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泳皇后”罗雪娟：生命比金牌重要

2007年1月29日，中國遊泳隊的 &ldquo蛙泳皇後&rdquo 羅雪娟正式宣布退役。羅雪娟的父母羅國安、徐寶義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當初是他們含辛茹苦培養女兒走上遊泳之路，當處于事業颠峰的女兒遭遇了生命磨難，又是他們義無返顧要求她退役&hellip&hellip

　　善意謊言隻爲女兒展翅高飛

　　羅雪娟1984年出生在杭州，父親面包羅國安是杭州樹脂廠電工，母親徐寶義是百貨公司的售貨員。貧寒的家境，讓羅雪娟比同齡孩子更早懂得生活的艱辛。羅雪娟6歲那年，杭州市體校遊泳教練章仁超來到她所在的小學挑苗子，身材修長、柔韌性好的羅雪娟進入了章教練的視線。當聽說進入體校不僅不用花錢，還有生活補助，她心動了。

　　回到家，羅雪娟對父母說：&ldquo爸爸媽媽，我上體校不僅不用再花家裏的錢，還有生活補貼，能爲你們減輕負擔。&rdquo女兒的話，讓羅國安夫婦内心五味雜陳&hellip&hellip

　　沒有人知道，羅雪娟竟是抱着這樣的目的踏上了遊泳之路。在體校，羅雪娟上午上課，下午訓練。畢竟才幾歲的孩子，日複一日的訓練生活讓她漸漸感到厭倦，她不再那麽認真。羅國安知道後，嚴厲批評了女兒。常常是，父親批評後那段時間，羅雪娟訓練很刻苦，但過不了多久，她又開始放松。

　　1991年，羅國安被檢查出重度乙肝。其實，他的病很早就發現了，隻是怕花錢一直沒治療。這次，徐寶義硬把丈夫拽到了醫院。病情得到控制後，羅國安從工廠辦理了内退手續，每月領取300元生活費。

　　那天，羅雪娟興沖沖地回到家，将剛領的十多元補貼交給父親。羅國安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并不指望孩子每月給家裏拿回一筆生活補貼，隻是希望孩子能走出這片平房區，将來比他們強。可少不更事的女兒訓練時緊時松，成績提高不大，這讓他感到焦慮和擔憂。

　　肝病的折磨，讓羅國安精神狀态極差。1992年3月的一天，羅國安在曬太陽，羅雪娟回來了，體貼地對父親說：&ldquo爸，好些了嗎？&rdquo羅國安看着女兒大大的眼睛，急中生智地說：&ldquo爸是心病，隻要你聽話，好好訓練，爸爸的病就會慢慢好起來。等你成了世界冠軍，爸爸的身體會徹底康複。&rdquo

　　父親的話深深刻在羅雪娟心裏，原來自己練好遊泳還能讓父親身體康複。從那時候起，遊泳對羅雪娟來說，有了另一種更深沉的意義，她訓練比所有隊員都刻苦。

　　1993年初，徐寶義也内退了，家裏經濟情況更加困難。那時，羅國安夫婦給女兒增加營養的方式，就是讓她一個月吃上幾隻鴨子。黃毛、皮下油脂少的鴨子要比白毛、油多的鴨子貴，盡管一斤隻貴兩毛錢，羅國安想到買兩隻鴨子就能便宜七八毛錢，因此每次他從半月橋走到武林門，再走到新華路，買一次鴨子都要折騰大半天。

　　出衆的天賦加上刻苦的訓練，讓羅雪娟頻頻在省内各種比賽上取得好成績。令她欣喜的是，父親的病情在一點點好轉。羅雪娟真的以爲這些都是自己取得好成績帶來的，她怎麽會知道，每次女兒回來，羅國安都在強打精神，以好的精神面貌面對女兒啊！

　　1995年，11歲的羅雪娟進了省遊泳隊，然而，由于除了蛙泳成績出類拔萃外，其它項目成績平平，半年後又被退回了市體校。羅雪娟哭着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

　　對羅國安來說，女兒承載着他全部的希望。他竭力克制自己的痛苦，對羅雪娟說：&ldquo孩子，别灰心，以後還有機會。&rdquo

　　1996年，浙江省遊泳隊的教練張亞東來體校選隊員，他慧眼識珠，将羅雪娟帶回省隊。在張亞東的指導下，羅雪娟的成績提高得很快。次年3月，由于嚴重感冒，羅國安病情出現反複，住進了醫院，醫生一天裏連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單，并對徐寶義說：&ldquo恐怕這次挺不過來了&hellip&hellip&rdquo

　　當時，羅雪娟正在參加全國比賽，羅國安有氣無力地對妻子說：&ldquo不要告訴孩子，否則會影響她比賽。&rdquo第二天，羅雪娟拿着全國少兒比賽100米蛙泳金牌興沖沖趕到醫院，羅國安已昏迷多時，她哭着把金牌放在父親胸前：&ldquo爸，你醒醒啊，我拿金牌了！&rdquo也許是父女有心靈感應，也許是羅國安冥冥中聽見了女兒的深情呼喚，他從昏迷中蘇醒過來：&ldquo孩子，爸祝賀你！&rdquo

　　羅雪娟哽咽着問媽媽：&ldquo爸爸不是說我的成績越好，他的身體就會慢慢康複嗎？爲什麽他的病情反而越來越重？&rdquo徐寶義含淚告訴女兒：&ldquo孩子，這是你爸爲了讓你好好遊泳，故意對你撒的謊&hellip&hellip&rdquo13歲的羅雪娟頓時什麽都明白了，淚如泉湧&hellip&hellip

　　我收獲健康你拿金牌

　　直到這時，羅雪娟才得知，這些年來因爲家裏經濟緊張，父親的治療時斷時續。淚水流滿了她的臉：&ldquo爸，你身體這個樣子，我拿金牌又有什麽意義？你真的愛女兒，就應該聽女兒的話，把身體養好。&rdquo 羅國安百感交集&hellip&hellip

　　進入省隊後，羅雪娟每月有幾百元工資，她一分錢也舍不得花。當攢滿4000元後，她帶着這筆錢，和母親陪着父親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檢查。醫生告訴他們，羅國安的病情如果不徹底治療，很有可能轉化爲肝腹水，然後是尿毒症&hellip&hellip

　　醫生的話讓羅雪娟渾身直冒冷汗，她爲父親開了很多貴重的藥物。離家時，羅雪娟再三叮囑父親，一定要按時按量吃藥。但一個多月後，羅雪娟回到家，發現上次開的藥父親隻吃了一點點。原來，父親舍不得盡吃貴重藥，又開了些廉價藥搭配着吃。羅雪娟既心疼又氣憤：&ldquo爸，你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如果你還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我也就不練了！&rdquo

　　羅雪娟的話驚呆了父親。這天晚上，在羅雪娟的強烈要求下，父女倆達成了一個約定：女兒羅雪娟必須好好訓練，争取早日成爲世界冠軍父親羅國安必須按時按量吃藥，堅持鍛煉，好好康複身體。

　　這份沉甸甸的約定，讓羅雪娟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和目标。1999年，羅雪娟順利進入國家遊泳隊後，向世界冠軍發起沖刺。爲了兌現與父親的承諾，周末、節假日，羅雪娟也自覺地訓練。如果少訓練了一會兒，羅雪娟會感到不踏實。隻有超量完成訓練任務，把自己累得疲憊不堪，她躺在床上才能睡得踏實。

　　這年9月，羅雪娟在訓練時兩個肩膀嚴重拉傷。晚上，她往家裏打磁卡電話，右手舉着話筒都很吃力，但仍用輕松快樂的語氣報平安：&ldquo爸爸媽媽，我一切都好&hellip&hellip&rdquo 由于舉話筒的時間太久，肩膀的疼痛讓羅雪娟不由自主地&ldquo呀&rdquo了一聲，電話那頭的羅國安一下子緊張起來：&ldquo孩子，你怎麽了？&rdquo羅雪娟故作平靜地說：&ldquo爸爸，我累了，想睡覺了。&rdquo羅國安告訴女兒，他牢牢記着他們的約定，一直在努力康複。

　　羅國安說得沒錯，這段時間，他确實在遵守與女兒的約定，全力以赴康複身體。乙肝屬于慢性病，對營養要求很高，徐寶義經常買來豬蹄、豬肚熬湯給丈夫喝。漸漸地，羅國安氣色有了明顯好轉。

　　2000年悉尼奧運會，羅雪娟在100米蛙泳決賽中僅獲第八名。其實，對于一個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的小運動員來說，這已是非常不錯的成績了。但心氣很高的羅雪娟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郁悶的她訓練時不像以前那樣刻苦了。

　　一次，羅雪娟沒按照教練安排的戰術訓練，張亞東教練非常生氣，嚴厲批評了她，煩躁的羅雪娟頂撞了幾句。張教練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的他當着隊員的面，打了羅雪娟一個耳光。羅雪娟哭着跑出了訓練館&hellip&hellip

　　羅雪娟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羅國安夫婦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夜趕到北京。得知事情的真相後，母親說：&ldquo有你這個國家運動員女兒，你爸覺得臉上有光。他總是這樣說，孩子拿世界冠軍的那一天，就是他徹底康複的時刻&hellip&hellip&rdquo

　　父母平實的話語，将羅雪娟心頭淤積的陰霾驅散。其實，她并不是真的不想練了，隻是打拼了這麽多年，她内心積壓得太多，需要宣洩。她告訴父母，她會一如既往地好好練下去。

　　2001年5月，在日本舉行的世界遊泳錦标賽上，17歲的羅雪娟一舉奪得蛙泳50米、100米兩枚金牌兩年後的巴塞羅那世錦賽，她又連奪50米、100米蛙泳和4×100米混合泳接力3枚金牌，成了中國遊泳史上獲得世界冠軍最多的運動員。5枚沉甸甸的金牌是羅雪娟對父親承諾最好的體現，而到這時，經過這麽多年系統的治療，羅國安的身體也基本痊愈，父女倆用行動兌現了彼此的約定！

生命比金牌更重要

　　自從羅雪娟成名後，媒體對她的追逐就沒有停止過。羅雪娟做人做事非常低調，羅國安也總是這樣教導她：&ldquo運動員的任務就是訓練和比賽，把自己搞得像娛樂明星似的，還怎麽出成績？&rdquo因此，羅雪娟一直與媒體保持着距離，這反而爲她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一些采訪遭拒的記者散布謠言，說羅雪娟高傲、耍大牌，不好接近。這讓羅雪娟有些承受不起。羅國安這樣告訴女兒：&ldquo你沒做錯什麽，不必在乎别人怎麽說，踏實幹好自己的事最重要。&rdquo父親的點撥讓羅雪娟迷茫的心境豁亮起來&hellip&hellip

　　2004年春節過後，已成爲中國遊泳隊&ldquo當家花旦&rdquo的羅雪娟在山西晉城參加全國遊泳冠軍賽。遊完100米蛙泳後，她暈倒在泳池裏，工作人員趕緊将她送到醫院，診斷的結果是，羅雪娟是高原反應引起的疲勞。羅國安從媒體上得知這些後，立即打電話給女兒，羅雪娟輕描淡寫地告訴父親：&ldquo沒什麽，我隻不過是累的，現在身體一切正常了。&rdquo但羅國安知道，運動員暈倒在場上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從此他心裏有了陰影&hellip&hellip

　　2004年8月，在雅典奧運會上，羅雪娟奪得100米蛙泳金牌，但在接下來舉行的4×100米混合接力比賽中，羅雪娟再次暈倒在泳池裏。羅國安和徐寶義從電視裏看到這一幕，心裏像有隻刺猬在滾來滾去&hellip&hellip

　　雅典奧運會尚未結束，媒體又曝出羅雪娟與日本著名運動員、亞洲&ldquo蛙泳王子&rdquo川島康介戀愛的消息。羅國安夫婦急了：女兒這麽小就談戀愛，還怎麽訓練和比賽？羅雪娟回國後，羅國安對她大發脾氣：&ldquo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點成績就了不起？報紙上說你談戀愛，是怎麽回事？&rdquo 羅雪娟委屈地流下了眼淚：&ldquo爸，川島康介也是遊蛙泳的，和我一樣是苦出身，我隻不過是對他很欣賞，與他合了一張影，媒體就亂說，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麽。&rdquo

　　原來如此！羅國安心裏踏實了，反過來安慰女兒：&ldquo現在你算得上名人了，名人就意味着要被别人說三道四，你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rdquo

　　5枚世錦賽金牌加上一枚奧運會金牌，讓羅雪娟當仁不讓地成爲中國遊泳隊的領軍人物。在風光背後，很少有人知道她艱辛的付出也換來了一身傷病，高強度的訓練讓她一直疲憊不堪。

　　2005年夏天，羅雪娟在備戰世錦賽的訓練中扭傷腳踝，加上封閉繼續訓練，結果出現短暫的昏厥 12月，在國家遊泳館訓練時，羅雪娟又一次昏厥，經檢查是身體缺鉀引起的。女兒一次一次暈倒，讓羅國安夫婦的心在冷水裏泡着&hellip&hellip

　　鑒于自己的身體已不适應國家隊高強度的訓練，2006年5月，羅雪娟申請回到了浙江省隊訓練。這時的羅雪娟越來越感到吃力，每次訓練完後，她要休息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羅國安夫婦的神經每天都繃得緊緊的，在他們心目中，羅雪娟拿不拿金牌已不重要，他們更關注的是女兒的身體。有時羅雪娟回家休息，夫婦倆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羅雪娟總是安慰父母：&ldquo我才20出頭，身體好好的，會有什麽事？&rdquo

　　2006年11月25日，羅雪娟在浙江蕭山遊泳基地訓練，又一次暈倒在泳池裏，被緊急送到醫院，她心跳超過了每分鍾200次，随時都有生命危險！醫生馬上給她打藥水，補充心肌營養，她才慢慢蘇醒過來。恢複過來後，羅雪娟才知道，這一次自己離死神隻隔着一層紙，當時醫生連電擊都準備好了&hellip&hellip

　　女兒的死裏逃生，讓羅國安夫婦心都碎了。當天晚上，夫婦倆馬不停蹄地趕到蕭山，含淚對羅雪娟說：&ldquo孩子，你退下來吧。醫生說了，你再練下去，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rdquo 羅國安緊緊抓住女兒的手：&ldquo孩子，我們不要你拿什麽金牌，隻要你平平安安！&rdquo

　　在泳池裏拼搏了十多年，且自己年齡也不大，就這樣放棄，羅雪娟于心不甘，她想2008年後再退役。羅國安又急又氣：&ldquo當初爸爸身體有病，你心裏是怎麽着急難過的，現在你想想爸爸，爸爸心裏的擔憂和難過要遠遠超過你那時的心情。&rdquo徐寶義也勸女兒：&ldquo孩子，如果你還不退役，繼續拿生命做賭注，我和你爸怎麽能安心！&rdquo

　　父母的勸說讓羅雪娟繼續練下去的決心徹底動搖。是啊，父母說得對，與生命比起來，金牌永遠是次要的，就算自己冒着生命危險繼續練下去，再拿到了金牌，但父母整天爲她擔心，又有什麽意思？2006年12月，羅雪娟正式向浙江省體育局申請退役。12月28日，羅雪娟在浙大二醫院進行了心髒微創手術。

　　2007年1月29日，羅雪娟正式宣布退役，國家遊泳中心爲她頒發了&ldquo中國遊泳傑出貢獻獎&rdquo的證書。真正告别曾帶給自己輝煌與夢想的泳壇，羅雪娟百感交集：&ldquo告别泳壇，我就像離婚一樣難過，但我會繼續爲中國遊泳事業盡自己的一份力。&rdquo 羅國安和徐寶義就坐在新聞發布會現場，這時的他們，忐忑不安的心才踏實下來&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