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8-12 16:31:05
出自魏晉陶淵明的《雜詩》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落地爲兄弟,何必骨肉親!得歡當作樂,鬥酒聚比鄰。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譯文及注釋譯文人生在世沒有根蒂,飄泊如路上的塵土。生命随風飄轉,此身曆盡了艱難,已經不是原來的樣子了。世人都應當視同兄弟,何必親生的同胞弟兄才能相親呢?遇到高興的事就應當作樂,有酒就要邀請近鄰共飲。青春一旦過去便不可能重來,一天之中永遠看不到第二次日出。應當趁年富力強之時勉勵自己,光陰流逝,并不等待人。
注釋蒂(dì):瓜當、果鼻、花與枝莖相連處都叫蒂。陌:東西的路,這裏泛指路。此:指此身。非常身:不是經久不變的身,即不再是盛年壯年之身。落地:剛生下來。鬥:酒器。比鄰:近鄰。盛年:壯年。 及時:趁盛年之時。
鑒賞陶淵明《雜詩》共有十二首,此爲第一首。王瑤先生認爲前八首“辭氣一貫”,當作于同一年内。據其六“奈何五十年,忽已親此事”句意,證知作于公元414年(晉安帝義熙十年),時陶淵明五十歲,距其辭官歸田已有八年。
這組《雜詩》,實即“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文選》李善注)的雜感詩。正如明黃文煥《陶詩析義》卷四所雲:“十二首中愁歎
歎萬端,第八首專歎貧困,餘則慨歎老大,屢複不休,悲憤等于《楚辭》。”可以說,慨歎人生之無常,感喟生命之短暫,是這組《雜詩》的基調。
這種關于“人生無常”“生命短暫”的歎喟,是在《詩經》《楚辭》中即已能聽到的,但隻是到了漢末魏晉時代,這種悲傷才在更深更廣的程度上擴展開來,從《古詩十九首》到“三曹”,從“竹林七賢”到“二陸”,從劉琨到陶淵明,這種歎喟變得越發凄涼悲怆,越發深厚沉重,以至成爲整個時代的典型音調。這種音調,在今天看來不無消極悲觀的意味,但在當時特定的社會條件下,卻反映了人的覺醒,是時代的進步。
“人生無根蒂”四句意本《古詩十九首》之“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飄塵”,感歎人生之無常。蒂,即花果與枝莖相連接的部分。人生在世即如無根之木、無蒂之花,沒有着落,沒有根柢,又好比是大路上随風飄轉的塵土。由于命運變幻莫測,人生飄泊不定,種種遭遇和變故不斷地改變着人,每一個人都已不再是最初的自我了。這四句詩,語雖尋常,卻寓奇崛,将人生比作無根之木、無蒂之花,是爲一喻,再比作陌上塵,又是一喻,比中之比,象外之象,直把詩人深刻的人生體驗寫了出來,透露出至爲沉痛的悲怆。陶淵明雖然“少無适俗韻”,懷有“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遠翥”的宏大抱負,但他生值晉宋易代前後,政治黑暗,戰亂頻仍,國無甯日,民不聊生。迫于生計,他幾度出仕,幾度退隐,生活在矛盾痛苦之中,終于在四十一歲時辭職歸田,不再出仕。如此世态,如此經曆,使他對人生感到渺茫,不可把握。雖然在他的隐逸詩文中,讀者可以感受到他的曠達超然之志,平和沖淡之情,但在他的内心深處,蘊藏着的是一種理想破滅的失落,一種人生如幻的絕望。
“落地爲兄弟,何必骨肉親。”承前而來,既然每個人都已不是最初的自我,那又何必在乎骨肉之親、血緣之情呢。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都應該成爲兄弟。這一層意思出自《論語》:“子夏曰:‘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這也是陶淵明在戰亂年代對和平、泛愛的一種理想渴求。“得歡當作樂,鬥酒聚比鄰。”閱曆的豐富往往使人對人生的悲劇性有更深刻的認識,年齡的增長常常使人更難以尋得生活中的歡樂和激動,處于政治黑暗時期的陶淵明更是如此,這在他的詩中表露得非常明确:“荏苒歲月頹,此心稍已去。值歡無複娛,每每多憂慮。”(《雜詩》其五)但他畢竟沒有完全放棄美好的人生理想,他轉向官場宦海之外的自然去尋求美,轉向仕途榮
利之外的村居生活去尋求精神上的歡樂,這種歡樂平淡沖和、明淨淳樸。“鬥酒聚比鄰”正是這種陶淵明式的歡樂的寫照,在陶淵明的詩中時有這種場景的描述,如:“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日入相與歸,壺漿勞近鄰。”(《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這是陶淵明式的及時行樂,與“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不如飲美酒,被服纨與素”;“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古詩十九首》)有着明顯的差異,體現了更高的精神境界。
“盛年不重來”四句常被人們引用來勉勵年輕人要抓緊時機,珍惜光陰,努力學習,奮發上進。在今天,一般讀者若對此四句詩作此理解,也未嘗不可。但陶淵明的本意卻與此大相徑庭,是鼓勵人們要及時行樂。既然生命是這麽短促,人生是這麽不可把握,社會是這麽黑暗,歡樂是這麽不易尋得,那麽,對生活中偶爾還能尋得的一點點歡樂,不要錯過,要及時抓住它,盡情享受。這種及時行樂的思想,必須放在當時特定的曆史條件下加以考察,“它實質上标志着一種人的覺醒,即在懷疑和否定舊有傳統标準和信仰價值的條件下,人對自己生命、意義、命運的重新發現、思索、把握和追求。陶淵明在自然中發現了純淨的美,在村居生活中找到了質樸的人際關系,在田
園勞動中得到了自我價值的實現。
這首詩起筆即命運之不可把握發出慨歎,讀來使人感到迷惘、沉痛。繼而稍稍振起,詩人執著地在生活中尋找着友愛,尋找着歡樂,給人一線希望。終篇慷慨激越,使人爲之感奮。全詩用語樸實無華,取譬平常,質如璞玉,然而内蘊卻極豐富,波瀾跌宕,發人深省。
作者簡介陶淵明(約365年—427年),字元亮,(又一說名潛,字淵明)號五柳先生,私谥“靖節”,東晉末期南朝宋初期詩人、文學家、辭賦家、散文家。漢族,東晉浔陽柴桑人(今江西九江)。曾做過幾年小官,後辭官回家,從此隐居,田園生活是陶淵明詩的主要題材,相關作品有《飲酒》、《歸園田居》、《桃花源記》、《五柳先生傳》、《歸去來兮辭》等。
出自魏晋陶渊明的《杂诗》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译文及注释译文人生在世没有根蒂,飘泊如路上的尘土。生命随风飘转,此身历尽了艰难,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世人都应当视同兄弟,何必亲生的同胞弟兄才能相亲呢?遇到高兴的事就应当作乐,有酒就要邀请近邻共饮。青春一旦过去便不可能重来,一天之中永远看不到第二次日出。应当趁年富力强之时勉励自己,光阴流逝,并不等待人。
注释蒂(dì):瓜当、果鼻、花与枝茎相连处都叫蒂。陌:东西的路,这里泛指路。此:指此身。非常身:不是经久不变的身,即不再是盛年壮年之身。落地:刚生下来。斗:酒器。比邻:近邻。盛年:壮年。 及时:趁盛年之时。
鉴赏陶渊明《杂诗》共有十二首,此为第一首。王瑶先生认为前八首“辞气一贯”,当作于同一年内。据其六“奈何五十年,忽已亲此事”句意,证知作于公元414年(晋安帝义熙十年),时陶渊明五十岁,距其辞官归田已有八年。
这组《杂诗》,实即“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文选》李善注)的杂感诗。正如明黄文焕《陶诗析义》卷四所云:“十二首中愁叹
叹万端,第八首专叹贫困,余则慨叹老大,屡复不休,悲愤等于《楚辞》。”可以说,慨叹人生之无常,感喟生命之短暂,是这组《杂诗》的基调。
这种关于“人生无常”“生命短暂”的叹喟,是在《诗经》《楚辞》中即已能听到的,但只是到了汉末魏晋时代,这种悲伤才在更深更广的程度上扩展开来,从《古诗十九首》到“三曹”,从“竹林七贤”到“二陆”,从刘琨到陶渊明,这种叹喟变得越发凄凉悲怆,越发深厚沉重,以至成为整个时代的典型音调。这种音调,在今天看来不无消极悲观的意味,但在当时特定的社会条件下,却反映了人的觉醒,是时代的进步。
“人生无根蒂”四句意本《古诗十九首》之“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感叹人生之无常。蒂,即花果与枝茎相连接的部分。人生在世即如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没有着落,没有根柢,又好比是大路上随风飘转的尘土。由于命运变幻莫测,人生飘泊不定,种种遭遇和变故不断地改变着人,每一个人都已不再是最初的自我了。这四句诗,语虽寻常,却寓奇崛,将人生比作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是为一喻,再比作陌上尘,又是一喻,比中之比,象外之象,直把诗人深刻的人生体验写了出来,透露出至为沉痛的悲怆。陶渊明虽然“少无适俗韵”,怀有“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宏大抱负,但他生值晋宋易代前后,政治黑暗,战乱频仍,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迫于生计,他几度出仕,几度退隐,生活在矛盾痛苦之中,终于在四十一岁时辞职归田,不再出仕。如此世态,如此经历,使他对人生感到渺茫,不可把握。虽然在他的隐逸诗文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他的旷达超然之志,平和冲淡之情,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蕴藏着的是一种理想破灭的失落,一种人生如幻的绝望。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承前而来,既然每个人都已不是最初的自我,那又何必在乎骨肉之亲、血缘之情呢。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都应该成为兄弟。这一层意思出自《论语》:“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这也是陶渊明在战乱年代对和平、泛爱的一种理想渴求。“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阅历的丰富往往使人对人生的悲剧性有更深刻的认识,年龄的增长常常使人更难以寻得生活中的欢乐和激动,处于政治黑暗时期的陶渊明更是如此,这在他的诗中表露得非常明确:“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杂诗》其五)但他毕竟没有完全放弃美好的人生理想,他转向官场宦海之外的自然去寻求美,转向仕途荣
利之外的村居生活去寻求精神上的欢乐,这种欢乐平淡冲和、明净淳朴。“斗酒聚比邻”正是这种陶渊明式的欢乐的写照,在陶渊明的诗中时有这种场景的描述,如:“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这是陶渊明式的及时行乐,与“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古诗十九首》)有着明显的差异,体现了更高的精神境界。
“盛年不重来”四句常被人们引用来勉励年轻人要抓紧时机,珍惜光阴,努力学习,奋发上进。在今天,一般读者若对此四句诗作此理解,也未尝不可。但陶渊明的本意却与此大相径庭,是鼓励人们要及时行乐。既然生命是这么短促,人生是这么不可把握,社会是这么黑暗,欢乐是这么不易寻得,那么,对生活中偶尔还能寻得的一点点欢乐,不要错过,要及时抓住它,尽情享受。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必须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加以考察,“它实质上标志着一种人的觉醒,即在怀疑和否定旧有传统标准和信仰价值的条件下,人对自己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陶渊明在自然中发现了纯净的美,在村居生活中找到了质朴的人际关系,在田
园劳动中得到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这首诗起笔即命运之不可把握发出慨叹,读来使人感到迷惘、沉痛。继而稍稍振起,诗人执著地在生活中寻找着友爱,寻找着欢乐,给人一线希望。终篇慷慨激越,使人为之感奋。全诗用语朴实无华,取譬平常,质如璞玉,然而内蕴却极丰富,波澜跌宕,发人深省。
作者简介陶渊明(约365年—427年),字元亮,(又一说名潜,字渊明)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东晋末期南朝宋初期诗人、文学家、辞赋家、散文家。汉族,东晋浔阳柴桑人(今江西九江)。曾做过几年小官,后辞官回家,从此隐居,田园生活是陶渊明诗的主要题材,相关作品有《饮酒》、《归园田居》、《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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