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夜.蔷薇之花田篇》_深情日记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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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夜.蔷薇之花田篇》

发布时间:2019-02-17 15:07:42

分类:深情日记发布者:热泪欲零

小妮子

2012年3月 最終璀璨盛放~

爲什麽你不要他?他是我爲你做的。因爲他不是人。你要人?我不知道。……你在看什麽?我在看雨。雨有什麽好看的?我不知道爲什麽會下雨。你知道人類爲什麽會哭泣嗎?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嗎?我想知道。那麽和我打個賭好嗎?好的。

楔子:花田

我生于花田之中……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那醉人的紅色彌漫了整個天空,連雲都像醉了一樣,粉粉的,邊緣鑲着一圈濃郁的深紅粉末,好像胭脂打碎在绯色的寶石上。在睜開眼睛之前,我什麽人都不是。睜開眼睛之後,漫天飛舞的是被打磨得纖薄如羽毛、質地卻似乎是貝殼一樣的紅色花瓣。花瓣被揚起的風卷入天空,漫天飛舞,如交配期遷徙的蝶群一般,筆直飛向天邊,而視野平齊的地方,那遙遠的天邊,是紅得會讓人眼睛發脹、沒有空隙的花田。沒有緣由的,一個聲音告訴我,我生于此——鮮紅的、躍動的、淹沒一切的花田。我……是冰晶。我……“啊?”從奇怪的夢中驚醒,坐起來的刹那薄薄的被子沿着我的肩膀滑了下去,好像剛從水中起身的人身上滑下的那一襲水幕。一陣冷風乘機襲了過來,害得我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玩偶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明明隻是人類做出來的玩具,爲什麽還會着涼感冒,要吃要喝要洗澡啊?如果沒有這麽多麻煩,隻是單純的一個供人玩樂的娃娃會開心很多吧?就算被擺在閣樓裏好幾年也不會餓死,不會覺得傷心。揉了揉腦袋,我忍不住埋怨自己,又在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難怪摩傑總說我是糟糕透頂、絕對不會有人要的玩偶。我腦袋裏總是出現奇怪的想法,記憶也沒有其他玩偶那樣清晰。什麽生于花田,我明明就是在這家店子裏被摩傑那個家夥一手做出來的啊!搞不好還是那個家夥用做蛋糕的容器随意攪拌了幾下,加點什麽再烘烤一下,最後裝上早就做好的假發和眼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完成”,于是我就被做出來了。哎呀……真洩氣,不知道爲什麽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被穿着圍裙的摩傑用這樣簡單的方式鼓搗出來的,心情就好差。房間裏滿滿的都是憋悶的空氣,就快到一年裏最熱的時候了,我最讨厭夏天了。空調是所有甜食的殺手,它會奪走它們的水分,讓它們吃着、吃着就變得不那麽好吃了。我還讨厭秋天,因爲花都會落下,還有……哎呀,又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我捂住腦袋,希望腦袋裏那個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做出來的大腦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它已經夠亂、夠迷糊了。雙手接觸到額邊有點黏糊糊的皮膚的刹那,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家夥的身影。那個家夥最讨厭了,一見到我就吵架,做的每一件事都讓人生氣,還長了一副天生的蠢樣子,每天都皺着眉頭好像在生誰的氣一樣,那個家夥……真是的,那個家夥那麽讨厭,我爲什麽會和她變成朋友啊?而且……這個沒用的豬腦子,裏面的記憶都是錯的,爲什麽和她成爲朋友還不夠,這顆不好用的腦子還私自腦補出這麽多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的、和她在一起玩鬧嬉戲的片段呢?什麽一起去喝打折的特價汽水,什麽一起去商場瘋狂掃貨,什麽一起寫日記啊……哎呀,我腦子裏啊,隻差沒有出現我們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還傻傻地哈哈大笑的惡心片段了。還有那個要人命的花田,摩傑明明說它兩年前就已經被某個不知名的家夥燒得隻剩下一堆灰燼了啊,爲什麽我卻一遍又一遍地夢到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花田?更可怕的是,我還會一遍遍地在夢裏對自己說着“你生于花田啊!渾蛋!”這樣奇怪的台詞。明明……我是在這棟房子裏不知名的不鏽鋼容器裏被做出來的……玩偶啊!是啊,我是玩偶。摩傑說玩偶的記憶比人類精準一萬倍,因爲他們要記住所有的細節來更好地爲主人服務,我的記憶怕是被雷劈過還被某個神仙噴過口水吧。啊啊啊……真讨厭啦!我……慘叫過後,對自己已經完全失望的我發現自己已經光着腳走到樓梯口了。窗戶外有一輪漂亮的月亮,雖然不是滿月,但是它那光潔的樣子,好像世界上最純潔的水晶。今天是唐果離開後的第六天,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麽樣了。隻希望她可以平安。因爲隻要她平安,那個叫唐霜的家夥就會微笑。我……我喜歡唐霜的微笑,沒有緣由的。

第一部分:冰晶,你是誰?

1、 十四夜

門口的風鈴竟然隐約發出了“叮咚叮咚”的響聲,那響聲越來越大,與此同時,之前還很微弱的氣流竟然在這家狹小的店内形成呼嘯的旋風。大門發出“吱呀吱呀”的噪音,桌子和椅子開始因爲風力的沖擊而相互撞擊,發出“咔咔”的聲音。在逐漸加大的風聲中,我似乎聽見了有什麽東西被摔碎的聲音。就連純的輸液架也在搖晃了幾下之後,忽然重重地砸倒在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看着忽然出現的旋風,我吃了一驚,而更讓我吃驚的是——原本站在我身邊的摩傑,用一隻手扶着自己的禮帽,另一隻手把玩着鑲嵌着鑽石的手杖,轉身退到一邊。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石膏做的雕像一樣,即便是面對這麽詭異的情景也一點兒都沒有改變。“摩傑!”氣流卷着我,讓我被迫抱緊了桌子腿才沒有被吹走,驚恐中我本能地大叫。忽然,氣流不再能夠撼動我,因爲摩傑緊緊地擁住了我。我擡頭望向他,他卻望着那旋風的中心,風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聽到他口裏喃喃自語着:“回來了呢……”窗外忽然暗了下來,一個像是什麽禽類的影子飛快地在房間的牆壁上轉着圈,就算是在狂烈的風聲中,都可以清楚地聽見那東西在撲扇着翅膀。忽然間,一切都停止了。風聲,還有門椅搖晃的聲音……突然——“咔嚓!”一聲巨響還有一道撕裂天空的閃電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擡起頭,看到讓整個天空變得如白晝般耀眼的閃電中,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店門口。是我的錯覺嗎?我的腳步被牽引着朝她走了過去,而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又好像失去知覺的木偶。閃電一道接着一道,用要将這顆星球毀滅的姿态咆哮着。眼前的畫面不停地在清晰的白晝和徹底的黑暗間變換,而那個仿佛死了一樣的女人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隻有她臉上的淚珠在不停變換的畫面中随着天空中突然落下的大雨一同滑落。我已經認不出她的面容,雖然我心裏知道她的名字。“姐姐……姐姐!”尖叫着,唐霜從我的背後沖出去,在大雨中抱緊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我回來了。”一聲輕微到好像歎息的回答,讓我的眼睛忍不住酸澀起來,可是在此情此景下也隻能如一個局外人般,站在一旁,什麽事都無法做。“姐姐,你怎麽了?姐姐!”唐霜的叫聲回蕩在瞬間變得空蕩蕩的房間裏。又是一道閃電,形狀十分奇怪,好像尖銳的三叉戟從天空直接落在了大地上,激起一片火星。雨也越來越大,每一滴雨滴都擁有刀一樣的力量,直直地打下來,我的皮膚好痛、好痛。我這個大傻瓜,這已經不是正常的暴雨了!這是……這是大屠殺的前兆,被引魂師集體追殺的人才會帶來的雷電雨。“姐姐,你怎麽了?”唐霜凄厲的叫聲提醒了我,也傷害了我,無論如何……那個不太好使的大腦裏閃過一句不容我反駁的話:保護她們,如論如何我都要保護她們!“摩傑!摩傑!”

蒼白的閃電跟着雨水,一道一道繼續落下,在遙遠的天際不斷閃動着,爬行着。它們就好像有生命一樣,從天上來,在地面上尋找着什麽。其實,我知道他們在尋找什麽,不過它們是找不到她們的,因爲這個房間裏……有他。唐果安詳地睡在我的床上,我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爲什麽會滿身傷痕,爲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唐霜也不明白,大家都不明白。但是此時此刻,我們能做的也隻能是讓她好好地休息。唐霜守在她的身邊,頭輕輕地靠在她的臂彎裏,影沙則坐在房間角落裏的椅子上,守護着她。被大家共同守護着的唐果會好起來的吧,無論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都會好起來的吧?最後看了他們一眼,我放心地關上房門,這種時刻還是讓他們待在一起好,我不便出場。沿着樓梯走下去,透過樓梯間的窗戶,我看到大雨撞擊到房子外那一層看不見的結界牆上,無奈地滑下去,形成一道奇異的雨之瀑布。還好是深夜,如果是大白天,被人家看到蜜桃螃蟹的外面有一個像透明罩子一樣的東西,大雨啊,閃電啊都不能靠近這裏,一定會吓得再也不到蜜桃螃蟹裏來了吧。可也正是這樣一個結界保護了她們,讓她們不會在短時間内被引魂師找到,至少在這裏,她們是安全的。想到這裏,一種奇異的暖烘烘的感覺溢滿了我的胸腔。在樓下店鋪的中央,原本用來插花的花瓶中插着一根拐杖,那是摩傑的拐杖,也是支撐起這個結界的法器。而這個結界……是摩傑爲我們支起來的、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躲避結界。摩傑,他是我的創造者,是笨笨的玩偶師,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男人。“摩傑,他們都睡了……”我沒能把話說完,就聞到了一股濃郁得不得了的甜味。那是糖霜、奶油還有才出爐烤得金黃的牛角包上面酥皮的味道。我輕輕地走到他身邊,濃稠得像瀝青一樣的夜色裏,他獨自坐在一排點燃的蠟燭邊。昏黃的光忽閃忽閃地映亮了他的臉。而他身邊的桌子上放了好多糕點。燭光搖曳下,雪白的奶油上鮮紅色的櫻桃閃着光,還有堆着厚厚鮮奶油的磨鐵咖啡和顔色鮮豔的水果慕斯,以及撒了比指甲蓋還厚的濃濃糖霜的菠蘿煎餅。這些……我忽然意識到它們都是紫星藏月愛吃的東西,那個喜歡甜食的魔鬼,隻有他才能吃下這堆會讓人立刻血糖超指标的食物。而那個叫紫星藏月的家夥是摩傑的朋友。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但是自這個身體有記憶起,那個人就總是出現在這個店子裏,吃一堆别人不敢吃的甜食,再用奇怪的、咧開嘴露出兩排“狗牙”的方式對我們表示感謝,并以此當作是買甜食的錢。摩傑沒有很多朋友,雖然他那麽好,但我知道他隻有一個朋友,那個人就是紫星藏月,而今晚紫星藏月沒有和唐果一起回來。“摩傑……你在等他嗎?”“呵呵……”他笑了笑,在燭光中轉過頭來,蜜糖色的眼眸裏流露出讓人安心的暖意,淡淡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但他明亮的眼睛裏透露出淡淡的悲傷。“沒有,我從來不會等他。他總是自己找過來,不用我等。”一陣強烈到難以抵抗的悲傷爬上了我的心髒,好害怕摩傑傷心,好害怕這個時候連他也被傷害到。“我沒事,傻瓜。”仿佛能一眼看穿我,他擡起手揉了揉我的頭。溫度從他的掌心傳到了我的頭頂,我傻傻地看着他,心依舊很痛:“可是……藏月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傻瓜。我們不是人啊。”他笑起來,微微歪着頭,看着我繼續說,“人類才會受制于生和死的藩籬,但是我們……”他擡起頭,我不知道他望向了何方,卻能從他眼神中讀出憂傷。“這個世界不是爲我們而存在的,反倒是我們,都是爲人類而存在。所以死亡對我們而言不是一種悲傷,而是一種宿命,你明白嗎?所以……就沒有必要悲傷了,我想藏月一定也沒有悲傷,對嗎?”他笑起來,輕聲對空氣說了句什麽。我聽見了,卻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他說“輸了的家夥”,那是誰?我想弄明白,摩傑這個家夥爲什麽說話總是神神秘秘的,心裏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很難嗎?但是……我又好怕刺傷他,安慰人這種事我最不擅長了。“摩傑,”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支支吾吾的一點兒都不像我的風格,“那個……嗯……紫星藏月呢,嗯,他應該沒事吧,你總有辦法找到他……嗯……嗯……隻要做好多好多甜食,那個家夥就會聞着糖霜的味道跑過來的,是不是?一定是這樣的,嗯,隻要你再多做點甜食,要不去參加最強糕點師的比賽吧……嗯,總之呢,在我心裏,摩傑是最厲害的……嗯……”“冰晶……”摩傑微笑着轉過頭來,看着我,忽然用手點了一下我的額頭,“你是在想怎麽安慰我嗎?”“才不是……”臉突然變得好熱,心也變得好慌,我真是不會安慰人呢。“我隻是擔心,擔心……那個人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嗎?”“哎呀,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麽悲劇的一個人嗎?隻有一個朋友?”摩傑笑着轉頭,溫暖的大手撫住了我的面頰。面頰被他的大手整個捧住的感覺,好像我整個人都被他包裹住了一樣,感覺好奇怪,但我其實是不應該奇怪的。摩傑向來是和我如此親密的,他是我的制造者,我是他最頭痛的玩偶,被他撫摸是很正常、很正常的!可是心髒在狂跳,爲什麽?他撫摸着我,指尖輕輕地撫摸着我越來越熱的面頰,聲音變得好溫柔,他的眼神也是。凝視着我的他,表情專注而甯靜。看着他,耳邊的雨聲都好像變小了,整個世界逐漸變得甯靜無比,仿佛隻剩下我們兩個。“冰晶。”他傻傻地叫着我的名字,我隻能點頭回應他。他的眼神在搖曳閃爍的燭光下顯得異常深邃,嘴角的弧度剛好會讓人疑惑他是在笑還是在歎息。随後,他對我說:“冰晶,我不需要你爲我擔心,我不需要任何人爲我擔心。”“什麽嘛!人家一片好心,我才不擔心你呢!”這個家夥,我才沒有、才沒有要擔心他呢!還以爲他要對我說什麽,結果卻是這樣冷酷的話。我想繼續反擊,想從他的大手中掙脫出來,沒想到有一股很強的力道從他的手上傳來。面頰被捏痛,燭光中,他的眼睛閃着光,他的表情是自認爲已經看過上百部韓劇、對人類感情了如指掌的我都無法描繪出來的。他的表情好像深幽的潭水一樣深,一樣冰冷,又好像初融的雪水一樣清澈,一樣溫柔,那是怎樣的一個表情啊?我不懂,真的不懂。“冰晶,你不用爲我擔心,你隻要……”他的眼神裏傳來一股讓我渾身發熱的信息,還沒弄懂那是什麽,我就已經被他擁進了懷裏,他的聲音直接從他的胸膛傳到我的耳朵裏。“聽話,你隻要聽我的話,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就好了。答應我,你一定會聽話的,好嗎?這一次,你一定會聽話的,好嗎?”我才不要讓他這麽得意呢!我才不要縱容他呢!我才……“嗯,我會聽話的。摩傑。”“嗯,你答應了我的,冰晶。”“嗯,我會聽話。不管發生什麽。”我的摩傑。

“咔嚓!”一聲刺痛耳膜的噪音,好像布匹被狠狠撕裂時發出的聲響,把我從睡夢中拉了出來。哎呀,是誰這麽讨厭啊,居然用撕布這樣愚蠢的方法來呼喚本小姐起床,是瘋了嗎?等等……今天是星期幾啊,要開店嗎?好累啊,昨天是星期幾啊?夜晚有點兒潮濕的風打在我臉上,昏昏沉沉的腦袋終于清醒了一點兒,一大堆讓人不太愉快的情節被硬邦邦地塞進了我的腦袋——昨晚唐果回來了,引魂師追殺的閃電也到了,然後摩傑保護了我們,然後……震驚之後,緊接着塞進腦袋裏的是像摩傑37度特調的奶茶一樣溫和而甜蜜的聲音。“哎呀呀,我的小冰晶,你是怎麽回事啊?看看,看看,比人類還貪睡。如果沒有剛才那道閃電,你會睡到中午去吧?”什麽啊?我睜開眼睛,看到摩傑正睜大了眼睛看着我,蜜色的眼眸帶着笑,嘴角滿滿的都是寵溺。他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我的鼻尖,笑起來繼續說:“起得來嗎?這個世界上唯一一隻會貪睡的壞玩偶。此時此地好像都不适合你睡覺哦。”“啊?”我疑惑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睡在蜜桃螃蟹的地板上,懷裏還抱着一隻木勺。經過了那樣一個夜晚,其他人當然早就起來了,他們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每個人都神情凝重,望着蜜桃螃蟹外那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紫色天色。老天,天空的顔色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老天,更讓人郁悶的是……唐果被引魂師追殺,我們身在結界裏,下一秒就可能迎來戰争,我居然抱着一隻木勺睡着了!我到底有多白癡啊!摩傑說過玩偶是不需要睡覺的,隻是爲了讓他們覺得他們是人才會每天睡。隻要到了關鍵時刻,玩偶就可以徹夜不睡陪着需要他們的人。而我……我……我究竟是多差勁的玩偶啊!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了。我擦幹淨嘴角的口水……是的,我居然睡到流口水,老天爺,我已經對自己徹底絕望啦。唐果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雙眼失去焦距了一樣盯着面前一杯旋轉着的奶茶。唐霜陪着她。我看了唐霜一眼,她點頭用表情對我說:“沒關系的。”看到她倆辛苦的樣子,再一次……我怎麽在這種時刻還能睡得着啊,此刻的我深深地爲自己感到羞恥,羞恥!從地板上站起來,我走到镏音身邊,他和影沙都擡着頭望着落地窗外那奇怪的天色。整個天空都是紫色的,不是那種讓人安心的丁香紫,而是混着血紅色的妖冶紫色。雲在天空中旋轉着,仿佛要形成一個雲的旋渦,又仿佛要打成一個可怕的死結。“那到底是什麽?”镏音轉過頭問我。我望着天空,驚訝都來不及,答案更是完全無從知曉。“摩傑……”我本能地轉過頭去,向摩傑求助,卻看到他穿着圍裙,他居然……居然……哎呀,摩傑大人!這種時候了,你還做什麽蛋糕啊! “摩傑!”我大吼一聲,生氣地沖了過去,“天空都變成那麽奇怪的樣子了,你怎麽還有心思做蛋糕啊?快想點辦法啊!”“想辦法?”摩傑擡起頭,又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平日裏就是這個招牌微笑,讓四面八方的小妹妹都跑到這裏來,說着“好帥”“好溫柔”之類的話,讨厭死了!而且,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笑!“摩傑!”我狠狠地擰了他一下,看到他痛得叫出來,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天色好奇怪,到底怎麽了?”“也沒什麽。”摩傑那個家夥終于看上去清醒了一點兒,一邊脫下圍裙,換上合身的燕尾服,一邊望着天空說,“我的結界再強大,也隻能靠我一個人支撐而已。現在所有的引魂師都在搜尋唐果,滿世界地追查她的下落。他們要把她抓回去送審,引魂師界已經震怒了,連封印的神獸都可能會被用上。而那奇怪的天色就是天地震怒的标志啊。所以……”他苦笑了一下,才接着說:“被找到隻是時間的問題,等旋轉的雲變成眼睛的姿态,就是他們發現了我的結界的時候,也是他們來抓唐果,甚至懲罰我的時候。”“抓唐果?還要懲罰你?”我不可思議地看着摩傑,這麽嚴重的事,他怎麽還這麽平靜呢?“抓姐姐?”唐霜擡起頭來,眼神疲倦而擔憂,“如果讓他們抓到姐姐,會怎麽處理?”“她應該知道會怎麽樣,畢竟她也是一名引魂師,不是嗎?”摩傑饒有興緻地看着唐霜。他不關心他們嗎?不像我一樣關心他們嗎?雖然他說他會因此受到牽連讓我很擔心,但我認識的那個摩傑不是應該是一個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助别人的人嗎?“我知道我的結局。”唐果突然開口,目光從那杯和雲一樣旋轉着的奶茶上移開,在擡起來的瞬間變得堅定有力。“我已經做好準備承受我的結局。”“我不允許,姐姐,我不允許!”唐霜忽然将唐果的肩膀抓住,失控地大叫,“我不允許,姐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不想失去,那麽你就做好一生逃亡的準備吧。因爲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會追殺你,不眠不休,永生永世。即使你死了,也無法擺脫他們。”耳邊傳來冷靜到冷酷的話,我回過頭,不敢相信說話的人會是摩傑。“而你們……”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受到我的疑惑,隻見他優雅地轉身,望向待在牆角的盛花和純,半眯着眼睛淡淡地說:“你們就是讓唐果破戒的人吧。讓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人繼續存在于這個世界,是可以颠覆世界的蝴蝶現象啊。對引魂師而言,這就是可以去死的重罪。引魂師們會付出一切去糾正錯誤的。曆史是不容許變更的,對任何人而言。”聽到摩傑的話,虛弱的純陡然間擡起頭,狠狠地望向了他。那一下,連我都感到了害怕,但摩傑依舊微笑着,無視他繼續說:“犯了重罪的引魂師還有不應該留在人世間的人,對引魂師而言都是必須修正的錯誤。就跟所有必須修正的錯誤一樣,他們會無情地去做,哪怕會引發新的殺戮。所以……”是我的錯覺嗎?爲什麽摩傑的樣子看上去那麽平靜,平靜得甚至讓人心寒。而原本緊緊盯着他的純也在他過分平靜的姿态下,目光漸漸變得柔軟、可憐,好像在乞求着他的恩賜。摩傑嘴角溢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說:“也踏上逃亡之路吧,爲了活下去,将餘生交給大漠和沼澤,在最卑微的生物生存的地方偷偷地活着。”“不……不要……”純發出了像小動物受傷後的哀鳴一樣的聲音,盛花卻依舊面無表情,仿佛周圍的人和事都已經和他無關。“盛花,你沒事吧?”純望了盛花一眼,發出類似齧齒類動物的細碎聲音,祈求般地說:“哥哥,我們要怎麽辦?”盛花看了純一眼,眼神麻木,好像看着遙遠的不知名的某處,嘴角卻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個表情讓人膽戰心驚。雖然我已經了解了他們之間的故事,但是我弄不懂在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而且摩傑爲什麽要把他們和唐果聯系在一起,他們之間有什麽聯系?“他們讓姐姐破戒?爲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唐霜和我有一模一樣的疑惑,擡起頭望向了摩傑,但回答我們問題的不是他。“是我的錯,呵呵……我才是一切錯誤的源頭。”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難以想象那個說話的人居然是唐果,而那正是唐果的聲音。它嘶啞,痛苦,完全不似我認識的那個唐果,那個堅強美麗、充滿信心的糖果。“姐姐,你終于說話了!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麽?”“霜霜。”唐果疲倦地笑了笑,将唐霜擁入懷中,繼續說,“他們就是給了我第一片花瓣的人。是純給了我第一片花瓣,而我不滿足,又去尋找了第二片、第三片……爲了得到那些花瓣,我找到了他,讓他……”斷斷續續的話根本沒說完,眼淚就布滿了唐果的面頰。唐果話裏的他,我們都知道是誰,是紫星藏月。爲了得到讓唐霜生命延續下去的花瓣,唐果找到了紫星藏月。昨天,隻有唐果一個人回來,藏月沒有回來,并且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想到這裏,我不禁再次望向摩傑,卻從他像雕塑一樣美麗的臉上找不到任何人類的感情。“姐姐,都是爲了我,不要哭,你都是爲了我,爲了我……”說着“不要哭”,唐霜卻哭得比任何人都要厲害,害得我的眼睛也酸酸的,好痛。“不。霜霜……不是你。我才是罪人,一切開始的罪人。”唐果搖搖頭,用唐霜無法阻止的氣勢打斷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兩年前,是我因爲怨恨,因爲自私,把你的生命當做籌碼去換取我一個人的幸福。”“兩年後,也是我爲了讓自己心裏好過點而打破了引魂師的戒律,和純做了交易,踏上了犧牲玩偶的性命的屠殺之路。是我……造成了盛花和純的悲劇,是我害死了重樓,更是我……”一聲尖利的哭聲撕裂了空氣,好像粉筆在黑板上劃過那樣刺耳,讓所有人的呼吸都暫停了一下,随後,唐果才有力氣将最後的句子說出來:“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紫星藏月……死了?死了!紫星藏月死了!我再次将視線投向摩傑,卻發現他臉上除了平靜,隻有平靜。整個房間隻有他是平靜的。隻有他!唐霜在哭泣,影沙走過來輕攏住唐果的肩膀讓她可以依靠着他,他眼中的淚水也滑落下來,镏音在抽泣,我也在哭。純和盛花,他們沒哭,但是他們的表情也是那樣哀傷、麻木。隻有摩傑,隻有他的表情是平靜的,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好像他隻是在看一場别人演的戲,爲什麽?這個人是我的摩傑嗎?是那個總是微笑的“螃蟹先生”嗎?不要哭,大家都不要哭了,做點兒什麽啊!去做點兒什麽啊!“咔嚓!”又一道響徹天際的閃電,我應聲擡頭,才發現那些卷曲着的雲已經快要形成“眼睛”的雛形了。摩傑說當它形成“眼睛”時就遲了。天色由紫變紅,變得越來越可怕,越來越駭人。“呵呵……多美的天空啊。”那麽可怕的天色下,唐果卻露出了微笑。含着淚的眼睛裏居然還有幸福的神色,她已經放棄了嗎?不要啊!“姐姐……我不怪你,姐姐,不要讓我失去你。不要!”唐霜尖叫着抱緊唐果。另一邊,純也受到什麽感染一般,連忙抱緊了盛花,好像害怕他會離開一樣。盛花依舊面無表情,望着前方,那表情和唐果好像,好可怕。“唐果,已經走到現在了,爲什麽要這樣說?不要放棄!”影沙激動地叫起來,那個樣子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影沙。他喊得好用力,好粗暴,雙眼都是紅色的。“我不準你放棄,不準!”用力搖着唐果的肩膀,影沙迫使唐果望向自己。“影沙……你好傻。”唐果愣了一下,但是馬上又轉過頭對着那可怕的天色笑了,她的笑容讓我好怕。“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呵呵……會走到這一步都是我的錯啊,影沙。”不行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摩傑!你幫幫他們!一定還有别的方法的!求求你,求求你!幫幫他們!”

這是我第一次求摩傑,或者說,我從來都沒想過我要去求摩傑。從來都是他想幫助什麽人,而我覺得好麻煩,一路上都在埋怨他。從來,他都會搶在我的前面把我想做的事做了,還總是做過頭,讓我覺得好頭痛,心想這個老好人以後怎麽辦啊!從來……“摩傑,求求你!”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讓我好難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他臉上那是怎樣的表情啊?他的眉頭好像微微皺起來了,那是傷心嗎?我抹去淚水,想看清他的臉,他卻突然側過頭去,望向緊閉的店門說:“有訪客啊。”“呵呵……”冰冷的笑聲後是他别有用意的低沉嗓音,“而且是難得一見的訪客。”我還沒來得及對他說的話做出反應,他就優雅地一鞠躬笑了起來,說:“歡迎你的到來,端木朔月殿下。”緊閉的大門忽然從外被推開。一個藍眸的男人,矗立在大雨中,冷漠地看着房子裏的我們。他的眼睛就好像波羅的海的海浪,哪怕在如此可怕的天色下還藍得讓人心碎。那樣美麗的藍色,我想就算摩傑沒有說出他的名字,我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擁有那麽澄澈的藍眸。端木朔月——引魂師中的貴族,身份等同于王子的男人。他從大雨中走來,金色的發絲被水晶一樣的雨水打濕,雨水滑過他的面頰,他的面頰就好像帶上了一副水晶做的面罩,光潔美麗。這是一個絕美,又純淨如藍寶石一樣的男人。他的眼中帶着深深的憂傷,那憂傷也仿佛如波羅的海一樣蔚藍,好似傳說中的藍寶石——“海洋之星”。我聽說過他的故事。他無法割舍的愛和那個美麗的名字——花久美。在他的故事中,他有一個身份——身不由己的引魂師。在他的故事的最後,他找回了他的玩偶,卻永遠失去了他的愛人,而其他人開始流浪,放逐。現在,他就站在我們面前,漂亮的藍眼睛看着我們,沒有人能讀懂他的表情。“他是誰……”唐霜呢喃着問着。“端木朔月,引魂師中的端木家族的王子。”摩傑平靜地回答。短暫的平靜後,空氣裏爆發出唐霜驚恐的尖叫聲:“不要!不要帶走我的姐姐!不準你帶走她,不準!”朔月似乎笑了,但他的眼睛裏隻有悲傷。“我不是來帶她走的,也無意去參與那些沒有意義的活動。我是來送還這個的。我想它是你的吧,唐果。”說着話,他伸出手,蒼白而瘦長的手指在雨中緩緩攤開。大雨立刻淋濕了他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讓他手中的東西顯得更加明晃晃,更加驚心動魄。在他手上靜靜躺着的,是一根純黑色、好像天然的礦石一樣、黑到沒有一點兒雜質的黑色羽毛。我不明白那是什麽,卻立刻感覺到那一定是藏月的東西。那東西和他一樣,有着一種純粹到讓人怦然心動的純淨氣息。唐果再次哭了起來,隻不過這次她的眼淚是無聲落下的。和着傾盆的大雨,她的眼淚像兩條清澈的水晶鏈子,永遠地固定在了她的臉上。“我隻是來送這個給你的。”将羽毛放到唐果手心,端木說完便轉過身去,沉默着準備再次消失在大雨中。“等等!”忽然間,唐果喊道。她的聲音雖然還是很沙啞,卻恢複了一些精神。“告訴我這個要怎麽用!”唐果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的水晶瓶,舉起來,望向端木朔月,聲音嘶啞地追問他:“告訴我要怎麽用這個東西,我要去救重樓,我要去救他!”“姐姐,你瘋了嗎?”唐霜尖叫起來,雙眼通紅,她不敢相信剛才那是唐果說出來的話。“我沒有!”唐果狠狠地搖了搖頭,這一刻她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唐果,那個堅強的、可以獨自面對任何困難的唐果。“走到這一步,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霜霜……霜霜!你明白嗎?我不能放棄,已經犧牲了這麽多,我絕對不能再放棄了!”唐果反過來握住唐霜的手,含着淚用力微笑起來,笑容和眼淚在奇妙的天光下變成了一曲讓人失魂的歌。她用力告訴她:“現在讓罪孽深重的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你知道是什麽嗎?那就是讓你幸福,我一定要讓你幸福!是真正地幸福!”唐果的臉上閃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決絕,說:“幸福不是活着,而是和最愛的人一起活着!是和那個重樓一起活着!”說完,唐果一把推開唐霜,幾乎要追出結界去抓住雨中端木朔月的背影。“求求你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重樓複活,讓重樓變成人,真正的人?讓他能夠保護唐霜,變成能夠給唐霜幸福的真正的人!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一邊試圖抓住對方,唐果一邊沖着雨中那個寂寞的背影大喊着。“變成真正的人……”端木朔月回過頭來,蔚藍的眼睛裏透出深深的悲傷。“讓玩偶變成人?讓玩偶成爲真正的人。是巧合嗎?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經執著地追尋答案,但現在……”朔月的淚水和天空中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流了下來。他用他那雙如藍寶石一樣的藍眼睛盯着我們,刹那間,我居然覺得好像有柄鋒利而冰冷的劍刺穿了我們面前的空氣。他說:“我也以爲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會。我以爲我會得到我要的結局,起碼在那個結局裏會有微笑,就算不是我,也一定會有人微笑。但現在……我很懷疑,防止更大的悲哀到來的方法到底是不顧一切地反抗,還是在絕望時就甘心地去接受傷心的結局。”“如果……”他望向唐果,空氣變得更冷了一些,“如果答案是後者,如果絕望比希望更好,你還要知道答案嗎?”說完他笑了,唐果卻凝視着他,整個人似乎變成了雕塑。幾秒鍾後,又好像度過了更長的時間,唐果站了起來,站直了腰,對他說:“我要知道答案,告訴我方法!”“哼……”端木朔月低下頭來,好像笑了。随後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讓玩偶複活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完成的任務之一。讓玩偶變成人……那幾乎不可能,至少我不知道有誰曾經成功過。”“告訴我方法就行了。求你!”唐果的聲音很堅定,也正是這份堅定讓唐霜和我還有其他人都沒有了插嘴的餘地。“讓重樓完全複活的方法有兩個,其中之一……”端木朔月将視線集中于那個黑色的水晶瓶上,說,“玩偶死亡後的第九天,他的靈魂會化作流星降落在玩偶墳場上,當他降落就一切都無可挽回了。所以你們首先要去玩偶墳場。”“玩偶墳場……”唐果還沒問完,端木朔月美麗的藍色眼眸就向她手中一直緊握的黑色水晶瓶望了過去。“你手中花田的灰燼可以打開一條連接兩個世界的道路,沿着這條道路,你們就能去玩偶的墳場了。找到重樓的流星後,再帶着他穿過玩偶墳場,找到花田。”視線望向變化着顔色的天空,端木朔月臉上浮現出一絲沉澱了很久的痛苦,繼續說:“兩年前,呵呵……或者說是十四天前有人放火燒毀了花田。而再過六天,當二十一夜到來,就是花田的花朵再次綻放日子。“我要告訴你的第一個方法就是……”他低下頭,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好像别有深意地看了摩傑一眼,才說:“二十一夜來臨,花田将複蘇。那時采摘一朵盛開的生命之花給重樓,他就可以複活,重新來到這個世界,再一次張開眼睛,再一次用鼻子去呼吸。”“而在那一天的清晨,花田裏将綻放唯一一朵白色的生命之花,它的綻放稍縱即逝卻彌足珍貴。第一個方法就是将那朵白色的花給他,他就可以完全複活,沒有一點損傷,就好像隻是睡了一覺而已。“好,我去!”唐果堅定地說着,握緊了那個瓶子。刹那間,對着面前這個飽受磨難的女子,我的眼淚湧了出來。“去?多麽簡單的字。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前往玩偶墳場的路有多麽艱辛,在路上你将要失去多少東西,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端木朔月停下來,盯着唐果說:“我從沒有見過那朵白色的花,也從沒有見到有人成功過。”“你說過還有第二個方法的!”搶着問出來的人是影沙。看到他積極的樣子,我忽然對自己的無能爲力而感到傷心。“第二個方法……哼……”端木朔月笑了起來,身影逐漸被恐怖的天色吞沒,隻有聲音留在空氣裏,綿綿不絕。“那是不可能的,第二個方法可以讓玩偶變成人,也是唯一讓玩偶變成人的方法。可是你們不會使用的,是絕對不會使用……絕對不會……”“不要走!帶我去玩偶的墳場,求求你,求求你!”唐果喊叫着,險些就要沖出去,唐霜一把拉住了她,絕望的哭聲讓我心碎。“姐姐,不要去,不要再爲我做任何事,不要!”“不!”唐果瘋狂地想推開唐霜,嘴裏是更讓人絕望的句子:“錯的人是我,所有的錯都來自我,我要讓你幸福,讓你幸福!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你懂嗎?妹妹,隻有這個讓我還有臉在這個世界上活着,還有力氣去呼吸,還有力氣去哭去喊!”“我的一生已經支離破碎,因爲我的自私,因爲我的憤怒,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你,失去了重樓,失去了……藏月,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藏月!我犯下了大錯,讓所有人因爲我卷入旋渦。如果我不去……”唐果拿起那個黑色的水晶瓶,聲音因爲用力過度而顫抖起來,她說:“這瓶東西,這瓶……這……這是他用生命換來的啊!這是他用一切給我的啊!如果我就此放棄,那麽他的死就真的沒有意義了。那我這一輩子就虧欠他太多了,太多了啊!他和這一切本來是沒有關系的,他不應該……都是我!”“你瘋了,姐姐!你瘋了!瘋了啊!”悲傷的哭聲從唐霜的口裏發出來,席卷了我的心髒,讓我痛得全身碎裂。誰來救救他們,誰來救救這些人!我望向摩傑,我隻能望向他,我是一個玩偶,除了他我沒有别的可信賴的人了。可爲什麽他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所有人都在哭,哪怕是與此無關的盛花和純,他們的臉上也寫滿了悲傷。爲什麽?“姐姐你不要去,我求你,我求求你……”唐霜的哭聲變了調。“傻瓜,我決定的事有幾次因爲你的勸說而改變過?呵呵……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個火燒雲之日嗎?那一天,我就是鐵了心要去,你不就沒有說服我嗎?傻姑娘,我要去,一定要去。”唐果笑着說完,轉過頭,對着端木朔月最後的背影堅定地說:“帶我去玩偶的墳場好嗎?求……”“不用求我了。我無法帶你去,其實我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過來獵殺你們,你們就該感謝我了,不是嗎?”空氣裏傳來端木朔月冷淡的聲音,他說:“那個地方,除了引魂師,玩偶師也都知道去。甚至有個人是經常去的,不是嗎?”玩偶師?一抹深紅劃過我的眼眸,那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花田,鮮紅如火。微風吹過,花朵沙沙作響,像波浪一樣在風中翻滾,豔紅的花瓣如蝶群般飛向遠方,讓人迷失,讓人感動。花田,那是花田,在我夢裏出現過的花田。“冰晶……”唐霜的呼喊聲敲醒突然之間沉入幻想的我,我擡頭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外面,這才發現端木朔月已經徹底消失,而他最後的留言,意思是……玩偶師……甚至有人是經常去的,那個人是摩傑嗎?“摩傑,你能帶他們去玩偶的墳場嗎?”我擡起頭傻氣地問着,其實我的内心在問的是另外的問題:“摩傑,從一開始你就什麽都知道嗎?怎麽救重樓,怎麽解開這悲慘的一切?不!我不敢想,但我的猜想都是真的嗎?摩傑?”“那個地方,人類不要去,最好不要去。”他的回答好平靜,好冷漠。我可以感到在那一瞬,唐果的呼吸都停止了,唐霜的眼神撕裂了我的心。“你是一個奇怪的人……哼……”空氣裏飄過端木朔月冰冷的笑聲,我忽然被這氣氛弄得再也無法忍受。渾蛋摩傑!“你跟我過來!”我終于忍無可忍,一隻手拉住那個今天從頭到尾都不正常的家夥的耳朵,沖進了廚房。此時天空突然傳來巨響,轟鳴的雷聲讓整個大地都震動了。在拉走摩傑的同時,我忍不住問了出來:“還有多久的時間?”“還有讓你責備完我的時間。如果……”被我拖入廚房的摩傑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是那麽溫柔,那麽美麗。

2、 十五夜

“如果他們還能等下去的話。”他笑着對我這樣說,好像一個冷血的旁觀者。我不敢相信這個人居然是摩傑。他的笑容,他的平靜,都是我不曾見過的。其實我也見過,見過他用這樣的姿态對待那些上門找麻煩的人,引魂師、玩偶師或者那些迷路的玩偶。但是唐霜他們難道是那樣的人嗎?他們是……唐霜是我的朋友啊!“摩傑,你怎麽了?”終于和他單獨在一起了,我忍不住問。“我怎麽了?冰晶?我需要怎麽樣嗎?”他反問我,那麽自然。我突然心慌了,是的,他沒有理由幫助他們的,特别是在前途坎坷莫測的基礎上。他已經冒着被引魂師責怪的危險撐起結界保護我們了。他根本沒有必要再做更多,也沒有必要承受我的指責,因爲和唐霜她們不同,我甚至不是人,隻是一個玩偶。“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可笑,一定很可笑,你一定會笑我的。一個玩偶居然膽敢向最強的玩偶師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我望向他,不敢想象此刻的我表情有多麽可憐。我從未對自己的玩偶身份自卑過,直到今天此時此刻。“摩傑,你能夠去幫助他們嗎?你能夠幫助唐果,不要讓唐霜那麽傷心嗎?你能不能幫一下那些人……”“我知道我自己很可笑,可笑極了。我也知道他們的事不關我的事,走到今天這步,已經夠了。但是摩傑……摩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就是無法看着她哭泣,就是無法容忍她悲傷,就是無法放着她在那裏不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她是一個那麽讨厭的人,爲什麽我會爲她擔心,爲她傷心,放不下她?我不知道,也弄不清,就是沒辦法,我沒辦法。”說着這些話,我的心如同被狂風刮過。我不想這樣,但這仿佛就是我無法逃脫的宿命一般。它如影随形,讓我無法掙脫,隻能順從地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一切。“每天睡覺我都會不知不覺夢見她的樣子,夢見和她一起去我們從未去過的地方嬉戲,一起分享愛好,分享秘密,做同樣的傻事。每天,每天,都是這樣,她就好象住在我的心髒裏,已經很久很久了。而且就算她是白癡,是渾蛋,但是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啊,爲什麽上天要這樣對她呢?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命運,所以……摩傑……”我再次望向他,他蜜色的雙眸深深地回望着我,視線重得像注了鉛一樣。“冰晶,那些記憶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啊。”他摸着我的頭說,卻好像在等待着我說出更多的話。“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記憶都是假的,我知道這是我的病。我不像其他玩偶那麽優秀,我不像其他玩偶那麽完整,我是殘次品,被你撿回來的殘次品。但是我管不了這麽多了,不管這是我記憶混亂也好,還是記憶不完整也好,摩傑,你幫幫他們,好嗎?”我望向他,就好像無數次我爲自己的身份迷惘、爲自己的去處迷惘時那樣,直直地望向我生命裏唯一的他。“我隻有你一個人可以指望,隻有你會凝聽我一個玩偶卑微的願望,隻有你……摩傑,我隻有你,從來就隻有你。求……”“噓。”歎息着,他用手指壓住我的嘴唇,封住了我沒來得及出口的話。帶着淡淡甜香的氣息如軟絲一樣随着他的體溫将我緩緩纏繞,讓我激動的情緒沉了下去。“傻瓜,那些不好聽的詞不應該由你向我說出來。隻要是你的願望,我都願意滿足。隻要你乖乖的,比現在還要乖,聽我的話,像你承諾的那樣聽我的話,我就願意,縱然是去地獄我也願意。”他的聲音比溫度剛好的奶茶還要溫和,還要細膩。一個字一個字地傳入我的心間,讓我有了要哭出來的沖動。“我什麽時候不聽話了,什麽時候……你說啊,你說啊!”我忍不住埋怨着,胸腔卻被一種溫暖的感動填滿了。“我不是一直都很乖嗎?一直都聽你的話嗎?從來就沒有不聽話過,從來就沒有!”“呵呵……”他笑了笑,語氣似乎很不經意地問,“你會聽話?完全聽話?”“當然,這還用問嗎?”我高聲說,同時擡頭望向他,像在質問他。我以爲他會有其他的表情,結果他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頭,任由他好像烘烤過的視線深深地落在我的身上。他對我說:“那麽你發誓,這一次你會聽我的,無論我做什麽,無論我是誰,聽我的,發誓給我。冰晶,我要求你向我發誓。”他的問題好怪,我不是一直很乖嗎?他是想故意氣我嗎?我覺得我應該說點什麽,可是他的眼睛——那雙盯着我的眼睛,仿佛黑洞,柔軟的、被蜜酒浸透的黑洞,又好像劍,将我釘在地上動彈不得。他不像是在請求,在那種眼神下應該沒有人能夠說“不”。“當然,我會聽你的,無論何時何地。摩傑,難道這還需要懷疑嗎?你是我的……”制造者?突然好不想說出這樣的詞,心髒在想到那個詞的時候好痛,冥冥中,我的心髒似乎有了它自己的想法,隻是笨笨的我不懂,真的搞不懂。随後,他就笑了。突然間,我的心髒再次痛得厲害。他的笑容讓人心碎,那是一種忍耐了好久、好久,經曆了無數痛苦,爬過刀山火海、弄得滿身傷痕、終于見到光明的人才會有的笑容。此刻那笑容應該是明亮的,卻由于太過明亮而讓笑容背後的黑影顯得更加清晰,好像被毒藥泡過的嬌豔薔薇。這個微笑着的男人,是我的摩傑。在越來越可怕的天色中,在越來越濃重的陰影中,他将目光壓向我,低聲問:“你不後悔?”“我不後悔。”我沒有什麽好後悔的,對于摩傑,任何誓言我都會守住。我會聽話,一直聽話,因爲他是我的……不想說那三個字,不想,我再也不想了。“那麽我們說定了,事不宜遲,等到午夜12點,整個世界最黑暗的時刻到來,我們就上路。我來爲他們帶路,帶他們去玩偶墳場,這下你滿意嗎,我的小冰晶?”“午夜12點,還要等這麽久?”我望着窗外可怕的天色,心中有點擔憂不到夜裏災難就會再次來臨。“你對我沒有信心嗎?”摩傑笑起來,溫和中透露出一股勃發的英氣。“哦,你還記得兩年前你對我說過的那個願望嗎?”摩傑突然問我,我遲疑了好幾分鍾都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果然是不合格的劣等玩偶,我的記憶不但混亂而且還斷斷續續的。特别是這兩年的記憶,總是亂七八糟的,沒有去過的地方好像去過,沒有見過的人還會出現在夢裏是我的好朋友。“哎呀,你這個小傻瓜!”摩傑有點生氣地敲了敲我的腦袋,才說,“你忘了嗎?那一天,天空中出現了極其美麗的火燒雲,還上了新聞的,就是在那天我送走了一個玩偶,你生氣地跑過來對我說……”火燒雲之日?啊?啊!最近這個特别的日子好像總是會出現呢。唐果和唐霜在那天好像都發生了特别的事情。難道說我也是?在那天我發生了什麽嗎?漸漸地,我記起了那天。那天,又一個玩偶被送到了她的主人身邊,蜜桃螃蟹的服務生再次變得隻剩我一個,蜜桃螃蟹裏的服務生永遠隻有我一個。這不公平,當時的我覺得這不公平,所以我……所以我對摩傑說:……“摩傑,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一個無拘無束的玩偶。它可以像人類一樣自由選擇自己的愛人,可以去追尋、去渴望,被遺棄了也隻要大哭一場就夠了。你說有沒有那樣的玩偶?”……那時的我天真地說着什麽,那時的我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好想變成那樣的玩偶,好想!”……我隻是很想,很想變成那樣的玩偶。我不願意再看到有玩偶被它的主人遺棄,不願意再看到優秀的玩偶爲了主人而弄得滿身傷痕。同樣是生物不是嗎?我們同樣是造物主創造的生物不是嗎?爲什麽不能有一樣的命運呢?……“你真的想那樣嗎?”“我想那樣,變成那樣特殊的玩偶!”“傻瓜,沒有主人、擁有自由的玩偶,那是怎樣的玩偶啊?”“我不管……嗯……可能跟人一樣吧,讓我成爲那樣的玩偶吧!摩傑,讓我成爲那樣的玩偶吧!”“傻瓜,你真的不知道那樣的玩偶是什麽嗎?沒有那樣的……”

“啊啊啊!”我想起來了。那麽重要的記憶,我怎麽都會忘記啊?難道是因爲它不算太美好的記憶嗎?因爲在我的記憶裏,那次我挨了好多罵啊。“你這個家夥當時罵我傻瓜,人家認認真真得跟你說事呢,你卻罵我傻瓜,你這個壞蛋,壞蛋!”我喊叫着,朝摩傑撲了過去。欺負摩傑真是一個神奇的遊戲,能讓我所有的煩惱都消失。“哈哈……别這樣,冰晶,饒了我吧!”求着饒的摩傑又恢複了平日的樣子。看着他爲難的樣子,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你說我傻,你總是說我傻,還不是你把我制造得這麽傻的啊!如果你真覺得我傻,在我被原來的主人遺棄的時候就不要把我撿回來,修複我,讓我就那樣壞掉不就好了嗎?”我氣不打一處來。他笑着,躲開我的拳頭,狡辯起來:“嗯,不可否認這方面有我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覺得你真的……”他突然停住,我也停住,認真地盯着他,希望他的“狗嘴”裏能吐出“象牙”來。“很蠢。”啊啊啊!這個渾蛋中的渾蛋,讨厭鬼中的轟炸機!“我哪有,哪有!”“啊哈……我記得有一次,你把中式豆乳當成了德式的乳酪,還切成片灑在蛋糕上,老天,烤箱裏的味道持續了一個月都沒有消散。那個月我們店的營業額虧損得連褲衩都要當掉了!”“啊,那麽久遠的事你都記得?你好讨厭!”真是的,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這個男人要有多小氣才會記住那麽久、那麽久之前的事啊?“還有啊,你特别喜歡踢被子,睡覺前還喜歡吃東西,結果那天你吃了太多布丁,又踢了被子,晚上肚子不舒服,迷迷糊糊吐在了床邊居然還可以繼續睡呢。”“啊……你好讨厭啊!”“還有,你以前怕黑,上廁所的時候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甚至包括冰箱裏的燈,結果讓所有的蛋糕都幹掉了。”“不要說了啊!”再說下去,我真要成宇宙第一大傻瓜了。“還有你右手的小指頭做的時候就沒有用好的材料,所以你每次都隻能用食指很艱難地挖耳屎……”“這種事已經和傻不傻沒關系了吧?”我有點氣憤地說着,内心卻在難得的放松之餘感到了一絲傷感。“摩傑,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從哪裏來,我是用什麽做的,我所有的想法,我的記憶,我的喜好,甚至我身體的樣子。可是我對你一無所知。”可能是窗外特别的天色,又可能是他今天是那麽不同,一不小心我就将我内心的傷感坦白說了出來。他沒有說話,蹲下身來,握住我的手,從下而上地用一種騎士一樣的姿态看着我,好像在對我說“說吧,你的任何要求我都會滿足”。内心有種被人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裏的甜蜜感覺。受到鼓勵的我,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摩傑,你是誰?”“我是螃蟹先生啊!”他像小狗一樣搖着頭對我說。哎呀呀,對這個賣弄可愛的老男人我真是受夠了!“我知道啦,我是說……”話到嘴邊,我又猶豫了起來。正在此時,他溫柔的聲音幾乎就在我耳邊響起:“說吧,冰晶。”“我……”遲疑着,我終于說了出來:“你知道我的一切,而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除了知道你是螃蟹先生,你會做甜點,其他的我都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是哪裏人,有沒有親人,有沒有喜歡的人,是怎麽變成玩偶師的,你的爸爸媽媽是誰,甚至……甚至……”說到這裏我真是對自己無語了,卻也是在此時我才發現,我是那麽不了解這個幾乎是我的一切的男人。甚至……“我連你喜歡喝什麽茶都不知道。”他總是對任何人都微笑着,對任何人都點頭說好。他總是微笑,甚至沒有對人生過氣。他總是那樣,可我到現在才覺得奇怪,這樣的我是不是真的挺傻的呢?“傻瓜,你會知道的,關于我的一切,你都會知道的。”那個溫柔的聲音,很快就對我做出了回應,在我耳邊溫柔地對我承諾道:“我保證,你會知道的。在你的願望實現的那天,你就會知道我的一切。”“我的願望……”我果然有點傻,居然又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講的願望是兩年前在那個火燒雲之日我對他說的願望。不過,這個家夥的思維跳躍性也太大了吧,那個話題明明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怎麽突然又拿出來說啊?“那樣的願望還有實現的一天嗎?”我奇怪地望向他,有點擔心他又逗我而氣呼呼地問,“你不是說過玩偶都是爲了人類而制造的嗎?所以沒有人類的需要就沒有玩偶,絕對不會出現不需要人類的玩偶嗎?”“你不是還罵過我傻瓜嗎?你不是……”内心忽然一陣刺痛,沒有玩偶是爲了自己而誕生的,沒有。所有的玩偶都是爲了某個人而存在的,所有的玩偶都有主人,當主人不要它了,它就會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你又騙我了,你又拿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騙我、糊弄我了。告訴我你的家鄉在哪裏會死啊?我又不會嘲笑你的口音的!”我有點生氣地說。摩傑這個家夥總是繞來繞去的,其實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罷了。“呵呵,你不信?”他低頭問我,眼神裏似乎别有深意。“我當然不信!”我真的生氣了,他卻用手撫上了我的鼻尖。“可你不是一個例外嗎?呵呵……一個壞掉的傻玩偶。”摩傑摸着我的鼻尖說。我擡起頭,發現他的雙眸閃着光,顯得興奮異常。在奇怪的天色下,他那樣的表情居然顯得有些可怕了。是啊,我是一個例外啊!幾年前,我就已經被遺棄。我壞掉了,不被我原來的主人接納,我隻能回到這裏,回到摩傑的身邊。我的腦子裏還保有模糊的記憶,關于我回到這裏來之前的時間。我好像在流浪,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拿走了一樣,世界灰蒙蒙的,看不清方向。然後,等我重新睜開眼睛,我就已經在這裏了,在摩傑的身邊。他怎麽做的?他用了什麽方法,讓我這個殘缺的玩偶能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我望向他,忽然記起了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麽信任他的,就是從我和他相遇的那一刻起,從他給了我清晰的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開始相信他,隻要在這個男人身邊一切奇迹都是可以發生的。都是可以的!“要和我打賭嗎,冰晶?”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呈現在我眼前的是血紅色的天色下摩傑閃着光的興奮表情以及……另一個畫面。同樣的語言,同樣的問句——“那麽,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呢,冰晶?”畫面卻是晴空萬裏的天氣,微風吹拂着摩傑蜜色的長發,他低着頭看着我,用兩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神情傲慢卻也藏着一絲溫柔。“打賭,什麽賭?”我愣愣地問,雙眼迷蒙地望着前方,被這一刻奇怪的幻想弄得迷惘無措了。

“打賭?”我望向他,迎着陽光。

好像……好像……同樣的場景發生過,同樣的台詞,同樣的事,都曾經發生過!“賭你的願望會實現,你會變成那種無拘無束的玩偶,成爲……”摩傑頓了頓,望着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人那樣的玩偶。”

“是的,打個賭。是的。”“賭什麽?”“賭你可以變成那樣的玩偶啊?”

“賭?你不是說這不可能嗎?”剛說完,我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同樣的台詞,畫面卻是另外一個,第一次我有這麽強烈的感覺,感覺這一切都曾真實發生過。這不是我的記憶發生了混亂,也不是我的夢境,它們發生過,一定……心髒陡然間痛了起來,那種痛仿佛來自骨頭裏,輕易地就能将我徹底撕碎。“要和我賭嗎?如果你的願望實現,我就答應你所有的要求,回答你所有的問題。”還有這樣的賭局嗎?我再次對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溫和得仿佛水做出來的眼睛。這麽好的賭局,無論輸赢我都是唯一的獲益人,我應該答應下來的吧?“好……好啊……”

“好啊,我賭。”

刺痛的感覺頃刻間鋪天蓋地而來,瞬間便席卷了我的的身體,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怎麽了?冰晶?”摩傑抱住我,将我的額頭按在他的下巴上,疼惜地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心好痛。頃刻間,好多混亂的畫面從我的腦中閃過,好像有隻蝴蝶,淩亂而毫無次序地飛過我腦内所有的畫面。那些莫名疊加在一切的畫面,混雜而迷亂。畫面裏有我,還有唐霜,還有好多好多人。我本能地意識到那不是我記憶混亂造成的畫面嗎。爲什麽它們每一個看上去都那麽真實?在畫面裏我們笑着,鬧着,然後……一切戛然而止。紅色,那是漫天的紅色,是花田的紅色,也好像……那是火燒雲嗎?仿佛整個天空都在燃燒一樣的火燒雲,地獄一般的雲,仿佛可以讓一切都終止的雲。“好像,好像有很糟糕的事要發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就是好害怕。”“不要怕,不要怕。”他的聲音溫柔深沉,仿佛最具安慰效果的美酒一般淌進我的身體,平複了我焦躁的心緒。“這一次,不會再心痛了,不會再失敗了。我不會再讓你……”“什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聽不清,也聽不懂,隻覺得他真的好溫柔,他的懷抱,他抱着我的感覺,他在我耳邊呢喃的話語都讓我安心。隻要和他在一起,就沒有人可以傷害到我,就沒有人……我想永遠都不會有人比他更我了。腦内突然閃過奇怪的念頭,沒有說完,我就被那些我決不能想到的東西吓到,在摩傑懷裏驚醒。他撫摸着我的頭,那麽溫柔,在我耳邊念着讓我安心的話:“再休息一會兒,冰晶……交給我,把你交給我……”交給你?傻瓜,我一直都是那麽做的啊。我轉過頭,在昏暗的天色中捕捉到摩傑的表情,他的眉頭微微蹙着,瞳孔顔色變得很深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卻能輕易感到其中的憂傷。那時我見過最滄桑的表情,那是摩傑看着我的表情。“摩傑,你怎麽了?”“我不會有事的,隻要你聽我的話,隻要你聽我的話,這一次不要再任性了,不要……”他的眼中仿佛要流下淚來。在即将要睡去之際,我再次對他說:“我不會的,我不會不聽你的話的,這一次……”這一次?爲什麽是這一次?我不懂,大腦變得混亂,身體漸漸全部沉入他溫柔的懷抱裏。

小妮子

2012年3月 最终璀璨盛放~

为什么你不要他?他是我为你做的。因为他不是人。你要人?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我在看雨。雨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下雨。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哭泣吗?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吗?我想知道。那么和我打个赌好吗?好的。

楔子:花田

我生于花田之中……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醉人的红色弥漫了整个天空,连云都像醉了一样,粉粉的,边缘镶着一圈浓郁的深红粉末好像胭脂打碎在绯色的宝石上。在睁开眼睛之前,我什么人都不是。睁开眼睛之后,漫天飞舞的是被打磨得纤薄如羽毛、质地似乎是贝壳一样的红色花瓣。花瓣被扬起的风卷入天空,漫天飞舞,如交配期迁徙的蝶群一般,笔直飞向天边,而视野平齐的地方,那遥远的天边,是红得会让人眼睛发胀、没有空隙的花田。没有缘由的,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生于此——鲜红的、跃动的、淹没一切的花田。我……是冰晶。我……“啊?”从奇怪的梦中惊醒,坐起来刹那薄薄的被子沿着我的肩膀滑了下去,好像刚从水中起身的人身上滑下的那一袭水幕。一阵冷风乘机袭了过来,害得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玩偶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只是人类做出来的玩具,为什么还会着凉感冒,要吃要喝要洗澡啊?如果没有这么多麻烦,只是单纯的一个供人玩乐的娃娃会开心很多吧?就算被摆在阁楼里好几年也不会饿死,不会觉得伤心。揉了揉脑袋,我忍不住埋怨自己,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难怪摩杰总说我是糟糕透顶、绝对会有人要的玩偶。我脑袋里总是出现奇怪的想法,记忆也没有其他玩偶那样清晰。什么生于花田,我明明就是在这家店子里被摩杰那个家伙一手做出来的啊!搞不好还是那个家伙用做蛋糕容器随意搅拌了几下,加点什么再烘烤一下,最后装上早就做好的假发和眼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完成”,于是我就被做出来了。哎呀……真泄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被穿着围裙的摩杰用这样简单的方式鼓捣出来的,心情就好差。房间里满满的都是憋闷的空气,就快到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了,我最讨厌夏天了。空调是所有甜食杀手,它会夺走它们的水分,让它们吃着、吃着就变得不那么好吃了。我还讨厌秋天,因为花都会落下,还有……哎呀,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捂住脑袋,希望脑袋里那个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大脑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它已经够乱、够迷糊了。双手接触到额边有点黏糊糊皮肤的刹那,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家伙的身影。那个家伙最讨厌了,一见到我就吵架,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生气,还长了一副天生的蠢样子,每天都皱着眉头好像在生谁的气一样,那个家伙……真是的,那个家伙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会和她变成朋友啊?而且……这个没用的猪脑子,里面的记忆都是错的,为什么和她成为朋友还不够,这颗不好用的脑子还私自脑补出这么多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和她在一起玩闹嬉戏的片段呢?什么一起去喝打折的特价汽水,什么一起去商场疯狂扫货,什么一起写日记啊……哎呀,我脑子里啊,只差没有出现我们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还傻傻地哈哈大笑的恶心片段了。还有那个要人命的花田,摩杰明明说它两年前就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家伙烧得只剩下一堆灰烬了啊,为什么我却一遍又一遍地梦到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花田?更可怕的是,我还会一遍遍地在梦里对自己说着“你生于花田啊!浑蛋!”这样奇怪的台词。明明……我是在这栋房子里不知名的不锈钢容器里被做出来的……玩偶啊!是啊,我是玩偶。摩杰说玩偶的记忆比人类精准一万倍,因为他们要记住所有的细节来更好地为主人服务,我的记忆怕是被雷劈过还被某个神仙喷过口水吧。啊啊啊……真讨厌啦!我……惨叫过后,对自己已经完全失望的我发现自己已经光着脚走到楼梯口了。窗户外有一轮漂亮的月亮,虽然不是满月,但是它那光洁的样子,好像世界上最纯洁的水晶。今天是唐果离开后的第六天,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只希望她可以平安。因为只要她平安,那个叫唐霜的家伙就会微笑。我……我喜欢唐霜的微笑,没有缘由的。

一部分:冰晶,你是谁?

1、 十四夜

门口的风铃竟然隐约发出了“叮咚叮咚”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之前还很微弱的气流竟然在这家狭小的店内形成呼啸的旋风。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桌子和椅子开始因为风力的冲击而相互撞击,发出“咔咔”的声音。在逐渐加大的风声中,我似乎听见了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就连纯的输液架也在摇晃了几下之后,忽然重重地砸倒在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忽然出现的旋风,我吃了一惊,而更让我吃惊的是——原本站在我身边的摩杰,用一只手扶着自己的礼帽,另一只手把玩着镶嵌着钻石的手杖,转身退到一边。他脸上笑容就像是石膏做的雕像一样,即便是面对这么诡异的情景也一点儿都没有改变。“摩杰!”气流卷着我,让我被迫抱紧了桌子腿才没有被吹走,惊恐中我本能地大叫。忽然,气流不再能够撼动我,因为摩杰紧紧地拥住了我。我抬头望向他,他却望着那旋风的中心,风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到他口里喃喃自语着:“回来了呢……”窗外忽然暗了下来,一个像是什么禽类的影子飞快地在房间的墙壁上转着圈,就算是在狂烈的风声中,都可以清楚地听见那东西在扑扇着翅膀。忽然间,一切都停止了。风声,还有门椅摇晃的声音……突然——“咔嚓!”一声巨响还有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看到让整个天空变得如白昼般耀眼的闪电中,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是我的错觉吗?我的脚步被牵引着朝她走了过去,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又好像失去知觉的木偶。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用要将这颗星球毁灭的姿态咆哮着。眼前的画面不停地在清晰的白昼和彻底的黑暗间变换,而那个仿佛死了一样的女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她脸上的泪珠在不停变换的画面中随着天空中突然落下的大雨一同滑落。我已经认不出她的面容,虽然我心里知道她的名字。“姐姐……姐姐!”尖叫着,唐霜从我的背后冲出去,在大雨中抱紧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我回来了。”一声轻微到好像叹息的回答,让我的眼睛忍不住酸涩起来,可是在此情此景下也只能如一个局外人般,站在一旁,什么事都无法做。“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唐霜的叫声回荡在瞬间变得空荡荡的房间里。又是一道闪电,形状十分奇怪,好像尖锐的三叉戟从天空直接落在了大地上,激起一片火星。雨也越来越大,每一滴雨滴都拥有刀一样的力量,直直地打下来,我的皮肤好痛、好痛。我这个大傻瓜,这已经不是正常的暴雨了!这是……这是大屠杀的前兆,被引魂师集体追杀的人才会带来的雷电雨。“姐姐,你怎么了?”唐霜凄厉的叫声提醒了我,也伤害了我,无论如何……那个不太好使的大脑里闪过一句不容我反驳的话:保护她们,如论如何我都要保护她们!“摩杰!摩杰!”

苍白的闪电跟着雨水,一道一道继续落下,在遥远的天际不断闪动着,爬行着。它们就好像有生命一样,从天上来,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其实,我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不过它们是找不到她们的,因为这个房间里……有他。唐果安详地睡在我的床上,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满身伤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唐霜也不明白,大家都不明白。但是此时此刻,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让她好好地休息。唐霜守在她的身边,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臂弯里,影沙则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守护着她。被大家共同守护着的唐果会好起来的吧,无论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吧?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我放心地关上房门,这种时刻还是让他们待在一起好,我不便出场。沿着楼梯走下去,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我看到大雨撞击到房子外那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墙上,无奈地滑下去,形成一道奇异的雨之瀑布。还好是深夜,如果是大白天,被人家看到蜜桃螃蟹的外面有一个像透明罩子一样的东西,大雨啊,闪电啊都不能靠近这里,一定会吓得再也不到蜜桃螃蟹里来了吧。可也正是这样一个结界保护了她们,让她们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引魂师找到,至少在这里,她们是安全的。想到这里,一种奇异的暖烘烘的感觉溢满了我的胸腔。在楼下店铺的中央,原本用来插花的花瓶中插着一根拐杖,那是摩杰的拐杖,也是支撑起这个结界的法器。而这个结界……是摩杰为我们支起来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躲避结界。摩杰,他是我的创造者,是笨笨的玩偶师,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摩杰,他们都睡了……”我没能把话说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得不得了的甜味。那是糖霜、奶油还有才出炉烤得金黄的牛角包上面酥皮的味道。我轻轻地走到他身边,浓稠得像沥青一样的夜色里,他独自坐在一排点燃的蜡烛边。昏黄的光忽闪忽闪地映亮了他的脸。而他身边的桌子上放了好多糕点。烛光摇曳下,雪白的奶油上鲜红色的樱桃闪着光,还有堆着厚厚鲜奶油的磨铁咖啡和颜色鲜艳的水果慕斯,以及撒了比指甲盖还厚的浓浓糖霜的菠萝煎饼。这些……我忽然意识到它们都是紫星藏月爱吃的东西,那个喜欢甜食的魔鬼,只有他才能吃下这堆会让人立刻血糖指标的食物。而那个叫紫星藏月的家伙是摩杰的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自这个身体有记忆起,那个人就总是出现在这个店子里,吃一堆别人不敢吃的甜食,再用奇怪的、咧开嘴露出两排“狗牙”的方式对我们表示感谢,并以此当作是买甜食的钱。摩杰没有很多朋友,虽然他那么好,但我知道他只有一个朋友,那个人就是紫星藏月,而今晚紫星藏月没有和唐果一起回来。“摩杰……你在等他吗?”“呵呵……”他笑了笑,在烛光中转过头来,蜜糖色的眼眸里流露出让人安心的暖意,淡淡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但他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淡淡的悲伤。“没有,我从来不会等他。他总是自己找过来,不用我等。”一阵强烈到难以抵抗的悲伤爬上了我的心脏,好害怕摩杰伤心,好害怕这个时候他也被伤害到。“我没事,傻瓜。”仿佛能一眼看穿我,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温度从他的掌心传到了我的头顶,我傻傻地看着他,心依旧很痛:“可是……藏月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傻瓜。我们不是人啊。”他笑起来,微微歪着头,看着我继续说,“人类才会受制于生和死的藩篱,但是我们……”他抬起头,我不知道他望向了何方,却能从他眼神中读出忧伤。“这个世界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反倒是我们,都是为人类而存在。所以死亡对我们而言不是一种悲伤,而是一种宿命,你明白吗?所以……就没有必要悲伤了,我想藏月一定也没有悲伤,对吗?”他笑起来,轻声对空气说了句什么。我听见了,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说“输了的家伙”,那是谁?我想弄明白,摩杰这个家伙为什么说话总是神神秘秘的,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很难吗?但是……我又好怕刺伤他,安慰人这种事我最不擅长了。“摩杰,”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支支吾吾的一点儿都不像我的风格,“那个……嗯……紫星藏月呢,嗯,他应该没事吧,你总有办法找到他……嗯……嗯……只要做好多好多甜食,那个家伙就会闻着糖霜的味道跑过来的,是不是?一定是这样的,嗯,只要你再多做点甜食,要不去参加最强糕点师的比赛吧……嗯,总之呢,在我心里,摩杰是最厉害的……嗯……”“冰晶……”摩杰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我,忽然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吗?”“才不是……”脸突然变得好热,心也变得好慌,我真是不会安慰人呢。“我只是担心,担心……那个人不是你唯一的朋友吗?”“哎呀,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悲剧的一个人吗?只有一个朋友?”摩杰笑着转头,温暖的大手抚住了我的面颊。面颊被他的大手整个捧住的感觉,好像我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住了一样,感觉好奇怪,但我其实是不应该奇怪的。摩杰向来是和我如此亲密的,他是我的制造者,我是他最头痛的玩偶,被他抚摸是很正常、很正常的!可是心脏在狂跳,为什么?他抚摸着我,指尖轻轻地抚摸着我越来越热的面颊,声音变得好温柔,他的眼神也是。凝视着我的他,表情专注而宁静。看着他,耳边的雨声都好像变小了,整个世界逐渐变得宁静无比,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冰晶。”他傻傻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只能点头回应他。他的眼神在摇曳闪烁的烛光下显得异常深邃,嘴角的弧度刚好会让人疑惑他是在笑还是在叹息。随后,他对我说:“冰晶,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心,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担心。”“什么嘛!人家一片好心,我才不担心你呢!”这个家伙,我才没有、才没有要担心他呢!还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结果却是这样冷酷的话。我想继续反击,想从他的大手中挣脱出来,没想到有一股很强的力道从他的手上传来。面颊被捏痛,烛光中,他的眼睛闪着光,他的表情是自认为已经看过上百部韩剧、对人类感情了如指掌的我都无法描绘出来的。他的表情好像深幽的潭水一样深,一样冰冷,又好像初融的雪水一样清澈,一样温柔,那是怎样的一个表情啊?我不懂,真的不懂。“冰晶,你不用为我担心,你只要……”他的眼神里传来一股让我浑身发热的信息,还没弄懂那是什么,我就已经被他拥进了怀里,他的声音直接从他的胸膛传到我的耳朵里。“听话,你只要听我的话,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了。答应我,你一定会听话的,好吗?这一次,你一定会听话的,好吗?”我才不要让他这么得意呢!我才不要纵容他呢!我才……“嗯,我会听话的。摩杰。”“嗯,你答应了我的,冰晶。”“嗯,我会听话。不管发生什么。”我的摩杰。

“咔嚓!”一声刺痛耳膜的噪音,好像布匹被狠狠撕裂时发出的声响,把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哎呀,是谁这么讨厌啊,居然用撕布这样愚蠢的方法来呼唤本小姐起床,是疯了吗?等等……今天是星期几啊,要开店吗?好累啊,昨天是星期几啊?夜晚有点儿潮湿的风打在我脸上,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儿,一大堆让人不太愉快的情节被硬邦邦地塞进了我的脑袋——昨晚唐果回来了,引魂师追杀的闪电也到了,然后摩杰保护了我们,然后……震惊之后,紧接着塞进脑袋里的是像摩杰37度特调的奶茶一样温和甜蜜的声音。“哎呀呀,我的小冰晶,你是怎么回事啊?看看,看看,比人类还贪睡。如果没有刚才那道闪电,你会睡到中午去吧?”什么啊?我睁开眼睛,看到摩杰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蜜色的眼眸带着笑,嘴角满满的都是宠溺。他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笑起来继续说:“起得来吗?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会贪睡的坏玩偶。此时此地好像都不适合你睡觉哦。”“啊?”我疑惑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睡在蜜桃螃蟹的地板上,怀里还抱着一只木勺。经过了那样一个夜晚,其他人当然早就起来了,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每个人都神情凝重,望着蜜桃螃蟹外那奇怪得不能再奇怪的紫色天色。老天天空的颜色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天,更让人郁闷的是……唐果被引魂师追杀,我们身在结界里,下一秒就可能迎来战争,我居然抱着一只木勺睡着了!我到底有多白痴啊!摩杰说过玩偶是不需要睡觉的,只是为了让他们觉得他们是人才会每天睡。只要到了关键时刻,玩偶就可以彻夜不睡陪着需要他们的人。而我……我……我究竟是多差劲的玩偶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我擦干净嘴角的口水……是的,我居然睡到流口水,老天爷,我已经对自己彻底绝望啦。唐果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双眼失去焦距了一样盯着面前一杯旋转着的奶茶。唐霜陪着她。我看了唐霜一眼,她点头用表情对我说:“没关系的。”看到她俩辛苦的样子,再一次……我怎么在这种时刻还能睡得着啊,此刻的我深深地为自己感到羞耻,羞耻!从地板上站起来,我走到镏音身边,他和影沙都抬着头望着落地窗外那奇怪的天色。整个天空都是紫色的,不是那种让人安心的丁香紫,而是混着血红色的妖冶紫色。云在天空中旋转着,仿佛要形成一个云的旋涡,又仿佛要打成一个可怕的死结。“那到底是什么?”镏音转过头问我。我望着天空,惊讶都来不及,答案更是完全无从知晓。“摩杰……”我本能地转过头去,向摩杰求助,却看到他穿着围裙,他居然……居然……哎呀,摩杰大人!这种时候了,你还做什么蛋糕啊! “摩杰!”我大吼一声,生气地冲了过去,“天空都变成那么奇怪的样子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做蛋糕啊?快想点办法啊!”“想办法?”摩杰抬起头,又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平日里就是这个招牌微笑,让四面八方的小妹妹都跑到这里来,说着“好帅”“好温柔”之类的话,讨厌死了!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摩杰!”我狠狠地拧了他一下,看到他痛得叫出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色好奇怪,到底怎么了?”“也没什么。”摩杰那个家伙终于看上去清醒了一点儿,一边脱下围裙,换上合身的燕尾服,一边望着天空说,“我的结界再强大,也只能靠我一个人支撑而已。现在所有的引魂师都在搜寻唐果,满世界地追查她的下落。他们要把她抓回去送审,引魂师界已经震怒了,连封印的神兽都可能会被用上。而那奇怪的天色就是天地震怒的标志啊。所以……”他苦笑了一下,才接着说:“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等旋转的云变成眼睛的姿态,就是他们发现了我的结界的时候,也是他们来抓唐果,甚至惩罚我的时候。”“抓唐果?还要惩罚你?”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摩杰,这么严重的事,他怎么还这么平静呢?“抓姐姐?”唐霜抬起头来,眼神疲倦而担忧,“如果让他们抓到姐姐,会怎么处理?”“她应该知道会怎么样,毕竟她也是一名引魂师,不是吗?”摩杰饶有兴致地看着唐霜。他不关心他们吗?不像我一样关心他们吗?虽然他说他会因此受到牵连让我很担心,但我认识的那个摩杰不是应该是一个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别人的人吗?“我知道我的结局。”唐果突然开口,目光从那杯和云一样旋转着的奶茶上移开,在抬起来的瞬间变得坚定有力。“我已经做好准备承受我的结局。”“我不允许,姐姐,我不允许!”唐霜忽然将唐果的肩膀抓住,失控地大叫,“我不允许,姐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不想失去,那么你就做好一生逃亡的准备吧。因为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追杀你,不眠不休,永生永世。即使你死了,也无法摆脱他们。”耳边传来冷静到冷酷的话,我回过头,不敢相信说话的人会是摩杰。“而你们……”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我的疑惑,只见他优雅地转身,望向待在墙角的盛花和纯,半眯着眼睛淡淡地说:“你们就是让唐果破戒的人吧。让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是可以颠覆世界的蝴蝶现象啊。对引魂师而言,这就是可以去死的重罪。引魂师们会付出一切去纠正错误的。历史是不容许变更的,对任何人而言。”听到摩杰的话,虚弱的纯陡然间抬起头,狠狠地望向了他。那一下,连我都感到了害怕,但摩杰依旧微笑着,无视他继续说:“犯了重罪的引魂师还有不应该留在人世间的人,对引魂师而言都是必须修正的错误。就跟所有必须修正的错误一样,他们会无情地去做,哪怕会引发新的杀戮。所以……”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摩杰的样子看上去那么平静,平静得甚至让人心寒。而原本紧紧盯着他的纯也在他过分平静的姿态下,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可怜,好像在乞求着他的恩赐。摩杰嘴角溢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说:“也踏上逃亡之路吧,为了活下去,将余生交给大漠和沼泽,在最卑微的生物生存的地方偷偷地活着。”“不……不要……”纯发出了像小动物受伤后的哀鸣一样的声音,盛花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周围的人和事都已经和他无关。“盛花,你没事吧?”纯望了盛花一眼,发出类似啮齿类动物的细碎声音,祈求般地说:“哥哥,我们要怎么办?”盛花看了纯一眼,眼神麻木,好像看着遥远的不知名的某处,嘴角却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个表情让人胆战心惊。虽然我已经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故事,但是我弄不懂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摩杰为什么要把他们和唐果联系在一起,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们让姐姐破戒?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霜和我有一模一样的疑惑,抬起头望向了摩杰,但回答我们问题的不是他。“是我的错,呵呵……我才是一切错误的源头。”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难以想象那个说话的人居然是唐果,而那正是唐果的声音。它嘶哑,痛苦,完全不似我认识的那个唐果,那个坚强美丽、充满信心的糖果。“姐姐,你终于说话了!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霜霜。”唐果疲倦地笑了笑,将唐霜拥入怀中,继续说,“他们就是给了我第一片花瓣的人。是纯给了我第一片花瓣,而我不满足,又去寻找了第二片、第三片……为了得到那些花瓣,我找到了他,让他……”断断续续的话根本没说完,眼泪就布满了唐果的面颊。唐果话里的他,我们都知道是谁,是紫星藏月。为了得到让唐霜生命延续下去的花瓣,唐果找到了紫星藏月。昨天,只有唐果一个人回来,藏月没有回来,并且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再次望向摩杰,却从他像雕塑一样美丽的脸上找不到任何人类的感情。“姐姐,都是为了我,不要哭,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说着“不要哭”,唐霜却哭得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害得我的眼睛也酸酸的,好痛。“不。霜霜……不是你。我才是罪人,一切开始的罪人。”唐果摇摇头,用唐霜无法阻止的气势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两年前,是我因为怨恨,因为自私,把你的生命当做筹码去换取我一个人的幸福。”“两年后,也是我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而打破了引魂师的戒律,和纯做了交易,踏上了牺牲玩偶的性命的屠杀之路。是我……造成了盛花和纯的悲剧,是我害死了重楼,更是我……”一声尖利的哭声撕裂了空气,好像粉笔在黑板上划过那样刺耳,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一下,随后,唐果才有力气将最后的句子说出来:“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紫星藏月……死了?死了!紫星藏月死了!我再次将视线投向摩杰,却发现他脸上除了平静,只有平静。整个房间只有他是平静的。只有他!唐霜在哭泣,影沙走过来轻拢住唐果的肩膀让她可以依靠着他,他眼中的泪水也滑落下来,镏音在抽泣,我也在哭。纯和盛花,他们没哭,但是他们的表情也是那样哀伤、麻木。只有摩杰,只有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好像他只是在看一场别人演的戏,为什么?这个人是我的摩杰吗?是那个总是微笑的“螃蟹先生”吗?不要哭,大家都不要哭了,做点儿什么啊!去做点儿什么啊!“咔嚓!”又一道响彻天际的闪电,我应声抬头,才发现那些卷曲着的云已经快要形成“眼睛”的雏形了。摩杰说当它形成“眼睛”时就迟了。天色由紫变红,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骇人。“呵呵……多美的天空啊。”那么可怕的天色下,唐果却露出了微笑。含着泪的眼睛里居然还有幸福的神色,她已经放弃了吗?不要啊!“姐姐……我不怪你,姐姐,不要让我失去你。不要!”唐霜尖叫着抱紧唐果。另一边,纯也受到什么感染一般,连忙抱紧了盛花,好像害怕他会离开一样。盛花依旧面无表情,望着前方,那表情和唐果好像,好可怕。“唐果,已经走到现在了,为什么要这样说?不要放弃!”影沙激动地叫起来,那个样子真的一点儿都不像影沙。他喊得好用力,好粗暴,双眼都是红色的。“我不准你放弃,不准!”用力摇着唐果的肩膀,影沙迫使唐果望向自己。“影沙……你好傻。”唐果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转过头对着那可怕的天色笑了,她的笑容让我好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呵呵……会走到这一步都是我的错啊,影沙。”不行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摩杰!你帮帮他们!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求求你,求求你!帮帮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求摩杰,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我要去求摩杰。从来都是他想帮助什么人,而我觉得好麻烦,一路上都在埋怨他。从来,他都会抢在我的前面把我想做的事做了,还总是做过头,让我觉得好头痛,心想这个老好人以后怎么办啊!从来……“摩杰,求求你!”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让我好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脸上那是怎样的表情啊?他的眉头好像微微皱起来了,那是伤心吗?我抹去泪水,想看清他的脸,他却突然侧过头去,望向紧闭的店门说:“有访客啊。”“呵呵……”冰冷的笑声后是他别有用意的低沉嗓音,“而且是难得一见的访客。”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的话做出反应,他就优雅地一鞠躬笑了起来,说:“欢迎你的到来,端木朔月殿下。”紧闭的大门忽然从外被推开。一个蓝眸的男人,矗立在大雨中,冷漠地看着房子里的我们。他的眼睛就好像波罗的海的海浪,哪怕在如此可怕的天色下还蓝得让人心碎。那样美丽的蓝色,我想就算摩杰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我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拥有那么澄澈的蓝眸。端木朔月——引魂师中的贵族,身份等同于王子的男人。他从大雨中走来,金色的发丝被水晶一样的雨水打湿,雨水滑过他的面颊,他的面颊就好像带上了一副水晶做的面罩,光洁美丽。这是一个绝美,又纯净如蓝宝石一样的男人。他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忧伤,那忧伤也仿佛如波罗的海一样蔚蓝,好似传说中的蓝宝石——“海洋之星”。我听说过他的故事。他无法割舍的爱和那个美丽的名字——花久美。在他的故事中,他有一个身份——身不由己的引魂师。在他的故事的最后,他找回了他的玩偶,却永远失去了他的爱人,而其他人开始流浪,放逐。现在,他就站在我们面前,漂亮的蓝眼睛看着我们,没有人能读懂他的表情。“他是谁……”唐霜呢喃着问着。“端木朔月,引魂师中的端木家族的王子。”摩杰平静地回答。短暂的平静后,空气里爆发出唐霜惊恐的尖叫声:“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姐姐!不准你带走她,不准!”朔月似乎笑了,但他的眼睛里只有悲伤。“我不是来带她走的,也无意去参与那些没有意义的活动。我是来送还这个的。我想它是你的吧,唐果。”说着话,他伸出手,苍白而瘦长的手指在雨中缓缓摊开。大雨立刻淋湿了他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让他手中的东西显得更加明晃晃,更加惊心动魄。在他手上静静躺着的,是一根纯黑色、好像天然的矿石一样、黑到没有一点儿杂质的黑色羽毛。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却立刻感觉到那一定是藏月的东西。那东西和他一样,有着一种纯粹到让人怦然心动的纯净气息。唐果再次哭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她的眼泪是无声落下的。和着倾盆的大雨,她的眼泪像两条清澈的水晶链子,永远地固定在了她的脸上。“我只是来送这个给你的。”将羽毛放到唐果手心,端木说完便转过身去,沉默着准备再次消失在大雨中。“等等!”忽然间,唐果喊道。她的声音虽然还是很沙哑,却恢复一些精神。“告诉我这个要怎么用!”唐果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瓶,举起来,望向端木朔月,声音嘶哑地追问他:“告诉我要怎么用这个东西,我要去救重楼,我要去救他!”“姐姐,你疯了吗?”唐霜尖叫起来,双眼通红,她不敢相信刚才那是唐果说出来的话。“我没有!”唐果狠狠地摇了摇头,这一刻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唐果,那个坚强的、可以独自面对任何困难的唐果。“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霜霜……霜霜!你明白吗?我不能放弃,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我绝对不能再放弃了!”唐果反过来握住唐霜的手,含着泪用力微笑起来,笑容和眼泪在奇妙的天光下变成了一曲让人失魂的歌。她用力告诉她:“现在让罪孽深重的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你知道是什么吗?那就是让你幸福,我一定要让你幸福!是真正地幸福!”唐果的脸上闪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决绝,说:“幸福不是活着,而是和最爱的人一起活着!是和那个重楼一起活着!”说完,唐果一把推开唐霜,几乎要追出结界去抓住雨中端木朔月的背影。“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重楼复活,让重楼变成人,真正的人?让他能够保护唐霜,变成能够给唐霜幸福的真正的人!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一边试图抓住对方,唐果一边冲着雨中那个寂寞的背影大喊着。“变成真正的人……”端木朔月回过头来,蔚蓝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悲伤。“让玩偶变成人?让玩偶成为真正的人。是巧合吗?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执著地追寻答案,但现在……”朔月的泪水和天空中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流了下来。他用他那双如蓝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盯着我们,刹那间,我居然觉得好像有柄锋利而冰冷的剑刺穿了我们面前的空气。他说:“我也以为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我以为我会得到我要的结局,起码在那个结局里会有微笑,就算不是我,也一定会有人微笑。但现在……我很怀疑,防止更大的悲哀到来的方法到底是不顾一切地反抗,还是在绝望时就甘心地去接受伤心的结局。”“如果……”他望向唐果,空气变得更冷了一些,“如果答案是后者,如果绝望比希望更好,你还要知道答案吗?”说完他笑了,唐果却凝视着他,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雕塑。几秒钟后,又好像度过了更长的时间,唐果站了起来,站直了腰,对他说:“我要知道答案,告诉我方法!”“哼……”端木朔月低下头来,好像笑了。随后他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让玩偶复活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完成的任务之一。让玩偶变成人……那几乎不可能,至少我不知道有谁曾经成功过。”“告诉我方法就行了。求你!”唐果的声音很坚定,也正是这份坚定让唐霜和我还有其他人都没有了插嘴的余地。“让重楼完全复活的方法有两个,其中之一……”端木朔月将视线集中于那个黑色的水晶瓶上,说,“玩偶死亡后的第九天,他的灵魂会化作流星降落在玩偶坟场上,当他降落就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所以你们首先要去玩偶坟场。”“玩偶坟场……”唐果还没问完,端木朔月美丽的蓝色眼眸就向她手中一直紧握的黑色水晶瓶望了过去。“你手中花田的灰烬可以打开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道路,沿着这条道路,你们就能去玩偶的坟场了。找到重楼的流星后,再带着他穿过玩偶坟场,找到花田。”视线望向变化着颜色的天空,端木朔月脸上浮现出一丝沉淀了很久的痛苦,继续说:“两年前,呵呵……或者说是十四天前有人放火烧毁了花田。而再过六天,当二十一夜到来,就是花田的花朵再次绽放日子。“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个方法就是……”他低下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别有深意地看了摩杰一眼,才说:“二十一夜来临,花田将复苏。那时采摘一朵盛开的生命之花给重楼,他就可以复活,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再一次张开眼睛,再一次用鼻子去呼吸。”“而在那一天的清晨,花田里将绽放唯一一朵白色的生命之花,它的绽放稍纵即逝却弥足珍贵。第一个方法就是将那朵白色的花给他,他就可以完全复活,没有一点损伤,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好,我去!”唐果坚定地说着,握紧了那个瓶子。刹那间,对着面前这个饱受磨难的女子,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去?多么简单的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前往玩偶坟场的路有多么艰辛,在路上你将要失去多少东西,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端木朔月停下来,盯着唐果说:“我从没有见过那朵白色的花,也从没有见到有人成功过。”“你说过还有第二个方法的!”抢着问出来的人是影沙。看到他积极的样子,我忽然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伤心。“第二个方法……哼……”端木朔月笑了起来,身影逐渐被恐怖的天色吞没,只有声音留在空气里,绵绵不绝。“那是不可能的,第二个方法可以让玩偶变成人,也是唯一让玩偶变成人的方法。可是你们不会使用的,是绝对不会使用……绝对不会……”“不要走!带我去玩偶的坟场,求求你,求求你!”唐果喊叫着,险些就要冲出去,唐霜一把拉住了她,绝望的哭声让我心碎。“姐姐,不要去,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不!”唐果疯狂地想推开唐霜,嘴里是更让人绝望的句子:“错的人是我,所有的错都来自我,我要让你幸福,让你幸福!这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你懂吗?妹妹,只有这个让我还有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有力气去呼吸,还有力气去哭去喊!”“我的一生已经支离破碎,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愤怒,我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你,失去了重楼,失去了……藏月,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藏月!我犯下了大错,让所有人因为我卷入旋涡。如果我不去……”唐果拿起那个黑色的水晶瓶,声音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起来,她说:“这瓶东西,这瓶……这……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啊!这是他用一切给我的啊!如果我就此放弃,那么他的死就真的没有意义了。那我这一辈子就亏欠他太多了太多了啊!他和这一切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他不应该……都是我!”“你疯了,姐姐!你疯了!疯了啊!”悲伤的哭声从唐霜的口里发出来,席卷了我的心脏,让我痛得全身碎裂。谁来救救他们,谁来救救这些人!我望向摩杰,我只能望向他,我是一个玩偶,除了他我没有别的可信赖的人了。可为什么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所有人都在哭,哪怕是与此无关的盛花和纯,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悲伤。为什么?“姐姐你不要去,我求你,我求求你……”唐霜的哭声变了调。“傻瓜,我决定的事有几次因为你的劝说而改变过?呵呵……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火烧云之日吗?那一天,我就是铁了心要去,你不就没有说服我吗?傻姑娘,我要去,一定要去。”唐果笑着说完,转过头,对着端木朔月最后的背影坚定地说:“带我去玩偶的坟场好吗?求……”“不用求我了。我无法带你去,其实我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过来猎杀你们,你们就该感谢我了,不是吗?”空气里传来端木朔月冷淡的声音,他说:“那个地方,除了引魂师,玩偶师也都知道去。甚至有个人是经常去的,不是吗?”玩偶师?一抹深红划过我的眼眸,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花田,鲜红如火。微风吹过,花朵沙沙作响,像波浪一样在风中翻滚,艳红的花瓣如蝶群般飞向远方,让人迷失,让人感动。花田,那是花田,在我梦里出现过的花田。“冰晶……”唐霜的呼喊声敲醒突然之间沉入幻想的我,我抬头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外面,这才发现端木朔月已经彻底消失,而他最后的留言,意思是……玩偶师……甚至有人是经常去的,那个人是摩杰吗?“摩杰,你能带他们去玩偶的坟场吗?”我抬起头傻气地问着,其实我的内心在问的是另外的问题:“摩杰,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知道吗?怎么救重楼,怎么解开这悲惨的一切?不!我不敢想,但我的猜想都是真的吗?摩杰?”“那个地方,人类不要去,最好不要去。”他的回答好平静,好冷漠。我可以感到在那一瞬,唐果的呼吸都停止了,唐霜的眼神撕裂了我的心。“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哼……”空气里飘过端木朔月冰冷的笑声,我忽然被这气氛弄得再也无法忍受。浑蛋摩杰!“你跟我过来!”我终于忍无可忍,一只手拉住那个今天从头到尾都不正常的家伙的耳朵,冲进了厨房。此时天空突然传来巨响,轰鸣的雷声让整个大地都震动了。在拉走摩杰的同时,我忍不住问了出来:“还有多久的时间?”“还有让你责备完我的时间。如果……”被我拖入厨房的摩杰笑了起来,笑容依旧是那么温柔,那么美丽。

2、 十五夜

“如果他们还能等下去的话。”他笑着对我这样说,好像一个冷血的旁观者。我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是摩杰。他的笑容,他的平静,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其实我也见过,见过他用这样的姿态对待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引魂师、玩偶师或者那些迷路的玩偶。但是唐霜他们难道是那样的人吗?他们是……唐霜是我的朋友啊!“摩杰,你怎么了?”终于和他单独在一起了,我忍不住问。“我怎么了?冰晶?我需要怎么样吗?”他反问我,那么自然。我突然心慌了,是的,他没有理由帮助他们的,特别是在前途坎坷莫测的基础上。他已经冒着被引魂师责怪的危险撑起结界保护我们了。他根本没有必要再做更多,也没有必要承受我的指责,因为和唐霜她们不同,我甚至不是人,只是一个玩偶。“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可笑,一定很可笑,你一定会笑我的。一个玩偶居然胆敢向最强的玩偶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我望向他,不敢想象此刻的我表情有多么可怜。我从未对自己的玩偶身份自卑过,直到今天此时此刻。“摩杰,你能够去帮助他们吗?你能够帮助唐果,不要让唐霜那么伤心吗?你能不能帮一下那些人……”“我知道我自己很可笑,可笑极了。我也知道他们的事不关我的事,走到今天这步,已经够了。但是摩杰……摩杰……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就是无法看着她哭泣,就是无法容忍她悲伤,就是无法放着她在那里不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是一个那么讨厌的人,为什么我会为她担心,为她伤心,放不下她?我不知道,也弄不清,就是没办法,我没办法。”说着这些话,我的心如同被狂风刮过。我不想这样,但这仿佛就是我无法逃脱的宿命一般。它如影随形,让我无法挣脱,只能顺从地接受命运给予我的一切。“每天睡觉我都会不知不觉梦见她的样子,梦见和她一起去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嬉戏,一起分享爱好,分享秘密,做同样的傻事。每天,每天,都是这样,她就好象住在我的心脏里,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就算她是白痴,是浑蛋,但是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啊,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她呢?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所以……摩杰……”我再次望向他,他蜜色的双眸深深地回望着我,视线重得像注了铅一样。“冰晶,那些记忆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啊。”他摸着我的头说,却好像在等待着我说出更多的话。“我知道,我知道那些记忆都是假的,我知道这是我的病。我不像其他玩偶那么优秀,我不像其他玩偶那么完整,我是残次品,被你捡回来的残次品。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管这是我记忆混乱也好,还是记忆不完整也好,摩杰,你帮帮他们,好吗?”我望向他,就好像无数次我为自己的身份迷惘、为自己的去处迷惘时那样,直直地望向我生命里唯一的他。“我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指望,只有你会凝听我一个玩偶卑微的愿望,只有你……摩杰,我只有你,从来就只有你。求……”“嘘。”叹息着,他用手指压住我的嘴唇,封住了我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带着淡淡甜香的气息如软丝一样随着他的体温将我缓缓缠绕,让我激动的情绪沉了下去。“傻瓜,那些不好听的词不应该由你向我说出来。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愿意满足。只要你乖乖的,比现在还要乖,听我的话,像你承诺的那样听我的话,我就愿意,纵然是去地狱我也愿意。”他的声音比温度刚好的奶茶还要温和,还要细腻。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我的心间,让我有了要哭出来的冲动。“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什么时候……你说啊,你说啊!”我忍不住埋怨着,胸腔却被一种温暖的感动填满了。“我不是一直都很乖吗?一直都听你的话吗?从来就没有不听话过,从来就没有!”“呵呵……”他笑了笑,语气似乎很不经意地问,“你会听话?完全听话?”“当然,这还用问吗?”我高声说,同时抬头望向他,像在质问他。我以为他会有其他的表情,结果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任由他好像烘烤过的视线深深地落在我的身上。他对我说:“那么你发誓,这一次你会听我的,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是谁,听我的,发誓给我。冰晶,我要求你向我发誓。”他的问题好怪,我不是一直很乖吗?他是想故意气我吗?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是他的眼睛——那双盯着我的眼睛,仿佛黑洞,柔软的、被蜜酒浸透的黑洞,又好像剑,将我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不像是在请求,在那种眼神下应该没有人能够说“不”。“当然,我会听你的,无论何时何地。摩杰,难道这还需要怀疑吗?你是我的……”制造者?突然好不想说出这样的词,心脏在想到那个词的时候好痛,冥冥中,我的心脏似乎有了它自己的想法,只是笨笨的我不懂,真的搞不懂。随后,他就笑了。突然间,我的心脏再次痛得厉害。他的笑容让人心碎,那是一种忍耐了好久、好久,经历了无数痛苦,爬过刀山火海、弄得满身伤痕、终于见到光明的人才会有的笑容。此刻那笑容应该是明亮的,却由于太过明亮而让笑容背后的黑影显得更加清晰,好像被毒药泡过的娇艳蔷薇。这个微笑着的男人,是我的摩杰。在越来越可怕的天色中,在越来越浓重的阴影中,他将目光压向我,低声问:“你不后悔?”“我不后悔。”我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对于摩杰,任何誓言我都会守住。我会听话,一直听话,因为他是我的……不想说那三个字,不想,我再也不想了。“那么我们说定了,事不宜迟,等到午夜12点,整个世界最黑暗的时刻到来,我们就上路。我来为他们带路,带他们去玩偶坟场,这下你满意吗,我的小冰晶?”“午夜12点,还要等这么久?”我望着窗外可怕的天色,心中有点担忧不到夜里灾难就会再次来临。“你对我没有信心吗?”摩杰笑起来,温和中透露出一股勃发的英气。“哦,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个愿望吗?”摩杰突然问我,我迟疑了好几分钟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果然是不合格的劣等玩偶,我的记忆不但混乱而且还断断续续的。特别是这两年的记忆,总是乱七八糟的,没有去过的地方好像去过,没有见过的人还会出现在梦里是我的好朋友。“哎呀,你这个小傻瓜!”摩杰有点生气地敲了敲我的脑袋,才说,“你忘了吗?那一天,天空中出现了极其美丽的火烧云,还上了新闻的,就是在那天我送走了一个玩偶,你生气地跑过来对我说……”火烧云之日?啊?啊!最近这个特别的日子好像总是会出现呢。唐果和唐霜在那天好像都发生了特别的事情。难道说我也是?在那天我发生了什么吗?渐渐地,我记起了那天。那天,又一个玩偶被送到了她的主人身边,蜜桃螃蟹的服务生再次变得只剩我一个,蜜桃螃蟹里的服务生永远只有我一个。这不公平,当时的我觉得这不公平,所以我……所以我对摩杰说:……“摩杰,你说有没有那样的玩偶,一个无拘无束的玩偶。它可以像人类一样自由选择自己的爱人,可以去追寻、去渴望,被遗弃了也只要大哭一场就够了。你说有没有那样的玩偶?”……那时的我天真地说着什么,那时的我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好想变成那样的玩偶,好想!”……我只是很想,很想变成那样的玩偶。我不愿意再看到有玩偶被它的主人遗弃,不愿意再看到优秀的玩偶为了主人而弄得满身伤痕。同样是生物不是吗?我们同样是造物主创造的生物不是吗?为什么不能有一样的命运呢?……“你真的想那样吗?”“我想那样,变成那样特殊的玩偶!”“傻瓜,没有主人、拥有自由的玩偶,那是怎样的玩偶啊?”“我不管……嗯……可能跟人一样吧,让我成为那样的玩偶吧!摩杰,让我成为那样的玩偶吧!”“傻瓜,你真的不知道那样的玩偶是什么吗?没有那样的……”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么重要的记忆,我怎么都会忘记啊?难道是因为它不算太美好的记忆吗?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那次我挨了好多骂啊。“你这个家伙当时骂我傻瓜,人家认认真真得跟你说事呢,你却骂我傻瓜,你这个坏蛋,坏蛋!”我喊叫着,朝摩杰扑了过去。欺负摩杰真是一个神奇的游戏,能让我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哈哈……别这样,冰晶,饶了我吧!”求着饶的摩杰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你说我傻,你总是说我傻,还不是你把我制造得这么傻的啊!如果你真觉得我傻,在我被原来的主人遗弃的时候就不要把我捡回来,修复我,让我就那样坏掉不就好了吗?”我气不打一处来。他笑着,躲开我的拳头,狡辩起来:“嗯,不可否认这方面有我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觉得你真的……”他突然停住,我也停住,认真地盯着他,希望他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很蠢。”啊啊啊!这个浑蛋中的浑蛋,讨厌鬼中的轰炸机!“我哪有,哪有!”“啊哈……我记得有一次,你把中式豆乳当成了德式的乳酪,还切成片洒在蛋糕上,老天,烤箱里的味道持续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散。那个月我们店的营业额亏损得连裤衩都要当掉了!”“啊,那么久远的事你都记得?你好讨厌!”真是的,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个男人要有多小气才会记住那么久、那么久之前的事啊?“还有啊,你特别喜欢踢被子,睡觉前还喜欢吃东西,结果那天你吃了太多布丁,又踢了被子,晚上肚子不舒服,迷迷糊糊吐在了床边居然还可以继续睡呢。”“啊……你好讨厌啊!”“还有,你以前怕黑,上厕所的时候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甚至包括冰箱里的灯,结果让所有的蛋糕都干掉了。”“不要说了啊!”再说下去,我真要成宇宙第一大傻瓜了。“还有你右手的小指头做的时候就没有用好的材料,所以你每次都只能用食指很艰难地挖耳屎……”“这种事已经和傻不傻没关系了吧?”我有点气愤地说着,内心却在难得的放松之余感到了一丝伤感。“摩杰,你知道我的全部,我从哪里来,我是用什么做的,我所有的想法,我的记忆,我的喜好,甚至我身体的样子。可是我对你一无所知。”可能是窗外特别的天色,又可能是他今天是那么不同,一不小心我就将我内心的伤感坦白说了出来。他没有说话,蹲下身来,握住我的手,从下而上地用一种骑士一样的姿态看着我,好像在对我说“说吧,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内心有种被人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的甜蜜感觉。受到鼓励的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摩杰,你是谁?”“我是螃蟹先生啊!”他像小狗一样摇着头对我说。哎呀呀,对这个卖弄可爱的老男人我真是受够了!“我知道啦,我是说……”话到嘴边,我又犹豫了起来。正在此时,他温柔的声音几乎就在我耳边响起:“说吧,冰晶。”“我……”迟疑着,我终于说了出来:“你知道我的一切,而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除了知道你是螃蟹先生,你会做甜点,其他的我都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有没有亲人,有没有喜欢的人,是怎么变成玩偶师的,你的爸爸妈妈是谁,甚至……甚至……”说到这里我真是对自己无语了,却也是在此时我才发现,我是那么不了解这个几乎是我的一切的男人。甚至……“我连你喜欢喝什么茶都不知道。”他总是对任何人都微笑着,对任何人都点头说好。他总是微笑,甚至没有对人生过气。他总是那样,可我到现在才觉得奇怪,这样的我是不是真的挺傻的呢?“傻瓜,你会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那个温柔的声音,很快就对我做出了回应,在我耳边温柔地对我承诺道:“我保证,你会知道的。在你的愿望实现的那天,你就会知道我的一切。”“我的愿望……”我果然有点傻,居然又想了好久才明白他讲的愿望是两年前在那个火烧云之日我对他说的愿望。不过,这个家伙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吧,那个话题明明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怎么突然又拿出来说啊?“那样的愿望还有实现的一天吗?”我奇怪地望向他,有点担心他又逗我而气呼呼地问,“你不是说过玩偶都是为了人类而制造的吗?所以没有人类的需要就没有玩偶,绝对不会出现不需要人类的玩偶吗?”“你不是还骂过我傻瓜吗?你不是……”内心忽然一阵刺痛,没有玩偶是为了自己而诞生的,没有。所有的玩偶都是为了某个人而存在的,所有的玩偶都有主人,当主人不要它了,它就会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又骗我了,你又拿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骗我、糊弄我了。告诉我你的家乡在哪里会死啊?我又不会嘲笑你的口音的!”我有点生气地说。摩杰这个家伙总是绕来绕去的,其实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罢了。“呵呵,你不信?”他低头问我,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我当然不信!”我真的生气了,他却用手抚上了我的鼻尖。“可你不是一个例外吗?呵呵……一个坏掉的傻玩偶。”摩杰摸着我的鼻尖说。我抬起头,发现他的双眸闪着光,显得兴奋异常。在奇怪的天色下,他那样的表情居然显得有些可怕了。是啊,我是一个例外啊!几年前,我就已经被遗弃。我坏掉了,不被我原来的主人接纳,我只能回到这里,回到摩杰的身边。我的脑子里还保有模糊的记忆,关于我回到这里来之前的时间。我好像在流浪,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一样,世界灰蒙蒙的,看不清方向。然后,等我重新睁开眼睛,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在摩杰的身边。他怎么做的?他用了什么方法,让我这个残缺的玩偶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我望向他,忽然记起了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信任他的,就是从我和他相遇的那一刻起,从他给了我清晰的世界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相信他,只要在这个男人身边一切奇迹都是可以发生的。都是可以的!“要和我打赌吗,冰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呈现在我眼前的是血红色的天色下摩杰闪着光的兴奋表情以及……另一个画面。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问句——“那么,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呢,冰晶?”画面却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微风吹拂着摩杰蜜色的长发,他低着头看着我,用两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神情傲慢却也藏着一丝温柔。“打赌,什么赌?”我愣愣地问,双眼迷蒙地望着前方,被这一刻奇怪的幻想弄得迷惘无措了。

“打赌?”我望向他,迎着阳光。

好像……好像……同样的场景发生过,同样的台词,同样的事,都曾经发生过!“赌你的愿望会实现,你会变成那种无拘无束的玩偶,成为……”摩杰顿了顿,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人那样的玩偶。”

“是的,打个赌。是的。”“赌什么?”“赌你可以变成那样的玩偶啊?”

“赌?你不是说这不可能吗?”刚说完,我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同样的台词,画面却是另外一个,第一次我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感觉这一切都曾真实发生过。这不是我的记忆发生了混乱,也不是我的梦境,它们发生过,一定……心脏陡然间痛了起来,那种痛仿佛来自骨头里,轻易地就能将我彻底撕碎。“要和我赌吗?如果你的愿望实现,我就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回答你所有的问题。”还有这样的赌局吗?我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温和得仿佛水做出来的眼睛。这么好的赌局,无论输赢我都是唯一的获益人,我应该答应下来的吧?“好……好啊……”

“好啊,我赌。”

刺痛的感觉顷刻间铺天盖地而来,瞬间便席卷了我的的身体,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怎么了?冰晶?”摩杰抱住我,将我的额头按在他的下巴上,疼惜地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心好痛。顷刻间,好多混乱的画面从我的脑中闪过,好像有只蝴蝶,凌乱而毫无次序地飞过我脑内所有的画面。那些莫名叠加在一切的画面,混杂而迷乱。画面里有我,还有唐霜,还有好多好多人。我本能地意识到那不是我记忆混乱造成的画面吗。为什么它们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真实?在画面里我们笑着,闹着,然后……一切戛然而止。红色,那是漫天的红色,是花田的红色,也好像……那是火烧云吗?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一样的火烧云,地狱一般的云,仿佛可以让一切都终止的云。“好像,好像有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好害怕。”“不要怕,不要怕。”他的声音温柔深沉,仿佛最具安慰效果的美酒一般淌进我的身体,平复了我焦躁的心绪。“这一次,不会再心痛了,不会再失败了。我不会再让你……”“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听不清,也听不懂,只觉得他真的好温柔,他的怀抱,他抱着我的感觉,他在我耳边呢喃的话语都让我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就没有人……我想永远都不会有人比他更我了。脑内突然闪过奇怪的念头,没有说完,我就被那些我决不能想到的东西吓到,在摩杰怀里惊醒。他抚摸着我的头,那么温柔,在我耳边念着让我安心的话:“再休息一会儿,冰晶……交给我,把你交给我……”交给你?傻瓜,我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啊。我转过头,在昏暗的天色中捕捉到摩杰的表情,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瞳孔颜色变得很深很深,一眼望不到底,却能轻易感到其中的忧伤。那时我见过最沧桑的表情,那是摩杰看着我的表情。“摩杰,你怎么了?”“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听我的话,只要你听我的话,这一次不要再任性了,不要……”他的眼中仿佛要流下泪来。在即将要睡去之际,我再次对他说:“我不会的,我不会不听你的话的,这一次……”这一次?为什么是这一次?我不懂,大脑变得混乱,身体渐渐全部沉入他温柔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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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二十一夜.蔷薇之花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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