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6-18 18:04:11
午夜兩點的時候,我還在看紀戎歌爲我選擇的新卡通片《蠟筆小新》,莫帆已經累得睡着了,太子和貝勒在我腳邊。
那天夜裏,不知道是因爲我看計劃表看得太過頭疼,還是别的什麽原因,我總是很難入睡。
直到一聲尖銳的鈴聲響起,才将我從自己的世界裏驚醒。
我接起電話,是紀戎歌嘶啞焦灼的聲音,他說,莫春,我在你樓下,你趕快下來,麥樂出事了!
麥樂出事了!
我套上肥大的T恤就跑下了樓。
沒有風的夏夜,紀戎歌的車就停在樓下,就像一個沉默的怪獸,随時會将我帶到一個我不願意見到的現實面前。
我問紀戎歌,麥樂出什麽事了?
問這句話的時候,我萬分焦灼。
是啊,麥樂會出什麽事?車禍?還是被蘇格拉給抓住,一起同歸于盡沒死成?
紀戎歌看了看我,眼神痛楚。說,你先别胡思亂想,到了醫院再說。現在,我不想跟你說這件事情。
去到醫院的時候,我才發現,病室外,不僅僅有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還有一些警察。張志創便是其中一個。他背靠在窗前,頭微微低着,頭發遮過了眼睛,遮住了眼睛之中一望無際的憂傷。
我緊緊抓住紀戎歌的衣服,我說,麥樂出什麽事情了?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啊!她怎麽了!
紀戎歌看了看我說,麥樂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喊你的名字。所以,醫生希望你來,配合一下治療,所以,張志創才要我将你帶來。
我當時已經懵了,什麽都不清楚。隻知道麥樂很危險,她現在需要我,所以我就仰着臉看着紀戎歌,希望他能告訴我,到底麥樂怎麽了。
張志創看到我來了,就一聲不吭地推開病房門,對裏面的醫生說,莫春,來了。
紀戎歌緊緊握了一下我的手,他說,莫春,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不許激動,因爲麥樂需要你!你不能哭,你要保證!
我當時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不想看,現在的我,隻想見到麥樂,見到那個中午被我扔出家門的麥樂,此時的我,還能保證什麽?保證你三舅姥爺個頭!
當醫生把我給帶進病房的時候,病床上的麥樂,頭發已經變得亂七八糟,有的地方已經被火烤得隻留下了頭皮,她的臉色慘白中透着青紫的傷痕,嘴唇幹裂如枯地,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哇的哭了起來。
可能是我的哭聲傳到了麥樂的耳朵裏,她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喃喃,莫春,莫春,你快跑!然後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抽搐,然後,她又突然放松了下來,含糊不清的喃喃着,莫春,真好,莫春,幸虧你沒來,莫春……
此時,病房中彌漫着一股皮膚燒焦的味道。
醫生相互看了一眼,說,有反應的。可是爲什麽總是不肯醒呢?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就抱着麥樂哇哇的哭,我說,麥樂,你怎麽了?你快點告訴我,你怎麽了?
因爲我的觸碰,麥樂因爲疼痛,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那些醫生慌亂地将我拉開,說,别碰她,她現在全身是深度烤傷!
醫生說,麥樂全身是深度烤傷!
我此時,才明白,爲什麽病房之中有一股皮膚燒焦的味道。那一刻,我幾乎幹嘔起來。
一個老醫生上前來,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他說,姑娘,你的朋友,經受了很慘痛的傷害。她的身上現在全部都是煙疤,而且……說到這裏,老醫生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用什麽方式,說出來才能讓我接受。最後,他輕輕的說,你朋友的胸部被烤傷了,而且下身……也被深度烤傷了,情況不容樂觀……
頃刻之間,我的世界在老醫生的那幾句話下,天崩地裂。
天崩地裂的,還有我的心髒。
我倒在地上,手腳冰涼,看着床上昏迷的麥樂,幾乎哆嗦成一團。突然之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麽,我想,是不是我中午讓麥樂出門,而她遭遇了打劫,被一群壞人給傷害了。
可是,他們爲什麽要這樣傷害她?
她的身體剛剛才經曆過一場巨大的傷害啊。
紀戎歌将我抱出去的時候,我不停的喃喃着,我該死!我該死!我說,如果不是我非要麥樂出去的話,她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不會遇到這樣的傷害。我又看了看張志創,我拉着他的手,我說,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如果我讓她安心的在家等你的約會的話,她就不會受傷害。
張志創的手,從我的掌心滑落。眼淚,落在了地上。
紀戎歌不說話,一直在聽着我呓語。
那天夜裏,我發起了一場巨大的高燒。我感覺正有一場熊熊的烈火,在燃燒着我的身體,讓它焚毀成灰!
我在夢裏跟麥樂說,别怕,麥樂,我要和你一樣,我永遠陪着你!永遠不離開你!
麥樂就對着我笑,笑容像鮮血一樣明亮。她說,莫春,你個傻瓜啊,我不恨你的,你不要難過了,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
我上前扯住她,不要她離開。她就猛然回頭。惡狠狠的看着我,說,莫春!我恨你,都是你的錯誤,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然後,我就從睡夢中哭醒了。
眼淚全都沾在紀戎歌手上。
而我的麥樂,卻一直一直都不肯再清醒。她隻是在不斷的夢呓,不斷的求救,就是不肯睜開雙眼,看看這個世界。
那個老醫生說,可能是因爲她經曆的那件事情太慘無人道了,所以,她暫時将自己包裹在自己的世界裏,就像一個睡着了的蝸牛一樣,不想探出它的殼,不想再與這個她認爲殘酷的世界有任何的聯系。
麥樂,麥樂,你到底經曆了怎樣的折磨啊?
梧桐那麽傷 第六章 四十四
當時的我,并不知道,在這個醫院裏,還有另一個女孩,也受了傷,隻不過,她沒有麥樂傷的那樣嚴重。
這是隔了很久,我從門外的警察和醫生的談論中知道的。
他們說,那個女孩心真狠啊,就爲了不要那些不良少年傷害自己,竟然主動提出喊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過來供他們消遣。
他們說,張警官的女朋友是個好姑娘,隻是,太可憐。怎麽會交上了那樣的毒蛇做朋友呢。
噓——别說了,那條小毒蛇又出洞了。
此時,黃小詩被兩個護士扶着,從病房裏走了出來,而此時的我,正在紀戎歌的陪伴下,守在昏迷中的麥樂的病房外。
當這些話,如同毒箭一樣射入我的耳朵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
原來,那一天,黃小詩約我去蝴蝶沙的原因,竟然是她遭遇了不良少年的劫持,爲了脫身,她打算把我給貢獻出去,供人禍害。而我,卻因爲要幫白楚統籌畫展的計劃表,沒有出門,把傻乎乎的麥樂給送入了虎口……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她,居然爲了保全自己,竟肯将無辜的我和麥樂卷入這場傷害之中。我還一直傻乎乎的當她是朋友,還在她和麥樂關系出現裂痕的時候,爲她們做和事佬!
我***簡直是個傻瓜!
突然之間,麥樂的病房裏,又傳來了她的痛呼聲,她幾乎是在夢呓中呼喊着,說,莫春,莫春,真好,幸虧你沒來!
那一刻,她身上的傷,她幹裂的唇,她慘白中帶着青紫的臉龐,如同烈火一樣灼裂了我的胸腔。
那一刻,想到受盡了折磨的麥樂,我殺了黃小詩的心都有了!所以,紀戎歌幾乎都沒能拉住我,我整個人撲向了黃小詩。
我一邊撕扯着她的頭發一邊狠狠的打她,我說,你這個賤人爲什麽***爲什麽還活着!你***就是婊子養的!老娘我今天撕碎了你!
黃小詩一聲不吭的任我嘶打,最終,她的頭發被我扯亂,高高束起的馬尾散了開來,露出了她頭皮之上,那個舊年的傷疤。
那一刻,我愣住了。揮向黃小詩臉上的手,再也無法落下去。
黃小詩一邊擦着嘴巴上的血迹,一邊沖着我微笑,她說,怎麽?你打啊!你不是要打死我這個婊子養的嗎?你不是要撕碎我嗎?你來啊!先把我頭上的這個秃斑給撕碎了再說!說完,她的目光又如冰雪一樣!
她看着我愣得像石頭一樣,就很輕蔑的笑,說,莫春,我們三個人,我最讨厭的就是你,在我們三個人之間,你永遠都是那個最得意的。曾經的你,把這樣巨大的傷疤留在我的腦袋上,我都沒有說什麽!現在,我不過是将這巨大的傷疤留在了麥樂的身上,你***才是婊子養的呢!你***沒有受傷,還立什麽牌坊!你如果真的那麽在意你的朋友的話,那麽現在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是你,于莫春!而不是***這個傻子姚麥樂!
黃小詩“等死”兩個字,就像毒針一樣插在我的心上,那一刻,我想起麥樂,想起了一直昏迷的麥樂,到底是多大的屈辱多大的苦難讓她不肯睜開眼睛,不肯再多看一眼這個世界!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些不良少年猙獰的表情,猥亵的笑容,還有烙在她那些疼痛的煙疤,那些燃燒的火苗,它們本來都屬于我的,卻無情的燃燒到了麥樂身上。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黃小詩在摩天輪下說的那句話,她說,其實,每個人的心裏暗處,都盤着一條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毒蛇。有的人心中的毒蛇永遠地睡着了;而有些人心中的毒蛇突然驚醒了,吐着鮮紅的芯子,擊中了那些或許自己都不想傷害的人。
那麽,她當年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開始蛻變?
我撕扯着黃小詩的頭發,我說,你***不是肚子裏有一條毒蛇,你***是一肚子毒蛇!你,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毒蛇!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你爲麥樂償命吧!
這種仇恨再也沒法被黃小詩腦袋上的那團舊傷給掩埋!我發瘋一樣,将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了她的身上,拳頭重重地落在她的臉上的時候,她居然像一朵盛開的罂粟一樣笑了,臉上飛起的拳印,伴着她凄厲的目光,流了下來。
那一刻,黃小詩卸下了所有的冷漠,她說,莫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因爲麥樂恨死了我,其實,我也恨死了我自己,一直以來,我都認爲是你和麥樂對彼此的好,多于對我的好。當昨天我将你們倆拉入這場災難我才知道,一直都是我自私。因爲我自私,所以,注定我配不上你們這樣的朋友,所以注定你們兩個可以爲彼此兩肋插刀,而我不能!莫春,你打死我吧,你爲麥樂打死我吧,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出賣了自己的青春,出賣了自己身體,可是到了現在,我一無所有!你有紀戎歌一直陪着你,而麥樂,有張志創一直陪着她,可是,我白白用我的身體取悅了姓邱的那麽久,到了現在我受傷入院,他卻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其實,那些小無賴包圍了我的時候,我開始隻是害怕,我隻是想跟你和麥樂尋找幫助,我并不是真的要傷害你們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說完,黃小詩抱着膝蓋在長長的醫院走廊上哭。
很多人見證了這場毆鬥,卻沒有人肯上前來,爲她拉開我的拳頭!
或許,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杆秤。
來衡量,是與非。
那天,當我扯身離開的時候,黃小詩突然緊緊地抱住我的腿,她滿臉青紫的傷痕,看着我,說,莫春,如果我告訴你,那天,你和麥樂同我後媽厮打完從醫院裏離開,跟着紀戎歌回家的消息,是我告訴白楚和你弟弟的,你會不會更痛恨我?既然将麥樂傷害到這個樣子的事情我都已經做了,那麽我幹脆就讓我将心裏所有的毒蛇都吐出來吧!
說完,她眼淚汪汪地看着我,她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像個瘋子一樣,看不得你和麥樂的任何幸福!
她自顧自的傾吐着她的罪行,卻不知道我的心在麥樂那聲聲的痛呼之下,已經麻木。
醫院的長廊那麽長,我走啊走啊,卻走不過那道爲友情所傷害的牆。
梧桐那麽傷 第六章 四十五
麥樂一直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肯走出來。
醫生對張志創說,你的女朋友前段時間經曆過流産,而此刻下身又經受了這麽大的烤傷,我擔心,她是有意識的将自己的感情封閉了。
醫生說完這句話,張志創愣在了原地。
他吃驚地看着醫生,又茫然地回頭看着紀戎歌和我。
紀戎歌的眼睛移向了别處,那一刻,突然之間,我和紀戎歌仿佛成了罪不可恕的人,我們對他隐瞞了麥樂的往事。
張志創一聲不吭地走出病房門,紀戎歌上前去拉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他說,你和她們兩個合夥騙我,騙夠了沒有?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多可笑!我***在你眼中生下來就活該戴綠帽子嗎?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病房。
當時不知道醫生有沒有看到,麥樂的手輕輕地握起,又輕輕的松開,眉宇之間是痛徹心肺的悲傷,眼角突然溢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淚。
我突然發現,原來,麥樂是對周圍有感受的!
隻是,她再也不願意,讓自己醒來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都碎了。而張志創的一番話,如果麥樂真的都聽見了,會不會更不願意再醒來?
可是,我們又如何要求一個男孩子,愛我們的同時,連同我們的傷痕我們的苦難我們曾經的不堪,一起來愛?
或者,張志創是個好男人,但是他太過理性!
可是,這所有的借口都不是理由,我想,在麥樂的眼淚滴下的那一刻,我的心是恨他的。
然後,即使是恨他,我也在後來低聲下氣去請求過他,請求他繼續陪在麥樂身邊,因爲她是愛他的,需要他的。
可是張志創的眼睛是這樣的清冷,他一字一頓的說,莫春,你得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
是的,他需要衡量一下,這個叫做麥樂的傷痕累累的女人,是不是值得自己繼續愛下去?
他這麽理性的人,是該好好的衡量一下。
但是,這個世界之上,也有不需要衡量就可以爲你奮不顧身的人。蘇格拉應該就是這樣的人。
他每天都會跑到醫院裏,看着病床上的麥樂發呆。
他似乎不記得麥樂捶打他時的兇惡了,隻是喃喃的對着病床上的女孩,小聲地低語,麥樂,麥樂,你快醒來吧!你無論是什麽樣子,都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
我想,我不在的時候,他應該跟麥樂這麽說過,麥樂,麥樂,你快醒來吧,你如果醒來,我就再也不看小H書了,我隻看你!
我們最真的愛情,在很多時候,總是遇不到最真的人,而很多對我們真的人,我們卻不願意将自己的愛情交付給他們。
麥樂,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傻啊?
還有很多次,黃小詩偷偷的來到她的病房,都被我厮打出去。
黃小詩在流淚,我在流淚。可是,再多的眼淚也無法撫平她給麥樂身上留下的傷痕。
那個時間,也有一件事給我身上留下了無可補償的傷痕,但是我将它悄悄地掩藏了起來,不肯告訴第三個人,哪怕紀戎歌。
因爲,這是我的傷啊。
我永遠都無法抹平的傷。
那天,我給麥樂去拿化驗單回來,剛要推門,卻看見,白楚的手緊緊握着麥樂的手。他看着昏迷的她,臉上的表情憂傷異常,他喃喃着:麥樂,莫春說你不肯醒,是因爲你受過了太多太大的傷害,是不是,我也是其中一個?如果,當時,我能勇敢地承擔自己那場酒後的失誤,讓你生下那個孩子,你現在會不會更加堅強一些?而不是這樣,再也不肯醒來?
當時的我,心冷成了冰雕。
我突然記起,那個夜晚,我和麥樂陪着白楚借酒澆愁。白楚因爲溪藍的病危而嚎啕大哭,當時的我,滿心酸澀的離開,走在城市長長的街上,将醉醺醺的麥樂和已經迷亂了的白楚留在了身後……
哦。
原來我愛的這個男子,給了這麽多女子傷害?
從溪藍到我,到麥樂!
可是,我卻如何也不願意放下,這個從我十四歲起,就是我終極夢想的男子。
白,和楚,都是我愛的字。
而白楚,你卻是我不願意放開手的人。
我抱着胳膊無聲地在牆角哭泣,很久之前,每次看電視的時候,都會看到有人無力的倒在牆角低聲啜泣,當時我還想,她們真傻,這個姿勢多難受啊,還會硌得屁股疼。如今才知道,自己其實在傷心過頭的時候,比她們強不到哪兒去。
這個世界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身後的這堵牆。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麥樂和白楚的種種對白和神情。白楚眼裏的躲閃,麥樂眼中的不屑。
曾經的我,還在麥樂懷孕的時候,義薄雲天的說,我要保護你!我去替你殺了那男人!
可是,我根本就保護不了她!還用自己拿着當寶貝的男人傷害了她。
我以前整天蹦着跳着大着舌頭對麥樂說,咱們是好姐妹,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咱們胡蘿蔔姐妹花一輩子穿一條褲子。
可是,如今的她,因爲我而傷痕累累,卻将這麽多的痛苦都憋在了肚子裏!如果我不出現在這個門外,這一切,都會被她憋一輩子!
而我,卻不能說服自己沖進去狠狠地給白楚一記耳光!爲我心愛的麥樂,昏迷的麥樂,傷痕累累的麥樂,說一句公道的話語!
我隻會躲在這個牆角像個沒用的傻瓜一樣偷偷的哭!
這麽多年喜歡的男子啊。
白楚。
溪藍說,他一直維護着自己在心裏神一樣的完美!
那我呢?
我又如何不是這樣?在努力地神化着自己從十四歲開始就喜歡的這個男子,永遠永遠不敢同他一起去面對任何的傷痕。
時至今日,我還抱着這樣卑微這樣無恥的念頭,我期望着有一天,白楚終于肯徹底的愛我了,而我,最終獲得了他的愛。而我們之間相愛得嚴絲合縫,沒有任何的傷痕!
宛如水晶!
麥樂啊,麥樂!如果你知道,你用十九年交的朋友,于莫春,竟然有那麽多卑微的小心思,你還會繼續喜歡她麽?繼續拿她做最好的朋友嗎?
或者,你會一腳将我喘開,說,滾你三舅姥爺的!
可是,現在的你,隻能躺在床上,披着一身記憶的傷。如果你可以醒來,我真的願意你踹我一腳,不,十腳,一百腳,一千一萬腳……我都是樂意的。
那次在牆角哭泣之後,這個秘密就這樣被我悄悄地放在了心底,隻是,在很多個午夜夢回的時刻,我會想起當時的麥樂,當時的麥樂面對着我對那個造成她懷孕的男子的追問時說的那句話,她說——莫春,我***更想保護你!
是啊。
你保護了我,所以,将這萬千的苦果生生地吞在自己的肚子裏。
可是,我呢?
我卻爲了保護自己最初萌生的感情,選擇了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麥樂,我也說過,要保護你。
可是,我他媽的真虛假,從頭到尾,我的存在,除了給你帶來傷害,還是傷害!
如果,可以,我該拿誰來還給你?我該讓誰給你此後的平靜、安穩和幸福呢?
梧桐那麽傷 第六章 四十六
暑假的盡頭,莫帆來看麥樂的時候,眉頭皺的很緊,悄聲跟我說,胡爲樂還沒有回來。
那個時候,麥樂已經清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發現,自己這樣單薄的身體,應該找一個更加堅硬的殼呢?很多時候,她不看我,一個人坐在牆角數陽光玩。我深深地埋頭,不敢擡敢,其實,麥樂,我知道的,你很早就清醒了。隻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可以保護你周全的堡壘,所以,你再也不願意醒來,如今,你醒來了,卻仍舊恍似夢中,不肯與外界交流。
我突然想起,當年,躲在牆外偷聽的麥樂和我聽到秦岚曝光黃小詩日記的時候,我和麥樂關于朋友之間的“傷害”曾經有過的對白——
麥樂說,你要是傷害我的話,莫春,她輕輕地笑,咬了咬下唇,看着我,不說下文。
我說,我要是傷害你的話,你就殺了我吧。
麥樂說,你如果傷害我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因爲我知道,除非是你萬不得己,否則,于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想到這裏,我突然擡頭,看了看被我間接傷害了這麽多次的麥樂,正在對着陽光發呆的麥樂,我輕輕的抓住她纏着紗布的手,說,麥樂,我終于傷害了你,你殺了我吧!
麥樂的目光緩緩地從窗前的陽光處回落,落在我的身上,她仿佛在很痛苦的思考什麽,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也很怪異,最後,她不看我,繼續數陽光,一邊數,一邊喃喃,那些細到了嗓子裏的話,分明是舊時的語,别人如果聽不懂可以理解,可是,我曾經親曆了它們,我還是聽得到的,麥樂幾乎夢呓一樣的嗓音——你……如果……傷害……我的話,我會……原諒你的!因爲……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那一刻,我終于咧着嘴巴在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孩子面前痛哭出聲音。
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莫春……這個臭屁女人……絕對不會……傷害……國色天香的……姚麥樂的!
後來,爲了配合治療,麥樂剃掉了所有的頭發,光着腦袋,像個傻瓜一樣。眼神依舊清澈,隻是,不太說話。
當時山西黑磚窯的報道,彌漫着整個媒體,莫帆常對着報紙發呆。我當時傻傻的想,如果麥樂沒有受過那場嚴重傷害的話,一定會開玩笑說,我靠,胡爲樂八成是給留在黑磚窯了。
事實證明,我确實是一隻烏鴉。
當張志創帶來了胡爲樂的消息的時候,我和莫帆、紀戎歌正在陪着麥樂。麥樂看都沒看張志創,隻是對着陽光發呆,而張志創也隻是看了滿身傷痕的麥樂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世界,情愛之中,千萬不要比較誰比誰的心腸硬!那會讓你更冷,更冷。
莫帆聽到胡爲樂的消息後,不顧一切沖出了門外!我和紀戎歌先愣在這個消息裏,後來,不放心,緊緊地跟在莫帆的身後。
當時,太陽很毒,肆無忌憚地照在我們的皮膚上。
莫帆沒有停頓,一直一直跑,直到跑到了派出所。
原來,命運并不會因爲你欲哭無淚,而停止給你傷悲。
當那個小黑人出現在我們面前時,莫帆整個人都繃緊了,傻傻地看着那個一邊傻笑一邊舞蹈的小黑人,眼慢慢地有了一種紅色在他的眼睛之中凝聚。
那個小黑人是胡爲樂嗎?是那個整天和他一起昏天黑地的好兄弟胡爲樂嗎?那個曾經在初次見面就将自己鞋子脫給他的胡爲樂嗎?
此時一别,已經一個半月,張志創說,胡爲樂已經在黑磚窯被囚禁了一個多月,整個人已經失常了。
一直沉默的莫帆,張開嘴巴啊啊地哭出了聲音,他緊緊抱着在笑啊跳啊的胡爲樂,但是胡爲樂并不理睬他,相反還覺得這個抱住自己的人很煩,影響了自己的舞蹈。所以,他舉着滿是傷痕的烏黑的手将莫帆重重的推翻在地後,依舊傻傻地笑,然後不停的跳舞,腳上的鞋子黑乎乎的,已經被踩爛了。
莫帆看了之後,俯下身來抱着他的腿哭。
胡爲樂繼續跳舞,不管三七二十一踢莫帆的小腹。我滿心痛楚,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我的預料,我隻是以爲這個小孩子鬧鬧離家出走,但是我沒有想到現在的社會,居然還存在着像山西黑磚窯這樣蠻橫殘酷的“奴役”行爲!
我顫抖地擡起手,想伸手,磁磁胡爲樂,卻被莫帆一把給擋開了。
毫不留情!
是的,在這個十七歲的小男孩眼裏,是我的刻薄,導緻了他好兄弟的出走——隻爲了賺錢給我買戒指,隻是爲了證明,他有愛我的權力!
而正是這場出走,導緻了一心想賺錢的他被人販子拐賣進山西的黑磚窯……
雖然,莫帆不會對我吼,但是我知道,他恨我了,已經開始恨我了!
可是,渾蛋莫帆,那不是我願意的啊!
我隻能傻傻地看着胡爲樂,看着他不停的傻乎乎的笑。
莫帆一邊哭泣,一邊脫下自己用打工錢新買的鞋子,他哭着給胡爲樂脫下了露腳趾的舊鞋子,又哭着給他換上自己的新鞋子。就像當年他們年少時的那場初識時胡爲樂脫下自己的新鞋子換下他腳上那雙寒酸的冒牌雙星一樣。
但是胡爲樂并沒有因爲這個鞋子新而珍惜,他繼續跳啊跳,終于将莫帆新給他穿上的鞋子也跳脫了……
那一天,在派出所,莫帆就抱着那兩隻被胡爲樂跳脫的新鞋子哭泣。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欲哭無淚。
那些青春的傷痕,除了歲月,沒有誰。能将它撫平?
很多天氣很好的時候,莫帆都在陪伴着胡爲樂。
兩個玲珑少年。
他傻笑,他也跟着傻笑,他舞蹈,他也跟着舞蹈,最後他流着口水嘲笑總是模仿自己的他說,傻瓜啊。他卻忍不住再次大哭。
天氣那麽好,太陽也很明亮。
陽光之下,兩個花樣少年,一個在傻笑着舞蹈,一個在抱頭痛哭。
而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裏,我陪伴着已經醒來,卻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麥樂。
她的腦袋秃秃的,臉上有傷痕,可是眼睛還是很大,很漂亮。
她常常對着天空發呆,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說話了,她低頭,隔着衣服看了看自己被烤得嚴重變形的胸部,說,莫春啊,如果将來,我生了小寶寶的話,你來給我哺育好嗎?我不想餓着它。
我輕輕地點頭,落淚。
梧桐那麽傷 第七章 四十七
那個暑假,唯一可以作爲安慰的便是,白楚的畫展終于要開展了。
我一邊給麥樂擦臉,一邊跟她講白楚最新的消息。我說,麥樂,今天下午我帶你去看白楚的畫展啊。
是的,我爲這個男子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爲此,紀戎歌已經同我決裂。
原因就是因爲,那天下午。
白楚拉過我的手,将一把晶亮的鑰匙,放到我的手心。
我遲疑地看着他,他薄透明的茶褐色瞳孔裏,遊弋着一段像童話一樣美好的神情。近日操勞而忽略的頭發,已經微微遮住了眼睛。他看着我遲疑的表情,嘴角輕輕上翹,眼底有種淡淡的自我嘲弄一樣的笑,說,怎麽?我不該碰你的手?因爲紀戎歌這等顯貴男子的女朋友!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手一直不曾放開我的手,而将它連同手心的鑰匙,一起緊緊地拉入自己的掌心,很緊很用力的握住。生怕失手放開,它們像飛鳥一樣,淩空消失掉。
眼前的這個男子,眼前的這隻溫柔的手,曾經都是我夢裏想要的。而在這一刻,它們卻都這樣毫無預兆地奉送到我眼前,讓我的心裏泛起了一絲不知是幸福還是難過的眩暈。
但是,刹那,紀戎歌那雙冷冽而清澈的眼睛,突然橫在我腦海,它們像兩道明媚而陰郁的傷口,瞬間,在我心底最溫柔的地方開出了鮮豔的花。
我一邊将手從白楚的手裏抽離,一邊語無倫次地岔開話題,我說,我隻是覺得這把鑰匙太重了,不能放在我這樣的小人物手裏。我怕給你弄丢了,那樣,将這個這麽重要的畫展搞砸了,我會死定了的!
但是,白楚并沒有将手放開,依然緊緊地握着,就像一個固執的少年那般執拗。他用力掰過我的肩膀,說,這個畫展,是我的夢想,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個對于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我留下,我希望,你能正眼看看我,正眼看看現在的你,和他一起,你很快樂嗎?
我當時有些憤怒也有些難過,很想問問他,是不是隻有紀戎歌喜歡,你才知道我多麽重要?你不要我喜歡他,你也不肯放棄溪藍,你拿我當什麽?
這時,紀戎歌卻突然出現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說,她是我的女人!她快樂不快樂與你無關!
白楚當時就愣住了。
我倉惶地回頭,一見紀戎歌那張清冷如冰的臉,差點想自殺算了。但是我聽了他的話後,還是很小聲的更正,說,我不是你的女人哎。
紀戎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扯到他的懷裏,手如鐵烙一樣,他狠狠地說,閉嘴!很快你就是了!說完,不由分說地将我從白楚的身邊帶離了。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将我壓在床上,那些落在我唇上的吻在我滿心惦記着白楚的情形下,變成了殘酷的懲罰。
他從我頸項前擡頭,雙眼黝黑,閃爍着憤怒和欲望的火焰,糾結跌宕,熊熊不熄!他咬牙切齒的說,莫春,是不是隻有這樣,你才能肯定,你是我的,不是白楚的。
我就冷冷的看着他,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我說,你真要是這樣做了,我就恨你一輩子!
紀戎歌說,那你就恨吧!一輩子是不是?好!那我就讓你記我一輩子!我讓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說完,他的手重重落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在他撕裂衣服的那一瞬間,我終于開始哭泣,開始低聲哀求,我說,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紀戎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看着身下淚如雨下的我,雙眸黝黑,眉心之間那道傷痕如同輕煙。突然,他發現,如果他停止的話,我極有可能從此跌入白楚的愛情,憤怒和嫉妒的火焰再次升騰在他黝黑的眼眸之中,他的手,帶着他身體的溫度和火熱,再次撕裂我的衣服。
我哭出了聲音,我說,我求求你了,求求求求你了!你真這麽做,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白楚在一起了。
紀戎歌當時就頹敗在地。
他痛苦地看着我,說,莫春,你是在爲另一個男人求我,不要侵犯你是不是?
我當時隻顧着從他身邊逃離,就沒有注意這麽多事情。隻是傻乎乎的點頭,傻乎乎的哭泣求饒。
那一天,紀戎歌将自己的外套套在了我碎裂的衣服上,一聲不吭,将我送回了家。他說,莫春,我成全你們!
我在下車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對于白楚的固執和不舍有些傻,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就猶豫了。
紀戎歌痛苦的看了我一眼,沉聲說,你快走啊!我不想自己反悔啊!我是人啊,不是神!
于是,我倉惶落逃。
自從他開車離開的那一刻,我便感覺,他已經從我的世界徹底抽離。
那時那刻,萬箭穿心。
梧桐那麽傷 第七章 四十八
自從紀戎歌那天晚上,驅車離開了我之後,我想過了千萬次我同他的再次相遇。
但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終有這麽一天,我還是會回來,哀求于他。
當我帶着麥樂來到白楚的畫室,企圖爲那些搬運的工人打開門,讓他們将所有的
畫搬到畫展之地的時候,整個世界開始變形。
白楚多年的心血,不複存在,那些畫居然成了一地廢紙!!!!
它們如同四分五裂的屍身一樣,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整個畫室在我的眼前,血
流成河的樣子。
我的大腦,嗡——一聲開始爆炸。
白楚說,這個畫展,是我的夢眼,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個對于我來說
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我留下!
突然之間,我想起了溪藍。
想起了,昨天,她手拖行李箱走到我的眼前,她委婉哀求,說,莫春,我已經滿
身傷痕了。我想離開這個城市了。離開前,我想看看我曾愛過的這個男人,所有
午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在看纪戎歌为我选择的新卡通片《蜡笔小新》,莫帆已经累得睡着了,太子和贝勒在我脚边。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因为我看计划表看得太过头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总是很难入睡。
直到一声尖锐的铃声响起,才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
我接起电话,是纪戎歌嘶哑焦灼的声音,他说,莫春,我在你楼下,你赶快下来,麦乐出事了!
麦乐出事了!
没有风的夏夜,纪戎歌的车就停在楼下,就像一个沉默的怪兽,随时会将我带到一个我不愿意见到的现实面前。
我问纪戎歌,麦乐出什么事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万分焦灼。
是啊,麦乐会出什么事?车祸?还是被苏格拉给抓住,一起同归于尽没死成?
纪戎歌看了看我,眼神痛楚。说,你先别胡思乱想,到了医院再说。现在,我不想跟你说这件事情。
去到医院的时候,我才发现,病室外,不仅仅有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还有一些警察。张志创便是其中一个。他背靠在窗前,头微微低着,头发遮过了眼睛,遮住了眼睛之中一望无际的忧伤。
我紧紧抓住纪戎歌的衣服,我说,麦乐出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她怎么了!
纪戎歌看了看我说,麦乐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你的名字。所以,医生希望你来,配合一下治疗,所以,张志创才要我将你带来。
我当时已经懵了,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麦乐很危险,她现在需要我,所以我就仰着脸看着纪戎歌,希望他能告诉我,到底麦乐怎么了。
张志创看到我来了,就一声不吭地推开病房门,对里面的医生说,莫春,来了。
纪戎歌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他说,莫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许激动,因为麦乐需要你!你不能哭,你要保证!
我当时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现在的我,只想见到麦乐,见到那个中午被我扔出家门的麦乐,此时的我,还能保证什么?保证你三舅姥爷个头!
当医生把我给带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麦乐,头发已经变得乱七八糟,有的地方已经被火烤得只留下了头皮,她的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紫的伤痕,嘴唇干裂如枯地,一直陷入昏迷之中——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哇的哭了起来。
可能是我的哭声传到了麦乐的耳朵里,她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喃喃,莫春,莫春,你快跑!然后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然后,她又突然放松了下来,含糊不清的喃喃着,莫春,真好,莫春,幸亏你没来,莫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就抱着麦乐哇哇的哭,我说,麦乐,你怎么了?你快点告诉我,你怎么了?
因为我的触碰,麦乐因为疼痛,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些医生慌乱地将我拉开,说,别碰她,她现在全身是深度烤伤!
医生说,麦乐全身是深度烤伤!
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病房之中有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那一刻,我几乎干呕起来。
一个老医生上前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他说,姑娘,你的朋友,经受了很惨痛的伤害。她的身上现在全部都是烟疤,而且……说到这里,老医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用什么方式,说出来才能让我接受。最后,他轻轻的说,你朋友的胸部被烤伤了,而且下身……也被深度烤伤了,情况不容乐观……
顷刻之间,我的世界在老医生的那几句话下,天崩地裂。
天崩地裂的,还有我的心脏。
我倒在地上,手脚冰凉,看着床上昏迷的麦乐,几乎哆嗦成一团。突然之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想,是不是我中午让麦乐出门,而她遭遇了打劫,被一群坏人给伤害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
她的身体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巨大的伤害啊。
纪戎歌将我抱出去的时候,我不停的喃喃着,我该死!我该死!我说,如果不是我非要麦乐出去的话,她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会遇到这样的伤害。我又看了看张志创,我拉着他的手,我说,你打我吧,你打我吧,如果我让她安心的在家等你的约会的话,她就不会受伤害。
张志创的手,从我的掌心滑落。眼泪,落在了地上。
纪戎歌不说话,一直在听着我呓语。
那天夜里,我发起了一场巨大的高烧。我感觉正有一场熊熊的烈火,在燃烧着我的身体,让它焚毁成灰!
我在梦里跟麦乐说,别怕,麦乐,我要和你一样,我永远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麦乐就对着我笑,笑容像鲜血一样明亮。她说,莫春,你个傻瓜啊,我不恨你的,你不要难过了,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我上前扯住她,不要她离开。她就猛然回头。恶狠狠的看着我,说,莫春!我恨你,都是你的错误,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眼泪全都沾在纪戎歌手上。
而我的麦乐,却一直一直都不肯再清醒。她只是在不断的梦呓,不断的求救,就是不肯睁开双眼,看看这个世界。
那个老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她经历的那件事情太惨无人道了,所以,她暂时将自己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一个睡着了的蜗牛一样,不想探出它的壳,不想再与这个她认为残酷的世界有任何的联系。
麦乐,麦乐,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啊?
梧桐那么伤 第六章 四十四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这个医院里,还有另一个女孩,也受了伤,只不过,她没有麦乐伤的那样严重。
这是隔了很久,我从门外的警察和医生的谈论中知道的。
他们说,那个女孩心真狠啊,就为了不要那些不良少年伤害自己,竟然主动提出喊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过来供他们消遣。
他们说,张警官的女朋友是个好姑娘,只是,太可怜。怎么会交上了那样的毒蛇做朋友呢。
嘘——别说了,那条小毒蛇又出洞了。
此时,黄小诗被两个护士扶着,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而此时的我,正在纪戎歌的陪伴下,守在昏迷中的麦乐的病房外。
当这些话,如同毒箭一样射入我的耳朵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那一天,黄小诗约我去蝴蝶沙的原因,竟然是她遭遇了不良少年的劫持,为了脱身,她打算把我给贡献出去,供人祸害。而我,却因为要帮白楚统筹画展的计划表,没有出门,把傻乎乎的麦乐给送入了虎口……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居然为了保全自己,竟肯将无辜的我和麦乐卷入这场伤害之中。我还一直傻乎乎的当她是朋友,还在她和麦乐关系出现裂痕的时候,为她们做和事佬!
我***简直是个傻瓜!
突然之间,麦乐的病房里,又传来了她的痛呼声,她几乎是在梦呓中呼喊着,说,莫春,莫春,真好,幸亏你没来!
那一刻,她身上的伤,她干裂的唇,她惨白中带着青紫的脸庞,如同烈火一样灼裂了我的胸腔。
那一刻,想到受尽了折磨的麦乐,我杀了黄小诗的心都有了!所以,纪戎歌几乎都没能拉住我,我整个人扑向了黄小诗。
我一边撕扯着她的头发一边狠狠的打她,我说,你这个贱人为什么***为什么还活着!你***就是婊子养的!老娘我今天撕碎了你!
黄小诗一声不吭的任我嘶打,最终,她的头发被我扯乱,高高束起的马尾散了开来,露出了她头皮之上,那个旧年的伤疤。
黄小诗一边擦着嘴巴上的血迹,一边冲着我微笑,她说,怎么?你打啊!你不是要打死我这个婊子养的吗?你不是要撕碎我吗?你来啊!先把我头上的这个秃斑给撕碎了再说!说完,她的目光又如冰雪一样!
她看着我愣得像石头一样,就很轻蔑的笑,说,莫春,我们三个人,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在我们三个人之间,你永远都是那个最得意的。曾经的你,把这样巨大的伤疤留在我的脑袋上,我都没有说什么!现在,我不过是将这巨大的伤疤留在了麦乐的身上,你***才是婊子养的呢!你***没有受伤,还立什么牌坊!你如果真的那么在意你的朋友的话,那么现在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是你,于莫春!而不是***这个傻子姚麦乐!
黄小诗“等死”两个字,就像毒针一样插在我的心上,那一刻,我想起麦乐,想起了一直昏迷的麦乐,到底是多大的屈辱多大的苦难让她不肯睁开眼睛,不肯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些不良少年狰狞的表情,猥亵的笑容,还有烙在她那些疼痛的烟疤,那些燃烧的火苗,它们本来都属于我的,却无情的燃烧到了麦乐身上。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黄小诗在摩天轮下说的那句话,她说,其实,每个人的心里暗处,都盘着一条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毒蛇。有的人心中的毒蛇永远地睡着了;而有些人心中的毒蛇突然惊醒了,吐着鲜红的芯子,击中了那些或许自己都不想伤害的人。
那么,她当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开始蜕变?
我撕扯着黄小诗的头发,我说,你***不是肚子里有一条毒蛇,你***是一肚子毒蛇!你,你自己就是***最大的毒蛇!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为麦乐偿命吧!
这种仇恨再也没法被黄小诗脑袋上的那团旧伤给掩埋!我发疯一样,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拳头重重地落在她的脸上的时候,她居然像一朵盛开的罂粟一样笑了,脸上飞起的拳印,伴着她凄厉的目光,流了下来。
那一刻,黄小诗卸下了所有的冷漠,她说,莫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因为麦乐恨死了我,其实,我也恨死了我自己,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你和麦乐对彼此的好,多于对我的好。当昨天我将你们俩拉入这场灾难我才知道,一直都是我自私。因为我自私,所以,注定我配不上你们这样的朋友,所以注定你们两个可以为彼此两肋插刀,而我不能!莫春,你打死我吧,你为麦乐打死我吧,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出卖了自己的青春,出卖了自己身体,可是到了现在,我一无所有!你有纪戎歌一直陪着你,而麦乐,有张志创一直陪着她,可是,我白白用我的身体取悦了姓邱的那么久,到了现在我受伤入院,他却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其实,那些小无赖包围了我的时候,我开始只是害怕,我只是想跟你和麦乐寻找帮助,我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你们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很多人见证了这场殴斗,却没有人肯上前来,为她拉开我的拳头!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来衡量,是与非。
那天,当我扯身离开的时候,黄小诗突然紧紧地抱住我的腿,她满脸青紫的伤痕,看着我,说,莫春,如果我告诉你,那天,你和麦乐同我后妈厮打完从医院里离开,跟着纪戎歌回家的消息,是我告诉白楚和你弟弟的,你会不会更痛恨我?既然将麦乐伤害到这个样子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那么我干脆就让我将心里所有的毒蛇都吐出来吧!
说完,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像个疯子一样,看不得你和麦乐的任何幸福!
她自顾自的倾吐着她的罪行,却不知道我的心在麦乐那声声的痛呼之下,已经麻木。
医院的长廊那么长,我走啊走啊,却走不过那道为友情所伤害的墙。
梧桐那么伤 第六章 四十五
麦乐一直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走出来。
医生对张志创说,你的女朋友前段时间经历过流产,而此刻下身又经受了这么大的烤伤,我担心,她是有意识的将自己的感情封闭了。
医生说完这句话,张志创愣在了原地。
他吃惊地看着医生,又茫然地回头看着纪戎歌和我。
纪戎歌的眼睛移向了别处,那一刻,突然之间,我和纪戎歌仿佛成了罪不可恕的人,我们对他隐瞒了麦乐的往事。
张志创一声不吭地走出病房门,纪戎歌上前去拉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说,你和她们两个合伙骗我,骗够了没有?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多可笑!我***在你眼中生下来就活该戴绿帽子吗?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当时不知道医生有没有看到,麦乐的手轻轻地握起,又轻轻的松开,眉宇之间是痛彻心肺的悲伤,眼角突然溢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我突然发现,原来,麦乐是对周围有感受的!
只是,她再也不愿意,让自己醒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都碎了。而张志创的一番话,如果麦乐真的都听见了,会不会更不愿意再醒来?
可是,我们又如何要求一个男孩子,爱我们的同时,连同我们的伤痕我们的苦难我们曾经的不堪,一起来爱?
或者,张志创是个好男人,但是他太过理性!
可是,这所有的借口都不是理由,我想,在麦乐的眼泪滴下的那一刻,我的心是恨他的。
然后,即使是恨他,我也在后来低声下气去请求过他,请求他继续陪在麦乐身边,因为她是爱他的,需要他的。
可是张志创的眼睛是这样的清冷,他一字一顿的说,莫春,你得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是的,他需要衡量一下,这个叫做麦乐的伤痕累累的女人,是不是值得自己继续爱下去?
他这么理性的人,是该好好的衡量一下。
但是,这个世界之上,也有不需要衡量就可以为你奋不顾身的人。苏格拉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他每天都会跑到医院里,看着病床上的麦乐发呆。
他似乎不记得麦乐捶打他时的凶恶了,只是喃喃的对着病床上的女孩,小声地低语,麦乐,麦乐,你快醒来吧!你无论是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最好看的!
我想,我不在的时候,他应该跟麦乐这么说过,麦乐,麦乐,你快醒来吧,你如果醒来,我就再也不看小H书了,我只看你!
我们最真的爱情,在很多时候,总是遇不到最真的人,而很多对我们真的人,我们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爱情交付给他们。
麦乐,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傻啊?
还有很多次,黄小诗偷偷的来到她的病房,都被我厮打出去。
黄小诗在流泪,我在流泪。可是,再多的眼泪也无法抚平她给麦乐身上留下的伤痕。
那个时间,也有一件事给我身上留下了无可补偿的伤痕,但是我将它悄悄地掩藏了起来,不肯告诉第三个人,哪怕纪戎歌。
因为,这是我的伤啊。
我永远都无法抹平的伤。
那天,我给麦乐去拿化验单回来,刚要推门,却看见,白楚的手紧紧握着麦乐的手。他看着昏迷的她,脸上的表情忧伤异常,他喃喃着:麦乐,莫春说你不肯醒,是因为你受过了太多太大的伤害,是不是,我也是其中一个?如果,当时,我能勇敢地承担自己那场酒后的失误,让你生下那个孩子,你现在会不会更加坚强一些?而不是这样,再也不肯醒来?
当时的我,心冷成了冰雕。
我突然记起,那个夜晚,我和麦乐陪着白楚借酒浇愁。白楚因为溪蓝的病危而嚎啕大哭,当时的我,满心酸涩的离开,走在城市长长的街上,将醉醺醺的麦乐和已经迷乱了的白楚留在了身后……
哦。
原来我爱的这个男子,给了这么多女子伤害?
从溪蓝到我,到麦乐!
可是,我却如何也不愿意放下,这个从我十四岁起,就是我终极梦想的男子。
白,和楚,都是我爱的字。
而白楚,你却是我不愿意放开手的人。
我抱着胳膊无声地在墙角哭泣,很久之前,每次看电视的时候,都会看到有人无力的倒在墙角低声啜泣,当时我还想,她们真傻,这个姿势多难受啊,还会硌得屁股疼。如今才知道,自己其实在伤心过头的时候,比她们强不到哪儿去。
这个世界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身后的这堵墙。
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麦乐和白楚的种种对白和神情。白楚眼里的躲闪,麦乐眼中的不屑。
曾经的我,还在麦乐怀孕的时候,义薄云天的说,我要保护你!我去替你杀了那男人!
可是,我根本就保护不了她!还用自己拿着当宝贝的男人伤害了她。
我以前整天蹦着跳着大着舌头对麦乐说,咱们是好姐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胡萝卜姐妹花一辈子穿一条裤子。
可是,如今的她,因为我而伤痕累累,却将这么多的痛苦都憋在了肚子里!如果我不出现在这个门外,这一切,都会被她憋一辈子!
而我,却不能说服自己冲进去狠狠地给白楚一记耳光!为我心爱的麦乐,昏迷的麦乐,伤痕累累的麦乐,说一句公道的话语!
我只会躲在这个墙角像个没用的傻瓜一样偷偷的哭!
这么多年喜欢的男子啊。
白楚。
溪蓝说,他一直维护着自己在心里神一样的完美!
那我呢?
我又如何不是这样?在努力地神化着自己从十四岁开始就喜欢的这个男子,永远永远不敢同他一起去面对任何的伤痕。
时至今日,我还抱着这样卑微这样无耻的念头,我期望着有一天,白楚终于肯彻底的爱我了,而我,最终获得了他的爱。而我们之间相爱得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的伤痕!
宛如水晶!
麦乐啊,麦乐!如果你知道,你用十九年交的朋友,于莫春,竟然有那么多卑微的小心思,你还会继续喜欢她么?继续拿她做最好的朋友吗?
或者,你会一脚将我喘开,说,滚你三舅姥爷的!
可是,现在的你,只能躺在床上,披着一身记忆的伤。如果你可以醒来,我真的愿意你踹我一脚,不,十脚,一百脚,一千一万脚……我都是乐意的。
那次在墙角哭泣之后,这个秘密就这样被我悄悄地放在了心底,只是,在很多个午夜梦回的时刻,我会想起当时的麦乐,当时的麦乐面对着我对那个造成她怀孕的男子的追问时说的那句话,她说——莫春,我***更想保护你!
是啊。
你保护了我,所以,将这万千的苦果生生地吞在自己的肚子里。
可是,我呢?
我却为了保护自己最初萌生的感情,选择了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麦乐,我也说过,要保护你。
可是,我他妈的真虚假,从头到尾,我的存在,除了给你带来伤害,还是伤害!
如果,可以,我该拿谁来还给你?我该让谁给你此后的平静、安稳和幸福呢?
梧桐那么伤 第六章 四十六
暑假的尽头,莫帆来看麦乐的时候,眉头皱的很紧,悄声跟我说,胡为乐还没有回来。
那个时候,麦乐已经清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发现,自己这样单薄的身体,应该找一个更加坚硬的壳呢?很多时候,她不看我,一个人坐在墙角数阳光玩。我深深地埋头,不敢抬敢,其实,麦乐,我知道的,你很早就清醒了。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保护你周全的堡垒,所以,你再也不愿意醒来,如今,你醒来了,却仍旧恍似梦中,不肯与外界交流。
我突然想起,当年,躲在墙外偷听的麦乐和我听到秦岚曝光黄小诗日记的时候,我和麦乐关于朋友之间的“伤害”曾经有过的对白——
麦乐说,你要是伤害我的话,莫春,她轻轻地笑,咬了咬下唇,看着我,不说下文。
我说,我要是伤害你的话,你就杀了我吧。
麦乐说,你如果伤害我的话,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知道,除非是你万不得己,否则,于莫春这个臭屁女人绝对不会伤害国色天香的姚麦乐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抬头,看了看被我间接伤害了这么多次的麦乐,正在对着阳光发呆的麦乐,我轻轻的抓住她缠着纱布的手,说,麦乐,我终于伤害了你,你杀了我吧!
麦乐的目光缓缓地从窗前的阳光处回落,落在我的身上,她仿佛在很痛苦的思考什么,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也很怪异,最后,她不看我,继续数阳光,一边数,一边喃喃,那些细到了嗓子里的话,分明是旧时的语,别人如果听不懂可以理解,可是,我曾经亲历了它们,我还是听得到的,麦乐几乎梦呓一样的嗓音——你……如果……伤害……我的话,我会……原谅你的!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莫春……这个臭屁女人……绝对不会……伤害……国色天香的……姚麦乐的!
那一刻,我终于咧着嘴巴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子面前痛哭出声音。
她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莫春……这个臭屁女人……绝对不会……伤害……国色天香的……姚麦乐的!
后来,为了配合治疗,麦乐剃掉了所有的头发,光着脑袋,像个傻瓜一样。眼神依旧清澈,只是,不太说话。
当时山西黑砖窑的报道,弥漫着整个媒体,莫帆常对着报纸发呆。我当时傻傻的想,如果麦乐没有受过那场严重伤害的话,一定会开玩笑说,我靠,胡为乐八成是给留在黑砖窑了。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一只乌鸦。
当张志创带来了胡为乐的消息的时候,我和莫帆、纪戎歌正在陪着麦乐。麦乐看都没看张志创,只是对着阳光发呆,而张志创也只是看了满身伤痕的麦乐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世界,情爱之中,千万不要比较谁比谁的心肠硬!那会让你更冷,更冷。
莫帆听到胡为乐的消息后,不顾一切冲出了门外!我和纪戎歌先愣在这个消息里,后来,不放心,紧紧地跟在莫帆的身后。
当时,太阳很毒,肆无忌惮地照在我们的皮肤上。
莫帆没有停顿,一直一直跑,直到跑到了派出所。
当那个小黑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莫帆整个人都绷紧了,傻傻地看着那个一边傻笑一边舞蹈的小黑人,眼慢慢地有了一种红色在他的眼睛之中凝聚。
那个小黑人是胡为乐吗?是那个整天和他一起昏天黑地的好兄弟胡为乐吗?那个曾经在初次见面就将自己鞋子脱给他的胡为乐吗?
此时一别,已经一个半月,张志创说,胡为乐已经在黑砖窑被囚禁了一个多月,整个人已经失常了。
一直沉默的莫帆,张开嘴巴啊啊地哭出了声音,他紧紧抱着在笑啊跳啊的胡为乐,但是胡为乐并不理睬他,相反还觉得这个抱住自己的人很烦,影响了自己的舞蹈。所以,他举着满是伤痕的乌黑的手将莫帆重重的推翻在地后,依旧傻傻地笑,然后不停的跳舞,脚上的鞋子黑乎乎的,已经被踩烂了。
莫帆看了之后,俯下身来抱着他的腿哭。
胡为乐继续跳舞,不管三七二十一踢莫帆的小腹。我满心痛楚,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我的预料,我只是以为这个小孩子闹闹离家出走,但是我没有想到现在的社会,居然还存在着像山西黑砖窑这样蛮横残酷的“奴役”行为!
我颤抖地抬起手,想伸手,磁磁胡为乐,却被莫帆一把给挡开了。
毫不留情!
是的,在这个十七岁的小男孩眼里,是我的刻薄,导致了他好兄弟的出走——只为了赚钱给我买戒指,只是为了证明,他有爱我的权力!
而正是这场出走,导致了一心想赚钱的他被人贩子拐卖进山西的黑砖窑……
虽然,莫帆不会对我吼,但是我知道,他恨我了,已经开始恨我了!
可是,浑蛋莫帆,那不是我愿意的啊!
我只能傻傻地看着胡为乐,看着他不停的傻乎乎的笑。
莫帆一边哭泣,一边脱下自己用打工钱新买的鞋子,他哭着给胡为乐脱下了露脚趾的旧鞋子,又哭着给他换上自己的新鞋子。就像当年他们年少时的那场初识时胡为乐脱下自己的新鞋子换下他脚上那双寒酸的冒牌双星一样。
但是胡为乐并没有因为这个鞋子新而珍惜,他继续跳啊跳,终于将莫帆新给他穿上的鞋子也跳脱了……
那一天,在派出所,莫帆就抱着那两只被胡为乐跳脱的新鞋子哭泣。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欲哭无泪。
那些青春的伤痕,除了岁月,没有谁。能将它抚平?
很多天气很好的时候,莫帆都在陪伴着胡为乐。
两个玲珑少年。
他傻笑,他也跟着傻笑,他舞蹈,他也跟着舞蹈,最后他流着口水嘲笑总是模仿自己的他说,傻瓜啊。他却忍不住再次大哭。
天气那么好,太阳也很明亮。
阳光之下,两个花样少年,一个在傻笑着舞蹈,一个在抱头痛哭。
而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我陪伴着已经醒来,却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麦乐。
她的脑袋秃秃的,脸上有伤痕,可是眼睛还是很大,很漂亮。
她常常对着天空发呆,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说话了,她低头,隔着衣服看了看自己被烤得严重变形的胸部,说,莫春啊,如果将来,我生了小宝宝的话,你来给我哺育好吗?我不想饿着它。
我轻轻地点头,落泪。
梧桐那么伤 第七章 四十七
那个暑假,唯一可以作为安慰的便是,白楚的画展终于要开展了。
我一边给麦乐擦脸,一边跟她讲白楚最新的消息。我说,麦乐,今天下午我带你去看白楚的画展啊。
是的,我为这个男子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为此,纪戎歌已经同我决裂。
原因就是因为,那天下午。
白楚拉过我的手,将一把晶亮的钥匙,放到我的手心。
我迟疑地看着他,他薄透明的茶褐色瞳孔里,游弋着一段像童话一样美好的神情。近日操劳而忽略的头发,已经微微遮住了眼睛。他看着我迟疑的表情,嘴角轻轻上翘,眼底有种淡淡的自我嘲弄一样的笑,说,怎么?我不该碰你的手?因为纪戎歌这等显贵男子的女朋友!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一直不曾放开我的手,而将它连同手心的钥匙,一起紧紧地拉入自己的掌心,很紧很用力的握住。生怕失手放开,它们像飞鸟一样,凌空消失掉。
眼前的这个男子,眼前的这只温柔的手,曾经都是我梦里想要的。而在这一刻,它们却都这样毫无预兆地奉送到我眼前,让我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知是幸福还是难过的眩晕。
但是,刹那,纪戎歌那双冷冽而清澈的眼睛,突然横在我脑海,它们像两道明媚而阴郁的伤口,瞬间,在我心底最温柔的地方开出了鲜艳的花。
我一边将手从白楚的手里抽离,一边语无伦次地岔开话题,我说,我只是觉得这把钥匙太重了,不能放在我这样的小人物手里。我怕给你弄丢了,那样,将这个这么重要的画展搞砸了,我会死定了的!
但是,白楚并没有将手放开,依然紧紧地握着,就像一个固执的少年那般执拗。他用力掰过我的肩膀,说,这个画展,是我的梦想,对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个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两把钥匙,一把给你,一把我留下,我希望,你能正眼看看我,正眼看看现在的你,和他一起,你很快乐吗?
我当时有些愤怒也有些难过,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只有纪戎歌喜欢,你才知道我多么重要?你不要我喜欢他,你也不肯放弃溪蓝,你拿我当什么?
这时,纪戎歌却突然出现了,他的声音冰冷如铁,说,她是我的女人!她快乐不快乐与你无关!
白楚当时就愣住了。
我仓惶地回头,一见纪戎歌那张清冷如冰的脸,差点想自杀算了。但是我听了他的话后,还是很小声的更正,说,我不是你的女人哎。
纪戎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把将我扯到他的怀里,手如铁烙一样,他狠狠地说,闭嘴!很快你就是了!说完,不由分说地将我从白楚的身边带离了。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将我压在床上,那些落在我唇上的吻在我满心惦记着白楚的情形下,变成了残酷的惩罚。
他从我颈项前抬头,双眼黝黑,闪烁着愤怒和欲望的火焰,纠结跌宕,熊熊不熄!他咬牙切齿的说,莫春,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能肯定,你是我的,不是白楚的。
我就冷冷的看着他,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我说,你真要是这样做了,我就恨你一辈子!
纪戎歌说,那你就恨吧!一辈子是不是?好!那我就让你记我一辈子!我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说完,他的手重重落下,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在他撕裂衣服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开始哭泣,开始低声哀求,我说,求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
纪戎歌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身下泪如雨下的我,双眸黝黑,眉心之间那道伤痕如同轻烟。突然,他发现,如果他停止的话,我极有可能从此跌入白楚的爱情,愤怒和嫉妒的火焰再次升腾在他黝黑的眼眸之中,他的手,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火热,再次撕裂我的衣服。
我哭出了声音,我说,我求求你了,求求求求你了!你真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白楚在一起了。
纪戎歌当时就颓败在地。
他痛苦地看着我,说,莫春,你是在为另一个男人求我,不要侵犯你是不是?
我当时只顾着从他身边逃离,就没有注意这么多事情。只是傻乎乎的点头,傻乎乎的哭泣求饶。
那一天,纪戎歌将自己的外套套在了我碎裂的衣服上,一声不吭,将我送回了家。他说,莫春,我成全你们!
我在下车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对于白楚的固执和不舍有些傻,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就犹豫了。
纪戎歌痛苦的看了我一眼,沉声说,你快走啊!我不想自己反悔啊!我是人啊,不是神!
于是,我仓惶落逃。
自从他开车离开的那一刻,我便感觉,他已经从我的世界彻底抽离。
那时那刻,万箭穿心。
梧桐那么伤 第七章 四十八
自从纪戎歌那天晚上,驱车离开了我之后,我想过了千万次我同他的再次相遇。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终有这么一天,我还是会回来,哀求于他。
当我带着麦乐来到白楚的画室,企图为那些搬运的工人打开门,让他们将所有的
画搬到画展之地的时候,整个世界开始变形。
白楚多年的心血,不复存在,那些画居然成了一地废纸!!!!
它们如同四分五裂的尸身一样,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整个画室在我的眼前,血
流成河的样子。
我的大脑,嗡——一声开始爆炸。
白楚说,这个画展,是我的梦眼,对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个对于我来说
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两把钥匙,一把给你,一把我留下!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溪蓝。
想起了,昨天,她手拖行李箱走到我的眼前,她委婉哀求,说,莫春,我已经满
身伤痕了。我想离开这个城市了。离开前,我想看看我曾爱过的这个男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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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林小福#【乐小米】梧桐那么伤[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