我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少!

我和麥樂在一邊,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黃小詩這個一向柔聲柔氣的女孩,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莫名,但是卻自有深意。

反正,那一刻,我有種很不安的感覺,我覺得我當初不應該這麽馬虎地給黃小詩報志願,之于這個,我又多了一份内疚。

說了這麽多,也做了那麽多,本來因爲白楚而選擇的這所大學,在現在看來,倒成全了莫帆這個小渾蛋。

莫帆的班主任教語文,而很多像莫帆這樣的小男生,似乎語言神經都不夠發達。所以,當他的班主任,将莫帆的語文試卷擱到我眼前時,我看了半天,臉都憋腫了,但卻不敢在春蠶園丁面前笑。

試卷上的詩詞填空,讓我前所未有地遭遇了莫帆這個渾蛋的貧乏精神世界——試卷上的上聯:我勸天公重抖擻,莫帆給的下聯是:天公對我吼三吼;試卷上的上聯:蚍蜉撼大樹,莫帆填寫的是:一動也不動。試卷上的上聯:西塞山前白鹭飛,而我的寶貝弟弟填寫的是:東村河邊烏龜爬……

我低着腦袋說,我一定回家後,嚴格要求莫帆,每天給他布置上古詩詞讓他背誦。其實我挺想爲莫帆狡辯的,他填得很有道理的,蚍蜉撼大樹,确實是一動也不動的。莫帆還是蠻有邏輯能力的。像我語文這麽好的小姑娘,以前也犯過錯誤的,試卷上的“英雄寶刀未老”,我對了個“老娘風韻猶在”,淪爲了全班同學的笑柄。

但是,爲了早點結束精神改造,奔赴與白楚的約會,我不得不在春蠶、園丁、蠟燭、靈魂工程師面前低眉順眼。

因爲是周末,所以,離開辦公室時,我順便将莫帆帶到一邊象征性地訓斥一頓,然後跟他說,讓他放學後,去咖啡廳找我和麥樂。

第二章

有些時候

路,有些長

夢,有些遠

但是,路的盡頭,夢的遠處,有你出現

所以,我從來沒有停止向前。

五、姐姐,你告訴我,于遠方真的在監獄麽?

我幾乎是飛出咖啡廳的,根本不管胡爲樂在後面多麽用力地呼喚我“純潔”。可是,來到莫帆的班,隻見到值日生在打掃衛生,根本沒見莫帆這個小破孩。

胡爲樂在身後喊我,他說,“純潔”,“純潔”,莫帆在衛生室,你跑錯地方啦!

我又跟着胡爲樂折回頭,一路小跑,跑到學校邊上的衛生室。進門後,隻見莫帆包紮得跟個阿拉伯新貴一樣,他擡眼看了看我,低下了腦袋。

我看他的傷勢不很重,心就放了下來,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火,就沖他吼,于莫帆,你是不是活夠了?你三舅姥爺的,你還真是于遠方的兒子!這“燒殺搶掠”的基因還真在你的小血管裏流得夠歡暢!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得要命。很多年來,我一直跟莫帆說,于遠方死了。每當看到奶奶想對莫帆談于遠方的事,我就沖她兇,眼睛跟火災現場一樣,火舌四處亂冒。

很久之前,于遠方是個好男人,蹬着三輪車風裏來雨裏去地載客,養家糊口;很久之前,于遠方也是個好父親,經常将莫帆扛在脖子上,然後拉着我的手,告訴我們,不久,他就可以将人力三輪車換成機動三輪車了,然後聽我和莫帆的歡呼;很久之前,于遠方還是個好丈夫,他最大的理想就是,他每天蹬車回來,開一瓶青島啤酒,給妻子倒一茶杯,然後用筷子點一口給莫帆,點一口給莫春。

當然,這都是很久以前了。現在,于遠方就成了我的心病。這場病仿佛是八歲那年我生的那場大病的蔓延。蔓延着,蔓延着,我就忘記了于遠方的臉。

八歲那年,大病初愈後,我在奶奶的迷信說法下,在梧桐樹下埋下于遠方的名字,我希望他能回來,繼續扛着莫帆牽着我。直到在學校裏,被同學诟罵,我才知道,于遠方永遠回不來了。因爲他在一次載客時,奸殺了一花季少女,還有人說,是奸殺了一個幼女。總之,當時,我的小小的肩膀上,背負着那麽多周遭的白眼。這個在我生命裏親切得不成樣子的男子,在這頃刻間,猙獰。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五、姐姐,你告訴我,于遠方真的在監獄麽?(2)

這個罪名真讓我難堪,我一直在想,哪怕到現在,我也是這麽想,如果他攔路搶劫也好啊,偷盜也好啊,怎麽可以犯這麽龌龊的罪呢?讓我每次洗澡都狠命地搓,想要把身體中屬于他給我的那部分血肉給剔除!

我一直告訴莫帆,于遠方死了。從他六歲那年,我就這麽跟他說。我不願意他像我一樣,總揣着卑微的心,裝做很倔強地活。

于遠方的名字真夠冤孽。他給我帶來了那麽多白眼和嘲笑,還有那些惡心兮兮的唾沫,它們曾挂在我的衣服上、我的臉上、我的頭發上。所以,胡爲樂将卡布奇諾形容成一杯大唾沫時我的反應會那麽大。

病愈後,回到學校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委屈的日子。麥樂說過,其實,在我八歲之前,我身上流淌的絕對是淑女的血,小臉蛋小眉毛長得要多秀氣有多秀氣,要多溫婉有多溫婉。這也是她爲什麽從一年級初次見面時就想跟我做朋友的原因。

那段日子,被我同學們欺負的日子裏,同樣也淑女過的小麥樂,給了我最大的友情支持——和我一起偎在牆角哭。

後來,我去向老師告發過,可對于身爲大人的老師來說,小孩子之間的不團結,根本不足爲怪。所以,老師用她們溫柔的笑來面對這些對小孩來說不啻是災難的事情。

後來,八歲的我一看,“政府”給我解決不了問題,尤其再一想如果我不推翻這個萬惡的“舊社會”,可憐的小莫帆也将重蹈我的覆轍,忍受那些惡心死人的唾沫。

所以,我決定自救!

在一個清晨,我從廚房偷出了兩把菜刀一把炒勺,早自習鈴聲一響,我就将兩把菜刀劈在了課桌上,因爲書包帶系得太緊,炒勺怎麽抽都抽不出來。我本打算手晃着炒勺,沖他們吼,現在隻能指着菜刀沖他們吼,我說,誰以後再欺負我,我就用菜刀剁了誰!爲了起到更大的震懾,我又說——誰再沖我吐唾沫,我就将誰先奸後殺!爲了強調“奸殺”的威懾力,我還補充了一句新發明的名詞:“再奸再殺”!

可能因爲“于遠方案”的發生,“先奸後殺”“再奸再殺”對這幫小孩來說,殺傷力足夠大,盡管,他們當時不一定知道具體是什麽含義。

後來,我一直背着兩把菜刀去上學,黃小詩和麥樂在我身後晃蕩着,像左右護法;再後來,我的兩把菜刀被老師沒收了,她說,小孩子要相互團結友愛,我卻硬生生地聽成了小孩子“團結有害”。

雖然沒有了菜刀,但是,那幫小孩已經初步了解了我從父親于遠方身上繼承的“殘暴”本性,都對我退避三舍。

這次“革命”,成就了我在小學“黑幫一姐”的地位。相應的,莫帆也就在我的保護範圍内。唯一的遺憾,就是因爲家庭條件不好,莫帆八歲才上小學一年級。

偶爾,他還是會被欺負。跑到我面前,滿臉委屈,問我,姐,咱爸是不是殺人犯啊?他在監獄是不是?他沒有死對不對?

每次,他這麽問,我就會毫不留情地抽他的小腦袋,我說,去你三舅姥爺的!你這麽個十歲的大塊頭,被那些八歲的小渾球欺負,你還有臉給我哭!

莫帆就聳着肩膀,抽泣得更厲害。可能被我庇護慣了,莫帆的性格一直有些小女生的溫婉。

我胡亂地将他扯到身後,說,于莫帆,你記好了,于遠方死了!誰說他是殺人犯,你給我去指認!說完,我從教室扛起板凳橫出門。

莫帆在我身後抽泣得更厲害了。他說,姐,他們全都這麽說!

他說完這話,我又回去扛了一條板凳。要抽死那幫混蛋,單用一條板凳是有難度的。但是,我卻被麥樂給扯住了。

她拉着莫帆,給他擦眼淚,說,莫帆,莫春疼不疼你啊?

莫帆邊哭邊點頭。

她就笑,說,那麽你得知道,莫春不會騙你。你爸是好人,他是生病去世了。别再爲這件事浪費莫春精力了,她要升初中了。

莫帆在後來,再也沒問過我這個問題。那麽長時間,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再爲此受委屈。還是,受委屈了,隻會自己偷偷躲着哭。

而今天,在他讀高一時,他竟又爲此和三五個男孩推搡起來。

爲了緩解我剛才提及于遠方時的刻薄和漏洞,我就轉頭責備胡爲樂,你幹嗎不幫莫帆一把,你腦子臭了嗎?

胡爲樂揉揉鼻子,指着腦袋上腫起來的大包,很委屈地說,我幫了!否則,莫帆早被那一群人給砸扁了!

莫帆擡頭,眼神那樣清涼,長長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了暗暗的影子,放佛是童年留下來的傷,久久不成痂。他問我,姐,你告訴我實話,好嗎?爸……呃,于方遠,他真的在監獄,是不是?他并不是病死了,是不是?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六、你以爲生活是言情劇麽?

那天,在衛生室裏,我長久的沉默了。

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意讓莫帆知道,這個男人曾給予我們家庭的傷疤。我害怕莫帆小小的心靈遭受創傷。所以,哪怕母親改嫁離開,我都跟莫帆撒謊,說,媽媽要去賺錢養我們姐弟倆。母親離開時,六歲的莫帆,一直扯着她的衣角哭。撕心裂肺的聲音,我至今都記得。我看着那個曾被我們稱呼過媽媽的女人當時決絕的表情,就告訴自己,這輩子一定保護好莫帆,永遠不要再讓他這樣撕心裂肺地哭泣!

永遠不要!

因爲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有這個權力!

至于母親,我想,她當時大概讓父親給傷得太深了。一個女人,一旦徹底死心,會是一種怎樣的決絕呢?

她就這樣,一聲不吭,表情堅硬,将八歲的我和六歲的莫帆,遺棄給了蒼老的奶奶。

其實,長大之後,到現在,我都再也沒見過她的面,早已經忘記了她的模樣。我也并不恨她。因爲,如果能撇清我和于遠方的關系,我也會如她一樣,遠走天涯。可是,改變不了的,我和莫帆,身上都流着那個男人的血,哪怕這血是罪惡的,冤孽的。

莫帆見我一直沉默不語,就悄悄擡手,拉了拉我,很勉強地沖着我笑了笑,說,姐,我不問了,你别生氣了。說完,故作很快樂地起身,默默地跟着我回家。胡爲樂在我們身邊,像一個街舞少年一樣亂蹿耍帥。

我輕輕碰了一下莫帆的腦袋,問他,疼不?

莫帆說,哪能不疼?你捏捏豬的屁股,它還會疼得咴咴叫來着。何況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呢。

我歎了口氣,沉吟了很久,聲調緩慢地對他說,莫帆,其實,這件事情,沒什麽好去計較的。這麽多年,咱們别總跟這件事情過不去好不好?

莫帆張張嘴,剛要說什麽,我的手機就響起來,我一看是白楚,就忙不颠兒地接起來。

電話裏,白楚有些焦灼,他說,莫春,我今天不能陪你去看畫展了,溪藍的情況又不穩定了,我得在醫院裏陪她……

挂上電話,我一臉沒落。本來,我就是千挑萬選,去醫院偵查了無數次小道消息,得知溪藍的病情穩定下來後,才這麽信心十足地約白楚去看畫展的。白楚還說,溪藍聽說我們要去看畫展還很開心,說要是自己身體健康的話,也想去看看的。

可是,溪藍,竟偏偏撞這個時間病情不穩定。

我撇了撇嘴巴,讓莫帆先回家,單獨一人去找麥樂。見見麥樂,然後和她一起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溪藍,能讓我開心一些。

我走的時候,胡爲樂在我身後吆喝,“純潔”,莫帆讓我問問你,我們寫完作業,可不可以去旱冰場玩兒啊?

我胡亂地點點頭,白楚的電話,讓我忘記了本來是要去超市幫莫帆買兩條豬蹄煮湯補一下的,也忘記了莫帆腦袋上的傷,根本不可以玩太劇烈的遊戲。

唉,這個叫白楚的男子,任憑我的思維是多麽綿密的牆,他總可以憑一句話抽絲剝繭、瓦解掉我喜怒哀樂的壁壘。

麥樂說,聽聽,莫春,你這話說得多惡心人!你以爲生活是言情劇麽?還綿密、還壁壘,你還風兒沙兒到天涯呢!

我見到麥樂時,她正忙着換衣服去趕場子,所以說話也滿是火藥味。

我見麥樂也沒時間顧我,再想到上次給雜志畫的封面被槍斃了,頓時覺得愛情和金錢全都抛棄了我,生活真沒意思。期末考試還有一段時間,我不必費神,所以,我就對麥樂說,要不,我跟着你去酒吧裏玩兒吧!

麥樂說,好啊,不過,你最好先去醫院把溪藍的氧氣管給拔下來,再到酒吧裏聽聽歌,看看帥哥,數着時間等她死掉,這樣的生活才叫美好!你現在跟我去,一副怨婦模樣,也隻能在酒吧買醉,還得我給你付錢!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七、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我,自私,殘忍。

其實,麥樂不知道,這樣的手腳我曾經做過。

那是溪藍第一次住院。

從我将白楚的名字埋在梧桐樹下那天,我就以爲,總有那麽一天,白楚他會看到,有那麽一雙眼睛,總是在面對他時,變得無比愉悅而妩媚。可是,這個叫溪藍的小女孩出現時,我卻在白楚眼裏看到了這種别樣的愉悅。

我一直不懂溪藍有什麽好的,除了生了一身好病,我實在找不出她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值得白楚這樣漠視我。

白楚說,溪藍身上有種很透明的氣質,就好比陽光下的琉璃。他說,他一直以爲這樣的女子隻能在畫中出現。

當時,我特别想問白楚,難道你沒發現我也挺琉璃的?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溪藍琉璃,因爲溪藍生得一身的好病,像琉璃一樣易碎。我隻會因爲白楚去學我根本沒有天賦的繪畫,且樂此不疲地折磨自己,裝做很享受的模樣。

溪藍第一次住院,我從白楚眼中讀到了一種叫做心痛的光芒。他在醫院走廊中來回地走,盡管,我早已知道,他喜歡溪藍,可要我這樣近處看到白楚對溪藍的心,還是這樣刺目。

嫉妒。痛恨。總之,該有的心情我都有,不該有的心情我也有。

夜裏,白楚因爲工作室的事,不得不離開。所以,他給我打電話,莫春,來幫我照看一下溪藍。我把事情弄好了,立刻回來!

我想說,離開一下,又死不了人的。真有病!但是我不敢說,我怕白楚讨厭我。

當時,我正在和黃小詩讨論如何讓一個女人看上去更透明更琉璃一些,方便看起來我見猶憐。黃小詩一見我接到電話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是白楚。所以,她笑了笑,就讓我早去醫院做“鍾點工”了。

我撇撇嘴,離開時,很矯情地沖黃小詩抱怨,說,你看,這個男人,那麽大了,都像個小孩子,随時随地需要我的照顧。

黃小詩也沒言語,隻是笑笑。不知道爲什麽,自從那次高考前,摩天輪上她哭泣完之後,人就變得異常沉靜冷漠起來。這種改變,令人難免擔心。

當我到了溪藍的病房時,白楚囑托了我幾句,就像風一樣走出了病房。平時的他,總是那麽有分度,做什麽都是一副悠閑的神态,唯獨這次,面對溪藍,他是這樣焦灼。可惜,不争氣的我,偏偏還能從他焦灼的眉眼間讀到一份對我特殊的溫柔。

那天夜裏,我守在溪藍身邊,看她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異常白,罩着氧氣罩。我滿心厭惡,我覺得她吃氧氣就像吃糖一樣甜美。

所以,我的手,幾分顫抖後,氧氣罩給挪開了。我大腦幾乎空白着,我隻是想,如果溪藍醒不了,那麽,這個叫做白楚的男子,會同我有更深的關聯。

我眼睜睜看着溪藍的胸廓開始劇烈起伏,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變得沉暗,我才知道自己血液裏有那麽多來自于遠方的罪惡因子,令我不能呼吸。

我不知道怎樣将氧氣罩又放上溪藍的嘴巴,渾身顫抖,手腳冰冷。最後,我倒在溪藍的病床下低低啜泣。

白楚,其實,我也不想這樣。

我不想這樣。

溪藍那天因短暫缺氧,情況又變得無比糟糕,即使我最後将氧氣罩扣在她嘴巴上,她仍然大幅喘息。我不得不瘋跑出病房喊來護士……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麥樂。因爲這像一種罪惡的證據,證明着我身上流淌着于遠方的血,總在某些時間出現,把我變得不像我。

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我,自私,殘忍,就像犯罪時的于遠方,隻不過,我一直一直拼命掩藏。

還有,我一直忘記說,溪藍是因爲我,才認識的白楚。

因爲白楚說,他需要一些特别令人感動的場面,所以,我就想起了那所福利院,想起了和莫帆相同年紀,叫我姐姐的女孩,溪藍。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八 幹什麽呢,你!(1)

溪藍是于遠方去火車站載客時撿回來的,那時的她隻有三歲,穿着漂亮的衣服,就像個小公主一樣。她對着所有人哭,她叫溪藍,她要媽媽。

溪藍一直在我家中呆到六歲,于遠方被判無期徒刑後,她才被政府給收進福利院。她離開時,我們三個小孩,一直抱着哭,就像再會無期一樣。

好在福利院離我家比較近,我、莫帆、溪藍還能像往常一樣湊到一起。在那個年齡,溪藍和麥樂,是僅有的兩個沒有因爲于遠方的犯罪而放棄給我友情的小孩。

後來,我一直對麥樂說,早知道,我和溪藍會有今天的局面,我早在她進我家門時就将她扔出門外,凍死算完。

麥樂說我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她一直都對我保持着幾分不屑。

那天,麥樂很不屑地将我遺棄在她的小出租屋裏,自己一個人去趕場子了。我在出租屋裏看電視。新播的陸小鳳系列,張智霖雖是個大臉娃娃,但表演得還是有模有樣,唯獨讓我不能忍受的就是何潤東的西門吹雪,令我特别想查查古龍原著,西門吹雪臉上到底有沒有這麽一顆風騷的小痣。

八、幹什麽呢,你!

溪藍再次生病這段日子,我的畫藝陷入了無比低糜的境地,畫稿總遭遇退貨。本打算存夠錢,奶奶過生日時,送她一件羊毛坎衫,現在看來,隻能送她一雙羊毛襪子。

然後,我就和麥樂在家中陪奶奶看看電視,說說話,幫她照看一下太子和貝勒。

麥樂指着這倆狗問我,怎麽,你家的狗,這幾年來,怎麽就從來沒見過它們下過崽啊?這倆夫妻不孕不育嗎?

我沖她翻了翻白眼,說,我家太子和貝勒是倆男爺們。

麥樂輕聲說,哦,然後嘿嘿的笑。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偷偷地對我耳語,你沒去看溪藍?

我搖搖腦袋。

麥樂說,笨蛋,這正是你表現賢惠的時候,讓白楚這男人震撼一把。到時,溪藍雙腿一蹬,你就是續弦了!當了這麽多年的小妾不就爲了等扶正的這天?

我說,得了吧,賢惠?估計我看了溪藍就想掐死她。

其實,麥樂也不是多麽恨溪藍,隻是太愛我,所以會忍不住對溪藍冷言冷語幾句。

我擡頭時,才發現奶奶已經把電視給關了,在翻看着日曆本。我很奇怪,奶奶,你怎麽不看了呢?

奶奶氣咻咻的說,現在世道變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連演諸葛亮的那個演員***都做假廣告了嗎?現在好,連居委會都說瞎話!

奶奶前些日子,買菜回家,帶回了一大包藥,喜滋滋的告訴我,賣藥醫生說了,這藥神奇得要命。結果,我拿過來一看,果真要命!根本就是狗屁保健品。所以,那天,我對她進行了思想教育。甚至,拿***給某醫院做的假廣告給她做活例。我說,現在的人,都鑽到錢裏面去,出不來了!

據說***年輕時曾經是我國老中青三代婦女的偶像。所以,那天的奶奶,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我問奶奶,居委會怎麽騙人了?

奶奶說,居委會前幾天動員,說要給那個什麽非洲捐款捐物的,我還在翻箱倒櫃地找舊衣裳。今天看新聞了,還難民,難民那婦女們不僅把自己的頭發都燙了,還有錢給小孩燙發?

奶奶的話,讓麥樂噴了一地水。

我很想跟奶奶解釋一下物種的問題,但是覺得老人無法一下去接受這麽多新事物。

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卷發花了幾百塊,這件事一直是奶奶的隐疼,所以,她看了這些非洲難民“高昂的卷發”,産生了本能的聯想和排斥。

我隻好說,奶奶,非洲跟我們一樣,也有窮人和富人之分。你剛才看到的是卷毛富人,你要捐物的那些窮人是直毛,别生氣了哈。

奶奶看了看我,我不生氣,我就是覺得幾百塊錢弄你這麽一頭亂草太可惜。

奶奶的話,讓我灰溜溜地拉着麥樂走出家門。我擔心,奶奶還會說出更匪夷所思的話。我不想讓麥樂變成噴水器。

麥樂小聲地問我,莫春啊,你奶奶抱着日曆,天天這麽看,是不是在數算你爸爸什麽時候出獄啊?不過,你爸爸好像是無期吧?就跟那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一樣,不會這麽早出來吧?

梧桐那麽傷 第二章 八 幹什麽呢,你!(2)

麥樂說話,總是不經大腦,她自認爲我對于遠方充滿了怨恨,所以便也如此口無遮攔。但是,我聽到别人如此說他,心裏還是不痛快。

可是,誰讓這個别人是麥樂呢?我再不痛快也隻能這樣白瞪着眼睛不痛快!

我跟麥樂說自己繪畫事業進入了瓶頸期,特倒黴。麥樂說,沒關系,我的歌藝最近走紅,約我的場子太多,要不,你替我趕場子?

我說,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

麥樂笑,笨麽你,假唱。磁帶放我的聲音,你在台上對口型,這樣同時賺兩份錢。我這也是分身無術,才這樣打算。

我說,好吧,找個日子,我幫你。我提成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不能将錢全部拿走。

麥樂哈哈地笑,說,你個死莫春,我還以爲你要學雷鋒做好事,分文不收呢。然後麥樂看看我,說,春兒,你帶了咱們的宣傳卡了麽?

我點點頭,帶了。爲了能在白楚面前上點台面,我怎麽能不帶呢?我要找個體面男人,給我裝裝臉面!

說起卡片,也是因爲白楚。麥樂說,白楚之所以對我視而不見,是因爲,白楚心中,隻消他勾勾手指,我便會乖乖走過去。一句話,就是對于白楚,我屬于廉價消費!

本來,我不同意麥樂的話,按她這麽說,溪藍這個福利院的姑娘豈不更廉價?

可麥樂說,溪藍廉價得恰到好處,而你廉價得欠缺火候,所以,莫春,你現在最好就是把自己變成高價位商品。

我當下同意了麥樂的話。麥樂雖然沒男朋友,但是我覺得她對男人是相當了解的。

所以,我和麥樂制作了很多小名片,挨輛豪華車上貼——清純亮麗的女大學生,交暢談人生的朋友:手機:137********

麥樂接過我手中的卡片,拉着我就到中國銀行的停車場邊,小巴掌一伸,挨個貼。我突然覺得特别不妥,我說,麥樂,我怎麽感覺這名片弄得咱看起來特煙花呢?你說黃小詩知道了會不會特别看不起我啊?

麥樂說,沒關系的,現在這社會,煙花點沒關系,弄輛寶馬奔馳是大事,不能讓白楚總對你視而不見!還有,黃小詩啊,我在宿舍裏聽秦岚跟她吵過,罵她在外面被包養,她這沒大腦的女人,也不敢還口,害得老娘我給她強出頭,我晃着拳頭想把秦岚給砸成兩截,結果,秦岚太脆弱了,拳頭還沒揮下去,直接橫在地上開始哭叫……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住了,說,不說黃小詩了,繼續說咱們“偉大的事業”。你想想,你要是從一輛寶馬車上下來,光彩耀眼,白楚該怎麽看你啊?

我很幹脆地回答,他會當我傍大款!覺得我更廉價!

當時,我還在想,怪不得秦岚有那麽幾天,每次在寝室看到麥樂的時候,那眼睛翻得跟爆米花似的,原來是遭遇過麥樂的毒手啊。

麥樂被我的話噎得翻翻白眼,繼續誘導我,要是,開寶馬的是一個年輕英俊而有品位的紳士呢?

我嘿嘿一笑,一字一頓,說,得了,麥樂,那是咱在做白日夢!說這話的時候,我的手也配合得很有節拍很有力度,啪——将卡片貼在一寶藍色的寶馬車上——力度過大,報警器尖銳地響起,吓得我的臉都長綠毛了。

擡頭四下環顧,卻見,台階上走下一個高高瘦瘦、眼眸清冷如星的男子,他低沉而淩厲的聲音遠遠傳來,幹什麽呢,你!

當我慌亂轉回頭的那一刻,他清亮的眼睛微微一凜,原本皺緊的眉頭淡淡舒展出一個微微吃驚的表情,又瞬間消散。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五、姐姐,你告诉我,于远方真的在监狱么? (1)

黄小诗决定继续读书那天,神情很凝重。她对我和麦乐说,一字一句的,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

我和麦乐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黄小诗这个一向柔声柔气的女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莫名,但是却自有深意。

反正,那一刻,我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我觉得我当初不应该这么马虎地给黄小诗报志愿,之于这个,我又多了一份内疚。

说了这么多,也做了那么多,本来因为白楚而选择的这所大学,在现在看来,倒成全了莫帆这个小浑蛋。

莫帆的班主任教语文,而很多像莫帆这样的小男生,似乎语言神经不够发达。所以,当他的班主任,将莫帆的语文试卷搁到我眼前时,我看了半天,脸都憋肿了,但却不敢在春蚕园丁面前笑。

试卷上的诗词填空,让我前所未有地遭遇了莫帆这个浑蛋的贫乏精神世界——试卷上的上联:我劝天公重抖擞,莫帆给的下联是:天公对我吼三吼;试卷上的上联:蚍蜉撼大树,莫帆填写的是:一动也不动。试卷上的上联:西塞山前白鹭飞,而我的宝贝弟弟填写的是:东村河边乌龟爬……

我低着脑袋说,我一定回家后,严格要求莫帆,每天给他布置上古诗词让他背诵。其实我挺想为莫帆狡辩的,他填得很有道理的,蚍蜉撼大树,确实是一动也不动的。莫帆还是蛮有逻辑能力的。像我语文这么好的小姑娘,以前也犯过错误的,试卷上的“英雄宝刀未老”,我对了个“老娘风韵犹在”,沦为了全班同学的笑柄。

但是,为了早点结束精神改造,奔赴与白楚的约会我不得不在春蚕、园丁、蜡烛、灵魂工程师面前低眉顺眼。

为是周末,所以,离开办公室时,我顺便将莫帆带到一边象征性地训斥一顿,然后跟他说,让他放学后,去咖啡厅找我和麦乐。

第二章

有些时候

路,有些长

梦,有些远

但是,路的尽头,梦的远处,有你出现

所以,我从来没有停止向前。

五、姐姐,你告诉我,于远方真的在监狱么?

我几乎是飞出咖啡厅的,根本不管胡为乐在后面多么用力地呼唤我“纯洁”。可是,来到莫帆的班,只见到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根本没见莫帆这个小破孩。

胡为乐在身后喊我,他说,“纯洁”,“纯洁”,莫帆在卫生室,你跑错地方啦!

我又跟着胡为乐折回头,一路小跑,跑到学校边上的卫生室。进门后,只见莫帆包扎得跟个阿拉伯新贵一样,他抬眼看了看我,低下了脑袋。

我看他的伤势不很重,心就放了下来,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火,就冲他吼,于莫帆,你是不是活够了?你三舅姥爷的,你还真是于远方的儿子!这“烧杀抢掠”的基因还真在你的小血管里流得够欢畅!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得要命。很多年来,我一直跟莫帆说,于远方死了。每当看到奶奶想对莫帆谈于远方的事,我就冲她凶,眼睛跟火灾现场一样,火舌四处乱冒。

很久之前,于远方是个好男人,蹬着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地载客,养家糊口;很久之前,于远方也是个好父亲,经常将莫帆扛在脖子上,然后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们,不久,他就可以将人力三轮车换成机动三轮车了,然后听我和莫帆的欢呼;很久之前,于远方还是个好丈夫,他最大的理想就是,他每天蹬车回来,开一瓶青岛啤酒,给妻子倒一茶杯,然后用筷子点一口给莫帆,点一口给莫春。

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前了。现在,于远方就成了我的心病。这场病仿佛是八岁那年我生的那场大病的蔓延。蔓延着,蔓延着,我就忘记了于远方的脸。

八岁那年,大病初愈后,我在奶奶的迷信说法下,在梧桐树下埋下于远方的名字,我希望他能回来,继续扛着莫帆牵着我。直到在学校里,被同学诟骂,我才知道,于远方永远回不来了。因为他在一次载客时,奸杀了一花季少女,还有人说,是奸杀了一个幼女。总之,当时,我的小小的肩膀上,背负着那么多周遭的白眼。这个在我生命里亲切得不成样子的男子,在这顷刻间,狰狞。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五、姐姐,你告诉我,于远方真的在监狱么?(2)

这个罪名真让我难堪,我一直在想,哪怕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如果他拦路抢劫也好啊,偷盗也好啊,怎么可以犯这么龌龊的罪呢?让我每次洗澡都狠命地搓,想要把身体中属于他给我的那部分血肉给剔除!

我一直告诉莫帆,于远方死了。从他六岁那年,我就这么跟他说。我不愿意他像我一样,总揣着卑微的心,装做很倔强地活。

于远方的名字真够冤孽。他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白眼和嘲笑,还有那些恶心兮兮的唾沫,它们曾挂在我的衣服上、我的脸上、我的头发上。所以,胡为乐将卡布奇诺形容成一杯大唾沫时我的反应会那么大。

病愈后,回到学校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委屈的日子。麦乐说过,其实,在我八岁之前,我身上流淌的绝对是淑女的血,小脸蛋小眉毛长得要多秀气有多秀气,要多温婉有多温婉。这也是她为什么从一年级初次见面时就想跟我做朋友的原因。

那段日子,被我同学们欺负的日子里,同样也淑女过的小麦乐,给了我最大的友情支持——和我一起偎在墙角哭。

后来,我去向老师告发过,可对于身为大人的老师来说小孩子之间的不团结,根本不足为怪。所以,老师用她们温柔的笑来面对这些对小孩来说不啻是灾难的事情。

后来,八岁的我一看,“政府”给我解决不了问题,尤其再一想如果我不推翻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可怜的小莫帆也将重蹈我的覆辙,忍受那些恶心死人的唾沫。

所以,我决定自救!

在一个清晨,我从厨房出了两把菜刀一把炒勺,早自习铃声一响,我就将两把菜刀劈在了课桌上,因为书包带系得太紧,炒勺怎么抽都抽不出来。我本打算手晃着炒勺,冲他们吼,现在只能指着菜刀冲他们吼,我说,谁以后再欺负我,我就用菜刀剁了谁!为了起到更大的震慑,我又说——谁再冲我吐唾沫,我就将谁先奸后杀!为了强调“奸杀”的威慑力,我还补充了一句新发明的名词:“再奸再杀”!

可能因为“于远方案”的发生,“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对这帮小孩来说,杀伤力足够大,尽管,他们当时不一定知道具体是什么含义

后来,我一直背着两把菜刀去上学,黄小诗和麦乐在我身后晃荡着,像左右护法;再后来,我的两把菜刀被老师没收了,她说小孩子相互团结友爱,我却硬生生地听成了小孩子“团结有害”。

虽然没有了菜刀,但是,那帮小孩已经初步了解了我从父亲于远方身上继承的“残暴”本性,都对我退避三舍。

这次“革命”,成就了我在小学“黑帮一姐”的地位。相应的,莫帆也就在我的保护范围内。唯一的遗憾,就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莫帆八岁才上小学一年级。

偶尔,他还是会被欺负。跑到我面前,满脸委屈,问我,姐,咱爸是不是杀人犯啊?他在监狱是不是?他没有死对不对?

每次,他这么问,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他的小脑袋,我说,去你三舅姥爷的!你这么个十岁的大块头,被那些八岁的小浑球欺负,你还有脸给我哭!

莫帆就耸着肩膀,抽泣得更厉害。可能被我庇护惯了,莫帆的性格一直有些小女生的温婉。

我胡乱地将他扯到身后,说,于莫帆,你记好了,于远方死了!谁说他是杀人犯,你给我去指认!说完,我从教室扛起板凳横出门。

莫帆在我身后抽泣得更厉害了。他说,姐,他们全都这么说!

他说完这话,我又回去扛了一条板凳。要抽死那帮混蛋,单用一条板凳是有难度的。但是,我却被麦乐给扯住了

她拉着莫帆,给他擦眼泪,说,莫帆,莫春疼不疼你啊?

莫帆边哭边点头。

她就笑,说,那么你得知道,莫春不会骗你。你爸是好人,他是生病去世了。别再为这件事浪费莫春精力了,她要升初中了。

莫帆在后来,再也没问过我这个问题。那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再为此受委屈。还是,受委屈了,只会自己偷偷躲着哭。

而今天,在他读高一时,他竟又为此和三五个男孩推搡起来

为了缓解我刚才提及于远方时的刻薄和漏洞,我就转头责备胡为乐,你干吗不帮莫帆一把,你脑子臭了吗?

胡为乐揉揉鼻子,指着脑袋上肿起来的大包,很委屈地说,我帮了!否则,莫帆早被那一群人给砸扁了

莫帆抬头,眼神那样清凉,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了暗暗的影子,放佛是童年留下来的伤,久久不成痂。他问我,姐,你告诉我实话,好吗?爸……呃,于方远,他真的在监狱,是不是?他并不是病死了,是不是?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六、你以为生活是言情剧么?

那天,在卫生室里,我长久的沉默了。

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让莫帆知道,这个男人曾给予我们家庭的伤疤。我害怕莫帆小小的心灵遭受创伤。所以,哪怕母亲改嫁离开,我都跟莫帆撒谎,说,妈妈要去赚钱养我们姐弟俩。母亲离开时,六岁的莫帆,一直扯着她的衣角哭。撕心裂肺的声音,我至今都记得。我看着那个曾被我们称呼过妈妈的女人当时决绝的表情,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保护好莫帆,永远不要再让他这样撕心裂肺地哭泣!

永远不要!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有这个权力

至于母亲,我想,她当时大概让父亲给伤得太深了。一个女人,一旦彻底死心,会是一种怎样的决绝呢?

她就这样,一声不吭,表情坚硬,将八岁的我和六岁的莫帆,遗弃给了苍老的奶奶。

其实,长大之后,到现在,我都再也没见过她的面,早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我也并不恨她。因为,如果能撇清我和于远方的关系,我也会如她一样,远走天涯。可是,改变不了的,我和莫帆,身上都流着那个男人的血,哪怕这血是罪恶的,冤孽的。

莫帆见我一直沉默不语,就悄悄抬手,拉了拉我,很勉强地冲着我笑了笑,说,姐,我不问了,你别生气了。说完,故作很快乐地起身,默默地跟着我回家。胡为乐在我们身边,像一个街舞少年一样乱蹿耍帅。

轻轻碰了一下莫帆的脑袋,问他,疼不?

莫帆说,哪能不疼?你捏捏猪的屁股,它还会疼得咴咴叫来着。何况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呢。

我叹了口气,沉吟了很久,声调缓慢地对他说,莫帆,其实,这件事情,没什么好去计较的。这么多年,咱们别总跟这件事情过不去好不好

莫帆张张嘴,刚要说什么,我的手机就响起来,我一看是白楚,就忙不颠儿地接起来。

电话里,白楚有些焦灼,他说,莫春,我今天不能陪你去看画展了,溪蓝的情况又不稳定了,我得在医院里陪她……

挂上电话,我一脸没落。本来,我就是千挑万选,去医院侦查了无数次小道消息,得知溪蓝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才这么信心十足地约白楚去看画展的。白楚还说,溪蓝听说我们要去看画展还很开心,说要是自己身体健康的话,也想去看看的。

可是,溪蓝,竟偏偏撞这个时间病情不稳定。

我撇了撇嘴巴,让莫帆先回家,单独一人去找麦乐。见见麦乐,然后和她一起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溪蓝,能让我开心一些

我走的时候,胡为乐在我身后吆喝,“纯洁”,莫帆让我问问你,我们写完作业,可不可以去旱冰场玩儿啊?

我胡乱地点点头,白楚的电话,让我忘记了本来是要超市帮莫帆买两条猪蹄煮汤补一下的,也忘记了莫帆脑袋上的伤,根本不可以玩太剧烈的游戏。

唉,这个叫白楚的男子,任凭我的思维是多么绵密的墙,他总可以凭一句话抽丝剥茧、瓦解掉我喜怒哀乐的壁垒。

麦乐说,听听,莫春,你这话说得多恶心人!你以为生活是言情剧么?还绵密、还壁垒,你还风儿沙儿到天涯呢!

我见到麦乐时,她正忙着换衣服去赶场子,所以说话也满是火药味

我见麦乐也没时间顾我,再想到上次给杂志画的封面被枪毙了,顿时觉得爱情和金钱全都抛弃了我,生活真没意思。期末考试还有一段时间,我不必费神,所以,我就对麦乐说,要不,我跟着你去酒吧里玩儿吧!

麦乐说,好啊,不过,你最好先去医院把溪蓝的氧气管给拔下来,再到酒吧里听听歌,看看帅哥,数着时间等她死掉,这样的生活才叫美好!你现在跟我去,一副怨妇模样,也只能在酒吧买醉,还得我给你付钱!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七、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我,自私,残忍。

其实,麦乐不知道,这样的手脚我曾经做过。

那是溪蓝第一次住院

从我将白楚的名字埋在梧桐树下那天,我就以为,总有那么一天,白楚他会看到,有那么一双眼睛,总是在面对他时,变得无比愉悦而妩媚。可是,这个叫溪蓝的小女孩出现时,我却在白楚眼里看到了这种别样的愉悦。

我一直不懂溪蓝有什么好的,除了生了一身好病,我实在找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白楚这样漠视我。

白楚说,溪蓝身上有种很透明的气质,就好比阳光下的琉璃。他说,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女子只能在画中出现。

当时,我特别想问白楚,难道你没发现我也挺琉璃的?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溪蓝琉璃,因为溪蓝生得一身的好病,像琉璃一样易碎。我只会因为白楚去学我根本没有天赋的绘画,且乐此不疲地折磨自己,装做很享受的模样。

溪蓝第一次住院,我从白楚眼中读到了一种叫做心痛的光芒。他在医院走廊中来回地走,尽管,我早已知道,他喜欢溪蓝,可要我这样近处看到白楚对溪蓝的心,还是这样刺目。

嫉妒。痛恨。总之,该有的心情我都有,不该有的心情我也有。

夜里,白楚因为工作室的事,不得不离开。所以,他给我打电话,莫春,来帮我照看一下溪蓝。我把事情弄好了,立刻回来!

我想说,离开一下,又死不了人的。真有病!但是我不敢说,我怕白楚讨厌我。

当时,我正在和黄小诗讨论如何让一个女人看上去更透明更琉璃一些,方便看起来我见犹怜。黄小诗一见我接到电话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是白楚。所以,她笑了笑,就让我早去医院做“钟点工”了。

我撇撇嘴,离开时,很矫情地冲黄小诗抱怨,说,你看,这个男人,那么大了,都像个小孩子,随时随地需要我的照顾

黄小诗也没言语,只是笑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高考前,摩天轮上她哭泣完之后,人就变得异常沉静冷漠起来。这种改变,令人难免担心。

当我到了溪蓝的病房时,白楚嘱托了我几句,就像风一样走出了病房。平时的他,总是那么有分度,做什么都是一副悠闲的神态,唯独这次,面对溪蓝,他是这样焦灼。可惜,不争气的我,偏偏还能从他焦灼的眉眼间读到一份对我特殊的温柔。

那天夜里,我守在溪蓝身边,看她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白,罩着氧气罩。我满心厌恶,我觉得她吃氧气就像吃糖一样甜美

所以,我的手,几分颤抖后,氧气罩给挪开了。我大脑几乎空白着,我只是想,如果溪蓝醒不了,那么,这个叫做白楚的男子,会同我有更深的关联

我眼睁睁看着溪蓝的胸廓开始剧烈起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变得沉暗,我才知道自己血液里有那么多来自于远方的罪恶因子,令我不能呼吸。

我不知道怎样将氧气罩又放上溪蓝的嘴巴,浑身颤抖,手脚冰冷。最后,我倒在溪蓝的病床下低低啜泣。

白楚,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我不想这样。

溪蓝那天因短暂缺氧,情况又变得无比糟糕,即使我最后将氧气罩扣在她嘴巴上,她仍然大幅喘息。我不得不疯跑出病房喊来护士……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麦乐。因为这像一种罪恶的证据,证明着我身上流淌着于远方的血,总在某些时间出现,把我变得不像我。

又或者,那才是真正的我,自私,残忍,就像犯罪时的于远方,只不过,我一直一直拼命掩藏。

还有,我一直忘记说,溪蓝是因为我,才认识的白楚。

因为白楚说,他需要一些特别令人感动的场面,所以,我就想起了那所福利院,想起了和莫帆相同年纪,叫我姐姐的女孩,溪蓝。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八 干什么呢,你!(1)

溪蓝是于远方去火车站载客时捡回来的,那时的她只有三岁,穿着漂亮的衣服,就像个小公主一样。她对着所有人哭,她叫溪蓝,她要妈妈。

溪蓝一直在我家中呆到六岁,于远方被判无期徒刑后,她才被政府给收进福利院。她离开时,我们三个小孩,一直抱着哭,就像再会无期一样。

好在福利院离我家比较近,我、莫帆、溪蓝还能像往常一样凑到一起。在那个年龄,溪蓝和麦乐,是仅有的两个没有因为于远方的犯罪而放弃给我友情的小孩。

后来,我一直对麦乐说,早知道,我和溪蓝会有今天的局面,我早在她进我家门时就将她扔出门外,冻死算完。

麦乐说我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她一直都对我保持着几分不屑。

那天,麦乐很不屑地将我遗弃在她的小出租屋里,自己一个人去赶场子了。我在出租屋里看电视。新播的陆小凤系列,张智霖虽是个大脸娃娃,但表演得还是有模有样,唯独让我不能忍受的就是何润东的西门吹雪,令我特别想查查古龙原著,西门吹雪脸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颗风骚的小痣。

八、干什么呢,你!

溪蓝再次生病这段日子,我的画艺陷入了无比低糜的境地,画稿总遭遇退货。本打算存够钱,奶奶过生日时,送她一件羊毛坎衫,现在看来,只能送她一双羊毛袜子。

然后,我就和麦乐在家中陪奶奶看看电视,说说话,帮她照看一下太子和贝勒。

麦乐指着这俩狗问我,怎么,你家的狗,这几年来,怎么就从来没见过它们下过崽啊?这俩夫妻不孕不育吗?

我冲她翻了翻白眼,说,我家太子和贝勒是俩男爷们。

麦乐轻声说,哦,然后嘿嘿的笑。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偷偷地对我耳语,你没去看溪蓝?

我摇摇脑袋。

麦乐说,笨蛋,这正是你表现贤惠的时候,让白楚这男人震撼一把。到时,溪蓝双腿一蹬,你就是续弦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小妾不就为了等扶正的这天?

我说,得了吧,贤惠?估计我看了溪蓝就想掐死她。

其实,麦乐也不是多么恨溪蓝,只是太爱我,所以会忍不住对溪蓝冷言冷语几句。

我抬头时,才发现奶奶已经把电视给关了,在翻看着日历本。我很奇怪,奶奶,你怎么不看了呢?

奶奶气咻咻的说,现在世道变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连演诸葛亮的那个演员***都做假广告了吗?现在好,连居委会都说瞎话!

奶奶前些日子,买菜回家,带回了一大包药,喜滋滋的告诉我,卖药医生说了,这药神奇得要命。结果,我拿过来一看,果真要命!根本就是狗屁保健品。所以,那天,我对她进行了思想教育。甚至,拿***给某医院做的假广告给她做活例。我说,现在的人,都钻到钱里面去,出不来了!

据说***年轻时曾经是我国老中青三代妇女的偶像。所以,那天的奶奶,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我问奶奶,居委会怎么骗人了?

奶奶说,居委会前几天动员,说要给那个什么非洲捐款捐物的,我还在翻箱倒柜地找旧衣裳。今天看新闻了,还难民,难民那妇女们不仅把自己的头发都烫了,还有钱给小孩烫发

奶奶的话,让麦乐喷了一地水。

我很想跟奶奶解释一下物种的问题,但是觉得老人无法一下去接受这么多新事物。

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卷发花了几百块,这件事一直是奶奶的隐疼,所以,她看了这些非洲难民“高昂的卷发”,产生了本能的联想和排斥。

我只好说,奶奶,非洲跟我们一样,也有穷人和富人之分。你刚才看到的是卷毛富人,你要捐物的那些穷人是直毛,别生气了哈。

奶奶看了看我,我不生气,我就是觉得几百块钱弄你这么一头乱草太可惜。

奶奶的话,让我灰溜溜地拉着麦乐走出家门。我担心,奶奶还会说出更匪夷所思的话。我不想让麦乐变成喷水器。

麦乐小声地问我,莫春啊,你奶奶抱着日历,天天这么看,是不是在数算你爸爸什么时候出狱啊?不过,你爸爸好像是无期吧?就跟那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一样,不会这么早出来吧?

梧桐那么伤 第二章 八 干什么呢,你!(2)

麦乐说话,总是不经大脑,她自认为我对于远方充满了怨恨,所以便也如此口无遮拦。但是,我听到别人如此说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可是,谁让这个别人是麦乐呢?我再不痛快也只能这样白瞪着眼睛不痛快!

我跟麦乐说自己绘画事业进入了瓶颈期,特倒霉。麦乐说,没关系,我的歌艺最近走红,约我的场子太多,要不,你替我赶场子?

我说,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

麦乐笑,笨么你,假唱。磁带放我的声音,你在台上对口型,这样同时赚两份钱。我这也是分身无术,才这样打算。

我说,好吧,找个日子,我帮你。我提成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能将钱全部拿走。

麦乐哈哈地笑,说,你个死莫春,我还以为你要学雷锋做好事,分文不收呢。然后麦乐看看我,说,春儿,你带了咱们的宣传卡了么?

我点点头,带了。为了能在白楚面前上点台面,我怎么能不带呢?我要找个体面男人,给我装装脸面!

说起卡片,也是因为白楚。麦乐说,白楚之所以对我视而不见,是因为,白楚心中,只消他勾勾手指,我便会乖乖走过去。一句话,就是对于白楚,我属于廉价消费!

本来,我不同意麦乐的话,按她这么说,溪蓝这个福利院的姑娘岂不更廉价?

可麦乐说,溪蓝廉价得恰到好处,而你廉价得欠缺火候,所以,莫春,你现在最好就是把自己变成高价位商品。

我当下同意了麦乐的话。麦乐虽然没男朋友,但是我觉得她对男人是相当了解的。

所以,我和麦乐制作了很多小名片,挨辆豪华车上贴——清纯亮丽的女大学生,交畅谈人生的朋友:手机:137********

麦乐接过我手中的卡片,拉着我就到中国银行停车场边,小巴掌一伸,挨个贴。我突然觉得特别不妥,我说,麦乐,我怎么感觉这名片弄得咱看起来特烟花呢?你说黄小诗知道了会不会特别看不起我啊?

麦乐说,没关系的,现在这社会,烟花点没关系,弄辆宝马奔驰大事,不能让白楚总对你视而不见!还有,黄小诗啊,我在宿舍里听秦岚跟她吵过,骂她在外面被包养,她这没大脑的女人,也不敢还口,害得老娘我给她强出头,我晃着拳头想把秦岚给砸成两截,结果,秦岚太脆弱了,拳头还没挥下去,直接横在地上开始哭叫……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说,不说黄小诗了,继续说咱们“伟大的事业”。你想想,你要是从一辆宝马车上下来,光彩耀眼,白楚该怎么看你啊?

我很干脆地回答,他会当我傍大款!觉得我更廉价!

当时,我还在想,怪不得秦岚有那么几天,每次在寝室看到麦乐的时候,那眼睛翻得跟爆米花似的,原来是遭遇过麦乐的毒手啊。

麦乐被我的话噎得翻翻白眼,继续诱导我,要是,开宝马的是一个年轻英俊而有品位的绅士呢?

我嘿嘿一笑,一字一顿,说,得了,麦乐,那是咱在做白日梦!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也配合得很有节拍很有力度,啪——将卡片贴在一宝蓝色的宝马车上——力度过大,报警器尖锐地响起,吓得我的脸都长绿毛了。

抬头四下环顾,却见,台阶上走下一个高高瘦瘦、眼眸清冷如星的男子,他低沉而凌厉的声音远远传来,干什么呢,你!

当我慌乱转回头的那一刻,他清亮的眼睛微微一凛,原本皱紧的眉头淡淡舒展出一个微微吃惊的表情,又瞬间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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