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2014年12月2日00：10，我親愛的奶奶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享年92周歲。以後的每一個清晨，太陽照常升起，對于許多人來說，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同。可是對于我來說，我沒有奶奶了，永遠沒有了。悲傷和眼淚，随着時間的推移會慢慢停歇，但那種愛與想念，卻一直都在心裏。那麽，就讓我用文字來想念她，記錄回憶裏的一些片斷。說起來，奶奶并不是傳統意義上慈眉善目的老人。小時候家裏窮，爺爺又懦弱不頂事，造就了奶奶厲害的性子。在我的印象中，奶奶一直是剛強，自尊心強，嘴皮子不肯吃虧的一個人，但對孩子又極其疼愛。我是奶奶的第一個孫女，好久都是大人的家裏突然有了個小人兒，都會更寵愛一點。記得那時鄉下都沒什麽錢買魚買肉，基本都是地裏有什麽一蔬菜，桌上便是什麽蔬菜。但隻要哪天我是要在奶奶那兒吃的（那時大家庭已經分家了，父母一家，伯父一家，爺爺奶奶一家），她必會給我煎雞蛋。但雞蛋又是珍貴的，爲了量多一點，她會在裏面加一點面粉，當時吃着，也是香到不行的美味佳肴。後來，弟弟，倆個堂妹也相繼出生。那時候家裏條件都不好，一大一家人都是靠生産隊裏幹農活掙點工分生活的。四個小孩又一個個饞得跟隻貓似的。奶奶就規定每天喝早茶的爺爺回家時必須買美美（指小零食）來哄住四張小嘴。有時是大餅，有時是油條，有時是包裝上有兩娃娃的芡食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間斷的。常常那爺爺快回來時，4個小饞人會齊齊地在路口等，邊流口水邊猜測今天是什麽“美美”奶奶不但愛自己家的小孩，人家的小孩她一樣很喜歡。那時候家裏窮，會接鎮上大戶人家的小毛頭來撫養，賺點生活費。就奶奶說的，自己生了五個，加幫撫的幾個，許多年裏身邊沒斷過小毛頭。她都一樣慈愛的精心照顧，其中最喜歡的是一個叫“周官”的小男孩，一是長得虎頭虎腦很可愛，二是這小孩乖巧懂事。那些小孩大一點他們父母接走後，她還是一直記着，好多次在我耳邊念叨過。後來她還在街上遇到過成年後的周官，他當然已經不認識奶奶了，他家裏人告訴他以後，小夥子還是蠻有心的，買了些糕點水果一定要塞給奶奶。不過可惜的是，小時一朵花的周官小朋友，長大了發育成尖頭尖腦一屌絲樣！奶奶一直想不通，并深以爲憾！奶奶當時住的是兩間小平房，和我爸媽住的平房隔了一個小院。有時在她那兒吃了晚飯回家睡，天黑黑的，奶奶會開了門外的燈，立在門口目送我。知道她在後面看着我，就不會怕了。有一段時間裏，記得一直是和奶奶睡的。可能那時弟弟太調皮，我媽管不過來。暈黃的油燈下，奶奶絮絮叨叨地說話，小小的身子在她腳邊偎依着，是腦海裏一幅久遠而溫馨的畫面。那時最常說的故事不知道是什麽朝代的，印象最深的兩句是“螳螂肚子去，蜘蛛肚子回”，是說小姨子去照顧懷孕的姐姐，卻和姐夫搞在了一起，黃花閨女扁腰身去的，卻失身成大肚婆後才回家。而我最感興趣又最恐懼的卻是“地龍”傳說。她說我爸小時候，家門口的田野裏，地下有條地龍，常會發出沉悶的吼聲。人随聲追去，那聲音就又遠了。那時的小心靈裏，覺得這種現象是那麽神秘而怪異！後來長大了和老公說起，他說可能是牛蛙叫，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還特别神往她跟我說的另一幅畫面——那時她也還年輕，原始的小村落裏沒幾戶人家，跟荒郊野外差不了多少，也是樹木郁郁雜草叢生。家門口的大樹上，樹頂是巨型的喜鵲窩，還常常會有小松鼠在枝桠間跳來跳去。一到秋天，枯黃的樹葉落了一地，野栗子，野柿子挂滿枝頭。到深秋時，熟透了的柿子墜落在落葉堆積成的地毯上，隐約可見紅豔豔的一個個·········可想而知了，小耳朵聽進去，咽了多少口水，做了多少美夢了！奶奶一生都勤儉節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唯一的愛好是看幾場“人做戲”，就是越劇團真人演的舞台劇。什麽《五女拜壽》啊，《雲中落繡鞋》啊！我那時七八歲吧，弟妹都還小，所以每次奶奶都帶我去看。小P孩看得懂什麽劇情，回憶起來隻記得舞台上花團錦簇，鑼鼓喧天，演千金小姐的演員美得象仙女，有妖怪出沒時，會煙霧騰騰·······等散場出來時，一老一小常常被洶湧的人群擠在最後面。深夜的街道，熱鬧過後分外冷清，石板路長得似乎望不到邊，月色慘白吓人——而那小人兒已經快快昏欲睡，走路東倒西歪，隻記得有雙手緊緊牽着我的小手，拖着拽着，半哄半騙，讓我不要睡着，抓緊時間走回家。路燈把兩身影拖得特别長，而那條路總也走不到頭，迷迷糊糊中，唯一感覺深刻地是身邊那雙堅定的手，和耳邊不停絮叨的聲音。說起手，堂妹常笑我繼承了奶奶手小腳小的基因，連手的形狀都很象她。後來才知道，我的血型也随了她，包括我弟弟，兩個堂妹，心軟，脾氣壞，這些都遺傳至她！想想血緣真是一種頑固又神秘的東西啊！我是一個對早起深惡痛絕的人，早時候更是貪睡。鄉下那時有“雙搶”的超忙時期，爸媽常常天不亮就去田裏幹活了，他們會囑咐我早點起來燒粥。奶奶常常提早起來，先燒好她家的米粥，再來幫我家燒。等我美美地一覺睡到大天亮，記起還沒完成任務，急急沖到廚房間時，等待我的常常是這樣的驚喜！田螺奶奶啊，叫我如何能不記着你！小時候的我，基本是乖女孩一枚，但總也有惹媽媽生氣的時候。每次做了壞事，提心吊膽之際，會先想一下奶奶在家不。如果奶奶在的，會安定許多，因爲我媽如果兇我，她會第一個跳出來幫我擋駕，我縮她身後扮可憐就行。這一招靈得很，常常把我媽氣得跺腳！等我自己也成了媽媽時，這樣的戲碼還會上演。隻不過主角換成了我和兒子，和已升級成太姥姥的奶奶。這頂保護傘真是經久耐用啊，竟能延續幾十年！鄰村的兒時玩伴和我說起小時候，會不由感慨你家奶奶那時真兇啊！原因是我們村上有一個和我同歲的男孩，從幼兒園就是同學，讀小學也常常一起走，那些調皮搗蛋的鄰村大孩子就取笑我是他小媳婦，常常把我氣哭回家。有人欺負她的寶貝孫女，奶奶知道後哪肯善罷甘休，她象一隻炸了毛的護雛老母雞，氣勢洶洶地守在路上攔住他們，質問他們，威脅他們------一邊是一個兇吧吧的小個子老太太在路中央張牙舞爪，一邊是一群貓狗嫌的臭屁孩在田野裏抱頭鼠串———這幅畫面該有多麽喜感！所多年後想起這些，笑中帶着淚，心裏卻那麽溫暖！小學時學過一篇文章叫《榕樹》。我覺得奶奶就是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榕樹。她生有五個子女，加上孫輩曾孫輩，和她有血緣關系的就有三十人之多！就我弟弟說的，我們這些人都承了她的恩。不僅僅是血緣之恩，還或多或少都有撫養之恩。她用她年邁之軀，撐起了身後的一片枝繁葉茂。妹妹，我們都不哭了，好嗎？記得以前我們一群人瘋到哪家，奶奶會腳挽腳的跟到哪家，然後坐在一邊，笑呵呵地看着我們玩鬧。現在的她，在天上也一定也在看着我們。讓我們都好好的，這就是對她最好的懷念了！奶奶嗎，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