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飘香

五月的梅雨陸續紛沓而來。思念在五月的汛期裏潮漲潮落。我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個端午節。那年初三，我讀寄宿。緊張、枯燥的升學階段，時常讓我感到喘不過氣來。端午節那天，梅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不曾有過片刻停歇。午休時分，久候在教室門外的家長如魚貫般湧入，一個個紛紛将大袋小袋的節日菜肴和水果塞給自己的孩子。讀寄宿時，每逢大小節日，便是父母們探望孩子，改善夥食的時間。然而，我的父母那天卻沒有來。平時父母可是雷打不動會來校看我啊！望着同學與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歡欣，我心底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傷感。雨下得很大，點點滴滴打在我心坎上。整個下午，我幾乎沒心思聽課。特定的節日，對于離家在外求學的孩子來說，親情的溫暖尤爲重要。晚飯後，我悶悶不樂地去上晚自習，迎面撞上一個拿黑傘行色匆忙的人。我定晴一看，竟是父親！他提着用塑料袋紮緊的籃子，渾身上下全濕透了，額頭上的皺紋溢滿了雨水。父親見我，一臉都是歉意的笑：“孩子，爸爸給你送鹹鴨蛋來了……”我覺得挺委屈，一天焦急的等待化作了滿腔的怨氣：“我都吃過了，不想再吃了，你還來幹嘛！”“對不起，爸媽今天單位上都有事，來晚了！”父親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雨水順着他額前那縷黑發直流下來，身上藍灰色的長褲緊貼着大腿，幾乎擰得出水來。父親那時在單位還擔任要職，工作忙起來，連節假日都沒時間休息，他一定有事才耽誤的。想到這，我的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心裏感到十分内疚。父親摸摸我的頭，笑着解下塑料袋，打開飯盒，裏面除了魚、肉、鹹鴨蛋外，還有五隻多角形狀的東西。我正詫異，父親搶先告訴我：“這是家裏做的粽子。”父親用粗糙的手一點上點解開纏繞着的箬葉，笨拙地把滿是紅棗、生姜的糯米粽子遞給我。粽子帶着淡淡的箬葉味兒和撲鼻的姜香，我吃得滿口餘香。“爸，粽子很好吃，您還吃一個……”“我吃過了，你吃吧！”父親在旁邊默默抽着紙煙，在他慈愛的目光中，我把飯盒裏的粽子一個接一個地“消滅”。夜色已濃，父親該回去了。家裏離校有十多裏，父親不會騎單車，還得走路回家。雨越下越大，越來越密。父親走進濃濃的夜色裏，那瘦瘦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雨夜盡頭。後來，我從母親的口中無意中得知，父親那夜回家，由于天黑路滑，摔進了一個大水坑裏。到家時，他的左腳已是血肉模糊。至于那五隻粽子，根本不是母親做的，而是外鄉同事送給父親嘗新的。他舍不得吃，連夜趕到學校送給心愛的女兒吃……我那沉默如山的父親啊！二十多年過去了，粽子已不再是稀罕物。但隻要想起那年端午節吃粽子，心頭便會輕輕飄過箬葉的清香，融融的暖意默默向我湧來。而今，又到梅雨時節的端午，我該回家陪白發蒼蒼的父親吃粽子了。可是，三年前的那個端午節，正是父親患重症肺炎送往省城醫院搶救的日子，那天他沒有吃上我買的臘肉粽子，更沒有用溫和慈愛的目光注視着他最疼愛的女兒吃粽子。兩天後，他匆匆辭世，永遠地離開了我！那個初夏的清晨，異鄉的梅雨無邊無際地打濕了我的雙眼！每逢佳節倍思親。今夜，家門前花如霞，燈如海，人依舊，家家戶戶喜慶團圓的餐桌上飄蕩着粽子的清香。望着滿街疏疏落落的梅雨，心在刹那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起來，我再也忍不住淚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