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2-19 09:58:33
暴雨仿佛憤怒的老天擲下的鐵珠子一粒粒狂暴地砸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濺起了無數水花。尖銳的風一路席卷樹梢發出簌簌的響聲,葉子順着斷裂的枝桠頹靡地飄在地上。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地下,昏暗的火把嵌在石壁上印出了一片片厮殺的黑影。 噗嗤——噗嗤——刀光劍影中不斷有溫熱的血液順着冰涼的刀鋒中噴射而出。不知哪個倒黴蛋觸動了機關,裂開的石壁忽然射出蝗蟲般密集的箭羽。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牢獄。十幾人被射成了馬蜂窩癱倒在地上。 透徹心扉的涼從腳踝延伸到心窩,牢獄裏長年累月擠壓的雨水讓關押的犯人苦不堪言。很多人的腳被活活泡爛,一到夏日,腐蝕的傷口就會惡心的蠕動着蛆蟲。這是花都讓人聞風喪膽的水牢,據說關押的都是些朝廷要犯以及十惡不赦的江湖兇徒。進去了,就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 四喜使出吃奶的勁兒貼在角落的陰影裏不敢出聲。原本以爲這些獄卒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但是看到來劫獄的人紛紛倒下才知道來錯了地方——他們簡直就是惡魔! 寒光閃過,一個書生打扮的持劍人削掉了獄卒的半邊胳膊。可是那獄卒嘴都沒咧一下,冷冷一笑迎上他的劍鋒讓那利劍刺入自己的殘肢中。書生眉一皺心知大事不妙卻已經遲了,那獄卒一抓扼住他的脖子右腳一踏已經把他逼到死角。他一拳轟到他腦門,血混着腦漿嘣了出來,可是脖子上的利爪也刺進了他的喉嚨——兩股猩紅的血在空氣中四處噴濺。可是那腦袋都隻剩下半邊的獄卒隻是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攻擊其他人。 “他們的弱點在後腦勺!一定要砍掉這群怪物的腦袋——”一個雄厚的聲音回響在壓抑的空氣中。衆人紛紛結束了摸不着頭腦的厮殺,開始極有效率的劈斬這群獄卒的頭顱。 透過火把的光芒,縮在暗處的四喜忽然發現那些青衣獄卒的腦後仿佛有一根若有似無的絲線牽扯着他們的行動。而所有的絲線都從牢獄盡頭幽深的黑洞裏蔓延出來,仿佛有一個可怕的蜘蛛精躲在裏面獰笑着操縱着這些傀儡。 火光随着掌風晃動,那些絲線仿佛又消失了。她揉揉眼睛以爲自己看花了。從懷裏掏出幾枚梅花镖估摸着方向甩出去——啪——很輕微的幾聲啪!啪!啪!三名獄卒像失去了主心骨的軟面團無力的倒了下去,剩下幾個對手張大嘴愕然的站在原地。 摸準了方向,她摸出大把飛镖唰唰唰狂射,頓時又倒了大片。這無疑給了筋疲力盡的衆人一個喘息的機會。看着大家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她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角得意的笑了兩聲才從石壁上躍下來。唔,攀着石壁太久胳膊都酸了。四喜甩甩胳膊盯着某個高大的身影狂看——傳說中的神三少啊。果然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貌賽潘安啊——即使戴着傻不拉及的銀面具也那麽有型。面具完美地貼合在他的臉頰上方,隻露出了半個高挺的鼻梁和緊閉的薄唇……一個字——帥!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有人看着單薄的四喜誇贊道。她傻呵呵地想仰頭大笑。英雄啊!終于有人誇我是英雄了!雖然在那裏躲了老半天實在不厚道,可是好歹自己也是立了大功的人啊。不枉費我今天花了大把功夫易容——束胸,把臉塗黑,把秀發亂七八糟的绾了個男人的發髻,還穿了這套黑漆漆的夜行衣,忍着呼吸不順暢的痛苦罩了塊黑布把臉遮了一大半……值了! 心中的得意還沒有抒發完,已有大灘鮮血從人群中濺了出來。那些獄卒的屍體忽然爆炸,血肉模糊的殘肢内髒四射噴濺,四喜心情郁悶的抱了個血糊糊的腦袋索性一腳把它踹進了甬道深處。要不是三少摟着她躍上石壁,那快如箭簇的細絲已經穿透了她的腦顱。 其實幻想這樣的場景已經很久了,躺在自己偶像寬厚溫暖的胸膛裏……啊,什麽腥風血雨都不怕了。如果來撒點桃花梨花櫻花瓣什麽的那就更完美了—— “喂,你沒事吧?”有人在輕輕拍自己的臉頰,她騰的張開雙眼正迎上他有些關切的眼神。 “自己當心些。”說完這句,他毫不客氣的丢開她又殺了進去。四喜重重地點了點頭,熱淚在眼眶中咕噜噜直打轉。帥! 那些若隐若現的絲線仿佛有生命般直往人腦袋裏鑽,半刻功夫人就被那絲線控制住與自己人殺了起來。一時間,衆人又亂做一團互相厮殺。 她再也掏不出多餘的飛镖,索性擰下火把一路踩着石樁往甬道深處躍去。所到之處,那些絲線仿佛怕火似的不敢靠近她。小樣兒,原來你們怕熱!她舉着火把燒得那些絲線吱吱作響,玩得不盡興幹脆左右開工把四個火把砰砰全踢到黑暗的甬道裏。 一聲尖銳的慘叫傳了出來,所有的絲線怕痛似的紛紛縮了回去。 不過才殺了兩關,劫獄的人卻死傷大半。剩餘的無不捂着傷口氣喘籲籲的盯着盡頭恐懼的黑暗。前方不知道還有多遠,不知道還有多少敵人在等着他們的自投羅網。可是這群漢子并沒有退縮,隻是捏緊了手中的武器颦着眉望着平靜的神三少。 三少的目光快速從四喜身上閃過。七日前,江湖豪傑都收到了久違的江湖令——營救将要初八行刑的禦史大夫萬重年。半年前萬家的冤案震驚了整個京城,誰也不敢相信一向忠心耿耿的萬大人會是碧城叛亂謀反的主謀。可是鐵證如山,連碧城城主與萬重年的密信都翻了出來。在萬家還找出了一件尚未完工的龍袍和預備改朝換代的玉玺和聖旨……萬家被株連九族,皇帝似乎不想讓萬重年死得那麽輕松,于是把這個老骨頭關進了皇城地底的水牢中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眼人都知道萬大人是被冤枉的,可是有什麽辦法。如今皇帝昏庸朝廷混亂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宦官專權朝中大臣人人自危。 有人說,龍河枯竭,朔朝——要亡了!如同亡了的滄朝一樣…… 他心中隐隐覺得不妙,可是又說不清楚是哪裏不對勁。衆人爲了營救萬大人自發組織了今夜這場劫獄。雖然接了江湖令會有一筆賞銀,但大家心裏都清楚,爲了賞銀的畢竟是少數,大家更擔憂的是那位憂國憂民的萬大人。 江湖令是民間流傳了很多年的一道紅符,倘若願意接任務便在符的右上方咬破手指點一滴血沁進去,那紅符便會燃燒露出隐藏好的字迹。當然,雖不知江湖令的勢力到底屬于誰,可是被江湖令聚集的英雄卻占了十之八九,它早已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接到它的人自然而然會被歸于武林高手一族。 至于四喜嘛—— 幹嘛?我收不到難道就不能智取嗎? 說好聽點是智取,說難聽點就是從乾越手中偷的。江湖令人手一貼,她來了乾越那家夥自然沒份兒咯。 “洞裏那家夥怕光,絲線就是從裏面出來的。我估計是個很難對付的蜘蛛精。”她假裝鎮定的捂着下巴摸着原本就不存在也不會存在的胡須。話音剛落,大家紛紛扳下火把捏着手裏。由于剛才被四喜浪費了好幾個,所以現在她沒份兒了。 三少阻止了大家貿然的突擊,從獄卒的桌上擰起兩壇酒——一瞬間連串的動作,四喜忽然知道他想做什麽。刹那的心有靈犀讓她在這紛擾血腥的水牢裏尋到了一片安甯。 他運足氣,雙手向前一揮,壇中的酒像兩條平行的小瀑布唰的湧向了黑暗中。四喜搶過火把順着酒水的方向揮去——轟!火光頓時照亮了甬道深處。 不知燒着了什麽東西發出劈裏啪啦清脆的響聲,一個火球慘烈的叫嚣着滾了出來,三少的劍已經紮入了她的胸口。那張猙獰的面孔不斷冒着惡心的水泡,嘴裏還有未吐完的絲線被燒成了一團亂麻,頭發眉毛早已燒光,她的手腳仿佛蜘蛛似的攀爬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沒有瞳孔的眼睛瞪得銅鑼大不甘心的瞪着衆人……火焰逐漸熄滅,隻剩下一團黑乎乎的肉散發着烤焦的氣味彌漫在衆人的鼻尖處。 一路小心翼翼地進入甬道,再也沒有碰上什麽厲害人物。越來越寬闊的空間似乎讓大家覺得走對了路。腳下的積水很快蓋住了腳背,越往裏走水越深。不時有碩大的老鼠咧着尖牙吱吱的叫着想要啃噬新鮮的血肉——這裏的老鼠似乎都不怕人。 殺了幾個零零散散的獄卒後,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牢房。 碗口粗的石柱排列成的牢門有着堅不可摧的氣勢。關押在裏面的人各各衣衫褴褛狼狽不堪,沉重的鐵鏈鎖住了手腳移動一步也萬分艱難,稍一邁腳嘩嘩的就會牽動地上擠壓的污垢雨水。 一隻隻浮腫不堪的蒼白腳背上泛着惡心的皮肉,興高采烈的蛆蟲鑽來鑽去啃噬着早已腐爛的臭肉。黑漆漆的老鼠頂着濕漉漉的皮毛在石柱上磨着牙,餓了便一窩蜂的湧到犯人的腳背上歡快的啃噬着食物。 四喜強忍住惡心掏出鑰匙散發給大家分别去開牢門,可是神情呆滞的犯人隻是盲目的盯着他們全然沒有即将自由的喜悅。頭發胡子早已膩作了一團散發着腐敗的氣息,清一色花白的毛發隻是蕭索的暗示着他們心灰意冷的囚犯生涯。 進來的,就别想再出去。 “萬大人?!”三少與木大發現了角落裏奄奄一息的萬重年,趕緊找了鑰匙把他放出來。四喜這丫頭隻顧着捂着嘴壓住想要嘔吐的心情順便盤算一下把這些重犯解救出去可以得到多少賞銀。 氣氛微妙的變化着,猩紅的鮮血一瞬間染紅了地上的雨水。犯人忽然抓狂的從水中掏出大刀毫不留情地往開鎖人頭上砍去。可憐這些武林高手完全沒有想到專心緻志來解救這些人卻得個人頭落地的悲慘下場。一時間,水裏都咕噜噜地滾動着鮮血淋淋的人頭,全是瞪着驚恐的雙目不可思議的看着那些失常的犯人。僥幸躲過的也是輕則被砍掉一隻胳膊,重則頂着血糊糊的半邊腦袋搖搖晃晃的跪在地上看着明晃晃的刀鋒一下下賣力的剁向自己的軀殼…… 誰也沒有想到是這樣慘烈的結局,誰也沒有料到過關斬将迎來的卻是在最松懈的時候被殺得措手不及…… 英雄從來都是背負着鮮血的使命提着腦袋走天涯,卻最不願意這樣死得不明不白啼笑皆非。 “快逃——”木大推開三少擋了一刀,整個胸膛被劈裂了。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看着那顆跳動的心從胸腔裏咕噜噜的滾出來然後咚的墜入了污水中。三少紅着雙眼對着衆人大吼一聲,卻發現來的人已經倒得差不多了,猩紅的污水裏漂浮着新鮮的血肉。那些喪失心智的犯人卻還舉着刀重重地剁着那些翻飛的白骨…… 鑰匙,還插在鎖眼裏,甚至有隻手還執着的捏着鑰匙想要打開那些枷鎖,而手腕處卻已空空如也,隔了好遠才躺着一具斷臂的屍體。 “還愣着做什麽,快逃——”他瞪着發呆的四喜一把刀甩了過去插在她肩頭的石壁上,噌噌作響的刀鳴終于驚醒了她。四喜牙一咬踩着岩壁飛了出去。 你保重!請你一定要活着出來!我幫不了你們什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拖累大家!神三少,如果你還可以活着出來,我一定!一定會找到你!一定會告訴你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請你娶我吧—— “喂,如果你說自己貪生怕死所以一個人逃了出來我還信!幹嗎說什麽不拖累大家的鬼話。還想嫁給人家呢,臉都沒見着。不害臊!”乾越撇撇嘴,吐出了叼在嘴裏的狗尾巴草。 “你知道個屁!這種一見鍾情再見深情的愛情故事你這個家夥是永遠不會懂的!沒有見到相貌又如何,可是靠在他懷裏的那一刻讓我決定了這輩子非他不嫁。美女,是一定要嫁一個英雄的。”四喜一胳膊肘杵向乾越的胸痛得他哇哇大叫。 “那是人家美女的事情與你何幹?你啊,還是嫁給我得了。隻有我不嫌棄你這個醜丫頭。看看你自己,黑得像個炭似的,大晚上去偷東西都不用蒙面了。還有那個鼻子圓得像村頭二嬸她家養的小黑豬,嘴巴也肉嘟嘟像個小粉團。還美女呢,全身上下就那一把頭發長得好點。俗話說得好,閑心的人長指甲沒心的人長頭發。你啊,活生生就是個沒心的人。誰要你啊!”他看着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四喜心情好極了,他人生的唯一樂趣就是逗她了。 可是這個小丫頭哪裏知道,所謂的英雄隻是男人們把自己逼上絕路然後再以英雄的名義重生。這期間的慘烈,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要你管!我這叫可愛!可愛懂不懂!”她做了個難看的鬼臉,“别忘了,還欠我九百九十八兩三錢的銀子沒還呢。不要以爲每次透露情報給我就可以抵消啊。” 作爲賞金獵人,他們的收入也算是高了。朝廷和江湖各有一個不成文的賞金榜。江湖中的無非是些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誰能取他項上人頭自然有高額賞金可以拿。朝廷的大概就是些逃犯惡霸之流,賞金還不如江湖榜多。況且如今的朝廷宦官專權皇帝昏庸,這搖搖欲墜的江山四處是謀反起義的百姓,本來就窮得叮當響哪還拿得出多少銀兩犒勞獵人。而且朝廷榜中很多都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大俠,誰會吃飽了撐的去拿那些銀子。 夜幕被探出頭的月亮撕裂成了一塊一塊的錦緞。四喜穿着夜行衣蹲在樹上差點就要睡着了,一陣低沉的轱辘聲由遠及近。她猛地張開眼睛把面蒙上準備躍下去,忽然地底傳來悉悉索索的細響。定神一看,慘白的月光照射下松動的泥土中冒出的半截彎刀快速向馬車移去。 哇塞,傳說中的土遁啊。她躲在枝桠後安靜的看着下面的動靜。看來今夜動手的可不止一夥人。押運暗夜神月的諸神镖局今夜有苦頭吃了,原本就是爲了躲避這些劫镖的人才半夜打扮成尋常人家匆忙趕路,哪知道還是走漏了風聲。 很快,那些彎刀的主人紛紛躍出地面殺向馬車。強健的白馬被彎刀活活剖成了兩半,熱騰騰的内髒洩了一地。痛得揚蹄的馬掀翻了背上的主人,可是還未靠近馬車,那些彎刀已經锵锵折成了兩斷。持刀人吐着鮮血撞倒在樹幹上,一時間樹葉翻飛落了一地。四喜抓緊樹幹才沒有讓自己跌下去,看着那十幾個突襲者紛紛倒地後正要躍下去趁火打劫卻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乾越那個豬頭。 幹嘛?她用眼神瞪他。 “再等等,别急。還有人。”他在她耳邊低語。靠得那麽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到自己身後來的。相當于在他懷裏了好不好! 四喜的耳根子忽然燙起來,她繼續用眼睛瞪他——靠這麽近幹嗎?找死啊! 乾越松開手卻還是輕輕扶着她的肩害怕這個沒腦子的笨蛋會沖動地躍下去火拼。忽然她不動了,隻是回過頭來安靜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内心深處。難道……難道她發現了?怎麽和她解釋呢…… “你昨天是不是沒洗澡?”她用唇語質問道。他看着她張阖的紅唇啼笑皆非差點跌了下去。 她捂着砰砰跳的心好容易才平靜下來。不可能的,吊兒郎當的乾越怎麽可能是大名鼎鼎的神三少。我一定是想多了,沒準男人的胸膛都是一樣的呢。可是那氣息,氣息是不會騙人的啊?爲何連呼吸的感覺都那麽相似。 忍不住再次回頭,伸出右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睛……唔,又不太像的樣子。那一刻,乾越的心都快蹦出來了,可是她終究隻是輕輕把手放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就别過臉去觀看馬車的情況。她瀑布般的長發绾成了團花髻還帶着若有似無的花香,那香溫柔地湧入他的心窩一點一點地洗滌着跳動的血肉。 果不其然,馬車剛走幾步從半空中忽然飛出一群白衣的蒙面人一窩蜂的殺了進去。 幹嗎穿成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舉行葬禮呢。她依舊用唇語和他“說話”。 這就是江湖中有“送葬人”之稱的白練殺。看來這次知道暗夜神月的還不少呢。這白練殺不好對付,等會看準時機就下手。他小聲回道。她點點頭專心緻志的盯着前方不再搭腔。 白練殺的鬼爪手準确的朝着人的腦袋抓去,噗嗤一聲,血肉模糊的頭顱就從脖子上分家了。押運暗夜神月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兩隊人馬殺得昏天暗地。刀光劍影間不斷有人倒下,月光仿佛不願見到這樣慘烈的厮殺索性躲到了雲層裏。 馬車中的人被逼了出來,竟然是個鶴發童顔的老頭,腰間挂着的想必就是暗夜神月。白練殺一窩蜂撲向他。 “去!不是在馬車頂棚上就是在坐墊下。動作要快!我去纏住那老頭。”乾越說話的同時已經用掌力送了她一程直往馬車飛去。 他舉着劍與他們殺做一團,看似混亂的場景其實一招一式間都是在幫老頭解圍也順便幹擾衆人視聽方便四喜下手。鋒利的鬼爪手帶着殺氣朝他肩頭抓來,他舉劍一擋,鬼爪手的鐵鏈順勢纏上了劍鋒。兩個人對峙着,腳下的泥土被内力震得陷了下去。這是四喜已經得手看了一眼乾越,估摸着他能應付變頭也不回的躍上枝頭飛走了。 這丫頭,數來數去就輕功最好——總是逃得最快! “有人把神月盜走了!還在這裏瞎打什麽啊!”看着她逃遠了,乾越才大吼一聲。老頭子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了,他當然知道神月在馬車内,可是卻被白練殺得纏得脫不開身。這一吼,大家都愣住了。回過神來,乾越早已退入樹林中溜走了。 暗處,一個華服男沒錯,暗夜神月就是開啓百年前滄朝皇族陵墓的鑰匙。 傳說皇陵中有數不清的金銀珠寶,最值錢的卻是棺中皇帝老兒皇冠上的夜明珠。那鵝蛋大小的夜明珠可是價值連城,已經有富商出黃金萬兩求得那寶貝明珠。更有傳聞得到那夜明珠的人便會繼承甯帝的力量得天下,當年的甯帝可是數一數二的強悍帝王。可惜子孫不争氣把大好的江山葬送了,兩百七十五年後,滄朝被朔州滅掉了。史書上那個曾經繁盛富饒的帝國已經劃入了朔朝的領土,傳說中的永恒國度沒有知曉永恒的秘密卻成了鐵蹄下的焦土。 進入古墓的時候四喜不忘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手裏,衆所周知古墓機關重重如果不想被頂上的巨石壓死或者被箭簇射死就必須小心翼翼謹慎再謹慎。 哇!竟然還有噴火機關,早知道我就抓兩隻鹌鹑進來烤着吃了,真是浪費這熊熊烈火啊。四喜閃過機關還不忘想美食。那些刀劍倒是沒有傷到她,是自己踩了個石塊跌了個狗啃屎,更丢臉的是擡頭就看見乾越坐在古棺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嗨,這麽早啊。”她趴在地上讪讪傻笑。 “是啊,我都等了你兩個時辰了。”他越笑她越害怕。昨晚那麽沒義氣的把他丢在那裏是人都會生氣好不好,而且還偷偷摸摸一人溜到古墓盜寶也不通知一聲。 “小心蛇!”她指着他身後大叫起來。他撇撇嘴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樣子。 可是……可是真的有兩條大蟒蛇吐着芯子從柱子上緩緩爬下來。哎呀,毒液都滴到他衣服上了他還毫無知覺。 “笨蛋,趴下——”她甩出飛镖直接朝大蛇的腦袋射去。奇怪的是大蛇中了飛镖竟然立刻化爲了石頭雕塑杵在那裏。 乾越回過頭看見兩根蛇柱一臉鄙視,“你果然又騙我!” 拜托!爲什麽在我說真話的時候您老人家要耍我呢?四喜正要解釋,腳底下仿佛火山噴發了似的轟轟作響,石頭不斷上升降落,滾燙的岩漿在從地底下噴射而出。她抱着緩緩上升的柱子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不過是偷個夜明珠而已,不必這麽認真吧,玩兒出人命就不好了。 “不要亂動!”他趴在一塊上升的柱子上對她大吼。十多根石柱形成了一座不連續的橋,橋下的岩漿咕咕的翻滾吞噬着落下去的一切東西。古棺的距離就在橋的那頭,四喜提起真氣就往那邊奔去——危險歸危險,但是爲了那兩萬兩黃金我豁出去了! “你瘋啦!不要命了嗎?”他在那頭急得跳腳,“你慢點,看着點腳下别摔下去了!” 每根石柱的距離是一丈,二十根石柱可以到乾越那裏,再過兩根就是古棺。她躲着頭頂不斷砸下的石塊吃力的跳躍在石柱間,五,四,三,二——哎呀!一個石頭毫不客氣的砸在她的腰上,就差半丈了! 難道老天要我如此年輕美貌活潑可愛冰雪聰明的美女葬身在這臭烘烘燙死人的岩漿裏?唔唔唔…… “你哭個鬼啊!還不趕緊爬上來。”乾越又好氣又好笑地抓着她的胳膊。 诶?還沒掉下去。她眼淚汪汪地仰頭沖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爬了上去,原本就狹窄的石柱這下更擁擠了。摟着他的脖子左看右看滿腦子都是“怎麽把乾越揍暈而又不讓他摔下去燙死這樣我就可以跳過去拿到夜明珠”的想法。 “你很熱嗎?”她怎麽忽然覺得雞皮疙瘩冒了出來渾身不舒服。 “嗯。”他躲來躲去可是這巴掌大的地方怎麽躲閃我們兩人都緊緊靠在一起。 嘿嘿,四喜笑眯眯的捧着他的臉仔細看:“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俊俏啊。”他尴尬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放心好了,你長得再帥我現在也沒興趣騷擾你!乾公子——”她的拳頭還未靠近他的後腦勺就被他牢牢抓住:“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種方法不要對同一個使用兩次。” 她點點頭,“說得對!所以我這次還準備了一根棍子!”一反手袖子裏滑出來的棍子結結實實的敲在了他腦袋上。 “你……”他捂着頭滿懷怨恨地暈了過去。 不好意思,還要借你身體用 一用。四喜踩在他肚子上跳了跳做準備姿勢然後狠命一躍險險着地又跳了兩根柱子順利到達彼岸。 乖乖,真不容易啊。她完全沒有秉承要愛護古董的精神大捏捏的撬開古棺,夜明珠在棺材裏對着她不住眨眼。 好……好大的珠子。以後晚上壓根不用點什麽燭火了,這個方便多了。 她剛要撬下它,穿着黃袍的古屍突然躍了起來扼住了她的脖子不放。 詐,詐屍!被僵屍掐死多難看啊。她揮起拳頭劈頭蓋臉一陣猛砸把他的頭打得東倒西歪可是還是沒有掙脫他的爪子!見鬼了真的見鬼了!腰間的短劍怎麽也拔不出來,長胖了的肉把衣服卡得太緊了。 這緊急關頭出現這種糗事真是丢臉丢大了。她狼狽地喘着氣被它逼到牆邊,不曉得倒黴的觸動了哪門子破機關那兩條石頭蛇又歡快的吐着芯子朝這邊爬了過來。 “救命啊——乾越,你快醒醒啊!我這次真的完蛋了!快點醒過來!老娘要死啦!”哇,蟒蛇的牙齒竟然這麽尖被咬一口豈不是會痛死。被古屍掐死好還是被眼鏡蛇咬死哪樣更好過一點?一咬牙豁出去了,她胡亂抓起蛇就往古屍的腦子裏塞,狠狠一腳踹在它肚子上這才掙脫了它的魔爪。飛快抽出劍唰的削掉了另一條蛇的腦袋。 “知道本姑娘最讨厭什麽嗎?我最讨厭别人不清潔嘴巴還在我面前張着大嘴喘粗氣!”四喜對着那該死的古屍唰唰唰一陣猛削它頓時劈得它四分五裂。可憐的甯帝,當年叱詫風雲今兒死了卻被小丫頭削得七零八落。 她拍拍身上的灰塵把夜明珠揣在懷裏還沒邁開步子又發現了一個大家夥正張着血盆大嘴朝她龇牙咧嘴。 “大哥,您貴姓啊?沒事就乖乖回家睡覺吧,姑娘我還有事不和你聊了——哇!乾越!救命啊!這家夥好大啊!我打不過啊!”四喜狼狽的邊喊邊跑恨不得自己長了翅膀一下飛出這該死的鬼窟。 那股腥味緊追着她不放,又喊又叫也沒辦法拜托這妖怪不要追自己。 一丈多高的黑家夥那麽厚的皮我的短劍根本紮不進去,而且它四條腿明顯比我兩條腿跑得快啊。它一張嘴肯定能把我整個人咬都不咬的吞進去。四喜眼淚都快飙出來了東想西想也想不出個法子來。 哇!不是吧,又是死角!她急中生智躍上那小塊凹洞捂着嘴躲在裏面動也不敢動。 咦?什麽東西這麽亮?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摸。哈,還會眨呢——哇!那怪物的眼珠!她雙手直直插了過去,它嗷嗷慘叫着亂蹦亂跳。 “快把手給我!”一擡頭,乾越像隻猴子似的抓着藤條躍了過來,她緊緊抓着他的腰不敢松手。 “我……我的褲子!你……你注意點。”他哇哇大叫。她大吼:“拜托你,人命關天的時刻,褲帶可比你的手結實!至少它不會沒事冒什麽冷汗!”他立刻閉上了嘴巴。 “小東西!乖乖回家睡覺去吧!”四喜得意洋洋地站在對岸對它揮手挑釁。 乾越歎口氣:“請你在看清楚對方有沒有翅膀的情況下再嚣張好不好?笨蛋!它飛過來了!” 看招!四喜趕緊掏出一把飛镖撒了過去。哧啦啦的飛镖把它的翅膀劃得支離破碎,嗷嗷嚎叫着跌入了岩漿中。 她蒙上乾越的眼睛,“好孩子不要看這麽血腥的場面。”他無語的打掉她的手:“把夜明珠交出來饒你不死!” 她假裝沒有聽到别過臉去,“哎呀,天都亮了呢。回去好好補個覺吧!”他拉住她的手不放,“少來這套,交出來!” 四喜無辜的看着他,“啊,我的胸口好痛……剛才不小心中了一箭,我把箭拔了出來。現在才發現好痛,你看還在流血呢?”她把手心的血給他看,衣服上胸口那處真的血迹斑斑。 “你怎麽這麽笨啊!箭不可以随便拔的,讓我看看!”他着急地扶着她一臉擔心。 “會不會不太方便啊……”她捂住胸口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我知道你很讨厭我,因爲我一次又一次的騙你還把你揍暈。可是……可是你要知道我娘的病急需大筆銀子。如果……如果她老人家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嗚嗚嗚嗚……你的頭還痛不痛……”她的眼淚嘩嘩的往下落,其實她老娘早在十年前就登上極樂世界了。 他皺着眉傷感的看着她,“雖然你有時候是有點讓人煩可是我沒有說讨厭你啊,其實……你還是很聰明可愛的啊。” 她别過臉去咬牙啓齒的恨恨的看着咕咚咕咚的岩漿——最後一句我收下了,可是什麽叫“有時候是有點讓人煩”!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她轉過頭來痛苦的揪住他的衣襟——不要怪我肉麻,皮影戲裏将要死去的女主角都是那樣慘兮兮的抓着男主角的衣袖的啊。 她吞了吞不太順暢的口水繼續往下說:“知道爲什麽嗎?因爲你是這個世上第一個給我吃烤番薯的男人。而且你知道我迷戀神三少,而你眉眼或多或少又有點像他。所以我……” “原來是因爲我像他啊。我明明就是……就是就是玉樹臨風英俊少俠好不好。你眼神怎麽那麽鬼?”他想要仔細查看她的傷口,這丫頭讓他吃了太多苦頭真不是一般狡猾。 我拜托你,我的眼神哪有鬼鬼的!過分!四喜又有了想要把這家夥敲暈的沖動。 “我可能要死在這裏了……我可不可以叫你‘越’啊。”呃,會不會太!肉麻了一點。 “不是緻命傷應該死不了吧。來,我背你出去。”他把她背在背上往出口跑去。完全忘記了夜明珠還在她身上閃閃發光。 “白癡……哦,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說萬一不小心感染了怎麽辦?你知道這種古墓很邪門的。我對你做的一切壞事……其實也不能算是壞事啦。你可不可以通通原諒我?”她有氣無力的趴在他肩頭問道。他大度地點點頭滿頭大汗的繼續背着她往前走。 “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啊?一點點也可以啊。我說不定會死的诶,請你一定要給我點面子不要撒謊說一點都不喜歡我。我可不想做個很難過很沒面子的鬼鬼。還有啊……你老實告訴我你和神三少是不是有親戚關系,我怎麽越看你們越像啊。不要懷疑!我和他有過近距離接觸滴。”原來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種程度,原諒我的無恥吧。可是如果這個家夥喜歡自己的話,一切都好商量啊。 雖然他又笨又傻可是武功終究比自己高那麽一丁點,爲人也不壞,雖然沒什麽大志氣空有高個子也不是什麽壞事。沒有爛桃花也從來不逛窯子生活作風基本是個正派的少俠,如果他也可以稱爲“俠”的話。 他悶了半天不說話,四喜突然緊張極了。 “那個……如果我也說自己第一次見到你就有種怪怪的感覺就是那種好像在哪裏見過你的感覺……這樣說你會不會被吓到。每次和你一見面就想逗你捉弄你可是不見又覺得心裏好像空蕩蕩的——啊!你……” 她知道他想說“你又玩這招”,沒錯,四喜又把他揍暈了。剛把棍子藏回袖子忽然就全身無力的癱倒在地上。一雙修長的手毫不客氣的掏走了她的夜明珠——我的兩萬兩黃金啊。她無聲的張着嘴唇抗議。 “小丫頭。沒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笑盈盈地男子輕輕抛着夜明珠,“這龍泉珠普通人拿着也沒用,不如送給我。” “不要臉!大混蛋!”當發現自己可以出聲後,四喜毫不客氣的破口大罵,“哦~就看着你怎麽這麽眼熟呢!在客棧住我隔壁,吃飯也在我鄰桌。還以爲你暗戀本姑娘呢,原來是沖着我的珠子來的。好男不和女鬥的,我拜托你不要把卑劣兩個字诠釋得這麽淋漓盡緻好不好。” “所以啊,我都懶得和你動手直接點你穴道更省事。四喜姑娘,我給你三天時間把龍泉珠搶回去。成功了珠子就是你的,失敗了……”男子笑眯眯的蹲在她身邊。 四喜倔強地仰着頭瞪他:“失敗了又怎樣?” “失敗了……我不介意娶個野蠻丫頭回家。”他竟然俯下身子在她臉頰輕輕碰了一下。 “哇——你個死登徒子!看你姑奶奶我下次不把你豬嘴削下來。卑鄙下流無恥!”她哭笑不得隻得在昏迷的乾越衣服上使勁蹭臉。這家夥竟然敢親自己! “我叫錦翼,記住了嗎?穴道一會兒就自動解了。”他站起來蒙上臉飄然離去。 “混蛋!你化成灰我都記得——”
“你确定是他?”乾越指着那個男子問道。 四喜鄭重點點頭,“化成灰我都認得!” 今夜是齊爾瑪一年一度的孟良節,朔州邊境的集市裏燃起了熊熊篝火,載歌載舞的姑娘漢子們吆喝着圍着篝火放聲歌唱。商人們,旅客們也圍成一圈興高采烈的喝着酒合着歌高聲吼着。 齊爾瑪原本就民風開放,姑娘們的穿着也不似朔州保守。炎炎夏日,她們紛紛穿着剛蓋住大腿的五花筒裙赤着腳拍着手掌跳着歡快的舞蹈。墨漆的秀發紮成粗壯的辮子垂在腰間,白花花的手臂上挂滿了五顔六色的手镯在碰撞間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孟良節是姑娘們尋找夫婿的日子,倘若看上了哪位少年便可以對着他唱一支動情的歌謠,如果少年拉過姑娘伸出的右手,那就表示他也對她有意思。兩人的好事便近了。 樟木矮桌零零散散拼了一圈,四喜瞪着錦翼咬牙切齒的灌着酒。可是那家夥隻顧盯着姑娘的大腿眼神都不回她一個。 “那不是平豫王的世子嗎?”乾越隔着篝火遠遠看去大吃一驚。如此說來,那夜搶奪神月一事,平豫王也有摻和。尋常人拿龍泉珠不過就是爲了那兩萬兩黃金,可是他們要奪珠子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四喜原本就不勝酒量,幾杯烈酒下肚早就暈乎乎的不知所向了。看着對面的錦翼也是三兩個人影重重疊疊的好不熱鬧。這邊的乾越還未回過神來,一個叫沙羅的姑娘已經緩緩對着他唱起了悠揚的情歌。 在那遙遠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們走過她的帳篷都要留戀的張望 她那粉紅的小臉 好象紅太陽 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 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我願抛棄财産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那粉紅的小臉 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 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願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 俏皮的沙羅邁着悠揚的步子坐到乾越的小桌前,明晃晃的修長玉腿輕輕碰着他的膝蓋。 一瞬間,世界仿佛都安靜了。隻有這個美麗的姑娘對着情郎唱着動人的歌曲,原本用的沙甯話唱,後來大約知道乾越聽不明白轉而用流利的朔州話又唱了一遍。 萬籁俱靜的夜空,月亮因爲這個大膽的姑娘羞澀的躲到了雲層,草叢裏鳴蟲的聲音格外清朗。原本吆喝的衆人也安靜的看着這出好戲,這個好運的男人卻不動聲色的喝着杯中酒不答腔。 四喜漲紅了臉頰再也看不過去了,酒杯嘭的一聲 摔在桌上,用力瞪了他一眼:“她會唱我也會唱!她會勾引男人本姑娘——呃!本姑娘也會!”她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便搖搖晃晃的往錦翼那桌走去。 瀑布般的長發披在背後随着風輕舞着,鵝黃色的紗裙輕飄飄的貼在腿上。她緩緩舉起右手,歌聲已飄了出來: 烽煙起,尋愛似浪淘沙 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 揮劍斷天涯,相思輕放下 夢中我,癡癡牽挂 …… 仿佛第一次她這麽溫柔的輕舞,舉手投足都是女子的柔美。輕輕擡腳旋轉後已來到他身旁,搶過他的酒杯一飲而盡。 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放肆的坐在他腿上,後覺得不舒服索性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有氣無力地戳着他的腦門,“我還記得你……翼,錦翼!把龍泉珠還我。” 錦翼撫順她紛飛的秀發,右手停在她滾燙的臉頰上仿佛吸住了似的再也舍不得松開。 “你親了我,所以!我也要親回來……嗬嗬嗬嗬……”她傻笑着捧着他的臉用力地“啵”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原來這個姑娘更大膽啊,當衆親起男子來了。她還意猶未盡的轉過頭來對着乾越吐舌頭做鬼臉!誰讓你聽那個姑娘唱歌,那我也要唱歌給别人聽!氣死你活該! 乾越的臉色死氣沉沉難看得像要把錦翼整個給吞下去!手心傳來一陣刺痛,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把杯子捏碎了。他對着沙羅抱歉地搖搖頭大步走了過去。 “要不要跟我走?”錦翼愛憐地撫着她有些粗糙的手,在江湖飄蕩的女子都有些滄桑吧。可是她的眼裏卻含着童稚的天真,連笑意都那麽傻氣,卻偏偏讓他動了心。大約是見着了太多名副其實的妖娆女子,見着她反而覺得清新可貴。 “好啊。翼,如果給我兩萬兩金子我就跟你走。哈哈哈……”她靠着他的胸膛還賴着不放。 “你腦子裏除了金子還有什麽?”錦翼啼笑皆非。 “唔。還有銀子珍珠瑪瑙玉石寶珠古董名畫……一切值錢的東西。”她口齒不清的掰着手指頭數來數去數了老半天。 “走!”乾越寒着臉拉着四喜的手用力扯。錦翼眉頭一皺,鄰桌的幾人已經亮出了刀鞘。 “不走!誰要你聽别人唱歌!”她掙脫他的手負氣地縮在錦翼懷裏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我還沒有拿到翼的珠子。不走!不走!不走!” 她竟然這麽親熱的稱呼世子爲翼。他氣不打一出來,“你看清楚,我搭理過那姑娘沒?反而是你,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又摟又抱的成何體統!” “也對哦。呵呵。”她傻笑着跳到地上朝他伸出雙手,“那我們回去吧。”話音剛落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他真想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上兩巴掌,可是對着那張圓鼓鼓的臉頰卻怎麽也下不了手,隻得搖搖頭把睡得稀裏糊塗的她攔腰抱起往客棧走去。 可是這個丫頭緊緊環着自己的腰不放,害得他隻得摟着她半靠着床睡了一夜。她倒好,枕着他的腿睡得打呼還叽裏咕噜的說夢話。 許久才聽清楚她微笑的嘴角呢喃的是自己的名字,這一刻他終于可以放心地閉上眼睛睡上一覺了。 “頭痛!痛!痛!”翌日,四喜敲着腦門隻覺得昏昏沉沉。乾越陰着一張臉懶得搭理她。 “幹嗎死臭着一張老臉,我又沒有惹你。”他還是不搭理她,卻手不停地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裏?不可以丢下我啊!”她沖上去按住他的手。 “我要回花都一趟。” “我也去!”她不依不饒。 “不行。我辦完了事自然會來找你。”他頓了頓才輕輕說道,“别去找什麽神三少了,他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原本不想告訴你的,可是看你這樣神叨叨的去和那世子糾纏想想還不如對你說好。” “我早就猜到了……那夜在樹林我就猜到了。笨蛋。”她環着他的腰安靜地貼在他寬闊的背上。 他一怔,許久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乖乖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第一次這麽乖巧的點頭,他不舍的在她額頭重重一吻才決然離去。 晨曦照耀在他高大的背上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跟着,一輩子,一輩子也不離開!子躲在樹梢隐隐一笑追了上去。 此刻花都皇城裏正發生着一件大事。原本打算讓皇上改立兒子端睿爲太子的慧妃徹底失望了,而自己與方歸來的私情也被皇後查了出來,這筆帳她遲早要和自己算。眼看着兒子登基無望隻得先下手爲強。 八月初三,慧妃聯合心腹太監宮女把皇帝軟禁在了琉璃殿,同時僞造聖旨關閉宮門讓百官無法出宮。 初五,端睿被送上了龍椅。平豫王率領親兵四千擊敗宮中禦林軍沖入琉璃殿把皇帝解救了出來。哪知皇帝剛走出來就被平豫王一刀結果了性命。而皇帝遇害的消息被封鎖得嚴嚴實實。 “你,喝哪一杯?”皇後斟了兩杯酒。 平豫王笑笑,“又玩那時候的遊戲?”他與她原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頑皮的她最愛與他玩“毒酒”的遊戲。兩杯酒擺在兩人面前讓他選一杯喝,一杯有毒一杯沒有。而所謂的毒酒無非是放了鹽的茶。而他似乎每次都猜中。 “今日你心情不好,必定懶得和我拐彎抹角。毒酒肯定爽快地擺在我這邊。可是你眼神詭異,看着我準備觸碰自己這杯竟然露出了猶豫的神情。所以,毒酒必定在你那邊。記住,玩遊戲千萬不要洩露自己的神情。不僅僅是表情,連眼神也會透露你的内心。玩了這麽久爲何還這樣笨。你的神情透着狡詐,以爲我又會多疑地選你那杯對不?其實,今天你進步了多了個心眼,不過我還是選我這杯。”他知道她舍不得。 她每次都輸,因爲他總是猜中她的心。可是爲何在他皇兄執意要娶她的時候卻沉默不語了呢?難道他沒有看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嗎?爲何他甯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太子娶入東宮也不願帶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麽多年了,心中還是怨的! “向晚,你的眼神裏透着矛盾,有殺意卻有猶豫。你不忍心殘忍地把毒酒放在我面前卻也知道我是不會忍心看你選中有毒之酒的。所以,毒酒是你面前這杯。隻要我死了便可公布我謀害聖上的消息,皇後殺了我,皇太女便可名正言順的登基了。”他笑着拿過那杯酒一飲而盡。 他看着眼前這個愛了三十多年的女人,從她嫁給皇兄後第一次這樣越界地撫摸着她不再年輕的容顔。當年的他不過是妃子的兒子自然敵不過太子,他事事不如自己卻卑劣地娶了她。他勢單力薄無力反抗隻能忍!忍!忍!他眼睜睜看着她穿上鳳冠霞披成爲别人的妻子,他卻隻能娶了他的妹妹緩解相思…… 他知道她恨他,恨他的懦弱和冷漠,恨他的無情與背叛。隻是她又懂不懂他赤手打下這片江山浴血保衛疆土又是爲了什麽——他想讓她安安穩穩的坐在皇後的位置上,他隻想用另一種方式給她一個安甯的天下。 “錦覽,這麽多年來能懂我的依舊隻有你。可是你隻猜對了一半,我依舊不忍心讓你獨自一人走那凄涼的黃泉路。這些年來你爲我做的,我都看在眼裏。沒有你便沒有我與千羽的今天。”皇後含着眼淚飲下他那杯酒,其實那杯才是毒酒。她不能嫁給他,至少第一次赢了他。從來她都是這樣決絕的女子。 珠簾後的千羽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母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然後選擇了自盡。從今往後,隻有她自己獨自走下去了。 端睿被沉重的皇冠壓得擡不起頭來,正無聊的翹着腳尖數龍椅上的夜明珠,慧妃在簾幕後低聲提醒他注意儀表。隻聽得人群中淅淅嗦嗦的移動聲,千羽從百官深處緩緩走了出來。她穿着龍袍戴着旒冕穩穩的踏上了台階向他走來。天子之冕前後分别垂了十二道旒,每道旒上有赤黃青白黑共十二顆玉珠,它們像一道門簾隔開了她與這個世界所有的情感。 “來人啊!把她拖下去。”慌亂的慧妃叫嚣着,卻無人上前阻止千羽的步伐。她冷笑着走近龍椅一把将端睿揪了起來。 爲了趕早朝還未睡醒的他膽怯地望着千羽小聲喚道:“皇姐,我怕。”年幼的他從未見過姐姐這般冷峻的模樣,記憶中的她總是笑眯眯地把自己舉得老高玩丢丢。可是今天她的目光卻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 千羽咬咬牙強忍着眼淚厲聲喝道:“慧妃謀害父皇奪權篡位實則罪該萬死!立刻拖出去杖斃!皇弟端睿,本宮念及他年幼無知隻廢其封號貶爲庶民!”話音剛落,面無血色的端睿被一雙蒼白的手推下了台階……她不忍提及母後與平豫王,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那件事成爲永遠的秘密。 從今以後,這個支離破碎的天下就要靠自己支撐了! “王爺。”乾越單膝跪在平豫王跟前。 “這幾年聽說你闖蕩江湖頗有些聲望,不愧是我平豫王府走出去的人!”平豫王不動聲色地扶起他。 “不知王爺此次召見有何旨意?” “記得三年前本王讓你離去的前提是:有朝一日本王需要你回來,你會如當年一樣義不容辭的助我打天下。你還記得嗎?” “卑職不敢忘記!” “如今是你兌現諾言的時候了。南方滄朝殘餘勢力蠢蠢欲動,大批逆臣賊子都盤踞在龍河以南威脅着女皇的統治。現龍泉珠已在女皇手中,但新皇初登大寶,還需我們爲她平定天下。乾越,這些年可有中意的女子?” 乾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卻還是畢恭畢敬地回道:“有。” “好孩子。那姑娘我已經安置在了府中,等你凱旋歸來時,本王親自替你們主持大婚。” “謝王爺!卑職必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侍女身後,華麗的房間裏煥然一新的四喜還張着懵懂的雙眼不知所措的看着一身戎裝的他。 “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你竟然是朝廷的人?!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她緊張地抓着他的雙臂問道。 “三年前我是平豫王的貼身護衛,後來我忽然想離開這是非地出去走走。可是我答應了他一旦有需要我一樣會回來爲他賣命。這次是去……平定南方的叛亂。女皇剛即位,這搖搖欲墜的江山還需要我們去扶穩。百姓還水深火熱的受着苦,這連年的戰亂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女皇登基與我們有什麽關系!我根本不想管這些!打仗一樣是百姓受苦!不要給我說什麽以戰制亂我不想聽!我不準你去打仗不準!如果你死了我怎麽辦?這個世上獨留我一人孤零零的怎麽辦?!這戰争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隻想和你自由自在的生活,這些绫羅綢緞對我有什麽意義?!我隻想過我們以前的生活……這個紛擾戰亂的世界不需要你出頭當什麽英雄!乾越……我隻想和你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她哭得幾乎暈厥,隻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敢松開。 他緊緊摟着她,心中的酸楚仿佛潮水徹底淹沒了他。可是又能怎麽辦?他的諾言必須兌現,這個烽煙四起的天下必定需要一個人來終結這些戰亂。不是想當什麽英雄,而是命運選擇了他。下巴抵着她的頭頂卻有眼淚落了下來,她那麽嬌小的身軀仿佛怕冷似的不住顫抖,隻是哭着不要他走。 許久,他用盡全力才松開了她。隻有十日時間練兵,然後就要馬不停蹄的開往南方。他不敢叫她等,因爲他也不知道這仗會打多久。 “乾越——如果你走了我就再也不會見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她凄厲地吼叫着。他的身軀頓了頓終究頭也不回的走掉了。她哭着劈裏啪啦的砸爛了屋子裏所有的東西,哭累了那個男人也沒有回來。 無力地跪在地上全然不知膝蓋跪在碎了花瓶渣上,隻是閉着眼想要遏制住瘋狂落下的眼淚,心已經痛得沒有力氣跳動了。 錦翼進來時隻看見她膝蓋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吓得臉都白了,趕緊把她抱到床上換來大夫醫治。她依舊呆呆地望着窗外落淚,嗓子啞得再也哭不出聲音來了。 直到出征,乾越都沒有來過也沒有帶來隻字片語。她卻重重的病了一場,高燒中還迷糊的喚着他的名字,那個人卻是再也沒有回來,再也沒有。
皇城花都是名副其實的花之國度,一年四季花團錦簇的香氣從來沒有熄滅過。她總是矗立在花園中呆呆望着南方遙遠的湛藍天空,偶有大雁飛過也會惹得她哭好久。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桃花杏花梨花石榴花荷花菊花梅花……還有園中喚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她看着它們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可是她都沒有盼來他半封信,心不知道是怎麽緩緩掩埋在了這花紅柳綠的園子裏。他甚至都沒有說讓她等自己。隻要他開口就是等一輩子也願意的——可是連這個字都舍不得說。他的雄心壯志她不懂,隻想平凡的過一生。太平盛世還好,可是如今戰亂紛争,他竟然還要丢下她去做什麽解救蒼生的英雄。朝廷都混亂得如一盤散沙,他何必要做這隻愚笨的出頭鳥!各方勢力格局,即使平定了南方,還有西北,東南……戰争隻要開始了,就沒那麽容易結束啊。他哪裏知道女子最怕的是心灰意冷,他連一句虛妄的誓言都不願意給。 她卻不知道幾乎是把腦袋提在手裏厮殺的他早已憔悴得不成人樣。隻是有個堅定的信念支撐着他——一定要活着回來!即使是三支利箭齊齊插在他胸口差點送掉了性命的時候也是這個念頭支撐着他咬着牙挺了過來!即使是被圍在城中整整一月,彈盡糧絕的悲慘絕境裏也是這個念頭在心裏一遍一遍吼着一定要回來娶她!平豫王是多麽老謀深算的人,四喜在他手中,乾越哪敢有不賣命的。 很多次提起筆想要給她寫信訴說相思,揉爛了大堆紙也沒有寫下幾行字。往往是剛落筆寫下“四喜”二字,眼淚就有傾瀉而下的危險。折斷了幾支都無法寫下去——相思如此重,豈是隻字片語可以說清的。況且信能否送到她手中也是個問題,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早點結束戰争。她還在等着他,她一定會等着他的! 穿上了火紅的嫁衣,她才恍若隔世的回過神來。怎麽就如此輕易的答應嫁給錦翼了呢? 隻是因爲幼稚的負氣嗎?隻是厭倦了日複一日無盡的等待嗎?還是這個執着的男子無微不至的關心感動了自己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心。幾乎每夜都會夢見乾越萬箭穿心的從石階上跌下來,每次都是一身冷汗的驚醒……那個重複的噩夢,多麽害怕再也醒不過來。 眼淚大顆大顆的墜在手心,指甲掐紅了雙手還是不覺得痛。那日後,再也不曉得什麽是痛了吧。 這場豪華的婚禮,木偶似的被牽着拜天地拜高堂……仿佛一場無休止的夢。她早已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夢境。因爲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如果不願意,我們可以不成親的。隻要你想我可以護送你去南方找他……”翼掀開她的蓋頭卻是張淚流滿面的臉。 她搖搖頭,“不了。他根本沒想過要我等他,又怎麽會高興見到我去尋他。何苦呢?我們拜過了天地就是夫妻了……那麽多的賓客見證了我這個好運的女子可以嫁得世子這樣的皇族……”她顫抖地解嫁衣的盤扣,生澀地去迎他冰涼的雙唇。 “别這樣,别這樣!”他心痛地抱着她。他知道她不愛他,可是當他聽到她的答案心中卻是感動萬分。至少她選擇了留在他身邊,這已是最好的結局了。他一定會用盡一生給她幸福,一定會! 她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在他懷裏不住顫抖哭得不能自已,已成定局了!沒有你,我一樣可以嫁給别的人!你不要我,一樣有人會娶我!雖然咬牙切齒的在心中堵着氣,可是那清晰的痛卻一點也沒有減輕。 窗外的雪花沉沉的壓了一樹,她靠在他懷裏哭了整整一夜。她告訴自己,明天就是新的生活了。從此以後乾越這個名字要随着這些隆冬的積雪深深的埋葬在心底深處再也不要翻出來了。她要對眼前的這個男子好!
春天第一朵桃花開的時候,風塵仆仆的乾越帶着滿身的傷痕踏入了大殿。南方的叛亂平定了。 “逆将乾越假借平定叛亂之機,勾結南方勢力妄圖謀反!殺——無——赦——”平豫王話音還未落下,大殿中早已湧出整齊劃一的弓箭手對準了他。 功高震主自然流言四起,狡兔死走狗烹從來都是這些權勢家贈與武将的結局。 太陽從巍峨的宮殿上方墜了下去。萬千箭簇朝着他飛了過來——飛,便是這樣的感覺吧。強烈的沖擊力直接把他沖出了大殿……他何嘗沒有料到今天的結局。閉上眼念着她的名字墜下了幾百級的石階……隻是,爲了她爲了這個紛亂的天下,他願意賭一賭,可是終究還是輸了。 時勢造英雄,可是英雄的下場從來都是一幕幕悲壯的史詩濃縮在泛黃的史書角落裏。沒有人會去注意這個平定了南方叛亂的——名叫乾越的大将軍——是被朝廷萬箭穿心死于大殿下。 ——四喜,我不敢叫你等便是這個原因。我害怕你的等待遙遙無期。我害怕時光蹉跎了你如花的笑顔,所以甯願,甯願把你讓給他。
暴雨仿佛愤怒的老天掷下的铁珠子一粒粒狂暴地砸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溅起了无数水花。尖锐的风一路席卷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叶子顺着断裂的枝桠颓靡地飘在地上。青石板小路一直延伸到地下,昏暗的火把嵌在石壁上印出了一片片厮杀的黑影。 噗嗤——噗嗤——刀光剑影中不断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冰凉的刀锋中喷射而出。不知哪个倒霉蛋触动了机关,裂开的石壁忽然射出蝗虫般密集的箭羽。惨叫声响彻了整个牢狱。十几人被射成了马蜂窝瘫倒在地上。 透彻心扉的凉从脚踝延伸到心窝,牢狱里长年累月挤压的雨水让关押的犯人苦不堪言。很多人的脚被活活泡烂,一到夏日,腐蚀的伤口就会恶心的蠕动着蛆虫。这是花都让人闻风丧胆的水牢,据说关押的都是些朝廷要犯以及十恶不赦的江湖凶徒。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四喜使出吃奶的劲儿贴在角落的阴影里不敢出声。原本以为这些狱卒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是看到来劫狱的人纷纷倒下才知道来错了地方——他们简直就是恶魔! 寒光闪过,一个书生打扮的持剑人削掉了狱卒的半边胳膊。可是那狱卒嘴都没咧一下,冷冷一笑迎上他的剑锋让那利剑刺入自己的残肢中。书生眉一皱心知大事不妙却已经迟了,那狱卒一抓扼住他的脖子右脚一踏已经把他逼到死角。他一拳轰到他脑门,血混着脑浆嘣了出来,可是脖子上的利爪也刺进了他的喉咙——两股猩红的血在空气中四处喷溅。可是那脑袋都只剩下半边的狱卒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攻击其他人。 “他们的弱点在后脑勺!一定要砍掉这群怪物的脑袋——”一个雄厚的声音回响在压抑的空气中。众人纷纷结束了摸不着头脑的厮杀,开始极有效率的劈斩这群狱卒的头颅。 透过火把的光芒,缩在暗处的四喜忽然发现那些青衣狱卒的脑后仿佛有一根若有似无的丝线牵扯着他们的行动。而所有的丝线都从牢狱尽头幽深的黑洞里蔓延出来,仿佛有一个可怕的蜘蛛精躲在里面狞笑着操纵着这些傀儡。 火光随着掌风晃动,那些丝线仿佛又消失了。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从怀里掏出几枚梅花镖估摸着方向甩出去——啪——很轻微的几声啪!啪!啪!三名狱卒像失去了主心骨的软面团无力的倒了下去,剩下几个对手张大嘴愕然的站在原地。 摸准了方向,她摸出大把飞镖唰唰唰狂射,顿时又倒了大片。这无疑给了筋疲力尽的众人一个喘息的机会。看着大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角得意的笑了两声才从石壁上跃下来。唔,攀着石壁太久胳膊都酸了。四喜甩甩胳膊盯着某个高大的身影狂看——传说中的神三少啊。果然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貌赛潘安啊——即使戴着傻不拉及的银面具也那么有型。面具完美地贴合在他的脸颊上方,只露出了半个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薄唇……一个字——帅!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有人看着单薄的四喜夸赞道。她傻呵呵地想仰头大笑。英雄啊!终于有人夸我是英雄了!虽然在那里躲了老半天实在不厚道,可是好歹自己也是立了大功的人啊。不枉费我今天花了大把功夫易容——束胸,把脸涂黑,把秀发乱七八糟的绾了个男人的发髻,还穿了这套黑漆漆的夜行衣,忍着呼吸不顺畅的痛苦罩了块黑布把脸遮了一大半……值了! 心中的得意还没有抒发完,已有大滩鲜血从人群中溅了出来。那些狱卒的尸体忽然爆炸,血肉模糊的残肢内脏四射喷溅,四喜心情郁闷的抱了个血糊糊的脑袋索性一脚把它踹进了甬道深处。要不是三少搂着她跃上石壁,那快如箭簇的细丝已经穿透了她的脑颅。 其实幻想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了,躺在自己偶像宽厚温暖的胸膛里……啊,什么腥风血雨都不怕了。如果来撒点桃花梨花樱花瓣什么的那就更完美了—— “喂,你没事吧?”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脸颊,她腾的张开双眼正迎上他有些关切的眼神。 “自己当心些。”说完这句,他毫不客气的丢开她又杀了进去。四喜重重地点了点头,热泪在眼眶中咕噜噜直打转。帅! 那些若隐若现的丝线仿佛有生命般直往人脑袋里钻,半刻功夫人就被那丝线控制住与自己人杀了起来。一时间,众人又乱做一团互相厮杀。 她再也掏不出多余的飞镖,索性拧下火把一路踩着石桩往甬道深处跃去。所到之处,那些丝线仿佛怕火似的不敢靠近她。小样儿,原来你们怕热!她举着火把烧得那些丝线吱吱作响,玩得不尽兴干脆左右开工把四个火把砰砰全踢到黑暗的甬道里。 一声尖锐的惨叫传了出来,所有的丝线怕痛似的纷纷缩了回去。 不过才杀了两关,劫狱的人却死伤大半。剩余的无不捂着伤口气喘吁吁的盯着尽头恐惧的黑暗。前方不知道还有多远,不知道还有多少敌人在等着他们的自投罗网。可是这群汉子并没有退缩,只是捏紧了手中的武器颦着眉望着平静的神三少。 三少的目光快速从四喜身上闪过。七日前,江湖豪杰都收到了久违的江湖令——营救将要初八行刑的御史大夫万重年。半年前万家的冤案震惊了整个京城,谁也不敢相信一向忠心耿耿的万大人会是碧城叛乱谋反的主谋。可是铁证如山,连碧城城主与万重年的密信都翻了出来。在万家还找出了一件尚未完工的龙袍和预备改朝换代的玉玺和圣旨……万家被株连九族,皇帝似乎不想让万重年死得那么轻松,于是把这个老骨头关进了皇城地底的水牢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眼人都知道万大人是被冤枉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如今皇帝昏庸朝廷混乱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宦官专权朝中大臣人人自危。 有人说,龙河枯竭,朔朝——要亡了!如同亡了的沧朝一样……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可是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众人为了营救万大人自发组织了今夜这场劫狱。虽然接了江湖令会有一笔赏银,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了赏银的毕竟是少数,大家更担忧的是那位忧国忧民的万大人。 江湖令是民间流传了很多年的一道红符,倘若愿意接任务便在符的右上方咬破手指点一滴血沁进去,那红符便会燃烧露出隐藏好的字迹。当然,虽不知江湖令的势力到底属于谁,可是被江湖令聚集的英雄却占了十之八九,它早已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接到它的人自然而然会被归于武林高手一族。 至于四喜嘛—— 干嘛?我收不到难道就不能智取吗? 说好听点是智取,说难听点就是从乾越手中偷的。江湖令人手一贴,她来了乾越那家伙自然没份儿咯。 “洞里那家伙怕光,丝线就是从里面出来的。我估计是个很难对付的蜘蛛精。”她假装镇定的捂着下巴摸着原本就不存在也不会存在的胡须。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扳下火把捏着手里。由于刚才被四喜浪费了好几个,所以现在她没份儿了。 三少阻止了大家贸然的突击,从狱卒的桌上拧起两坛酒——一瞬间连串的动作,四喜忽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刹那的心有灵犀让她在这纷扰血腥的水牢里寻到了一片安宁。 他运足气,双手向前一挥,坛中的酒像两条平行的小瀑布唰的涌向了黑暗中。四喜抢过火把顺着酒水的方向挥去——轰!火光顿时照亮了甬道深处。 不知烧着了什么东西发出劈里啪啦清脆的响声,一个火球惨烈的叫嚣着滚了出来,三少的剑已经扎入了她的胸口。那张狰狞的面孔不断冒着恶心的水泡,嘴里还有未吐完的丝线被烧成了一团乱麻,头发眉毛早已烧光,她的手脚仿佛蜘蛛似的攀爬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没有瞳孔的眼睛瞪得铜锣大不甘心的瞪着众人……火焰逐渐熄灭,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肉散发着烤焦的气味弥漫在众人的鼻尖处。 一路小心翼翼地进入甬道,再也没有碰上什么厉害人物。越来越宽阔的空间似乎让大家觉得走对了路。脚下的积水很快盖住了脚背,越往里走水越深。不时有硕大的老鼠咧着尖牙吱吱的叫着想要啃噬新鲜的血肉——这里的老鼠似乎都不怕人。 杀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狱卒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牢房。 碗口粗的石柱排列成的牢门有着坚不可摧的气势。关押在里面的人各各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沉重的铁链锁住了手脚移动一步也万分艰难,稍一迈脚哗哗的就会牵动地上挤压的污垢雨水。 一只只浮肿不堪的苍白脚背上泛着恶心的皮肉,兴高采烈的蛆虫钻来钻去啃噬着早已腐烂的臭肉。黑漆漆的老鼠顶着湿漉漉的皮毛在石柱上磨着牙,饿了便一窝蜂的涌到犯人的脚背上欢快的啃噬着食物。 四喜强忍住恶心掏出钥匙散发给大家分别去开牢门,可是神情呆滞的犯人只是盲目的盯着他们全然没有即将自由的喜悦。头发胡子早已腻作了一团散发着腐败的气息,清一色花白的毛发只是萧索的暗示着他们心灰意冷的囚犯生涯。 进来的,就别想再出去。 “万大人?!”三少与木大发现了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万重年,赶紧找了钥匙把他放出来。四喜这丫头只顾着捂着嘴压住想要呕吐的心情顺便盘算一下把这些重犯解救出去可以得到多少赏银。 气氛微妙的变化着,猩红的鲜血一瞬间染红了地上的雨水。犯人忽然抓狂的从水中掏出大刀毫不留情地往开锁人头上砍去。可怜这些武林高手完全没有想到专心致志来解救这些人却得个人头落地的悲惨下场。一时间,水里都咕噜噜地滚动着鲜血淋淋的人头,全是瞪着惊恐的双目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些失常的犯人。侥幸躲过的也是轻则被砍掉一只胳膊,重则顶着血糊糊的半边脑袋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看着明晃晃的刀锋一下下卖力的剁向自己的躯壳…… 谁也没有想到是这样惨烈的结局,谁也没有料到过关斩将迎来的却是在最松懈的时候被杀得措手不及…… 英雄从来都是背负着鲜血的使命提着脑袋走天涯,却最不愿意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啼笑皆非。 “快逃——”木大推开三少挡了一刀,整个胸膛被劈裂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看着那颗跳动的心从胸腔里咕噜噜的滚出来然后咚的坠入了污水中。三少红着双眼对着众人大吼一声,却发现来的人已经倒得差不多了,猩红的污水里漂浮着新鲜的血肉。那些丧失心智的犯人却还举着刀重重地剁着那些翻飞的白骨…… 钥匙,还插在锁眼里,甚至有只手还执着的捏着钥匙想要打开那些枷锁,而手腕处却已空空如也,隔了好远才躺着一具断臂的尸体。 “还愣着做什么,快逃——”他瞪着发呆的四喜一把刀甩了过去插在她肩头的石壁上,噌噌作响的刀鸣终于惊醒了她。四喜牙一咬踩着岩壁飞了出去。 你保重!请你一定要活着出来!我帮不了你们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拖累大家!神三少,如果你还可以活着出来,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告诉你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请你娶我吧—— “喂,如果你说自己贪生怕死所以一个人逃了出来我还信!干吗说什么不拖累大家的鬼话。还想嫁给人家呢,脸都没见着。不害臊!”乾越撇撇嘴,吐出了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你知道个屁!这种一见钟情再见深情的爱情故事你这个家伙是永远不会懂的!没有见到相貌又如何,可是靠在他怀里的那一刻让我决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美女,是一定要嫁一个英雄的。”四喜一胳膊肘杵向乾越的胸痛得他哇哇大叫。 “那是人家美女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啊,还是嫁给我得了。只有我不嫌弃你这个丑丫头。看看你自己,黑得像个炭似的,大晚上去偷东西都不用蒙面了。还有那个鼻子圆得像村头二婶她家养的小黑猪,嘴巴也肉嘟嘟像个小粉团。还美女呢,全身上下就那一把头发长得好点。俗话说得好,闲心的人长指甲没心的人长头发。你啊,活生生就是个没心的人。谁要你啊!”他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四喜心情好极了,他人生的唯一乐趣就是逗她了。 可是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所谓的英雄只是男人们把自己逼上绝路然后再以英雄的名义重生。这期间的惨烈,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要你管!我这叫可爱!可爱懂不懂!”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别忘了,还欠我九百九十八两三钱的银子没还呢。不要以为每次透露情报给我就可以抵消啊。” 作为赏金猎人,他们的收入也算是高了。朝廷和江湖各有一个不成文的赏金榜。江湖中的无非是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谁能取他项上人头自然有高额赏金可以拿。朝廷的大概就是些逃犯恶霸之流,赏金还不如江湖榜多。况且如今的朝廷宦官专权皇帝昏庸,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四处是谋反起义的百姓,本来就穷得叮当响哪还拿得出多少银两犒劳猎人。而且朝廷榜中很多都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大侠,谁会吃饱了撑的去拿那些银子。 夜幕被探出头的月亮撕裂成了一块一块的锦缎。四喜穿着夜行衣蹲在树上差点就要睡着了,一阵低沉的轱辘声由远及近。她猛地张开眼睛把面蒙上准备跃下去,忽然地底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响。定神一看,惨白的月光照射下松动的泥土中冒出的半截弯刀快速向马车移去。 哇塞,传说中的土遁啊。她躲在枝桠后安静的看着下面的动静。看来今夜动手的可不止一伙人。押运暗夜神月的诸神镖局今夜有苦头吃了,原本就是为了躲避这些劫镖的人才半夜打扮成寻常人家匆忙赶路,哪知道还是走漏了风声。 很快,那些弯刀的主人纷纷跃出地面杀向马车。强健的白马被弯刀活活剖成了两半,热腾腾的内脏泄了一地。痛得扬蹄的马掀翻了背上的主人,可是还未靠近马车,那些弯刀已经锵锵折成了两断。持刀人吐着鲜血撞倒在树干上,一时间树叶翻飞落了一地。四喜抓紧树干才没有让自己跌下去,看着那十几个突袭者纷纷倒地后正要跃下去趁火打劫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乾越那个猪头。 干嘛?她用眼神瞪他。 “再等等,别急。还有人。”他在她耳边低语。靠得那么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到自己身后来的。相当于在他怀里了好不好! 四喜的耳根子忽然烫起来,她继续用眼睛瞪他——靠这么近干吗?找死啊! 乾越松开手却还是轻轻扶着她的肩害怕这个没脑子的笨蛋会冲动地跃下去火拼。忽然她不动了,只是回过头来安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难道……难道她发现了?怎么和她解释呢…… “你昨天是不是没洗澡?”她用唇语质问道。他看着她张阖的红唇啼笑皆非差点跌了下去。 她捂着砰砰跳的心好容易才平静下来。不可能的,吊儿郎当的乾越怎么可能是大名鼎鼎的神三少。我一定是想多了,没准男人的胸膛都是一样的呢。可是那气息,气息是不会骗人的啊?为何连呼吸的感觉都那么相似。 忍不住再次回头,伸出右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唔,又不太像的样子。那一刻,乾越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可是她终究只是轻轻把手放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去观看马车的情况。她瀑布般的长发绾成了团花髻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那香温柔地涌入他的心窝一点一点地洗涤着跳动的血肉。 果不其然,马车刚走几步从半空中忽然飞出一群白衣的蒙面人一窝蜂的杀了进去。 干吗穿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举行葬礼呢。她依旧用唇语和他“说话”。 这就是江湖中有“送葬人”之称的白练杀。看来这次知道暗夜神月的还不少呢。这白练杀不好对付,等会看准时机就下手。他小声回道。她点点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不再搭腔。 白练杀的鬼爪手准确的朝着人的脑袋抓去,噗嗤一声,血肉模糊的头颅就从脖子上分家了。押运暗夜神月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两队人马杀得昏天暗地。刀光剑影间不断有人倒下,月光仿佛不愿见到这样惨烈的厮杀索性躲到了云层里。 马车中的人被逼了出来,竟然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腰间挂着的想必就是暗夜神月。白练杀一窝蜂扑向他。 “去!不是在马车顶棚上就是在坐垫下。动作要快!我去缠住那老头。”乾越说话的同时已经用掌力送了她一程直往马车飞去。 他举着剑与他们杀做一团,看似混乱的场景其实一招一式间都是在帮老头解围也顺便干扰众人视听方便四喜下手。锋利的鬼爪手带着杀气朝他肩头抓来,他举剑一挡,鬼爪手的铁链顺势缠上了剑锋。两个人对峙着,脚下的泥土被内力震得陷了下去。这是四喜已经得手看了一眼乾越,估摸着他能应付变头也不回的跃上枝头飞走了。 这丫头,数来数去就轻功最好——总是逃得最快! “有人把神月盗走了!还在这里瞎打什么啊!”看着她逃远了,乾越才大吼一声。老头子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他当然知道神月在马车内,可是却被白练杀得缠得脱不开身。这一吼,大家都愣住了。回过神来,乾越早已退入树林中溜走了。 暗处,一个华服男没错,暗夜神月就是开启百年前沧朝皇族陵墓的钥匙。 传说皇陵中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最值钱的却是棺中皇帝老儿皇冠上的夜明珠。那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可是价值连城,已经有富商出黄金万两求得那宝贝明珠。更有传闻得到那夜明珠的人便会继承宁帝的力量得天下,当年的宁帝可是数一数二的强悍帝王。可惜子孙不争气把大好的江山葬送了,两百七十五年后,沧朝被朔州灭掉了。史书上那个曾经繁盛富饶的帝国已经划入了朔朝的领土,传说中的永恒国度没有知晓永恒的秘密却成了铁蹄下的焦土。 进入古墓的时候四喜不忘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众所周知古墓机关重重如果不想被顶上的巨石压死或者被箭簇射死就必须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 哇!竟然还有喷火机关,早知道我就抓两只鹌鹑进来烤着吃了,真是浪费这熊熊烈火啊。四喜闪过机关还不忘想美食。那些刀剑倒是没有伤到她,是自己踩了个石块跌了个狗啃屎,更丢脸的是抬头就看见乾越坐在古棺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嗨,这么早啊。”她趴在地上讪讪傻笑。 “是啊,我都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他越笑她越害怕。昨晚那么没义气的把他丢在那里是人都会生气好不好,而且还偷偷摸摸一人溜到古墓盗宝也不通知一声。 “小心蛇!”她指着他身后大叫起来。他撇撇嘴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可是真的有两条大蟒蛇吐着芯子从柱子上缓缓爬下来。哎呀,毒液都滴到他衣服上了他还毫无知觉。 “笨蛋,趴下——”她甩出飞镖直接朝大蛇的脑袋射去。奇怪的是大蛇中了飞镖竟然立刻化为了石头雕塑杵在那里。 乾越回过头看见两根蛇柱一脸鄙视,“你果然又骗我!” 拜托!为什么在我说真话的时候您老人家要耍我呢?四喜正要解释,脚底下仿佛火山喷发了似的轰轰作响,石头不断上升降落,滚烫的岩浆在从地底下喷射而出。她抱着缓缓上升的柱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是偷个夜明珠而已,不必这么认真吧,玩儿出人命就不好了。 “不要乱动!”他趴在一块上升的柱子上对她大吼。十多根石柱形成了一座不连续的桥,桥下的岩浆咕咕的翻滚吞噬着落下去的一切东西。古棺的距离就在桥的那头,四喜提起真气就往那边奔去——危险归危险,但是为了那两万两黄金我豁出去了! “你疯啦!不要命了吗?”他在那头急得跳脚,“你慢点,看着点脚下别摔下去了!” 每根石柱的距离是一丈,二十根石柱可以到乾越那里,再过两根就是古棺。她躲着头顶不断砸下的石块吃力的跳跃在石柱间,五,四,三,二——哎呀!一个石头毫不客气的砸在她的腰上,就差半丈了! 难道老天要我如此年轻美貌活泼可爱冰雪聪明的美女葬身在这臭烘烘烫死人的岩浆里?唔唔唔…… “你哭个鬼啊!还不赶紧爬上来。”乾越又好气又好笑地抓着她的胳膊。 诶?还没掉下去。她眼泪汪汪地仰头冲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爬了上去,原本就狭窄的石柱这下更拥挤了。搂着他的脖子左看右看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乾越揍晕而又不让他摔下去烫死这样我就可以跳过去拿到夜明珠”的想法。 “你很热吗?”她怎么忽然觉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浑身不舒服。 “嗯。”他躲来躲去可是这巴掌大的地方怎么躲闪我们两人都紧紧靠在一起。 嘿嘿,四喜笑眯眯的捧着他的脸仔细看:“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俊俏啊。”他尴尬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放心好了,你长得再帅我现在也没兴趣骚扰你!乾公子——”她的拳头还未靠近他的后脑勺就被他牢牢抓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种方法不要对同一个使用两次。” 她点点头,“说得对!所以我这次还准备了一根棍子!”一反手袖子里滑出来的棍子结结实实的敲在了他脑袋上。 “你……”他捂着头满怀怨恨地晕了过去。 不好意思,还要借你身体用 一用。四喜踩在他肚子上跳了跳做准备姿势然后狠命一跃险险着地又跳了两根柱子顺利到达彼岸。 乖乖,真不容易啊。她完全没有秉承要爱护古董的精神大捏捏的撬开古棺,夜明珠在棺材里对着她不住眨眼。 好……好大的珠子。以后晚上压根不用点什么烛火了,这个方便多了。 她刚要撬下它,穿着黄袍的古尸突然跃了起来扼住了她的脖子不放。 诈,诈尸!被僵尸掐死多难看啊。她挥起拳头劈头盖脸一阵猛砸把他的头打得东倒西歪可是还是没有挣脱他的爪子!见鬼了真的见鬼了!腰间的短剑怎么也拔不出来,长胖了的肉把衣服卡得太紧了。 这紧急关头出现这种糗事真是丢脸丢大了。她狼狈地喘着气被它逼到墙边,不晓得倒霉的触动了哪门子破机关那两条石头蛇又欢快的吐着芯子朝这边爬了过来。 “救命啊——乾越,你快醒醒啊!我这次真的完蛋了!快点醒过来!老娘要死啦!”哇,蟒蛇的牙齿竟然这么尖被咬一口岂不是会痛死。被古尸掐死好还是被眼镜蛇咬死哪样更好过一点?一咬牙豁出去了,她胡乱抓起蛇就往古尸的脑子里塞,狠狠一脚踹在它肚子上这才挣脱了它的魔爪。飞快抽出剑唰的削掉了另一条蛇的脑袋。 “知道本姑娘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不清洁嘴巴还在我面前张着大嘴喘粗气!”四喜对着那该死的古尸唰唰唰一阵猛削它顿时劈得它四分五裂。可怜的宁帝,当年叱诧风云今儿死了却被小丫头削得七零八落。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把夜明珠揣在怀里还没迈开步子又发现了一个大家伙正张着血盆大嘴朝她龇牙咧嘴。 “大哥,您贵姓啊?没事就乖乖回家睡觉吧,姑娘我还有事不和你聊了——哇!乾越!救命啊!这家伙好大啊!我打不过啊!”四喜狼狈的边喊边跑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一下飞出这该死的鬼窟。 那股腥味紧追着她不放,又喊又叫也没办法拜托这妖怪不要追自己。 一丈多高的黑家伙那么厚的皮我的短剑根本扎不进去,而且它四条腿明显比我两条腿跑得快啊。它一张嘴肯定能把我整个人咬都不咬的吞进去。四喜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东想西想也想不出个法子来。 哇!不是吧,又是死角!她急中生智跃上那小块凹洞捂着嘴躲在里面动也不敢动。 咦?什么东西这么亮?她好奇的伸出手去摸。哈,还会眨呢——哇!那怪物的眼珠!她双手直直插了过去,它嗷嗷惨叫着乱蹦乱跳。 “快把手给我!”一抬头,乾越像只猴子似的抓着藤条跃了过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腰不敢松手。 “我……我的裤子!你……你注意点。”他哇哇大叫。她大吼:“拜托你,人命关天的时刻,裤带可比你的手结实!至少它不会没事冒什么冷汗!”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小东西!乖乖回家睡觉去吧!”四喜得意洋洋地站在对岸对它挥手挑衅。 乾越叹口气:“请你在看清楚对方有没有翅膀的情况下再嚣张好不好?笨蛋!它飞过来了!” 看招!四喜赶紧掏出一把飞镖撒了过去。哧啦啦的飞镖把它的翅膀划得支离破碎,嗷嗷嚎叫着跌入了岩浆中。 她蒙上乾越的眼睛,“好孩子不要看这么血腥的场面。”他无语的打掉她的手:“把夜明珠交出来饶你不死!” 她假装没有听到别过脸去,“哎呀,天都亮了呢。回去好好补个觉吧!”他拉住她的手不放,“少来这套,交出来!” 四喜无辜的看着他,“啊,我的胸口好痛……刚才不小心中了一箭,我把箭拔了出来。现在才发现好痛,你看还在流血呢?”她把手心的血给他看,衣服上胸口那处真的血迹斑斑。 “你怎么这么笨啊!箭不可以随便拔的,让我看看!”他着急地扶着她一脸担心。 “会不会不太方便啊……”她捂住胸口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因为我一次又一次的骗你还把你揍晕。可是……可是你要知道我娘的病急需大笔银子。如果……如果她老人家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呜呜呜呜……你的头还痛不痛……”她的眼泪哗哗的往下落,其实她老娘早在十年前就登上极乐世界了。 他皱着眉伤感的看着她,“虽然你有时候是有点让人烦可是我没有说讨厌你啊,其实……你还是很聪明可爱的啊。” 她别过脸去咬牙启齿的恨恨的看着咕咚咕咚的岩浆——最后一句我收下了,可是什么叫“有时候是有点让人烦”!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她转过头来痛苦的揪住他的衣襟——不要怪我肉麻,皮影戏里将要死去的女主角都是那样惨兮兮的抓着男主角的衣袖的啊。 她吞了吞不太顺畅的口水继续往下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给我吃烤番薯的男人。而且你知道我迷恋神三少,而你眉眼或多或少又有点像他。所以我……” “原来是因为我像他啊。我明明就是……就是就是玉树临风英俊少侠好不好。你眼神怎么那么鬼?”他想要仔细查看她的伤口,这丫头让他吃了太多苦头真不是一般狡猾。 我拜托你,我的眼神哪有鬼鬼的!过分!四喜又有了想要把这家伙敲晕的冲动。 “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我可不可以叫你‘越’啊。”呃,会不会太!肉麻了一点。 “不是致命伤应该死不了吧。来,我背你出去。”他把她背在背上往出口跑去。完全忘记了夜明珠还在她身上闪闪发光。 “白痴……哦,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不小心感染了怎么办?你知道这种古墓很邪门的。我对你做的一切坏事……其实也不能算是坏事啦。你可不可以通通原谅我?”她有气无力的趴在他肩头问道。他大度地点点头满头大汗的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啊?一点点也可以啊。我说不定会死的诶,请你一定要给我点面子不要撒谎说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可不想做个很难过很没面子的鬼鬼。还有啊……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神三少是不是有亲戚关系,我怎么越看你们越像啊。不要怀疑!我和他有过近距离接触滴。”原来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程度,原谅我的无耻吧。可是如果这个家伙喜欢自己的话,一切都好商量啊。 虽然他又笨又傻可是武功终究比自己高那么一丁点,为人也不坏,虽然没什么大志气空有高个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烂桃花也从来不逛窑子生活作风基本是个正派的少侠,如果他也可以称为“侠”的话。 他闷了半天不说话,四喜突然紧张极了。 “那个……如果我也说自己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怪怪的感觉就是那种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感觉……这样说你会不会被吓到。每次和你一见面就想逗你捉弄你可是不见又觉得心里好像空荡荡的——啊!你……” 她知道他想说“你又玩这招”,没错,四喜又把他揍晕了。刚把棍子藏回袖子忽然就全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一双修长的手毫不客气的掏走了她的夜明珠——我的两万两黄金啊。她无声的张着嘴唇抗议。 “小丫头。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笑盈盈地男子轻轻抛着夜明珠,“这龙泉珠普通人拿着也没用,不如送给我。” “不要脸!大混蛋!”当发现自己可以出声后,四喜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哦~就看着你怎么这么眼熟呢!在客栈住我隔壁,吃饭也在我邻桌。还以为你暗恋本姑娘呢,原来是冲着我的珠子来的。好男不和女斗的,我拜托你不要把卑劣两个字诠释得这么淋漓尽致好不好。” “所以啊,我都懒得和你动手直接点你穴道更省事。四喜姑娘,我给你三天时间把龙泉珠抢回去。成功了珠子就是你的,失败了……”男子笑眯眯的蹲在她身边。 四喜倔强地仰着头瞪他:“失败了又怎样?” “失败了……我不介意娶个野蛮丫头回家。”他竟然俯下身子在她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哇——你个死登徒子!看你姑奶奶我下次不把你猪嘴削下来。卑鄙下流无耻!”她哭笑不得只得在昏迷的乾越衣服上使劲蹭脸。这家伙竟然敢亲自己! “我叫锦翼,记住了吗?穴道一会儿就自动解了。”他站起来蒙上脸飘然离去。 “混蛋!你化成灰我都记得——”
“你确定是他?”乾越指着那个男子问道。 四喜郑重点点头,“化成灰我都认得!” 今夜是齐尔玛一年一度的孟良节,朔州边境的集市里燃起了熊熊篝火,载歌载舞的姑娘汉子们吆喝着围着篝火放声歌唱。商人们,旅客们也围成一圈兴高采烈的喝着酒合着歌高声吼着。 齐尔玛原本就民风开放,姑娘们的穿着也不似朔州保守。炎炎夏日,她们纷纷穿着刚盖住大腿的五花筒裙赤着脚拍着手掌跳着欢快的舞蹈。墨漆的秀发扎成粗壮的辫子垂在腰间,白花花的手臂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手镯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孟良节是姑娘们寻找夫婿的日子,倘若看上了哪位少年便可以对着他唱一支动情的歌谣,如果少年拉过姑娘伸出的右手,那就表示他也对她有意思。两人的好事便近了。 樟木矮桌零零散散拼了一圈,四喜瞪着锦翼咬牙切齿的灌着酒。可是那家伙只顾盯着姑娘的大腿眼神都不回她一个。 “那不是平豫王的世子吗?”乾越隔着篝火远远看去大吃一惊。如此说来,那夜抢夺神月一事,平豫王也有掺和。寻常人拿龙泉珠不过就是为了那两万两黄金,可是他们要夺珠子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四喜原本就不胜酒量,几杯烈酒下肚早就晕乎乎的不知所向了。看着对面的锦翼也是三两个人影重重叠叠的好不热闹。这边的乾越还未回过神来,一个叫沙罗的姑娘已经缓缓对着他唱起了悠扬的情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帐篷都要留恋的张望 她那粉红的小脸 好象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抛弃财产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俏皮的沙罗迈着悠扬的步子坐到乾越的小桌前,明晃晃的修长玉腿轻轻碰着他的膝盖。 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这个美丽的姑娘对着情郎唱着动人的歌曲,原本用的沙宁话唱,后来大约知道乾越听不明白转而用流利的朔州话又唱了一遍。 万籁俱静的夜空,月亮因为这个大胆的姑娘羞涩的躲到了云层,草丛里鸣虫的声音格外清朗。原本吆喝的众人也安静的看着这出好戏,这个好运的男人却不动声色的喝着杯中酒不答腔。 四喜涨红了脸颊再也看不过去了,酒杯嘭的一声 摔在桌上,用力瞪了他一眼:“她会唱我也会唱!她会勾引男人本姑娘——呃!本姑娘也会!”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便摇摇晃晃的往锦翼那桌走去。 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背后随着风轻舞着,鹅黄色的纱裙轻飘飘的贴在腿上。她缓缓举起右手,歌声已飘了出来: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 梦中我,痴痴牵挂 …… 仿佛第一次她这么温柔的轻舞,举手投足都是女子的柔美。轻轻抬脚旋转后已来到他身旁,抢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放肆的坐在他腿上,后觉得不舒服索性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戳着他的脑门,“我还记得你……翼,锦翼!把龙泉珠还我。” 锦翼抚顺她纷飞的秀发,右手停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仿佛吸住了似的再也舍不得松开。 “你亲了我,所以!我也要亲回来……嗬嗬嗬嗬……”她傻笑着捧着他的脸用力地“啵”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原来这个姑娘更大胆啊,当众亲起男子来了。她还意犹未尽的转过头来对着乾越吐舌头做鬼脸!谁让你听那个姑娘唱歌,那我也要唱歌给别人听!气死你活该! 乾越的脸色死气沉沉难看得像要把锦翼整个给吞下去!手心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把杯子捏碎了。他对着沙罗抱歉地摇摇头大步走了过去。 “要不要跟我走?”锦翼爱怜地抚着她有些粗糙的手,在江湖飘荡的女子都有些沧桑吧。可是她的眼里却含着童稚的天真,连笑意都那么傻气,却偏偏让他动了心。大约是见着了太多名副其实的妖娆女子,见着她反而觉得清新可贵。 “好啊。翼,如果给我两万两金子我就跟你走。哈哈哈……”她靠着他的胸膛还赖着不放。 “你脑子里除了金子还有什么?”锦翼啼笑皆非。 “唔。还有银子珍珠玛瑙玉石宝珠古董名画……一切值钱的东西。”她口齿不清的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数了老半天。 “走!”乾越寒着脸拉着四喜的手用力扯。锦翼眉头一皱,邻桌的几人已经亮出了刀鞘。 “不走!谁要你听别人唱歌!”她挣脱他的手负气地缩在锦翼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我还没有拿到翼的珠子。不走!不走!不走!” 她竟然这么亲热的称呼世子为翼。他气不打一出来,“你看清楚,我搭理过那姑娘没?反而是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又搂又抱的成何体统!” “也对哦。呵呵。”她傻笑着跳到地上朝他伸出双手,“那我们回去吧。”话音刚落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他真想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上两巴掌,可是对着那张圆鼓鼓的脸颊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只得摇摇头把睡得稀里糊涂的她拦腰抱起往客栈走去。 可是这个丫头紧紧环着自己的腰不放,害得他只得搂着她半靠着床睡了一夜。她倒好,枕着他的腿睡得打呼还叽里咕噜的说梦话。 许久才听清楚她微笑的嘴角呢喃的是自己的名字,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睡上一觉了。 “头痛!痛!痛!”翌日,四喜敲着脑门只觉得昏昏沉沉。乾越阴着一张脸懒得搭理她。 “干吗死臭着一张老脸,我又没有惹你。”他还是不搭理她,却手不停地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里?不可以丢下我啊!”她冲上去按住他的手。 “我要回花都一趟。” “我也去!”她不依不饶。 “不行。我办完了事自然会来找你。”他顿了顿才轻轻说道,“别去找什么神三少了,他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原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你这样神叨叨的去和那世子纠缠想想还不如对你说好。” “我早就猜到了……那夜在树林我就猜到了。笨蛋。”她环着他的腰安静地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他一怔,许久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第一次这么乖巧的点头,他不舍的在她额头重重一吻才决然离去。 晨曦照耀在他高大的背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一辈子,一辈子也不离开!子躲在树梢隐隐一笑追了上去。 此刻花都皇城里正发生着一件大事。原本打算让皇上改立儿子端睿为太子的慧妃彻底失望了,而自己与方归来的私情也被皇后查了出来,这笔帐她迟早要和自己算。眼看着儿子登基无望只得先下手为强。 八月初三,慧妃联合心腹太监宫女把皇帝软禁在了琉璃殿,同时伪造圣旨关闭宫门让百官无法出宫。 初五,端睿被送上了龙椅。平豫王率领亲兵四千击败宫中御林军冲入琉璃殿把皇帝解救了出来。哪知皇帝刚走出来就被平豫王一刀结果了性命。而皇帝遇害的消息被封锁得严严实实。 “你,喝哪一杯?”皇后斟了两杯酒。 平豫王笑笑,“又玩那时候的游戏?”他与她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顽皮的她最爱与他玩“毒酒”的游戏。两杯酒摆在两人面前让他选一杯喝,一杯有毒一杯没有。而所谓的毒酒无非是放了盐的茶。而他似乎每次都猜中。 “今日你心情不好,必定懒得和我拐弯抹角。毒酒肯定爽快地摆在我这边。可是你眼神诡异,看着我准备触碰自己这杯竟然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所以,毒酒必定在你那边。记住,玩游戏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神情。不仅仅是表情,连眼神也会透露你的内心。玩了这么久为何还这样笨。你的神情透着狡诈,以为我又会多疑地选你那杯对不?其实,今天你进步了多了个心眼,不过我还是选我这杯。”他知道她舍不得。 她每次都输,因为他总是猜中她的心。可是为何在他皇兄执意要娶她的时候却沉默不语了呢?难道他没有看出自己内心的痛苦吗?为何他宁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太子娶入东宫也不愿带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么多年了,心中还是怨的! “向晚,你的眼神里透着矛盾,有杀意却有犹豫。你不忍心残忍地把毒酒放在我面前却也知道我是不会忍心看你选中有毒之酒的。所以,毒酒是你面前这杯。只要我死了便可公布我谋害圣上的消息,皇后杀了我,皇太女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了。”他笑着拿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看着眼前这个爱了三十多年的女人,从她嫁给皇兄后第一次这样越界地抚摸着她不再年轻的容颜。当年的他不过是妃子的儿子自然敌不过太子,他事事不如自己却卑劣地娶了她。他势单力薄无力反抗只能忍!忍!忍!他眼睁睁看着她穿上凤冠霞披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却只能娶了他的妹妹缓解相思…… 他知道她恨他,恨他的懦弱和冷漠,恨他的无情与背叛。只是她又懂不懂他赤手打下这片江山浴血保卫疆土又是为了什么——他想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他只想用另一种方式给她一个安宁的天下。 “锦览,这么多年来能懂我的依旧只有你。可是你只猜对了一半,我依旧不忍心让你独自一人走那凄凉的黄泉路。这些年来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你便没有我与千羽的今天。”皇后含着眼泪饮下他那杯酒,其实那杯才是毒酒。她不能嫁给他,至少第一次赢了他。从来她都是这样决绝的女子。 珠帘后的千羽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母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然后选择了自尽。从今往后,只有她自己独自走下去了。 端睿被沉重的皇冠压得抬不起头来,正无聊的翘着脚尖数龙椅上的夜明珠,慧妃在帘幕后低声提醒他注意仪表。只听得人群中淅淅嗦嗦的移动声,千羽从百官深处缓缓走了出来。她穿着龙袍戴着旒冕稳稳的踏上了台阶向他走来。天子之冕前后分别垂了十二道旒,每道旒上有赤黄青白黑共十二颗玉珠,它们像一道门帘隔开了她与这个世界所有的情感。 “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慌乱的慧妃叫嚣着,却无人上前阻止千羽的步伐。她冷笑着走近龙椅一把将端睿揪了起来。 为了赶早朝还未睡醒的他胆怯地望着千羽小声唤道:“皇姐,我怕。”年幼的他从未见过姐姐这般冷峻的模样,记忆中的她总是笑眯眯地把自己举得老高玩丢丢。可是今天她的目光却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 千羽咬咬牙强忍着眼泪厉声喝道:“慧妃谋害父皇夺权篡位实则罪该万死!立刻拖出去杖毙!皇弟端睿,本宫念及他年幼无知只废其封号贬为庶民!”话音刚落,面无血色的端睿被一双苍白的手推下了台阶……她不忍提及母后与平豫王,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那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从今以后,这个支离破碎的天下就要靠自己支撑了! “王爷。”乾越单膝跪在平豫王跟前。 “这几年听说你闯荡江湖颇有些声望,不愧是我平豫王府走出去的人!”平豫王不动声色地扶起他。 “不知王爷此次召见有何旨意?” “记得三年前本王让你离去的前提是:有朝一日本王需要你回来,你会如当年一样义不容辞的助我打天下。你还记得吗?” “卑职不敢忘记!” “如今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南方沧朝残余势力蠢蠢欲动,大批逆臣贼子都盘踞在龙河以南威胁着女皇的统治。现龙泉珠已在女皇手中,但新皇初登大宝,还需我们为她平定天下。乾越,这些年可有中意的女子?” 乾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回道:“有。” “好孩子。那姑娘我已经安置在了府中,等你凯旋归来时,本王亲自替你们主持大婚。” “谢王爷!卑职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侍女身后,华丽的房间里焕然一新的四喜还张着懵懂的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一身戎装的他。 “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竟然是朝廷的人?!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她紧张地抓着他的双臂问道。 “三年前我是平豫王的贴身护卫,后来我忽然想离开这是非地出去走走。可是我答应了他一旦有需要我一样会回来为他卖命。这次是去……平定南方的叛乱。女皇刚即位,这摇摇欲坠的江山还需要我们去扶稳。百姓还水深火热的受着苦,这连年的战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女皇登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想管这些!打仗一样是百姓受苦!不要给我说什么以战制乱我不想听!我不准你去打仗不准!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这个世上独留我一人孤零零的怎么办?!这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我只想和你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绫罗绸缎对我有什么意义?!我只想过我们以前的生活……这个纷扰战乱的世界不需要你出头当什么英雄!乾越……我只想和你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她哭得几乎晕厥,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不敢松开。 他紧紧搂着她,心中的酸楚仿佛潮水彻底淹没了他。可是又能怎么办?他的诺言必须兑现,这个烽烟四起的天下必定需要一个人来终结这些战乱。不是想当什么英雄,而是命运选择了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却有眼泪落了下来,她那么娇小的身躯仿佛怕冷似的不住颤抖,只是哭着不要他走。 许久,他用尽全力才松开了她。只有十日时间练兵,然后就要马不停蹄的开往南方。他不敢叫她等,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仗会打多久。 “乾越——如果你走了我就再也不会见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她凄厉地吼叫着。他的身躯顿了顿终究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她哭着劈里啪啦的砸烂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哭累了那个男人也没有回来。 无力地跪在地上全然不知膝盖跪在碎了花瓶渣上,只是闭着眼想要遏制住疯狂落下的眼泪,心已经痛得没有力气跳动了。 锦翼进来时只看见她膝盖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把她抱到床上换来大夫医治。她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落泪,嗓子哑得再也哭不出声音来了。 直到出征,乾越都没有来过也没有带来只字片语。她却重重的病了一场,高烧中还迷糊的唤着他的名字,那个人却是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
皇城花都是名副其实的花之国度,一年四季花团锦簇的香气从来没有熄灭过。她总是矗立在花园中呆呆望着南方遥远的湛蓝天空,偶有大雁飞过也会惹得她哭好久。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桃花杏花梨花石榴花荷花菊花梅花……还有园中唤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她看着它们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是她都没有盼来他半封信,心不知道是怎么缓缓掩埋在了这花红柳绿的园子里。他甚至都没有说让她等自己。只要他开口就是等一辈子也愿意的——可是连这个字都舍不得说。他的雄心壮志她不懂,只想平凡的过一生。太平盛世还好,可是如今战乱纷争,他竟然还要丢下她去做什么解救苍生的英雄。朝廷都混乱得如一盘散沙,他何必要做这只愚笨的出头鸟!各方势力格局,即使平定了南方,还有西北,东南……战争只要开始了,就没那么容易结束啊。他哪里知道女子最怕的是心灰意冷,他连一句虚妄的誓言都不愿意给。 她却不知道几乎是把脑袋提在手里厮杀的他早已憔悴得不成人样。只是有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一定要活着回来!即使是三支利箭齐齐插在他胸口差点送掉了性命的时候也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咬着牙挺了过来!即使是被围在城中整整一月,弹尽粮绝的悲惨绝境里也是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遍一遍吼着一定要回来娶她!平豫王是多么老谋深算的人,四喜在他手中,乾越哪敢有不卖命的。 很多次提起笔想要给她写信诉说相思,揉烂了大堆纸也没有写下几行字。往往是刚落笔写下“四喜”二字,眼泪就有倾泻而下的危险。折断了几支都无法写下去——相思如此重,岂是只字片语可以说清的。况且信能否送到她手中也是个问题,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早点结束战争。她还在等着他,她一定会等着他的! 穿上了火红的嫁衣,她才恍若隔世的回过神来。怎么就如此轻易的答应嫁给锦翼了呢? 只是因为幼稚的负气吗?只是厌倦了日复一日无尽的等待吗?还是这个执着的男子无微不至的关心感动了自己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几乎每夜都会梦见乾越万箭穿心的从石阶上跌下来,每次都是一身冷汗的惊醒……那个重复的噩梦,多么害怕再也醒不过来。 眼泪大颗大颗的坠在手心,指甲掐红了双手还是不觉得痛。那日后,再也不晓得什么是痛了吧。 这场豪华的婚礼,木偶似的被牵着拜天地拜高堂……仿佛一场无休止的梦。她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因为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如果不愿意,我们可以不成亲的。只要你想我可以护送你去南方找他……”翼掀开她的盖头却是张泪流满面的脸。 她摇摇头,“不了。他根本没想过要我等他,又怎么会高兴见到我去寻他。何苦呢?我们拜过了天地就是夫妻了……那么多的宾客见证了我这个好运的女子可以嫁得世子这样的皇族……”她颤抖地解嫁衣的盘扣,生涩地去迎他冰凉的双唇。 “别这样,别这样!”他心痛地抱着她。他知道她不爱他,可是当他听到她的答案心中却是感动万分。至少她选择了留在他身边,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一定会用尽一生给她幸福,一定会! 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他怀里不住颤抖哭得不能自已,已成定局了!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嫁给别的人!你不要我,一样有人会娶我!虽然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堵着气,可是那清晰的痛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窗外的雪花沉沉的压了一树,她靠在他怀里哭了整整一夜。她告诉自己,明天就是新的生活了。从此以后乾越这个名字要随着这些隆冬的积雪深深的埋葬在心底深处再也不要翻出来了。她要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好!
春天第一朵桃花开的时候,风尘仆仆的乾越带着满身的伤痕踏入了大殿。南方的叛乱平定了。 “逆将乾越假借平定叛乱之机,勾结南方势力妄图谋反!杀——无——赦——”平豫王话音还未落下,大殿中早已涌出整齐划一的弓箭手对准了他。 功高震主自然流言四起,狡兔死走狗烹从来都是这些权势家赠与武将的结局。 太阳从巍峨的宫殿上方坠了下去。万千箭簇朝着他飞了过来——飞,便是这样的感觉吧。强烈的冲击力直接把他冲出了大殿……他何尝没有料到今天的结局。闭上眼念着她的名字坠下了几百级的石阶……只是,为了她为了这个纷乱的天下,他愿意赌一赌,可是终究还是输了。 时势造英雄,可是英雄的下场从来都是一幕幕悲壮的史诗浓缩在泛黄的史书角落里。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平定了南方叛乱的——名叫乾越的大将军——是被朝廷万箭穿心死于大殿下。 ——四喜,我不敢叫你等便是这个原因。我害怕你的等待遥遥无期。我害怕时光蹉跎了你如花的笑颜,所以宁愿,宁愿把你让给他。
一个人 流泪到天黑 我追随,你的美 到天涯之最 谁明白,爱你爱得好累 这段情到最后,慢慢变枯萎 漆黑的夜里,我依然...[全文阅读]
每个人都是上帝牵着手把我们带到这个繁华的世界,同时也赐予了我们一双充满灵气的双眼,于是大千美好的东西,就等着它去发现,欣赏,享受,无以伦比的美在眼前无处不在。...[全文阅读]
离别来的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我从收到孩子们第一封信时,惊觉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为掩饰内心的无措和不舍,我只能一遍一边地将那稚嫩却动人的信件反复阅读。你会发现,...[全文阅读]
我无法抑制每一个音符排列的忧伤旋律,也无法逃避每一支迷茫交汇的沉郁奏曲; 我无法隔离每一行文字铺陈的寂静之旅,也无法握紧每一次微笑传达的欢乐喜讯; ...[全文阅读]
你也和我一样站在窗前看着这繁华而陌生的城市吗? 你也和我一样手里拿着香烟不知不觉已烧到尽头吗? 你也和我一样曾经成功过后又失败吗? 你有。。。。。。听过这样一...[全文阅读]
“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全文阅读]
本文标题: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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