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2-20 19:40:02
 
 
 
曹操式的勝利不值得推崇
文:谌旭彬 編:木葉
 
《三國志·魏書·董二袁劉傳》中的&ldquo袁紹傳&rdquo是個非常有意思的文本。
 
這篇傳記用了超過一半的篇幅,将曹操的大敵袁紹塑造成了一個大蠢貨。凸顯袁紹之蠢的核心手段是濃墨重彩地渲染田豐與沮授之智。
 
 
▌亂世争霸的成功經驗
并不适合寫入官修史書
 
按書中的說法,田豐與沮授給袁紹出了許多好主意,卻被袁紹幾乎全部拒絕,最終落了個敗亡的下場。袁紹的拒絕共計有八次之多,具體如下:
 
1.沮授勸袁紹把漢獻帝接到邺城來,袁紹&ldquo不從&rdquo。
 
2. 袁紹讓長子袁譚執掌青州,沮授勸他别這樣幹,袁紹&ldquo不聽&rdquo。
 
3. 曹操東征劉備,田豐勸袁紹攻擊曹操後方,袁紹&ldquo不許&rdquo。
 
4. 袁紹計劃南征曹操,田豐、沮授強烈反對,袁紹&ldquo疑&rdquo而不聽。
 
5. 沮授對袁紹說顔良&ldquo促狹&rdquo不可重用,袁紹&ldquo不聽&rdquo。
 
6. 袁紹想要親自率軍過黃河,沮授勸阻,袁紹&ldquo弗從&rdquo。
 
7. 袁紹與曹操在官渡對峙,沮授勸他與曹操打持久戰,袁紹&ldquo不從&rdquo。
 
8. 沮授勸袁紹派部隊攻擊曹操的遊擊部隊,以保護糧草運輸,袁紹&ldquo複不從&rdquo。
 
這八條一路捋下來,直觀感覺就是:從漢獻帝建安元年(公元196年,獻帝遷都許昌)到建安七年(公元202 年,袁紹病故),袁紹幾乎沒做對過一件關鍵的事,可謂昏聩到了極緻。
 
由裴松之的注釋可以知曉:這八個&ldquo不聽&rdquo&ldquo不從&rdquo的來源是《魏書》。王沈的《魏書》是曹魏官修史書,其中的《獻帝傳》使用了諸多曹魏的官方文書檔案,整理文書檔案也是魏明帝時期官修史書工作的一部分,其編撰和整理的核心主旨是構建曹魏皇權的正當性與合法性。顯然,這是勝利者有意想要證明一個結論:
 
勝利來自勝利者的雄才大略。
 
其實,即使這八條&ldquo不聽&rdquo&ldquo不從&rdquo全部爲真,它們也不是曹操從漢末群雄中勝出的核心原因。相對于個人的雄才大略,能否建立起比其他豪強更穩定、更有效的汲取體制,進而汲取到更多的人力與物力,才是在亂世争霸中更重要的東西。也就是說,誰對百姓的汲取能力更強、控制能力更強,誰的勝算往往也就更大。
 
隻不過,這樣的成功經驗并不适合寫入官修史書。
 
 
 
 
▌曹操之惡:屠城狂魔
 
《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裏說,曹操進攻荊州,有十餘萬荊州百姓願意拖家帶口跟着劉備跑路。&ldquo琮左右及荊州人多歸先主,此到當陽,衆十餘萬,辎重數千輛,日行十餘裏。&rdquo
 
這件事情乍看之下很不合常理,一個人再怎麽仁義,也無法驅動十餘萬人跟着自己背井離鄉。但那個時代這是有可能發生的。隻不過,促成其發生的原因不在劉備之&ldquo仁&rdquo,而在曹操之&ldquo惡&rdquo。
 
漢末軍閥當中,曹操最喜歡屠城。
 
僅見于史書者就有:攻張超屠雍丘,征徐州兩屠彭城,征烏丸屠柳城,征關中、隴右屠興國、枹罕、河池,征侯音屠宛城,攻袁紹坑殺降卒八萬。其中,又以&ldquo徐州大屠殺&rdquo最爲喪心病狂。
 
據《後漢書·劉虞公孫瓒陶謙傳》記載,初平四年(公元193 年),曹操征讨陶謙:
 
破彭城傅陽&hellip&hellip過拔取慮、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殺男女數十萬人,雞犬無餘,泗水爲之不流,自是五縣城保,無複行迹。初三輔遭李傕亂,百姓流移依(陶)謙者皆殲。
 
《三國志》對&ldquo徐州大屠殺&rdquo有許多粉飾。《武帝紀》選擇輕描淡寫,僅留下&ldquo所過多所殘戮&rdquo六個字。《二公孫陶四張傳》則移花接木,說&ldquo謙兵敗走,死者萬數,泗水爲之不流&rdquo。
 
隻有《荀彧荀攸賈诩傳》裏留下了荀彧力勸曹操不要再攻徐州的一條理由:&ldquo前讨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爲守,無降心,就能破之。&rdquo
 
&ldquo威罰實行&rdquo、&ldquo子弟念父兄之恥&rdquo等字眼,清晰地表現出這場屠殺規模甚大,在徐州百姓當中造成了極大的恐怖。
因爲&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的屠城法令的存在,曹操大概率還有更多的屠城劣迹,隻不過沒有被載入史冊。該法令見于《三國志·魏書·張樂于張徐傳》和《三國志·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
 
《三國志·魏書·張樂于張徐傳》記載,建安十年(公元205 年),于禁斬殺投降的昌豨時,說過這樣一句話:&ldquo諸君不知公常令乎!圍而後降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之節也。&rdquo于禁說:各位應當知道,主公有一道&ldquo常令&rdquo,叫作&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遵令行事是我等的義務。
 
 
 
《三國志·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記載,建安十六年(公元211 年)曹操征馬超,留曹丕鎮守後方。田銀、蘇伯于河間起兵反抗曹氏的統治,将軍賈信帶人平定起義後,欲援引&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的法令殺投降的俘虜,程昱出面勸曹丕不要這樣做,理由是:
 
誅降者,謂在擾攘之時,天下雲起,故圍而後降者不赦,以示威天下,開其利路,使不至于圍也。今天下略定,且在邦域之中,此必降之賊,殺之無所威懼,非前日誅降之意。
 
他想告訴曹丕的是:以前和其他軍閥争奪天下,爲了威懾敵人,讓他們不敢負隅頑抗,所以制定了&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的法令如今天下大緻在手,殺自己境内的投降者,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綜合《三國志·魏書·張樂于張徐傳》與《三國志·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可以知道,&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這道法令是曹操制定的一道&ldquo常令&rdquo,曾被曹魏的将領們長期付諸實踐。
 
另據《三國志·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的記載,還可以知道,這道法令針對的并非隻是敵軍官兵,包括城内百姓在内的其他投降者也在&ldquo不赦&rdquo之列。《三國志·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裏有這樣一段文字:
 
田銀、蘇伯反河間,銀等既破,後有餘黨,皆應伏法。淵以爲非首惡,請不行刑。太祖從之,賴淵得生者千餘人。破賊文書,舊以一爲十,及淵上首級,如其實數。太祖問其故,淵曰:&ldquo夫征讨外寇,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内,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rdquo太祖大悅,遷魏郡太守。
 
田銀、蘇伯在河間起兵造反,被鎮壓後,按法令他們的餘黨也都要被斬殺,國淵認爲這些人不是首惡,向曹操求情不要屠殺他們,救了一千多人的性命。&ldquo後有餘黨,皆應伏法&rdquo一句顯示了&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其實是一道屠城法令。
 
從初平四年的&ldquo徐州大屠殺&rdquo,到建安十六年程昱勸阻曹丕不要再執行&ldquo圍而後降者不赦&rdquo的屠殺令,曹操屠殺了無數的無辜降兵和無辜百姓。曹操的制度性屠殺也許連以殘暴著稱的董卓都要甘拜下風。
 
荊州百姓對曹操的屠殺法令深感恐懼,聽聞曹軍南下,趕緊收拾家當南逃,可以說是情理中事。畢竟,天知道刺史、郡守會不會抵抗,天知道會不會有圍城,天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爲&ldquo不赦&rdquo的一分子。總之,穩妥起見,還是先跑了再說。
 
 
 
 
▌秦制時代的軍閥混戰:
誰的手段越狠,誰就越有可能勝出
 
秦制時代的軍閥混戰有一個非常尋常的道理:誰的手段越狠,誰就越有能力從百姓身上榨取到更多的人力、物力資源,誰就最有可能勝出。
 
曹操正是漢末、三國時代的那個手段最狠的人。屠城隻是他&ldquo狠&rdquo的一隅,更狠的政策是所謂的摧抑豪強與興辦屯田。
 
●摧抑豪強:
 
&ldquo豪強&rdquo兩個字是曹魏(本文的&ldquo曹魏&rdquo字樣是一種廣義指稱,既包括曹操控制下的東漢時期的政權,也包括曹丕稱帝後的魏王朝)對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的一種統稱,帶有強烈的貶義。
 
&ldquo摧抑豪強&rdquo四個字組合起來,也很有維護社會公平的味道。曹操在建安九年(公元204 年)九月下達的《抑兼并令》也是在高喊&ldquo不患寡而患不均&rdquo的口號,說要打擊&ldquo豪強&rdquo,爲&ldquo下民&rdquo伸張正義。
 
伸張正義大體隻是口號。曹魏所垂涎的是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控制的土地與依附人口,将他們的土地變成曹魏所有,将他們的依附人口變成曹魏的編戶民,曹魏才能汲取到更多的人力與物力。
 
反之,若放任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存在,那就相當于給了編戶民用腳投票的機會。當百姓無法承受來自曹魏及其代理人的剝削時,就會兩害相權取其輕,投入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的懷抱,以尋求庇護。
 
在豪強的庇護下,百姓也許需要繳納更高額度的田租,但可以免除更痛苦的徭役、兵役。細察漢末各路軍閥的命運,可以發現一條規律:
 
凡緻力于對内摧抑豪強的,對外往往也會表現出強烈的侵略性,比如曹操與孫策。凡對内選擇與豪強合作的,對外擴張的欲望也要稍遜一籌,比如袁紹。有些軍閥甚至于近乎沒有對外擴張的欲望,比如劉表與劉璋。
 
 
 
這條規律的成因也不複雜。對内摧抑豪強,消滅了地方上的豪強,百姓被原子化,軍閥就可以用低成本來加重剝削,有效汲取到更多的人力與物力,這些人力與物力就可以支撐起他們對外擴張的野心。
 
反之,那些依賴與豪強合作而形成的軍閥集團,比如單騎入荊州後選擇與蔡氏、蒯氏合作的劉表,他們可以汲取到的人力與物力就要少很多,汲取難度也高,而且豪強大多不願犧牲自己掌控的人力、物力來支持軍閥的對外擴張。于是,依賴與豪強合作的軍閥即使有對外擴張的野心,也很難有付諸實行的機會。
 
也就是說,曹操所謂的摧抑豪強,本質上是在追求更強有力地榨取自耕農和自由民的稅賦。
 
摧抑豪強與租調制配套運作,&ldquo曹魏的戶調較之漢代的口錢和算賦(兩種人頭稅),大約加重了四倍&rdquo同時,百姓承擔的田租達到了畝産的七分之一(考慮到畝産有限,這個比例其實是很高的),較之漢代通行的三十分之一,也高出了四倍有餘。若放任地方上豪強存在,百姓用腳投票,尋求庇護,如此強的榨取力度是無法長期維持的。
 
●興辦屯田:
 
曹魏的屯田分民屯和軍屯兩種。
 
民屯本質上近似于一種農奴制度。一旦成爲曹魏的屯田民,就将終身被束縛在屯中,不能随意遷徙,也不能變成由郡縣管轄的編戶民,隻能世代受軍事化管制。
 
做曹魏的農奴,不但沒有人身自由可言,還須将50%(不使用官牛)或60%(使用官牛)的産出交給官府,同時無條件從事諸如墾荒、修路、造屋、輸租等各種徭役,包括給長官做家奴,非常時期還得參與戰事。用張大可先生的話說就是,&ldquo屯民所處地位是軍事管制下的農奴,每一個屯田點就是一座勞役集中營&rdquo。
 
自然,屯田的暴政經常會造成&ldquo民不樂,多逃亡&rdquo 的現象。公元213 年,曹操南征孫權,下令将江淮一帶的編戶民移往内地,結果&ldquo江、淮間十餘萬衆,皆驚走吳&rdquo。曹魏的百姓深刻了解做屯田民有多悲慘,遂紛紛逃往江南,投入孫吳政權的懷抱,總計多達十餘萬人。
 
 
 
而軍屯的奴役遠比民屯殘酷。爲盡可能控制住屯田兵,驅策他們戰時流血、平時流汗,曹操建立了一套以脅迫爲核心的&ldquo士家制度&rdquo。
 
屯田兵被稱作&ldquo士&rdquo,其子孫被稱作&ldquo士息&rdquo,其妻被稱作&ldquo士妻&rdquo,其家被稱作&ldquo士家&rdquo。隻要做了&ldquo士&rdquo,就世世代代不能再做自由民,子子孫孫都是曹魏的兵奴兼農奴。
 
&ldquo士&rdquo死了,他的妻子也不能改嫁給自由民,隻能服從官府分配改嫁給其他的&ldquo士&rdquo。&ldquo士&rdquo的子女同樣隻能婚配其他&ldquo士&rdquo的子女。而且,&ldquo士&rdquo在邊境屯田,他的妻子和兒女會被朝廷當作人質,集體控制在他處從事生産。
 
爲防止&ldquo士&rdquo的反抗,曹操還制定了嚴厲的《士亡法》。若有屯田兵選擇逃亡,官府會殺死他們的家屬,後來修改爲籍設逃亡&ldquo士&rdquo的家屬爲官奴婢。但是即便如此,&ldquo太祖患猶不息,更重其刑&rdquo,讓曹操頭疼的逃亡現象仍不斷發生,可見對百姓壓榨之嚴重。
 
《晉書·文苑傳》裏的趙至就是曹魏政權下的一個&ldquo士息&rdquo,也就是屯田兵的兒子。他和母親作爲人質被官府從家鄉代郡遷至河南缑氏,與其他屯田兵家屬共同生活。
 
趙至不甘心像父親面包那樣一輩子做毫無自由的奴隸,想要逃跑,又怕家人遭到官府的報複,于是在15 歲的時候開始裝瘋,經常假裝走出三五裏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後被人尋回他還拿火燒自己的身體,燒傷十多處。
 
一年後,覺得基層的監管者真的已經相信自己瘋了,他才正式出逃,最後在遙遠的遼西用假身份洗掉了低賤的&ldquo士息&rdquo出身,成爲可以做官的自由民。
 
所以,曹魏之所以能夠在漢末、三國的亂世之中勝出,核心原因并不僅僅在于曹操、曹丕個人如何雄才大略,而是他們的手段夠狠、夠硬、夠有效,建立起了比其他軍閥更強大的人力、物力的汲取機制。與之鼎立的其他政權,也是相似的情形。
 
 
 
曹操式的胜利不值得推崇
文:谌旭彬 编:木叶
 
《三国志·魏书·董二袁刘传》中的&ldquo袁绍传&rdquo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文本。
 
这篇传记用了超过一半的篇幅,将曹操的大敌袁绍塑造成了一个大蠢货。凸显袁绍之蠢的核心手段是浓墨重彩地渲染田丰与沮授之智。
 
 
▌乱世争霸的成功经验
并不适合写入官修史书
 
按书中的说法,田丰与沮授给袁绍出了许多好主意,却被袁绍几乎全部拒绝,最终落了个败亡的下场。袁绍的拒绝共计有八次之多,具体如下:
 
1.沮授劝袁绍把汉献帝接到邺城来,袁绍&ldquo不从&rdquo。
 
2. 袁绍让长子袁谭执掌青州,沮授劝他别这样干,袁绍&ldquo不听&rdquo。
 
3. 曹操东征刘备,田丰劝袁绍攻击曹操后方,袁绍&ldquo不许&rdquo。
 
4. 袁绍计划南征曹操,田丰、沮授强烈反对,袁绍&ldquo疑&rdquo而不听。
 
5. 沮授对袁绍说颜良&ldquo促狭&rdquo不可重用,袁绍&ldquo不听&rdquo。
 
6. 袁绍想要亲自率军过黄河,沮授劝阻,袁绍&ldquo弗从&rdquo。
 
7. 袁绍与曹操在官渡对峙,沮授劝他与曹操打持久战,袁绍&ldquo不从&rdquo。
 
8. 沮授劝袁绍派部队攻击曹操的游击部队,以保护粮草运输,袁绍&ldquo复不从&rdquo。
 
这八条一路捋下来,直观感觉就是:从汉献帝建安元年(公元196年,献帝迁都许昌)到建安七年(公元202 年,袁绍病故),袁绍几乎没做对过一件关键的事,可谓昏聩到了极致。
 
由裴松之的注释可以知晓:这八个&ldquo不听&rdquo&ldquo不从&rdquo的来源是《魏书》。王沈的《魏书》是曹魏官修史书,其中的《献帝传》使用了诸多曹魏的官方文书档案,整理文书档案也是魏明帝时期官修史书工作的一部分,其编撰和整理的核心主旨是构建曹魏皇权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显然,这是胜利者有意想要证明一个结论:
 
胜利来自胜利者的雄才大略。
 
其实,即使这八条&ldquo不听&rdquo&ldquo不从&rdquo全部为真,它们也不是曹操从汉末群雄中胜出的核心原因。相对于个人的雄才大略,能否建立起比其他豪强更稳定、更有效的汲取体制,进而汲取到更多的人力与物力,才是在乱世争霸中更重要的东西。也就是说,谁对百姓的汲取能力更强、控制能力更强,谁的胜算往往也就更大。
 
只不过,这样的成功经验并不适合写入官修史书。
 
 
 
 
▌曹操之恶:屠城狂魔
 
《三国志·蜀书·先主传》里说,曹操进攻荆州,有十余万荆州百姓愿意拖家带口跟着刘备跑路。&ldquo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此到当阳,众十余万,辎重数千辆,日行十余里。&rdquo
 
这件事情乍看之下很不合常理,一个人再怎么仁义,也无法驱动十余万人跟着自己背井离乡。但那个时代这是有可能发生的。只不过,促成其发生的原因不在刘备之&ldquo仁&rdquo,而在曹操之&ldquo恶&rdquo。
 
汉末军阀当中,曹操最喜欢屠城。
 
仅见于史书者就有:攻张超屠雍丘,征徐州两屠彭城,征乌丸屠柳城,征关中、陇右屠兴国、枹罕、河池,征侯音屠宛城,攻袁绍坑杀降卒八万。其中,又以&ldquo徐州大屠杀&rdquo最为丧心病狂。
 
据《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传》记载,初平四年(公元193 年),曹操征讨陶谦:
 
破彭城傅阳&hellip&hellip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初三辅遭李傕乱,百姓流移依(陶)谦者皆歼。
 
《三国志》对&ldquo徐州大屠杀&rdquo有许多粉饰。《武帝纪》选择轻描淡写,仅留下&ldquo所过多所残戮&rdquo六个字。《二公孙陶四张传》则移花接木,说&ldquo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rdquo。
 
只有《荀彧荀攸贾诩传》里留下了荀彧力劝曹操不要再攻徐州的一条理由:&ldquo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无降心,就能破之。&rdquo
 
&ldquo威罚实行&rdquo、&ldquo子弟念父兄之耻&rdquo等字眼,清晰地表现出这场屠杀规模甚大,在徐州百姓当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怖。
因为&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的屠城法令的存在,曹操大概率还有更多的屠城劣迹,只不过没有被载入史册。该法令见于《三国志·魏书·张乐于张徐传》和《三国志·魏书·程郭董刘蒋刘传》。
 
《三国志·魏书·张乐于张徐传》记载,建安十年(公元205 年),于禁斩杀投降的昌豨时,说过这样一句话:&ldquo诸君不知公常令乎!围而后降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之节也。&rdquo于禁说:各位应当知道,主公有一道&ldquo常令&rdquo,叫作&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遵令行事是我等的义务。
 
 
 
《三国志·魏书·程郭董刘蒋刘传》记载,建安十六年(公元211 年)曹操征马超,留曹丕镇守后方。田银、苏伯于河间起兵反抗曹氏的统治,将军贾信带人平定起义后,欲援引&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的法令杀投降的俘虏,程昱出面劝曹丕不要这样做,理由是:
 
诛降者,谓在扰攘之时,天下云起,故围而后降者不赦,以示威天下,开其利路,使不至于围也。今天下略定,且在邦域之中,此必降之贼,杀之无所威惧,非前日诛降之意。
 
他想告诉曹丕的是:以前和其他军阀争夺天下,为了威慑敌人,让他们不敢负隅顽抗,所以制定了&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的法令如今天下大致在手,杀自己境内的投降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综合《三国志·魏书·张乐于张徐传》与《三国志·魏书·程郭董刘蒋刘传》可以知道,&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这道法令是曹操制定的一道&ldquo常令&rdquo,曾被曹魏的将领们长期付诸实践。
 
另据《三国志·魏书·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的记载,还可以知道,这道法令针对的并非只是敌军官兵,包括城内百姓在内的其他投降者也在&ldquo不赦&rdquo之列。《三国志·魏书·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里有这样一段文字:
 
田银、苏伯反河间,银等既破,后有余党,皆应伏法。渊以为非首恶,请不行刑。太祖从之,赖渊得生者千余人。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ldquo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rdquo太祖大悦,迁魏郡太守。
 
田银、苏伯在河间起兵造反,被镇压后,按法令他们的余党也都要被斩杀,国渊认为这些人不是首恶,向曹操求情不要屠杀他们,救了一千多人的性命。&ldquo后有余党,皆应伏法&rdquo一句显示了&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其实是一道屠城法令。
 
从初平四年的&ldquo徐州大屠杀&rdquo,到建安十六年程昱劝阻曹丕不要再执行&ldquo围而后降者不赦&rdquo的屠杀令,曹操屠杀了无数的无辜降兵和无辜百姓。曹操的制度性屠杀也许连以残暴著称的董卓都要甘拜下风。
 
荆州百姓对曹操的屠杀法令深感恐惧,听闻曹军南下,赶紧收拾家当南逃,可以说是情理中事。毕竟,天知道刺史、郡守会不会抵抗,天知道会不会有围城,天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ldquo不赦&rdquo的一分子。总之,稳妥起见,还是先跑了再说。
 
 
 
 
▌秦制时代的军阀混战:
谁的手段越狠,谁就越有可能胜出
 
秦制时代的军阀混战有一个非常寻常的道理:谁的手段越狠,谁就越有能力从百姓身上榨取到更多的人力、物力资源,谁就最有可能胜出。
 
曹操正是汉末、三国时代的那个手段最狠的人。屠城只是他&ldquo狠&rdquo的一隅,更狠的政策是所谓的摧抑豪强与兴办屯田。
 
●摧抑豪强:
 
&ldquo豪强&rdquo两个字是曹魏(本文的&ldquo曹魏&rdquo字样是一种广义指称,既包括曹操控制下的东汉时期的政权,也包括曹丕称帝后的魏王朝)对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的一种统称,带有强烈的贬义。
 
&ldquo摧抑豪强&rdquo四个字组合起来,也很有维护社会公平的味道。曹操在建安九年(公元204 年)九月下达的《抑兼并令》也是在高喊&ldquo不患寡而患不均&rdquo的口号,说要打击&ldquo豪强&rdquo,为&ldquo下民&rdquo伸张正义。
 
伸张正义大体只是口号。曹魏所垂涎的是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控制的土地与依附人口,将他们的土地变成曹魏所有,将他们的依附人口变成曹魏的编户民,曹魏才能汲取到更多的人力与物力。
 
反之,若放任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存在,那就相当于给了编户民用脚投票的机会。当百姓无法承受来自曹魏及其代理人的剥削时,就会两害相权取其轻,投入地方上有力量的大族的怀抱,以寻求庇护。
 
在豪强的庇护下,百姓也许需要缴纳更高额度的田租,但可以免除更痛苦的徭役、兵役。细察汉末各路军阀的命运,可以发现一条规律:
 
凡致力于对内摧抑豪强的,对外往往也会表现出强烈的侵略性,比如曹操与孙策。凡对内选择与豪强合作的,对外扩张的欲望也要稍逊一筹,比如袁绍。有些军阀甚至于近乎没有对外扩张的欲望,比如刘表与刘璋。
 
 
 
这条规律的成因也不复杂。对内摧抑豪强,消灭了地方上的豪强,百姓被原子化,军阀就可以用低成本来加重剥削,有效汲取到更多的人力与物力,这些人力与物力就可以支撑起他们对外扩张的野心。
 
反之,那些依赖与豪强合作而形成的军阀集团,比如单骑入荆州后选择与蔡氏、蒯氏合作的刘表,他们可以汲取到的人力与物力就要少很多,汲取难度也高,而且豪强大多不愿牺牲自己掌控的人力、物力来支持军阀的对外扩张。于是,依赖与豪强合作的军阀即使有对外扩张的野心,也很难有付诸实行的机会。
 
也就是说,曹操所谓的摧抑豪强,本质上是在追求更强有力地榨取自耕农和自由民的税赋。
 
摧抑豪强与租调制配套运作,&ldquo曹魏的户调较之汉代的口钱和算赋(两种人头税),大约加重了四倍&rdquo同时,百姓承担的田租达到了亩产的七分之一(考虑到亩产有限,这个比例其实是很高的),较之汉代通行的三十分之一,也高出了四倍有余。若放任地方上豪强存在,百姓用脚投票,寻求庇护,如此强的榨取力度是无法长期维持的。
 
●兴办屯田:
 
曹魏的屯田分民屯和军屯两种。
 
民屯本质上近似于一种农奴制度。一旦成为曹魏的屯田民,就将终身被束缚在屯中,不能随意迁徙,也不能变成由郡县管辖的编户民,只能世代受军事化管制。
 
做曹魏的农奴,不但没有人身自由可言,还须将50%(不使用官牛)或60%(使用官牛)的产出交给官府,同时无条件从事诸如垦荒、修路、造屋、输租等各种徭役,包括给长官做家奴,非常时期还得参与战事。用张大可先生的话说就是,&ldquo屯民所处地位是军事管制下的农奴,每一个屯田点就是一座劳役集中营&rdquo。
 
自然,屯田的暴政经常会造成&ldquo民不乐,多逃亡&rdquo 的现象。公元213 年,曹操南征孙权,下令将江淮一带的编户民移往内地,结果&ldquo江、淮间十余万众,皆惊走吴&rdquo。曹魏的百姓深刻了解做屯田民有多悲惨,遂纷纷逃往江南,投入孙吴政权的怀抱,总计多达十余万人。
 
 
 
而军屯的奴役远比民屯残酷。为尽可能控制住屯田兵,驱策他们战时流血、平时流汗,曹操建立了一套以胁迫为核心的&ldquo士家制度&rdquo。
 
屯田兵被称作&ldquo士&rdquo,其子孙被称作&ldquo士息&rdquo,其妻被称作&ldquo士妻&rdquo,其家被称作&ldquo士家&rdquo。只要做了&ldquo士&rdquo,就世世代代不能再做自由民,子子孙孙都是曹魏的兵奴兼农奴。
 
&ldquo士&rdquo死了,他的妻子也不能改嫁给自由民,只能服从官府分配改嫁给其他的&ldquo士&rdquo。&ldquo士&rdquo的子女同样只能婚配其他&ldquo士&rdquo的子女。而且,&ldquo士&rdquo在边境屯田,他的妻子和儿女会被朝廷当作人质,集体控制在他处从事生产。
 
为防止&ldquo士&rdquo的反抗,曹操还制定了严厉的《士亡法》。若有屯田兵选择逃亡,官府会杀死他们的家属,后来修改为籍设逃亡&ldquo士&rdquo的家属为官奴婢。但是即便如此,&ldquo太祖患犹不息,更重其刑&rdquo,让曹操头疼的逃亡现象仍不断发生,可见对百姓压榨之严重。
 
《晋书·文苑传》里的赵至就是曹魏政权下的一个&ldquo士息&rdquo,也就是屯田兵的儿子。他和母亲作为人质被官府从家乡代郡迁至河南缑氏,与其他屯田兵家属共同生活。
 
赵至不甘心像父亲面包那样一辈子做毫无自由的奴隶,想要逃跑,又怕家人遭到官府的报复,于是在15 岁的时候开始装疯,经常假装走出三五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后被人寻回他还拿火烧自己的身体,烧伤十多处。
 
一年后,觉得基层的监管者真的已经相信自己疯了,他才正式出逃,最后在遥远的辽西用假身份洗掉了低贱的&ldquo士息&rdquo出身,成为可以做官的自由民。
 
所以,曹魏之所以能够在汉末、三国的乱世之中胜出,核心原因并不仅仅在于曹操、曹丕个人如何雄才大略,而是他们的手段够狠、够硬、够有效,建立起了比其他军阀更强大的人力、物力的汲取机制。与之鼎立的其他政权,也是相似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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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曹操式的胜利不值得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