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皆不易

說不清是一種什麽心情，突然感覺非常郁悶，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

在一個小單位裏工作，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壞，屬于那種撐不死也餓不死的地方。有時候想想，好賴有個工作，沒有下崗，還不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尋着打工，總算還是幸運。但是，面對物價洶湧地膨脹，幾個可憐巴巴的銅板究竟無法抵擋。人活着不是爲了吃飯，吃飯是爲了活着。但活着又有什麽作爲呢？工作談不上緊張，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也是多數這類單位的現狀。其實誰都想讓它緊張起來，緊張起來就有了希望，有了方向。誰不想有點希望有點方向呢？誰想蹉跎糟蹋自己有限的生命呢？但是誰都無能爲力，隻能這樣懶洋洋地應付差事，拿那幾個可憐的薪金。也不是沒想過跳槽走人，可跳槽走人也不是人人都行，那麽多大學生都閑着沒事，自己的半斤八兩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伺候這種大鍋飯的單位十幾年，那點兒心性早就磨滅了，什麽本事沒學上，慣得都是一身吃饞坐懶，奸假溜滑的壞毛病。當然也有不是的，但是少。不是誰想這樣，而是你不得不這樣。嘴頭上硬邦邦不承認的，心底裏其實也虛得很。更不要說有點職權的，他們看似積極得很，但他們積極得又是些什麽呢？

誰都不是輕易能過成這樣，吃饞坐懶也需要環境，沒有環境你想這樣也很難這樣。人之初其實都是希望努力上進的，誰不希望發财，誰不希望升遷，誰不希望有足夠的條件嫁一個好男人，找一個好女人，過上好日子？應該說沒有，但凡有，那除非都是傻子。誰都清楚天上掉不下餡餅，隻要有那個環境，有那個條件，有那個機遇，有那個舞台，誰都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搏一次，人生隻有一次，生命隻有一回，誰想醉生夢死，誰想虛度韶華，誰會承認自己無能，誰會說自己根本不行，沒有，幾乎沒有，有說的，那不是虛僞，就是在人前極度謙虛，是爲了跑得更快，除此之外，就是被無奈燙着了，在說反話。

人生都隻是短短的幾十年，沒有一個不想在青年的時候，在朝氣蓬勃的時候，在正是需要發奮也能夠發奮的時候，給自己打一點兒基礎的，你不讓他這樣也不行，這是人的本性，他的力量決定了他必須釋放，不然就要爆炸。但是不行，人太多了，老的好不容易上去，哪怕就是那麽一個小小的崗位，上去都不容易，上去了自然就都不願意下來，更不要說那幾個少得可憐的權力之位，沒有人讓他下來，誰都狠不得坐上它一輩子。給我也是一樣的，誰會自覺下來呢？可坐着又不幹活了，他們說，他們幹了一輩子了，再幹也沒有什麽希望了，要幹就看你們年輕人的了。可年輕人又在幹什麽呢？年輕人又能幹什麽呢？幹得過了說你過激，是不是有啥想法？不幹又說你消極，是不是有啥情緒？結果你就左右不是人。年輕人要幹也得有希望，有舞台，沒有希望，沒有舞台的事怎麽做呢？除非又是個傻子。

于是單位就總是這樣疲疲塌塌，沒有生氣。但是，酒桌飯桌永遠不會疲塌，迎來送往永遠不會疲塌，空話大話虛調永遠不會疲塌。

前一陣上面說是要招聘幹部，而且還是有好幾次機會。單位一個小夥平時挺積極的，也說自己還年輕，不能就這麽晃了，總得幹點什麽吧，總不能天天就這麽死氣沉沉沒作爲呀，對不起别人也總得對得起自己呀。于是次次都去參加招聘，可一次不行，二次不行，三次還是不行，不是水平不行，而是水平挺行的，次次都是考試成績高居榜首，名列前茅，面試成績全部過關，接着就是上面的下來考察。考察單位就得接待，就得吃喝。這沒問題。考察也不會有什麽問題，這誰都知道，一個小夥子，讓他有問題他能有什麽問題呢？可考察的一走就沒了音信。下次招聘亦然，而且還是次次考察，又是找領導談話，又是找職工座談，又是印表格測評，于是就次次都需要吃喝。好像沒過幾天這人就能大變了什麽樣，不考察就不能相信了。連單位的同事都感到沒啥意思，說還是這個單位的這個人，考察一次就行了，能用就用，不能用也不要這麽撩涮人，何必次次考察，又不用人家，這叫什麽事呀？

三次折騰下來小夥子就是沒有走。人們在底下議論，說什麽的都有，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結果把原本積極的一個小夥子鬧得也沒有什麽心氣了。

進入中年的我何嘗不是這樣，上有老下有小，養家糊口是我們基本的責任，也沒有想太高的奢望，但是不用我說大概有很多的人都對這個基本的問題在發愁，工資總是不長，物價卻不斷攀升，買一把菜都得掂量，割一斤肉像割自己的肉那樣斤斤計較。你心裏着了火，想幹脆去他媽的，一走了之，出去幹吧，總還有一大把的年紀要活，總還有正當年的精力可用，這樣天天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算球什麽？算是把生命糟蹋了，可面對那麽多洶湧的下崗職工找不到工作，誰又敢輕易把這點差事說扔就扔掉呢？又不是什麽權貴的子弟，又不是什麽富豪的公子，況且人家這樣的人也不會來你這個破爛不堪的小地方謀生，還怕髒了人家的腳，污染了人家的眼睛。你一個小小的百姓，人家這裏要你，這就不錯了，還想跳個蛋的糟呀！再跳還不就是個才跳下刀山，又跳進火海的結局。

這種進退維谷的感受，這種欲罷不能的情緒，這種想要作爲又不得不随波逐流的無奈，真像是秋天裏的一片輕飄飄的落葉，想靜都靜不下來，隻能任由秋風的擺布，隻能聽任季節忽冷忽熱的安排，誰又能左右得了什麽呢？

真是去留皆不易，秋風也無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