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8-12 17:06:19
出自唐代杜甫的《夜宴左氏莊》
林風纖月落,衣露淨琴張。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詩罷聞吳詠,扁舟意不忘。譯文及注釋譯文風林樹葉簌簌作響,一痕纖月墜落西山。彈琴僻靜之處,清露沾衣。黑暗中澗水傍着花徑流過,泠泠之聲盈耳。春星燦爛,夜空猶如透明的屏幕,映帶出草堂剪影。燒燭檢書,奇文共賞,疑義相析;看劍飲杯,激起我滿腔的壯志豪情。寫就新詩,忽聞傳來吳音吟詠,又勾起了我前幾年泛舟江南的回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的心不禁穿過浩渺的時空,飛落到當年範蠡的小船上。
注釋夜宴:夜間飲宴。《新唐書·五行志一》:“光宅初,宗室岐州刺史崇真之子橫杭等夜宴,忽有氣如血腥。”纖月:未弦之月,月牙。《杜工部草堂詩箋》注曰:“新月也。古樂府:‘兩頭纖纖月初生’,鮑照《玩月詩》:‘始見西南樓,纖纖如玉鈎。’”淨:一作“靜”。《說苑》:“孺子操彈于後園,露沾其衣。”或以衣爲琴衣,非是。謝朓詩:“靜琴怆複傷。”張:鼓彈的意思。暗水:伏流。潛藏不顯露的水流。李百藥詩:“暗水急還流。”庾肩吾詩:“向嶺分花徑。”草堂:舊時文人常以“草堂”名其所居,以标風操之高雅。張伯複《詩話》:“春星帶草堂”,古今傳爲佳句,隻
隻一帶字,便點出空中景象。如“玉繩低建章”,低字亦然。帶,拖帶也。《北山移文》:“草堂之靈。”檢書:翻閱書籍。江淹《傷友人賦》:“共檢兮洛書。”看劍:一作“煎茗”。引杯:舉杯。指喝酒。吳詠:猶吳歌。謂詩客作吳音。扁舟意:晉張方《楚國先賢傳》:“句踐滅吳,謂範蠡曰:‘吾将與子分國有之。’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乘扁舟泛五湖,終不返。”因以“扁舟意”爲隐遁的決心。
賞析此詩首聯“林風纖月落,衣露淨琴張”二句自然而脫俗。上句點明夜景,下句緊承宴事,意象和諧而又形容妥帖。“林風”有本作“風林”,《杜臆》以與下文“衣露”相偶之故,認爲當作“林風”,《杜詩詳注》更以說理加以論證:“‘林風’相微,‘風林’則大,隻颠倒一字,而輕重不同”,大約是說作“風林”的話會妨害意境的和諧,叨擾春夜的靜谧,又和“纖月”等意象有失協調。另外,杜甫還有“湖月林風相與清”(《書堂既夜飲複邀李尚書下馬月下賦絕句》)的詩句,也是夜宴情景,以“林風”、“湖月”對舉,考慮到詩人的思維習慣,或可作爲“林風”的佐證。纖月,則是月初新生的月牙兒,黃昏而生,所以才能中夜而落。成善楷判斷該詩寫的是早景(《杜詩詳注》),就不僅颠倒了時
序,亦且錯會了詩意,他由此生發的别解,頗乖詩義。正如黃生所雲“夜景有月易佳,無月難佳,按此偏于無月中領趣”(《杜詩詳注》),即是全詩所描寫的是夜景而非早景之意。
衣露,一般解爲中夜露下沾衣,《說苑》有“孺子操彈于後園,露沾其衣”的典故,聯系到彈琴事,杜甫或正用此事,但也讓人極易聯想到《詩經》中“胡爲乎中露”(《詩經·邶風·式微》)的詩句。露能沾衣,可知湛露其繁,時當春夜,或可拟于李白“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景象,但生機略似,杜詩則多一種簡素。淨琴,一作靜琴。《詩經》有“琴瑟在禦,莫不靜好”(《詩經·鄭風·女曰雞鳴》),謝朓也有詩雲:“靜瑟怆複傷”(《謝宣城集·奉和随王殿下·其六》),似乎作“靜琴”才是,意爲靜好之琴,但“淨琴”也不妨爲杜甫别出心裁。“淨琴”顯示了素琴橫陳,曲如山泉,潺湲叮咚瀉出幽谷,頓時脆響盈耳,清新撲面的景象。且杜甫又是極鍾愛“淨”字的,詩如“明涵客衣淨”(《太平寺泉眼》)、“天宇清霜淨”(《九日楊奉先會白水崔明府》)、“雨洗娟娟淨”(《嚴鄭公宅同詠竹》)等,都是他用“淨”字的出色例證。“張”,又像是設勢,同時巧妙地點出了夜宴的開始。一個“張”字,不待言曲而音聲之妙已浃
人情思,李白有詩“蜀僧抱綠绮,西下峨眉峰。爲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聽蜀僧濬彈琴》)。“張”與“揮”字一般,不僅形象妙肖,而且意味無窮。首聯幹淨洗練,一段雅緻,在林風、纖月的映襯下,在中庭靜夜悠揚的琴聲裏,油然升起。
如果說首聯意境超然、高蹈塵外的話,颌聯“暗水流花徑,春星帶草堂”二句則涉筆成趣,翩接人間。當夜而能辨出“暗水”,應當是聞其淙淙細流之聲;而“花徑”爲黑暗所遮沒,也是非其芬芳馥郁之氣所不能察覺到的,暗水流花徑,雖然不言聲味,而聲味隐然畢現。纖月既落,春星當繁,“滿天星鬥煥文章”,自然會有星垂檐低的錯覺,一個“帶”字,被杜甫錘煉得精當熨帖,妙義入神。然而承上文成善楷誤以爲是早晨而對“帶”字别有新解,他認爲“帶”字音義同“逝”,流逝而去的意思,蓋謂黎明時分,月落星沉,雖似也合文意,但頗違春水繁星的意境。“帶”字含義,且如《吳都賦》“帶朝夕之濬池,佩長洲之茂苑”,李善注雲:“帶、佩,猶近也”,而杜甫又有“翳翳月沉霧,輝輝星近樓”(《不寐》)的詩句,那麽“帶”約略可以訓爲“近”的意思,描繪的是星垂接宇的景象。“帶”的這種用法在杜詩中還有諸如“ 江城帶素月”(《聽楊氏歌》)等,也可
知杜甫是慣常這樣描寫和表現的。“春星帶草堂”,作爲詩人的主觀感受,描繪的是燦爛星空籠罩下的奇幻夜景: 暗水,溶溶脈脈地沿着花徑流轉;春星,輝輝煌煌地映帶着茅椽草堂。全聯正如黃生所評:“上句妙在一‘ 暗’字,覺水聲之入耳”,“下句妙在一‘帶’字,覺星光之遙映。”(《杜詩詳注》)杜甫選取這樣的情景和物象形諸筆端,不僅雅緻非常,而且野趣盎然。
鋪叙停當了,頸聯“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二句便轉筆描寫夜宴的場景,賓主雅宜,樂在其中。檢書,大約是賓主賦詩而尋檢書籍。之所以選取“檢書”的意象,也許在應景的同時,杜甫也寄寓了自己的一種偏好和情趣,從杜詩喜歡用事可以推知杜甫十分看重才學,自然而不免熱愛讀書,“讀書破萬卷”(《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床上書連屋”(《陪鄭廣文遊何将軍山林十首》之一)等詩句都是他的自紀。這裏清夜燒燭檢書的意象,對讀書人而言,有特殊的親切感,四壁寂然,青燈黃卷,衆人不堪其清冷落寞,讀書人也不改其讀書之樂,更何況與諸同志“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陶淵明集·移居二首·其一》),自然更是其樂融融,不覺燭短了,另外杜甫還有“曉漏追趨青瑣闼,晴窗檢點白雲篇”的詩句,也足見他“檢書
”的樂趣。
看劍,有本作“煎茗”,一作“說劍”。作“煎茗”在格律上既不合乎平仄,在詩意上又與當句“引杯”有複,意境平常,當非杜甫原詩。作“說劍”則與《莊子》外篇《說劍》篇名有複,而杜甫此處似乎并非想用《莊子》的典故,當系後世傳抄中淺人所臆改,但看杜詩其他篇目,可以得知杜甫實有中夜“看劍”的喜好,如《蕃劍》詩中描寫道:“如何有奇怪,每夜吐光芒。虎氣必騰上,龍身甯久藏?”在《夜》詩中又有“獨坐親雄劍,哀歌歎短衣”;在《重送劉判官》詩中又雲:“經過辨豐劍,意氣逐吳鈎”;再到蘇轼化用杜詩有“引杯看劍話偏長”的詩句,均表明當是“看劍”。杜甫所以喜好看劍,其實不難從他緻君堯舜的抱負和其性格中慷慨磊落的特點看出,雄劍、虎氣、龍身,未嘗不是杜甫自況,雖是一介寒儒,但當其意興勃發,便自有心雄萬夫的氣概,《杜詩詳注》雲:“因看劍而豪氣生于此,快飲亦宜引杯長矣”,言頗中肯。至于清夜引杯,似乎是杜甫的一大嗜好,杜詩有“鄰人有美酒,稚子夜能賒”(《遣意》)的句子。 酒興偶動,便不可支,若遇貧困潦倒之際,自然難免“酒債尋常行處有”了,而檢書論文看劍,又是無酒不歡的。詩酒流連,對于古代文士而言是極适意的享受,杜甫有
詩:“何當一樽酒,重與細論文”(《春日憶李白》);“說詩能累夜,醉酒或連朝”(《贈盧參謀》);“醒酒微風入,聽詩靜夜分”(《陪鄭廣文遊何将軍山林十首》之一),似乎以詩文侑觞,才能暢情恣性。而《新唐書》記載杜甫“放曠不自檢”、“好論天下事”,那看劍引杯,不亦宜乎?
頸聯上句檢書恬淡虛靜,下句看劍引杯揮灑靈動,表現出夜宴氣氛漸趨熱烈,而賓主歡洽之情透在字間,“顧宸曰:一章之中,鼓琴看劍,檢書賦詩,樂事皆興”(《杜詩詳注》),正是此意。
尾聯“詩罷聞吳詠,扁舟意不忘”寫宴席上勾念起作者以前泛舟吳越的記憶,即事作詩。開元十九年(731年),二十歲的杜甫開始了曆時四年的吳越之遊,他登金陵、下姑蘇、渡浙江、遊鑒湖、泛剡溪,曆覽了諸多名勝古迹,領略了江南水鄉的無限秀美,反映在杜甫的詩篇如《壯遊》,就用大量的筆墨來追憶吳越之遊,且充滿眷戀、略帶遺憾,而想往之情不能自已,如“東下姑蘇台,已具浮海航。到今有遺恨,不得窮扶桑”、“剡溪蘊秀異,欲罷不能忘”,再如《夜三首》之一寫道:“向夜月休弦,燈花半委眠……暫憶江東鲙,兼懷雪下船”(《題鄭監湖亭》),可知吳越之遊給杜甫留下了十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或者簡直可以說
吳越已經成爲他心中的一方樂土。此時此景此地,在相距千裏的齊趙之地聽到吳音吟哦,杜甫心中很自然地會油然升起一種異樣的親切感,而聯想回憶起自己泛舟吳越的情景。《史記》有範蠡乘扁舟遊五湖的故事,杜甫若心存此典故,大約也透露他委心自然、形神蕭散的人生追求。《夜宴左氏莊》是杜甫早期的作品,尚未爲憂愁和煩惱所累,尾聯所反映的,也許正是杜甫自然流露出的向往自由的超脫心境。
全詩取象自然而脫俗,林風、纖月、湛露、淨琴、暗水、花徑、春星、草堂,使詩篇透着隐隐的生氣和散着絲絲的野趣;而叙事如檢書、看劍、引杯、詠詩,又不辜負風月,極切于情景,可謂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美畢具;不單如此,再經由杜甫筆奪造化的煉字工夫,用“落、張、流、帶”等字将上述意象巧妙地點綴聯接,不覺句句清新逼人,妙不可言;而末一聯杜甫又用含蓄不盡的筆法點出自我感受,既應景又情真意切,自然容易引起讀者共鳴,不禁陶醉在全詩的和諧之美中。《唐詩近體》贊此詩曰:“寫景濃至,結意亦遠。杜律如此種,氣骨有餘,不乏風韻。雖雅近王、孟,實爲盛唐獨步。”全詩結構如《杜詩詳注》所說,“時地景物重疊鋪叙,卻渾然不見痕迹,而逐聯遞接,八句總如一句,俱從‘夜宴’
二字蓦寫盡情”,知是絲絲扣題而又渾如天成,最是上乘。此詩确實如杜甫所推崇“詩清立意新”(《奉和嚴中丞西城晚眺》)的标準,《夜宴左氏莊》稱得上杜甫清麗詩篇的典範之作。
創作背景此詩爲杜甫早期作品,當爲杜甫漫遊齊、趙時所寫,時間應在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年)之後。這當是夜宴賦詩,席上杜甫聞坐間有以吳音詠詩者,頓時勾念起自己不久之前泛舟吳越的記憶,即事興感,遂命詩篇。
作者簡介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工部”、“杜少陵”等,漢族,河南府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人,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被世人尊爲“詩聖”,其詩被稱爲“詩史”。杜甫與李白合稱“李杜”,爲了跟另外兩位詩人李商隐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别開來,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他憂國憂民,人格高尚,他的約1400餘首詩被保留了下來,詩藝精湛,在中國古典詩歌中備受推崇,影響深遠。759-766年間曾居成都,後世有杜甫草堂紀念。
出自唐代杜甫的《夜宴左氏庄》
林风纤月落,衣露净琴张。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诗罢闻吴咏,扁舟意不忘。译文及注释译文风林树叶簌簌作响,一痕纤月坠落西山。弹琴僻静之处,清露沾衣。黑暗中涧水傍着花径流过,泠泠之声盈耳。春星灿烂,夜空犹如透明的屏幕,映带出草堂剪影。烧烛检书,奇文共赏,疑义相析;看剑饮杯,激起我满腔的壮志豪情。写就新诗,忽闻传来吴音吟咏,又勾起了我前几年泛舟江南的回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的心不禁穿过浩渺的时空,飞落到当年范蠡的小船上。
注释夜宴:夜间饮宴。《新唐书·五行志一》:“光宅初,宗室岐州刺史崇真之子横杭等夜宴,忽有气如血腥。”纤月:未弦之月,月牙。《杜工部草堂诗笺》注曰:“新月也。古乐府:‘两头纤纤月初生’,鲍照《玩月诗》:‘始见西南楼,纤纤如玉钩。’”净:一作“静”。《说苑》:“孺子操弹于后园,露沾其衣。”或以衣为琴衣,非是。谢朓诗:“静琴怆复伤。”张:鼓弹的意思。暗水:伏流。潜藏不显露的水流。李百药诗:“暗水急还流。”庾肩吾诗:“向岭分花径。”草堂:旧时文人常以“草堂”名其所居,以标风操之高雅。张伯复《诗话》:“春星带草堂”,古今传为佳句,只
只一带字,便点出空中景象。如“玉绳低建章”,低字亦然。带,拖带也。《北山移文》:“草堂之灵。”检书:翻阅书籍。江淹《伤友人赋》:“共检兮洛书。”看剑:一作“煎茗”。引杯:举杯。指喝酒。吴咏:犹吴歌。谓诗客作吴音。扁舟意:晋张方《楚国先贤传》:“句践灭吴,谓范蠡曰:‘吾将与子分国有之。’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乘扁舟泛五湖,终不返。”因以“扁舟意”为隐遁的决心。
赏析此诗首联“林风纤月落,衣露净琴张”二句自然而脱俗。上句点明夜景,下句紧承宴事,意象和谐而又形容妥帖。“林风”有本作“风林”,《杜臆》以与下文“衣露”相偶之故,认为当作“林风”,《杜诗详注》更以说理加以论证:“‘林风’相微,‘风林’则大,只颠倒一字,而轻重不同”,大约是说作“风林”的话会妨害意境的和谐,叨扰春夜的静谧,又和“纤月”等意象有失协调。另外,杜甫还有“湖月林风相与清”(《书堂既夜饮复邀李尚书下马月下赋绝句》)的诗句,也是夜宴情景,以“林风”、“湖月”对举,考虑到诗人的思维习惯,或可作为“林风”的佐证。纤月,则是月初新生的月牙儿,黄昏而生,所以才能中夜而落。成善楷判断该诗写的是早景(《杜诗详注》),就不仅颠倒了时
序,亦且错会了诗意,他由此生发的别解,颇乖诗义。正如黄生所云“夜景有月易佳,无月难佳,按此偏于无月中领趣”(《杜诗详注》),即是全诗所描写的是夜景而非早景之意。
衣露,一般解为中夜露下沾衣,《说苑》有“孺子操弹于后园,露沾其衣”的典故,联系到弹琴事,杜甫或正用此事,但也让人极易联想到《诗经》中“胡为乎中露”(《诗经·邶风·式微》)的诗句。露能沾衣,可知湛露其繁,时当春夜,或可拟于李白“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景象,但生机略似,杜诗则多一种简素。净琴,一作静琴。《诗经》有“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诗经·郑风·女曰鸡鸣》),谢朓也有诗云:“静瑟怆复伤”(《谢宣城集·奉和随王殿下·其六》),似乎作“静琴”才是,意为静好之琴,但“净琴”也不妨为杜甫别出心裁。“净琴”显示了素琴横陈,曲如山泉,潺湲叮咚泻出幽谷,顿时脆响盈耳,清新扑面的景象。且杜甫又是极钟爱“净”字的,诗如“明涵客衣净”(《太平寺泉眼》)、“天宇清霜净”(《九日杨奉先会白水崔明府》)、“雨洗娟娟净”(《严郑公宅同咏竹》)等,都是他用“净”字的出色例证。“张”,又像是设势,同时巧妙地点出了夜宴的开始。一个“张”字,不待言曲而音声之妙已浃
人情思,李白有诗“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听蜀僧濬弹琴》)。“张”与“挥”字一般,不仅形象妙肖,而且意味无穷。首联干净洗练,一段雅致,在林风、纤月的映衬下,在中庭静夜悠扬的琴声里,油然升起。
如果说首联意境超然、高蹈尘外的话,颌联“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二句则涉笔成趣,翩接人间。当夜而能辨出“暗水”,应当是闻其淙淙细流之声;而“花径”为黑暗所遮没,也是非其芬芳馥郁之气所不能察觉到的,暗水流花径,虽然不言声味,而声味隐然毕现。纤月既落,春星当繁,“满天星斗焕文章”,自然会有星垂檐低的错觉,一个“带”字,被杜甫锤炼得精当熨帖,妙义入神。然而承上文成善楷误以为是早晨而对“带”字别有新解,他认为“带”字音义同“逝”,流逝而去的意思,盖谓黎明时分,月落星沉,虽似也合文意,但颇违春水繁星的意境。“带”字含义,且如《吴都赋》“带朝夕之濬池,佩长洲之茂苑”,李善注云:“带、佩,犹近也”,而杜甫又有“翳翳月沉雾,辉辉星近楼”(《不寐》)的诗句,那么“带”约略可以训为“近”的意思,描绘的是星垂接宇的景象。“带”的这种用法在杜诗中还有诸如“ 江城带素月”(《听杨氏歌》)等,也可
知杜甫是惯常这样描写和表现的。“春星带草堂”,作为诗人的主观感受,描绘的是灿烂星空笼罩下的奇幻夜景: 暗水,溶溶脉脉地沿着花径流转;春星,辉辉煌煌地映带着茅椽草堂。全联正如黄生所评:“上句妙在一‘ 暗’字,觉水声之入耳”,“下句妙在一‘带’字,觉星光之遥映。”(《杜诗详注》)杜甫选取这样的情景和物象形诸笔端,不仅雅致非常,而且野趣盎然。
铺叙停当了,颈联“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二句便转笔描写夜宴的场景,宾主雅宜,乐在其中。检书,大约是宾主赋诗而寻检书籍。之所以选取“检书”的意象,也许在应景的同时,杜甫也寄寓了自己的一种偏好和情趣,从杜诗喜欢用事可以推知杜甫十分看重才学,自然而不免热爱读书,“读书破万卷”(《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床上书连屋”(《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一)等诗句都是他的自纪。这里清夜烧烛检书的意象,对读书人而言,有特殊的亲切感,四壁寂然,青灯黄卷,众人不堪其清冷落寞,读书人也不改其读书之乐,更何况与诸同志“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陶渊明集·移居二首·其一》),自然更是其乐融融,不觉烛短了,另外杜甫还有“晓漏追趋青琐闼,晴窗检点白云篇”的诗句,也足见他“检书
”的乐趣。
看剑,有本作“煎茗”,一作“说剑”。作“煎茗”在格律上既不合乎平仄,在诗意上又与当句“引杯”有复,意境平常,当非杜甫原诗。作“说剑”则与《庄子》外篇《说剑》篇名有复,而杜甫此处似乎并非想用《庄子》的典故,当系后世传抄中浅人所臆改,但看杜诗其他篇目,可以得知杜甫实有中夜“看剑”的喜好,如《蕃剑》诗中描写道:“如何有奇怪,每夜吐光芒。虎气必腾上,龙身宁久藏?”在《夜》诗中又有“独坐亲雄剑,哀歌叹短衣”;在《重送刘判官》诗中又云:“经过辨丰剑,意气逐吴钩”;再到苏轼化用杜诗有“引杯看剑话偏长”的诗句,均表明当是“看剑”。杜甫所以喜好看剑,其实不难从他致君尧舜的抱负和其性格中慷慨磊落的特点看出,雄剑、虎气、龙身,未尝不是杜甫自况,虽是一介寒儒,但当其意兴勃发,便自有心雄万夫的气概,《杜诗详注》云:“因看剑而豪气生于此,快饮亦宜引杯长矣”,言颇中肯。至于清夜引杯,似乎是杜甫的一大嗜好,杜诗有“邻人有美酒,稚子夜能赊”(《遣意》)的句子。 酒兴偶动,便不可支,若遇贫困潦倒之际,自然难免“酒债寻常行处有”了,而检书论文看剑,又是无酒不欢的。诗酒流连,对于古代文士而言是极适意的享受,杜甫有
诗:“何当一樽酒,重与细论文”(《春日忆李白》);“说诗能累夜,醉酒或连朝”(《赠卢参谋》);“醒酒微风入,听诗静夜分”(《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一),似乎以诗文侑觞,才能畅情恣性。而《新唐书》记载杜甫“放旷不自检”、“好论天下事”,那看剑引杯,不亦宜乎?
颈联上句检书恬淡虚静,下句看剑引杯挥洒灵动,表现出夜宴气氛渐趋热烈,而宾主欢洽之情透在字间,“顾宸曰:一章之中,鼓琴看剑,检书赋诗,乐事皆兴”(《杜诗详注》),正是此意。
尾联“诗罢闻吴咏,扁舟意不忘”写宴席上勾念起作者以前泛舟吴越的记忆,即事作诗。开元十九年(731年),二十岁的杜甫开始了历时四年的吴越之游,他登金陵、下姑苏、渡浙江、游鉴湖、泛剡溪,历览了诸多名胜古迹,领略了江南水乡的无限秀美,反映在杜甫的诗篇如《壮游》,就用大量的笔墨来追忆吴越之游,且充满眷恋、略带遗憾,而想往之情不能自已,如“东下姑苏台,已具浮海航。到今有遗恨,不得穷扶桑”、“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再如《夜三首》之一写道:“向夜月休弦,灯花半委眠……暂忆江东鲙,兼怀雪下船”(《题郑监湖亭》),可知吴越之游给杜甫留下了十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或者简直可以说
吴越已经成为他心中的一方乐土。此时此景此地,在相距千里的齐赵之地听到吴音吟哦,杜甫心中很自然地会油然升起一种异样的亲切感,而联想回忆起自己泛舟吴越的情景。《史记》有范蠡乘扁舟游五湖的故事,杜甫若心存此典故,大约也透露他委心自然、形神萧散的人生追求。《夜宴左氏庄》是杜甫早期的作品,尚未为忧愁和烦恼所累,尾联所反映的,也许正是杜甫自然流露出的向往自由的超脱心境。
全诗取象自然而脱俗,林风、纤月、湛露、净琴、暗水、花径、春星、草堂,使诗篇透着隐隐的生气和散着丝丝的野趣;而叙事如检书、看剑、引杯、咏诗,又不辜负风月,极切于情景,可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美毕具;不单如此,再经由杜甫笔夺造化的炼字工夫,用“落、张、流、带”等字将上述意象巧妙地点缀联接,不觉句句清新逼人,妙不可言;而末一联杜甫又用含蓄不尽的笔法点出自我感受,既应景又情真意切,自然容易引起读者共鸣,不禁陶醉在全诗的和谐之美中。《唐诗近体》赞此诗曰:“写景浓至,结意亦远。杜律如此种,气骨有余,不乏风韵。虽雅近王、孟,实为盛唐独步。”全诗结构如《杜诗详注》所说,“时地景物重叠铺叙,却浑然不见痕迹,而逐联递接,八句总如一句,俱从‘夜宴’
二字蓦写尽情”,知是丝丝扣题而又浑如天成,最是上乘。此诗确实如杜甫所推崇“诗清立意新”(《奉和严中丞西城晚眺》)的标准,《夜宴左氏庄》称得上杜甫清丽诗篇的典范之作。
创作背景此诗为杜甫早期作品,当为杜甫漫游齐、赵时所写,时间应在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年)之后。这当是夜宴赋诗,席上杜甫闻坐间有以吴音咏诗者,顿时勾念起自己不久之前泛舟吴越的记忆,即事兴感,遂命诗篇。
作者简介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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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两汉司马迁的《魏公子列传》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全文阅读]
出自魏晋曹植的《杂诗七首》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逈且深。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孤鴈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全文阅读]
出自明代张煌言的《满江红·屈指兴亡》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汉宫露...[全文阅读]
出自宋代张孝祥的《菩萨蛮·庭叶翻翻秋向晚》庭叶翻翻秋向晚。凉砧敲月催金剪。楼上已清寒。不堪频倚栏。 邻翁开社瓮。唤客情应重。不醉且无归。醉时归路迷。作...[全文阅读]
出自近现代鲁迅的《题三义塔》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精禽...[全文阅读]
出自两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