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 右岸

一隻螞蟻靜靜的爬過我的心窩，一點一點進入我的心髒，把過去一點一點挖出來，血淋淋的，我目不忍視，于是乎我拿出麻醉劑，麻木了我脆弱的心。

如果時間是偉大的治療師，能療好曾經的疼痛，爲何讓我如此思念着你。

——前記

一

我是一個安靜的孩子，喜歡放學後沐浴在陽光裏捧着本書幸福地沖浪，讀到太陽慢慢沉入地平線，才發覺自己的功課隻做了一點點，于是從背包中掏出我詛咒了一千遍的資料，我們學校也真是的，爲了然我們成爲高考的佼佼者，不惜花費我們那僅有的一點零花錢，當然我們家長當然是舉雙手贊成，恨不得把雙腳也擡起來贊成學校的“英明”舉動，嗨，沒辦法，誰叫我是個好孩子呢，于是我在草草吃完晚飯後立刻投入到“戰鬥”中，做到山無棱天地合，做到海枯石爛；

我喜歡在細雨中在校園中安靜地享受雨絲的溫柔，我覺得雨是自然界最溫柔最可愛的東西，大雨過後，再髒的路面也會洗的幹幹淨淨，我喜歡雨，多半是因爲對江南煙雨的喜歡，走在雨中，我可以想象一江南女子撐着一把油紙傘站在橋頭孤獨的站着，與橋形成一道不可複制的風景.......

今天，我背起我的書包高興的奔向學校的大門，陽光燦爛，我的心情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好，我感覺今天的陽光特别有味道，發出一種溫暖的香味，隻是老師依舊不近人情，給我們的作業依然是那麽多的，我覺得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竟也原諒了他，沒辦法啊，他也不願意讓我們做那麽多作業，他也願意每天睡個好覺，不用改作業改到手抽筋，罪惡的是高考啊。

但這也并不影響我的心情，畢竟我也慢慢的麻木了。

我走下教學樓，邁着輕松的步子，呼吸着陽光的香氣，輕松得不了，覺得我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但一件事讓我小小的心震動不已，我想這種震動不亞于美國向日本投降的那兩顆************對小日本的震動。

我安靜走着的時候，忽然一個我前面走着的女生掉轉頭來沖我微笑，我看清她那可愛的臉龐：圓嘟嘟的臉，臉上泛着紅暈，一派天真、充滿孩子氣的樣子，臉上有淺淺的酒窩，笑起來十分甜。我喜歡的臉，因爲我喜歡愛笑的臉，朋友問我喜歡什麽樣的女孩，我傻傻的告訴他們愛笑的都喜歡，爲此他們還笑得噴出了口水，他們說那小幽怎麽樣，我差點沒笑出唾沫。

小幽是個愛笑，但長得很胖，身子圓得跟個皮球差不多，人稱皮球，男生堆裏都愛那她開玩笑，其實她人倒是挺好，隻是長的對不起觀衆，但她也還是出名了，不像我，長得普普通通，既不英俊又不潇灑，也不像小幽長得那麽又有特點，所以也隻能埋在人堆裏了。

我于是乎望了她足足五秒鍾，在我看來時間似乎被無限延長了，我想我是達到光速了，因爲愛因斯坦說，速度達到光速，時間便會停止不進。但最終還是回來了，回到現實中，對她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的把目光移向别處。她也微笑着轉過頭去。

二

一路上，我一直在大腦中反複播放着剛才的畫面，心波蕩漾了好一陣。騎着自行車穿過擁擠的車群，感覺世界的一切都停止呼吸，隻有自己的一顆激動不已的心，仿佛自己的心跳能震動整個世界。

回到家，我總是對一切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地吃完飯，我習慣性地掏出厚厚的參考書，開始做起令我嘔吐了不止一百遍的數學題，沒辦法，誰叫我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老師眼中的好同學呢，好孩子從不偷懶。

我就那麽一直在書房裏，突然我回過神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擡表看看，九點了，而我還在剛開始那道題上竟一個字也沒寫，我想我是中邪了。并且平生第一次相信，其實這世上真的有勾魂術。

我竟還想着她，縱然她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女生，縱然愛笑的女生不止她一個，但我就是喜歡她。其實人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有些行動永遠都無法解釋，比如感情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我不是聖人，也不是心理學家，自然說不清、道不明。

我慶幸的是，我媽沒過來看我，不然，事情将變得很嚴重，她是那種能把一件小事說成比世界末日還嚴重，所以我感到幸運極了，要是被她看到，我今晚就沒法安穩的睡覺了，更可怕的是，明天我的全班同學和老師可能都要問我是不是中邪了，說不定還得請個神婆到家裏來。

想到這裏，我不禁打了個寒戰，然後在資料堆中奮筆疾書。畢竟隻有一個月不到一點的時間就高考了，人稱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而我要說高考是千軍萬馬過鋼絲繩。

但很快就可以自由了，很快一切就會歸于平靜，就像戰争過後就會換來和平，哪怕隻是暫時的和平，就像狂浪之後會換來甯靜的海面，這種想法大概就是我熬過這段痛苦時光的唯一精神支柱了。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天昏地暗的生活，沒有太多的樂趣，就連上課時同學不小心震出一個屁也會覺得是莫大的樂趣，所以很難得擠出一個笑容。

在這種混混沌沌、昏昏暗暗的世界，一個笑容就是一個晴天，可惜的是沒有現代版的盤古來結束這一切，隻有等到天自然放晴，也就是折磨了我們那麽久的高考結束的時候。

三

我趴在欄杆上邊曬太陽邊享受着幾分鍾的休息時間，我滿眼疲憊地看着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正滿臉陽光燦爛地活躍在校園的每個角落，我此時目光有點呆，隻因爲受到那麽多張卷子和那麽多教參的洗禮。

我既羨慕又憐憫他們，因爲我們就要走了，而他們的苦日子還在後面。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幸災樂禍，就像一個度過大半隧道的人看到微弱的光亮，就向那些即将穿過隧道的人炫耀。

我覺得我像一個在地窖呆久了的貓，貪婪地享受着陽光的撫摸，突然，我看到了昨天那女孩從我側邊走過。我急忙轉過頭去看看她，我吃了一驚，原來她就在隔壁班，于是我想怎麽以前沒見過她呢。

鈴響了，我快速沖回座位，心不在焉地聽了一節物理課。

下課了，我醞釀怎樣認識一下她，我本想告訴我最好的朋友小磊怎麽辦，可我一想不行。

小磊是那種隻傳播别人小秘密的那種人，自稱是自己是俗文化傳播中心，跟幾個愛笑愛鬧的同學整節課把我們班的氣氛調得老高，不過，這隻是高一高二的事了，因爲現在的學業繁重，誰都累得不行，自然上課時沉悶單調了。

雖然我跟他好得穿同一條褲子，但此事需謹慎，因爲搞不好傳到我媽那，我就不得輕松了，她不把地掀開才怪。

我是學理的，而那女生是個文科生，我想就憑我那點文學素養，寫出來的東西不被她嘲笑才怪。于是乎我開始醞釀計策，突然，我發現一個嚴重的事實，我還連她叫什麽名都不知道。

但這并不緊要，因爲這是一個容易的事，我的那位兄弟認識的人不能說遍布宇宙，也能說遍布校園。很快我就從他那知道了那女生的名字，羅霏雨，一個很浪漫的名字，我想我之所以會對她一見鍾情，大約是因爲她與她的名字一樣有意境，而我卻是個愛雨的人。但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那就是找他幫忙，因爲我不想讓他知道，卻請他幫忙，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小磊笑着問我：“小茗啊，是不是對那女孩有意思了，要不要幫忙。”我笑笑，連說不用不用。

令我高興的是，這哥們真夠意思，沒有宣傳過什麽。我也覺得他的确是個好哥們。

四

下午，老班照例給我們開了一次班會，重點是談戀愛問題，原因是最近在班上發現戀愛遊擊隊，并且不止一對，有遍地開花之勢。當然，老班炮擊的對象不會是我，因爲我一向是他們眼中的好學生，但談到這個問題我心裏發虛，盡管自己并沒有談什麽戀愛。

老班講話的當頭，我看了看全班，大家的頭一律朝下（老成除外，他可不會，我以性命擔保），或是望着課本的某處，或是目光遊移轉向别處，像剛剛吃了敗戰的士兵，我于是也把頭悄悄的轉移到桌上的書堆中。

老班說，就要高考了，我知道大家都很空虛，想談談戀愛彌補空虛，但是，這是不現實的，因爲這不能長久，還會影響到學習。

我想，人也不能太現實，因爲現實的人缺乏浪漫，隻有成年人才會那麽現實，不過老班那句話我還是有些贊同，那就是，我們未來的對象還在中考。但是談戀愛又不是爲了結婚，至少在我們現在看來。我從一些老師和家長所說的閑書中發現，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我還從現實中發現高考其實也是愛情的墳墓。隻有庸俗的成年人才會歌頌婚姻，我們隻會歌頌愛情。

經過這次班會，應該稱爲批鬥會吧，戀愛遊擊隊正式向着隐密性、安全性方向發展，保密性尤其重視，大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發展，轉而搞地下工作，晚上晚自習休息或者下晚自習，成雙成對的男生女生就開始活動了，從此他們正式宣布兩手都要硬、兩手都要抓，既要白天不打瞌睡又要晚上用手機聊到半夜。

而我呢，被浩浩蕩蕩、延綿不絕的試卷淹沒了，我想我跟她這輩子不會有緣了，除非我還能跟她在一個大學上學。

羅霏雨……我反複念叨着，仿佛前世一個熟悉的字眼。

五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晴天。

我騎着自行車慢慢悠悠地蕩出校園，還在想着早上那刺痛我心的物理，我一向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孩子，但滿分120我竟然考了45分。這次的遭遇使我痛苦不堪，令我郁悶的是，老師竟當着那麽多同學的面點名批評我，讓我的面子挂不住，這樣還不夠，還把我叫到辦公室。

那天下午，我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物理老師的辦公室，像是要接受一次審判，我做好了被批得毫發不存的打算。心中想起荊轲臨行前的那經典的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顯得很悲壯的樣子。

不知不覺中，辦公室已在眼前，我試着擡起腳努力前進，但發覺還是比較困難面對那麽多老師，還是以前辦公室進得少了，不然，像小朱那辦公室進得跟宿舍一般多，早已不把自己當外人，仿佛那就是他家一樣，我想我是小朱那樣就好了。

終于我誠惶誠恐地站到了物理老師面前，物理老師是一個溫和派人物，常常跟我們吹牛，因此我們曾送他一個外號，牛哥。

看到我來了，牛哥面帶微笑，請我坐下，我被他的笑容滿面的臉吓了一跳，我起了鴻門宴，想起了電視裏那個明朝太監再用讒言害死大忠臣後得意而滿意的笑，有時一張面帶笑容的臉比一張嚴肅逼人的臉更有殺傷力。立刻我就感覺大事不妙，我被他強大的殺傷性武器——眼睛逼退，頭沒敢擡起來，仿佛一擡起來，眼睛就要被他眼中的高能量射線燒得面目全非。

經過第一回合的較量，我以牛哥的全面勝利和我的全面失敗宣告失敗，但他沒有攻破我的心理防線，我開始悲壯地宣布我進入防守階段，接着，牛哥開始了教師最擅長的循循善誘，經過一番循循善誘之後，牛哥正式進入主題部分，問我，史義銘，你有沒有談戀愛。我在心地想，我也想啊，可是政策太緊試卷太多，我想談也沒法談。但我沒有董存瑞炸碉堡的勇氣，于是我聲音很低地說我沒有。

牛哥見我回答的聲音如此低，于是決定用威嚴來使我屈服，于是他的臉倏地一下變得嚴厲起來，我暗自折服，真比變色龍還快。聲音也由循循善誘之音變成嚴厲之聲，我心底吓了一跳，但是決定用更大一點的聲音來同他做最後的抵抗，難不成他還能用屈打成招。于是我運足了勇氣吐出了幾個字，老師，我保證絕對沒有。吐出這幾個字後，我心裏感覺好多啦，因爲這是這子對決中我的唯一一次反擊，至于效果嘛，倒在其次，我不想就這樣窩囊地結束，就算戰敗，也不能太狼狽。

牛哥終于放棄了進攻，因爲從心理，他還是信任我的，于是他讓我回去，但他唠叨半天，其主題無非一個，不準談戀愛。

六

騎着車，我心情有些郁悶，但還好，陽光還是那麽燦爛，很快我便恢複平和輕松的心情。

突然，我又看到了羅霏雨，她走在我前面，從後面看還是很美，她穿着紅色校服和一條發白的牛仔，在夕陽的照耀下她的側臉顯得很紅，就像一個小女孩的臉蛋一樣。

我放慢了速度，靜靜欣賞着，不知不覺間，我已駛到她背後十厘米的地方，來不及了，我雙手抓住龍頭往右跳，沒想到車還是觸到她的背，弄髒了她的紅色校服。

我急忙放下自行車，問她有沒有事，她轉過頭來，用很輕的語調對我說沒事，那聲音就像小孩一般沒有半點虛僞和做作。我在一旁連聲說對不起。

我說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衣服，要不我拿回去幫你洗吧。

她不好意思地說不用了，我才發覺我傻得像個孩子，竟不假思索地說出這種小朋友對小朋友說的話。

見她臉紅得像個蘋果，要不請你喝瓶飲料，我建議道，因爲我發現我們走到校門口的冰櫃旁，說完還沒等她回答，我就掏出錢向冰箱旁的阿姨要了兩瓶灌裝可樂。于是我遞上一瓶給她。

她不好意思地接過，然後甜甜地說了聲謝謝。

我說我是6班的史義銘，你是哪個班的。她說她是7班的羅霏雨。用同樣甜的聲音說道。

我邊推着自行車，邊和她聊天，我們都抱怨這段時間太苦了，聊了一會兒，她說她到了，以後再聊吧。然後我對她說再見，要小心點。

我看着她走進一家文具店，然後背影消失了，于是我跨上自行車，飛也似地走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指數就像一次函數圖線一般直往上走，心中哼着歡樂的小曲，真比中了100萬還高興。

七

黑板左側的倒計時牌顯示，距高考還有10天，倘若以前看到這個數，一定會讓我像古聖人一般發出逝者如斯或是光陰似箭的感慨，但現在對這個本該引起很大反響或是讓人很敏感的數字毫無反應，數學老師說我們麻木，物理老師說我們不進棺材不落淚，英語老師罵我們沒有競争意識，像一隻将死的綿羊，卻不知逃一逃腳，我們卻絲毫沒有反應，隻是一雙雙目光困頓的眼睛眨巴兩下以表示回應他們。

這幾天，我一直碰見她，并且我們隻是相互打打招呼，有時從他們教室經過的時候，隻是相互交換眼神，或者對對方笑一個。我們的眼睛有着高三學生的特點，疲倦，呆滞。

我想我們也許就隻能是認識，更确切地說，應該僅僅是見過，有印象，然後在時間這個偉大魔術師的變換下洗淨記憶，之後誰也記不得誰，我隻奢望能再多看她一眼，好讓我能将她記得更久一點，我想這種記憶的碎片也許就如紙上的鐵屑在磁鐵面前，不得不離開紙面而奔向磁鐵的那種迫不得已地離開。

也許時間真是偉大的治療師，能撫平曾經的傷痛，讓人看不到曾經的疼痛，同樣也能抹殺一切歡樂，把過去的一切統統掩埋，沒有墓碑，沒有花圈，隻剩下茫茫的一片荒原，偶爾還露出零碎的記憶。

突然想起初中的同學，畢業那天，說好要一輩子都記得的人，現在的印象已是模糊不清，隻能從記憶中努力搜尋，才得到一張模糊不清的圖像。

想到這裏，内心騰起一種悲涼的寒氣，但顧不了那麽多，繼續暗無天日地奮戰吧，畢竟我已看到黑暗裏的一絲微弱的曙光。于是操起筆繼續把今早發的試卷做一做。耳邊還不時響起老班昨天對我們的諄諄教導，考試前幾天千萬别放松，放松了，前面的工夫就白費了。

我是個好孩子，盡管我偶爾會跟老師頂幾句嘴，因爲我認爲好孩子也要有自己的思想，但老師們眼中的好孩子大概是絕對服從老師，把老師的話句句當作真理，然後按時甚至超額完成作業，不違反他們人認爲的真理，就是好學生，然後每一科總是拿到吓人的高分，這樣的學生就是頂級好學生。從這一點看，我想老師是高明的騙子，因爲他們騙人技術的技術含量高沒有大的破綻，至少在家長那裏是沒有的。

我雖然很早就發現老師的面目，但沒辦法，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道路是曲折的，隻要忍忍，也就過去了，隻是在過獨木橋時（從嚴峻的形勢看，大概是鋼絲繩），我會不會被擠得掉下萬丈深淵。

八

計時牌上顯示，距高考還有2天。

經曆一個個疲倦難熬的日日夜夜，我終于迎來了期待已久并且恐懼已久的高考。

這一天，我們上了最後一天的課，不知道爲什麽，聽到每個老師每節課都反複重複着，這是最後一節課，不知道爲什麽，我心裏總是不舒坦，心裏酸酸的，但不是因爲我熱愛上課，渴望知識，就像希望工程宣傳畫上那個大眼睛的女孩那般渴望知識，也不是熱愛真理，決心把宇宙的老底統統掏出，然後向全世界宣布我發現了宇宙的真面目，然後謙虛的說我是站在巨人的肩上，真比愛因斯坦還愛因斯坦。

那種酸酸的感受并沒有在我體内蔓延很久，因爲喜悅大于難過，如果喜悅在體内的感受是堿性的，那種點點酸楚立刻比化學反應進行的還快，全都消失不見，但我發誓，這一天的課我想當投入，感覺老師的講課也不是那麽枯燥，即使我最讨厭的物理老師的課我都一字沒漏地聽。

我還發現，似乎大家都一樣，聽的特别認真，跟剛開學那種勁差不多，簡直就是完美的呼應，起點跟終點竟然那麽相似，簡直就是連在一塊了，好像我們來就是爲了畫一個圈，畫好後，便是終結，我突然想起了阿Q在臨死前還嫌那個圓畫得不夠圓。

這一天，我們上完最後一節課後放松地在校園裏閑逛，那天天很藍，陽光很燦爛，我的心情好到了極緻，我像一隻蓄謀已久，想逃出鳥籠的鳥，想象着即将得到的自由。

回眸的一瞬，我看到了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她，她在一堆女生中，依舊穿着那件紅色校服和幹淨的發白的牛仔褲，依舊那張紅潤的臉，她正在跟女生們歡快的說着什麽，像一隻歡快的小鳥重獲自由，我不由得轉過頭停了下來，欣賞她在豔陽天下獨有的美，盡管與周圍的女生相比，她不算很出衆，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我望着她，直到我看她不見。

等她消失在人流中後，我不知怎地生出一種惆怅，而且從腳底一直上升，最後涼透全身。

不過我很快就恢複過來，因爲高興的心情占領了高地，我才覺得最要緊的事是回家好好睡個覺。

九

于是走到車棚，打開鎖，騎上自行車奪門而出，一路上，盡管該死的車還是如此擁堵，但這并不影響我的心情，我雖然不是樂天派的，但至少還比較樂觀，不像我媽，能把一點小事誇大成世界末日，我總是佩服我爸這麽能忍受，我曾問過我爸這個問題，我爸很平靜的說他早已習慣了，我對我爸說，你真有宰相的氣量，因爲我很早就知道宰相肚裏能撐船的說法，我爸卻說，他應該是有勾踐的忍勁。

回到家，媽媽像隻溫順的貓，在我坐下之後給我倒了一杯牛奶，喝完牛奶後，還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飯。飯間，爸媽都表現得很不正常，還不停往我碗裏夾菜，我懷疑他們是中邪了，突然我意識到我是重要人物，因爲要參加高考了。不然我那見了我就像是見了仇人似的老媽怎麽會進行三百六十度的轉變，由一隻發威的老虎突變成一隻貓，這是基因突變理論所不能解釋的。

吃完我有史以來（史前的除外，因爲我還不記事）最爽的一次午餐後，我心安理得地回書房繼續奮戰，我們各科老師都給我們發了試卷，據說是哪弄來的預測題，不用說，他們的搜題能力經過長期訓練已經達到相當高的水平，沒有美國聯邦調查局搜集情報那麽強，至少也得有狗仔隊挖掘明星隐私強，這令我萬分佩服，當然我的老師是不能與狗仔相提并論的，因爲他們是性質完全不同的，隻是突然想到便随便寫寫。

因爲既然是預測題，那有不做的道理，萬一考到了咋辦，而且發預測題時，我們老師反複提醒我們，一定要做，因爲據說去年他曾經給學生發了一張卷子，上面有兩個大題，所以我怎麽也得臨時抱抱佛腳。我像往常一樣埋入題中，很快進入了狀态，我發覺我越來越像一台機器，一台會做題的機器，機器隻要插上電源就會立即啓動，而我呢，我這台機器則是應用了高技術，隻要見到試卷就很快啓動，并且在幾分鍾内迅速進入狀态，我想我是進入了做題時代，更準确的說是人機時代。

坐到天空灑滿夕陽的時候，我偷偷地溜了出去，走到我家門前的公園中散散心。真是好美啊，夕陽下，湖水也映得通紅，周圍的樹全都染上一層晚霞的顔色，這大概就是火燒雲吧。

十

公園裏的空氣給人一種清新自在的感覺，我覺得全身舒暢，真有一種逍遙遊的感覺，相信莊子老先生也經常這樣舒坦地活着吧。

突然，我擡起頭，見到了羅霏雨，于是我上前跟她打了個招呼（其實我在心底是很想叫他小雨的，隻是不熟，不敢那麽叫），我問她怎麽也會在這裏，她說她家就在附近，并指了指右邊那棟新蓋起的樓，令我吃驚的是，她家的住的樓就在我家對面。我說以前怎麽沒見過，她說她家剛搬過來一個月，我說難怪。于是我們聊起來，看得出，她很開心，她說高考後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旅遊度假，然後希望考好進一所好的學校學習法語，我問她爲什麽想學法語，他說因爲法國人很浪漫，所以法語一定很浪漫。我說，我想好好睡一覺，然後到鄉下奶奶家住一陣子，然後再回來。

這樣我們聊了好一陣，一直到太陽落了山，天空暗了下來。從她的話語中，我知道她有一個溫和的媽，和一個有錢的爸，她比我小。

最後她說她要回家了，不然她媽得擔心她了，于是，我們互相道别。回過頭，我看到她那美麗的背影在黑暗中一點點消失。

我回到了家，我媽問我哪去了，我說出去散散心，我做好了被她責罵的打算，可是我分明看到老媽那即将爆發的怒火被什麽東西給強制壓了回去，也許是理智，老媽可不想在最後關頭把我心情搞砸。

于是，我大搖大擺地繞過老媽，徑直回到書房，瞥見老媽那無奈的表情，我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因爲第一次這麽嚣張地走過她面前，而不必被她叫回而訓斥一頓，我臉上揚起了阿Q摸完小尼姑的頭後幸福而得意地笑。

我又天昏地暗地做起了試卷，決心将試卷進行到底，于是我喝完一杯橙汁像電腦一般工作了起來。

晚上，我睡得比以往更早一些，因爲老媽的寬大政策，其實就是怕我在關鍵時刻累倒了。我歡天喜地地睡覺了，原來睡覺是多麽幸福的事，隻是這一年來，我沒幾次享受過，也許真的是自己對缺少的東西才會那麽珍惜。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很沉，并且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小雨在細雨中手牽着手，打着傘，沿着一個美麗的湖散步，那湖水是深藍的，水中倒影着青山綠水，湖的四周都是山，其中有座山高聳入雲，在山間騰起青雲，我想這是到了我夢中的香格裏拉了，因爲我不曾去過，隻是我曾夢想去香格裏拉，去感受一下傳說中她的神韻。就這樣一直走，我們誰也沒說一句話，好像世間一切都不存在，時間沒有了概念，時間已經凝固，一切都靜得出奇。我後來想，這大概就是我的夢想吧，但這一切都是不現實的。

十一

第二天，我回到學校，跟我的一群朋友尋找考場，今天天氣依舊火熱，晴得很好。我們的心情好到了極點，因爲即将解放，即将跟高考說聲永别，我曾經發誓，就算考不好也絕不會回來。

今天比較混亂，因爲許多外校的考生也來我們學校考。

在人群中，我還碰到我的初中同學小莫，小莫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羞答答的小姑娘了，變得很外向，她穿着一件綠色短袖衣和一件超短裙，露出雪白的肌膚，透出一股青春與活力，與之前的形象判若兩人，這讓我吃驚不已，我問她怎麽突然變得這樣開朗，她大大方方地說，三年沒見了，肯點會覺得變化大了。

我突然意識到三年已經過去了。是啊，三年過去了，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讓一個人變得你再也認不出來，讓一個熟悉人變得讓你覺得很陌生，讓人忘記一個你痛恨的人，讓你痛恨的人忘記你，讓人忘記一個你喜歡過的人,讓喜歡過你的人忘記你，讓一個曾經玩得很好的人消失在世界再也見不到……

小莫說，你還是三年前的樣子，這句話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是酸楚，也許是高興，總之是一種難以分清的感覺，我們聊了一會兒，談話中，我覺得我是一個落伍者，跟不上時尚的人。三年的時間裏，我像一個脫離時代的人，活在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我和我的朋友在編織自己的将來，在這個世界沒心沒肺地歡笑和哭鬧，完全就是像在童話中一般。雖然有沒完沒了的作業，但我們活得挺開心。

然後我帶她到我們學校逛逛，她說你們學校真好，不像我們學校……我說，其實一樣的。

我還遇到了初中其他同學，個個都穿得讓我分不出他們，每次都是他們叫我的名字，每次我都分辨好幾秒才認出他們，我想我是太落伍。

今天，我沒遇見小雨，文科的在另一所中學考。我總感覺不對，因爲以前我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她。

然後我就回家了，我拿出一本老媽花了幾百元從一個小書店買的各科預測題草草複習了一下，然後覺得沒意思，便出去遊蕩了一會兒。盡管老媽一再嚴肅地告訴我，這是上一屆命題專家精心命制的題目。我隻是象征性低點點頭表示我在聽，心裏卻把她的話抛到十萬八千裏去找佛祖爺。

我想，上一屆命題人的思想跟這一屆的的怎麽可能一樣呢，我一邊想一邊嘲笑老媽的白癡頭腦，竟會這樣相信社會上的造假人士的鬼話，他們不過利用家長爲子女不顧一切的崇高的偉大的不惜花錢的偉大精神而已，我暗暗地笑老媽沒社會經驗，好像自己蠻有經驗似的。

轉了一圈回到家中，老媽問我是不是有一種什麽運動員加分政策，我說是有國家二級運動員加分的政策。我問怎麽了，老媽說她今天與菜市場的一個阿姨聊天，他家兒子是二級運動員加了二十分。我說他兒子是誰，老媽說就是你小學同學，長得胖胖的，我突然想起來是小威，生得肥頭大耳，胖得令豬都感覺自卑。

他會是二級運動員鬼才相信，隻是他有個教育局的好爸爸，這就難說了，是不是二級運動員他說了算。

我氣憤不已，然而我也并不生氣，因爲據說他學習也不怎麽地。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老媽給我精心準備了早餐，我覺得老媽的廚藝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吃完早餐後，我拿起我早已準備好的考試用品出門了。

十二

兩天的考試總算考完了，考完後，校園裏隻有三種表情，一種是高興得比六月的太陽還燦爛的表情，一種是郁悶中透出一種歡快的表情，還有一種是麻木中透着喜悅的表情。

而我是最後一種，但我也說不上爲什麽會這樣。

回到家，我睡得天昏地暗，而此時，我的朋友們都去玩了，有的去了網吧，有的上KTV，我的朋友小A打電話問我去不去KTV,我說，我隻想睡會兒，太累了，再去那，恐怕吃不消。朋友說大家就要分開了，你還睡什麽覺，于是我去了，帶着疲倦的眼神，我找到了小A說的那家KTV ，然後走了進去，原來我們班二十多個同學都在。曉雲正在扯着嗓子唱那首伍佰的《浪人情歌》，唱得撕心裂肺。我很快加入了，我唱了首周傑倫的《回到過去》和《上海1943》後困得不行，于是坐在地板上，靠着牆，還時不時地拉開眼皮看着眼前的狂歡。

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因爲明天，大家就各自散去，然後流亡到不同的城市，然後誰也見不到誰，最後誰也記不得誰。就像從世界突然消失了一樣，曾經一起笑過，曾經一起哭過，曾經一起議論某某女生長的怎麽樣，曾經一起抱怨老師的課怎麽那麽枯燥，曾經一起抱怨學校的飯菜，曾經一起遲到而被罰站……往事如電影的膠片一般在我腦中播放，然後我流淚了，淚水從我眼角一點一點劃過，滾燙滾燙的。我看到小A，阿骅，小标，阿壁他們也在角落裏落下了眼淚。

最後，小S不知從哪弄來了一箱啤酒，之後我們邊喝着啤酒邊說着一些沒有邏輯的話，我也記不起我說過什麽。我邊喝酒邊流淚，因爲在這種場面下，我的淚腺被充分激發了。小S說沒見過我這麽愛哭的男孩，我說我上輩子大概沒好好哭過，留給這輩子哭出來。

于是在相互推擁中，我們不知怎地竟睡着了。

第二天，我努力擠出一個我都覺得太假的微笑告别了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回過頭，淚竟湧了出來。我不敢回頭，怕他們看到我悲傷的臉，也跟着悲傷起來。我就這樣一直走，走到他們都看不到我的地方，然後擦幹眼淚。我就這樣我告别了他們，我曾經說過，我要做一個勇敢的孩子，揮手之後就不要哭泣。但我做不到，别人看來這麽簡單，我卻辦不到。

回到家，老媽看到我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忙問我怎麽了。一路上，我還設想老媽第一個問題想必是昨晚去哪了。沒想到她會問我這個問題，我說沒事，昨晚跟同學出去玩，現在很累想睡覺。于是我摸進我的房間倒頭便睡。

後來的幾天， 我想寫一封信給小雨，可是就是想不出應該怎樣下筆，我才知道書到用時方恨少。一連寫了幾封，都感覺沒有文采。我感覺我的頭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套牢了，就像是孫悟空被緊箍咒給套住了，就是寫不出，我于是拿出我的語文資料尋找靈感，我總是很容易遇到困難就求救它們的。

令我吃驚的是，我們有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但我發現了我們的作文題目就在那本老媽花幾百塊買的書上，于是我翻翻其他科，有些題隻是加了一些故弄玄虛的與高科技有關的材料就成了我們的考題，我幾乎要氣得要休克了，心中暗暗罵出題的老師這麽沒水準，我想所謂的高考專家隻不過是題見得多，腦子中隻有幾萬道甚至幾十萬道題，然後搜集一些現代的高科技材料，所謂響應黨中央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未來的號召，然後大言不慚地說我國的教育與現實緊密結合，貼近生活，注重培養一大批國家級優秀人才，我國教育正在同世界接軌。

我也并不氣，因爲我很早就學會了阿Q精神，不然在千軍萬馬過鋼絲繩時早就氣死了。

于是我決定不再搜腸刮肚地尋找靈感，也不要求文采多好因爲戀愛專家SB說過，關鍵的不是文采多好，而是要用實際行動，不然，再好的文筆也無濟于事。

于是我将門緊鎖，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還好老媽還沒回來，并在老媽回來之前，迅速将信裝進信封，放在我的枕頭底下。

吃完飯後，我又進了書房，将門緊鎖，重新工整地寫了一遍，我寫的很認真，我發誓這是我有史以來寫得最認真的一次，每一筆都認真，想要寫出最漂亮的字，最後我在睡覺前寫完了，并且寫得手發麻，我以前完成六科卷子後才有過的感受。我突然發現做一個男人不容易，下輩子改做一頭永遠長不大的小豬算了，每天快樂地生活，把煩惱全都抛棄。沒有高考，沒有老媽的唠叨。

最後，我拿起我今天一天的成果，再找找有沒有錯别字，才安心地封了封口。

剩下的問題來了，我應該怎樣給她呢，我又不知道她家的具體地址，隻知道他住的樓，沒辦法，我隻得等，等到她的出現，于是我坐在她家門口等了一天。我的心跳動不已，一面盼望着她出現，一面又怕她出現，因爲我還真不知見她要說什麽。

十三

最後她終于出現了，不過旁邊是她老爸，她老爸穿着西裝，挺着個油肚，一看就是老板相。我對她揮揮手，她還我一個甜美的笑，然後跟他老爸說了點什麽，就朝我走過來，她老爸上樓了。

我問她考得怎樣，她說還行吧。然後我想約她到公園逛逛，她說不了，她還要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明天準備去麗江旅遊。她還說等報考完後，她家就要搬走了，因爲他爸爸要去廣州做生意，他們全家也一起去，然後她也到廣州學習她的法語。

我的心情從抛物線的高處落到抛物線的底部，我想我快呼吸不過來，我說，祝你旅途愉快，祝你搬遷快樂，你回去收去吧。本來想要給她的信的勇氣瞬間消失殆盡。

于是她走了，隻跟我說了聲Bye- Bye。這也是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整個暑假，我都很郁悶，我過着豬一般的生活，每天除了吃睡，看電視，上廁所之外，無事可做，至多和好朋友在QQ上聊聊天。我再也沒有見到她，也許也沒必要見，但我日思夜想着她，曾反複下決心要把她忘記，可就是忘不掉。高考分數出來了，我想報到廣州，然後去找她，但我的父母已經徹夜未明地幫我找了一個北京的大學，我極力抗争要去廣州，可我不想說出我的想法，因爲那說服不了他們，于是，我順從他們去了北京。

在北京，我認識了新的朋友，我依舊記得和我笑過鬧過的小A ，小S ，小标，阿壁，還有戀愛專家SB，以及我永遠都無法忘記的，叫出她的名字都會刺痛我心的羅霏雨。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北京下雪了，我親愛的朋友們，你們好嗎？我喜歡過的小雨還好嗎？盡管隔着萬裏，我用心向你傳着祝福，相信你會聽得到。我向流星許過願的，希望再見到你，它一定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