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4-27 23:24:39
出自兩漢揚雄的《解嘲》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創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必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纡毂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曆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薛,舌如電光,一從一橫,論者莫當,顧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葉扶疏,獨說數十蝏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間。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笱者玄得無尚白乎?何爲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網解結,群鹿争逸,離爲十二,合爲六七,四分五剖,并爲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蘿,矯翼毀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捩。是故鄒衍以颉颃而取世資;孟轲雖連蹇猶爲萬乘賜。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椒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鑽呋,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
,魚鱗雜襲,鹹營于八區。莉莉自以爲桡契,人人自以爲臯陶。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升毂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爲卿相,夕失勢則爲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隐,乘雁集不爲之多,雙凫飛不爲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褔懼,範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谾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淩。故世亂則聖哲馳骛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而封漼;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擁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怴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诎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賜,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卷舌而同聲,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觸聞餅,又安得毂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爲盈爲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
極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诼,遊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枭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荍莊,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與扁鵲也,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範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範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萬乘之主,介泾陽,抵穰漼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輡其踤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陽,婁敬委辂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悢于恞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呂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則蜎矣。有作叔孫通儀于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則乖矣;有談範蔡之說于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随,噸漼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頹,雖其人之砱智哉,亦會其時之可爲也。故爲可爲于可爲之時,則從;爲不可爲于不可爲之時,則兇。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
,四皓采榮于南山,公孫創虰于金馬,骠騎發迹于祁連,司馬長卿竊赀于卓氏,東方朔割炙于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子并,故默然獨守吾太玄。”
譯文漢哀帝時,丁太後、傅太後、董賢執掌朝政,許多攀附他們的人,有的起家做了二千石的大官。當時揚雄正起草《太玄》,得以自持,洽談自如。有人譏諷揚雄是因爲《太玄》沒有寫成的緣故,揚雄對此進行解釋,稱爲《解嘲》。其文說:
客人嘲諷揚子說:“我聽說前代士人是衆人的榜樣,不生則已,生就能上使君主尊寵,下使父母顯榮,能得到君主辦給的珏玉,獲得君主賜給的爵位,懷揣君主分給的符節,享受君主供給的俸祿,佩載顯貴的印绶,乘坐染紅的車子。如今你有幸趕上開明盛世,處在無所顧及的朝堂,與群賢同列,曆金門上玉堂已指日可待了,卻未能制訂一個出色的謀略,獻上一條高明的計策,向上勸說君主,向下議論公卿。您目如明星,舌似閃電,縱橫捭阖,論者莫當,反而作《太玄》五千言,枝葉扶疏,獨自論說十多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論,可是官位不過侍郎,經過提拔才到給事黃門。想來是《太玄》還未寫成的緣故吧?爲何官運如此不佳呢?”
揚子笑着回答說:“您隻想染紅我的車子,不知道一旦失足将血染
我的家族啊!過去周王朝瓦解,諸侯争雄,分天下爲十二國,尖兵後還有六、七國,四分五裂,成爲戰國。士人沒有固定的君主,國家沒有固定的臣屬,得到士人的就富強,失去士人的就貧弱,展翅奮翼,恣意存留,所以士人有的藏身避禍以幹進,有的鑿壁辭官以逃逸。因此敷衍以迂闊而獲取時間資材,孟轲雖遭艱難,尚且成爲帝王的老師。
“如今大漢朝東至東海,西至梁搜,南至番禺,北至陶塗。東南設一都尉,西北建一關侯。用繩索捆綁,用刀斧制裁,用禮樂約束,用《詩》《書》教化,曠日持久,結廬居喪方能仕進。天下的士人,如雷動雲合,如魚鱗雜襲,都在八方經營,家家自認爲是後稷和契,人人自認爲是阜陶,成年男子一開口都把自己比作伊尹,五尺童子也羞于晏嬰、管仲相提并論。當權的青雲直上,落拓的委棄溝渠。早上掌權就能成爲卿相,晚上失勢就變成匹夫。好比江湖上的雀,勃解中的鳥,四隻大雁降落不算多,兩隻野鴨起飛不爲少。從前三位仁人離去殷朝就成爲廢墟,兩位老人歸來周朝就興旺發達,武子胥一死吳國就滅亡,文仲存在越國就稱霸諸侯,百裏奚老到秦國就高興,樂毅出走燕國就恐懼,蔡澤雖然面頰歪斜卻笑辭算命先生唐舉。所以當國家有事的時候,沒有蕭何、曹參、張良、陳平、
周勃、樊哙、霍去病則不能安定;當國家無事的時候,咬文嚼字的儒生做在一起看守也無可憂慮。所以世道混亂那麽多聖人哲人四處奔波也不夠,社會太平那麽庸夫俗子高枕而有餘。”
“前代士人,有的被去掉捆綁繩索而任用爲相,有的脫去粗麻衣服而成爲傅;有的是看守夷門的小卒而得意地笑,有的橫渡江潭而隐居垂釣;有的年過七十遊說而不遇,有的立談之間而封侯;有的使諸侯屈就于陋巷,有的讓諸侯拿着掃帚就前邊清道。因此士人能充分活動他們的舌頭,玩弄他們的筆杆,堵塞漏洞、掩蓋過失而從未屈服。如今縣令不請士,君首不迎師,衆卿不集客,将相不低眉。言語奇異的被懷疑,行爲特殊的遭懲罰。因此想說的收盡舌頭不出聲,想走的打量雙腳才邁步。如果讓前代的士人處在今天,那麽考試不能入甲科,行爲不能稱孝廉,舉止不能屬端正,隻能上書直言,相機陳述是非,好的得一個待诏的頭銜,差的一聞聲便遭罷免,有怎能到到高官厚祿?”
“況且聽我說,熊熊的火焰遭熄滅,落落的雷聲被斷絕,聽雷觀火,盈耳實目,天收雷聲,地藏火熱。富貴人家,鬼窺視其房室。争奪的人死,老老實實的人生;官位太高的宗族十分危險,能控制自己的自身才能安全。因此懂得無爲,是守道的根本;能夠清淨,是娛神的殿
堂;安于寂寞,是守德的宅舍。時代不同,人事變更,但人們的出世的原則沒有什麽兩樣,前人與我換個時代,不知怎麽安排。如今您卻用鸷枭嘲笑鳳凰,拿蜥蜴嘲笑龜龍,不是大錯特錯了麽!您憑空小我是因《太玄》沒有寫成的緣故,我也小您病入膏肓,卻沒有遇上良醫臾跗、扁鵲,太可悲了!”
客人說:“如此說來沒有就成不了名嗎?蔡澤、範睢以下那裏是靠《太玄》呢?”
揚子回答:“範睢是魏國的亡命之徒,被打斷肋骨,才免遭刑罰,收肩塌背,爬進口袋,後來用激怒秦國君主的辦法,離間泾陽,攻擊禳侯,并取而代之,這是符合了當時的情況。蔡澤是山東的一個匹夫,凹臉塌鼻,流鼻涕,飛唾沫,到西方拜見強秦的宰相範睢,扼住太的咽喉,斷絕他的氣息,拍着他的後背而奪取他的職位,這是趕上了好機會。天下已經安定,兵革已經平息,建都洛陽,婁敬放下拉車的繩索,掉三寸不爛之舌,獻出穩妥的計策,提出将國都遷往長安,這是适應了當時的形勢。五帝留下經典,三王傳下禮儀,百世不易,孫叔通在戰争年代挺身而出,解除武裝,于是制訂君臣之間的禮儀,着是找到了應有的歸宿。《甫刑》敗壞,秦法酷烈,神聖的汗朝采取臨時措施,于是蕭何制訂法律,這是順應了形式的需要。所以如果有人在唐堯
,虞舜的省會制訂蕭何的發露就太荒謬了,如果有人在夏朝、殷朝的時代拟訂孫叔通的利益就太糊塗了,如果有人在西周的社會提出婁敬的計策就太無聊,如果有人在漢代功臣全家、張家、宣帝外戚許家、史家之間論說範睢、蔡澤的主張就是發瘋了。蕭規曹随,張良出謀劃策,陳平出奇制勝,功若泰山,響若崖崩,豈止是這些人富于智慧呢,也正好是當時的環境可以所作爲啊。所以在可以有所作爲的時代做可以做的事情,就十分順利,在無可作爲的時代做的事情就十分危險。蔺相如在章台獻和氏壁而立下大功,四皓在南山隐居而獲取美名,公孫弘在金馬門對策而建功立業,霍去病在祁連征戰而發迹,司馬相如如從卓氏暗取資财,東方朔爲妻子細君割取賜肉。我的确不能和以上諸公相比,所以默默地獨自守着我的《太玄》。”
作者簡介揚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雲,漢族。西漢官吏、學者。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縣友愛鎮)人。 少好學,口吃,博覽群書,長于辭賦。年四十餘,始遊京師,以文見召,奏《甘泉》、《河東》等賦。成帝時任給事黃門郎。王莽時任大夫,校書天祿閣。揚雄是即司馬相如之後西漢最著名的辭賦家。所謂“歇馬獨來尋故事,文章兩漢愧楊雄”。在劉禹錫著名的《陋室銘》中“西蜀子雲亭”
的西蜀子雲即爲揚雄。
出自两汉扬雄的《解嘲》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毂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薛,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蝏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笱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网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萝,矫翼毁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捩。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赐。
“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椒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纠墨,制以钻呋,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
,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莉莉自以为桡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升毂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隐,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褔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谾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淩。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漼;或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彗而先驱。是以士颇得怴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赐,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卷舌而同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饼,又安得毂紫?
“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
极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诼,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枭而笑凤皇,执蝘蜓而嘲荍庄,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漼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輡其踤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悢于恞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蜎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吨漼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颓,虽其人之砱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
,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虰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译文汉哀帝时,丁太后、傅太后、董贤执掌朝政,许多攀附他们的人,有的起家做了二千石的大官。当时扬雄正起草《太玄》,得以自持,洽谈自如。有人讥讽扬雄是因为《太玄》没有写成的缘故,扬雄对此进行解释,称为《解嘲》。其文说:
客人嘲讽扬子说:“我听说前代士人是众人的榜样,不生则已,生就能上使君主尊宠,下使父母显荣,能得到君主办给的珏玉,获得君主赐给的爵位,怀揣君主分给的符节,享受君主供给的俸禄,佩载显贵的印绶,乘坐染红的车子。如今你有幸赶上开明盛世,处在无所顾及的朝堂,与群贤同列,历金门上玉堂已指日可待了,却未能制订一个出色的谋略,献上一条高明的计策,向上劝说君主,向下议论公卿。您目如明星,舌似闪电,纵横捭阖,论者莫当,反而作《太玄》五千言,枝叶扶疏,独自论说十多万言,深者入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论,可是官位不过侍郎,经过提拔才到给事黄门。想来是《太玄》还未写成的缘故吧?为何官运如此不佳呢?”
我的家族啊!过去周王朝瓦解,诸侯争雄,分天下为十二国,尖兵后还有六、七国,四分五裂,成为战国。士人没有固定的君主,国家没有固定的臣属,得到士人的就富强,失去士人的就贫弱,展翅奋翼,恣意存留,所以士人有的藏身避祸以干进,有的凿壁辞官以逃逸。因此敷衍以迂阔而获取时间资材,孟轲虽遭艰难,尚且成为帝王的老师。
“如今大汉朝东至东海,西至梁搜,南至番禺,北至陶涂。东南设一都尉,西北建一关侯。用绳索捆绑,用刀斧制裁,用礼乐约束,用《诗》《书》教化,旷日持久,结庐居丧方能仕进。天下的士人,如雷动云合,如鱼鳞杂袭,都在八方经营,家家自认为是后稷和契,人人自认为是阜陶,成年男子一开口都把自己比作伊尹,五尺童子也羞于晏婴、管仲相提并论。当权的青云直上,落拓的委弃沟渠。早上掌权就能成为卿相,晚上失势就变成匹夫。好比江湖上的雀,勃解中的鸟,四只大雁降落不算多,两只野鸭起飞不为少。从前三位仁人离去殷朝就成为废墟,两位老人归来周朝就兴旺发达,武子胥一死吴国就灭亡,文仲存在越国就称霸诸侯,百里奚老到秦国就高兴,乐毅出走燕国就恐惧,蔡泽虽然面颊歪斜却笑辞算命先生唐举。所以当国家有事的时候,没有萧何、曹参、张良、陈平、
周勃、樊哙、霍去病则不能安定;当国家无事的时候,咬文嚼字的儒生做在一起看守也无可忧虑。所以世道混乱那么多圣人哲人四处奔波也不够,社会太平那么庸夫俗子高枕而有余。”
“前代士人,有的被去掉捆绑绳索而任用为相,有的脱去粗麻衣服而成为傅;有的是看守夷门的小卒而得意地笑,有的横渡江潭而隐居垂钓;有的年过七十游说而不遇,有的立谈之间而封侯;有的使诸侯屈就于陋巷,有的让诸侯拿着扫帚就前边清道。因此士人能充分活动他们的舌头,玩弄他们的笔杆,堵塞漏洞、掩盖过失而从未屈服。如今县令不请士,君首不迎师,众卿不集客,将相不低眉。言语奇异的被怀疑,行为特殊的遭惩罚。因此想说的收尽舌头不出声,想走的打量双脚才迈步。如果让前代的士人处在今天,那么考试不能入甲科,行为不能称孝廉,举止不能属端正,只能上书直言,相机陈述是非,好的得一个待诏的头衔,差的一闻声便遭罢免,有怎能到到高官厚禄?”
“况且听我说,熊熊的火焰遭熄灭,落落的雷声被断绝,听雷观火,盈耳实目,天收雷声,地藏火热。富贵人家,鬼窥视其房室。争夺的人死,老老实实的人生;官位太高的宗族十分危险,能控制自己的自身才能安全。因此懂得无为,是守道的根本;能够清净,是娱神的殿
堂;安于寂寞,是守德的宅舍。时代不同,人事变更,但人们的出世的原则没有什么两样,前人与我换个时代,不知怎么安排。如今您却用鸷枭嘲笑凤凰,拿蜥蜴嘲笑龟龙,不是大错特错了么!您凭空小我是因《太玄》没有写成的缘故,我也小您病入膏肓,却没有遇上良医臾跗、扁鹊,太可悲了!”
客人说:“如此说来没有就成不了名吗?蔡泽、范睢以下那里是靠《太玄》呢?”
扬子回答:“范睢是魏国的亡命之徒,被打断肋骨,才免遭刑罚,收肩塌背,爬进口袋,后来用激怒秦国君主的办法,离间泾阳,攻击禳侯,并取而代之,这是符合了当时的情况。蔡泽是山东的一个匹夫,凹脸塌鼻,流鼻涕,飞唾沫,到西方拜见强秦的宰相范睢,扼住太的咽喉,断绝他的气息,拍着他的后背而夺取他的职位,这是赶上了好机会。天下已经安定,兵革已经平息,建都洛阳,娄敬放下拉车的绳索,掉三寸不烂之舌,献出稳妥的计策,提出将国都迁往长安,这是适应了当时的形势。五帝留下经典,三王传下礼仪,百世不易,孙叔通在战争年代挺身而出,解除武装,于是制订君臣之间的礼仪,着是找到了应有的归宿。《甫刑》败坏,秦法酷烈,神圣的汗朝采取临时措施,于是萧何制订法律,这是顺应了形式的需要。所以如果有人在唐尧
,虞舜的省会制订萧何的发露就太荒谬了,如果有人在夏朝、殷朝的时代拟订孙叔通的利益就太糊涂了,如果有人在西周的社会提出娄敬的计策就太无聊,如果有人在汉代功臣全家、张家、宣帝外戚许家、史家之间论说范睢、蔡泽的主张就是发疯了。萧规曹随,张良出谋划策,陈平出奇制胜,功若泰山,响若崖崩,岂止是这些人富于智慧呢,也正好是当时的环境可以所作为啊。所以在可以有所作为的时代做可以做的事情,就十分顺利,在无可作为的时代做的事情就十分危险。蔺相如在章台献和氏壁而立下大功,四皓在南山隐居而获取美名,公孙弘在金马门对策而建功立业,霍去病在祁连征战而发迹,司马相如如从卓氏暗取资财,东方朔为妻子细君割取赐肉。我的确不能和以上诸公相比,所以默默地独自守着我的《太玄》。”
作者简介扬雄(公元前53~公元18)字子云,汉族。西汉官吏、学者。西汉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县友爱镇)人。 少好学,口吃,博览群书,长于辞赋。年四十余,始游京师,以文见召,奏《甘泉》、《河东》等赋。成帝时任给事黄门郎。王莽时任大夫,校书天禄阁。扬雄是即司马相如之后西汉最著名的辞赋家。所谓“歇马独来寻故事,文章两汉愧杨雄”。在刘禹锡著名的《陋室铭》中“西蜀子云亭”
的西蜀子云即为扬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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