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4-28 08:10:34
出自宋代司馬光的《訓儉示康》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華靡,自爲乳兒,長者加以金銀華美之服,辄羞赧棄去之。二十忝科名,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年曰:“君賜不可違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矯俗幹名,但順吾性而已。衆人皆以奢靡爲榮,吾心獨以儉素爲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爲病。應之曰:“孔子稱‘與其不遜也甯固。’又曰‘以約失之者鮮矣。’又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古人以儉爲美德,今人乃以儉相诟病。嘻,異哉!”
近歲風俗尤爲侈靡,走卒類士服,農夫蹑絲履。吾記天聖中,先公爲群牧判官,客至未嘗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過七行。酒酤于市,果止于梨、栗、棗、柿之類;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瓷、漆。當時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會數而禮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肴非遠方珍異,食非多品,器皿非滿案,不敢會賓友,常量月營聚,然後敢發書。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爲鄙吝。故不随俗靡者,蓋鮮矣。嗟乎!風俗頹弊如是,居位者雖不能禁,忍助之乎!
又聞昔李文靖公爲相,治居第于封丘門内,廳事前僅容旋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當傳子孫,此爲宰相廳事誠
誠隘,爲太祝奉禮廳事已寬矣。”參政魯公爲谏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于酒家,既入,問其所來,以實對。上曰:“卿爲清望官,奈何飲于酒肆?”對曰:“臣家貧,客至無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觞之。”上以無隐,益重之。張文節爲相,自奉養如爲河陽掌書記時,所親或規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雖自信清約,外人頗有公孫布被之譏。公宜少從衆。”公歎曰:“吾今日之俸,雖舉家錦衣玉食,何患不能?顧人之常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身豈能常存?一旦異于今日,家人習奢已久,不能頓儉,必緻失所。豈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嗚呼!大賢之深謀遠慮,豈庸人所及哉!
禦孫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儉來也。夫儉則寡欲,君子寡欲,則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則能謹身節用,遠罪豐家。故曰:“儉,德之共也。”侈則多欲。君子多欲則貪慕富貴,枉道速禍;小人多欲則多求妄用,敗家喪身;是以居官必賄,居鄉必盜。故曰:“侈,惡之大也。”
昔正考父饘粥以糊口,孟僖子知其後必有達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君子以爲忠。管仲镂簋朱纮,山節藻棁,孔子鄙其小器
。公叔文子享衛靈公,史鰌知其及禍;及戌,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曾日食萬錢,至孫以驕溢傾家。石崇以奢靡誇人,卒以此死東市。近世寇萊公豪侈冠一時,然以功業大,人莫之非,子孫習其家風,今多窮困。其餘以儉立名,以侈自敗者多矣,不可遍數,聊舉數人以訓汝。汝非徒身當服行,當以訓汝子孫,使知前輩之風俗雲。
鑒賞第一段說明作者自己年輕時就不喜歡華靡,崇尚節儉;雖受世人譏笑,自己卻不以爲病。文章一開始,作者就先交代了自己的家世,說明勤儉持家是他們家一貫的作風,這就爲結尾教訓兒孫應當厲行節約,以保持優良家風作好了鋪墊。接着列舉三個事例說明自己不喜歡奢靡的性格與作風;一是從幼兒時起,就不喜歡穿着金銀華美之服;二是考中進士,參加聞喜宴時,獨不戴花,經同年規勸,乃簪一花;三是平生布衣蔬食,但求蔽寒果腹,在遭到别人的譏笑時,也不以此爲缺陷。文章是寫給兒輩看的,在文中列舉自己的生平事迹,現身說法,親切動人。
第二段慨歎近年風俗侈靡,與宋朝初年大不相同,然後說居高位的人不應随波逐流。作者開始就列舉風俗奢靡的具體表現:一是衣着日尚華麗;二是飲食趨向精細豐腴,以宋初士大夫家宴客情況與近年士大夫家宴客情況來對比說明。衣食固
已如此,其餘自可想見。列舉兩點以赅其餘,起到了舉一反三的作用。最後以一個反诘句,對居高位者随波逐流的做法,委婉地進行了批評。
第三段舉出宋朝初年李、魯、張三人崇尚節儉的言行加以表揚,贊歎大賢的深謀遠慮,非庸人所能及。作者在指出近年風俗侈靡以後,又舉出宋初大賢的節儉事例來反襯近年與宋初風俗習慣的不同。宰相李沆居第廳事前僅容旋馬,他并不以爲太隘,反而認爲這裏作爲太祝祭祀和奉禮司儀的地方已經很寬了。參政魯宗道,由于家貧無肴果,隻好宴客于酒家。張知自從當了宰相以後,生活享受仍和在河陽作節度判官時一樣。這這三個人都身居高位而能勵行節約,保持勤儉作風。這樣的深謀遠慮,深爲作者歎服。
第四段引用禦孫的話加以解說,從道理上闡明儉和侈必緻的後果。上述以近年風俗的侈靡與宋初大賢的節儉對比,從正反兩面來突出近年風俗侈靡的程度。在這個基礎上,作者引用了春秋時魯國大夫禦孫的話,指出節儉是有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行爲。人們生活儉樸了那麽私心雜念也就少了。人們生活奢侈了,私心雜念也就多了。所以,他們做官時就必然受賄,在鄉間爲民時,就必然盜竊他人的财物。這就從道理上闡明了節儉和奢侈必然導緻的後果。儉和侈的利害關系,也
就不言而喻了。
第五段再以正反兩面的事實爲證,連舉六個古人和當代人的事迹,說明儉能立名,侈必自敗。最後以訓詞收束全篇。
文章先叙述自己素來以節儉樸素爲美德,對别人的譏笑不以爲然,并說自己并非故作不同流俗而沽名釣譽,乃順應自己的性情;又追憶天聖年間士大夫往來宴聚普遍尚儉的舊事,慨歎近日愈趨侈靡的風氣;接着以本朝有識之士的儉樸美德爲例,說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引述古人的遺訓,分析“儉”與“侈”的得失利弊;最後以古人儉、奢的曆史事實,闡明儉能列名得福,奢必招禍自敗,勉勵子孫行儉戒奢,保持家風。所論雖是爲子孫後代保全身家性命着想,但于後世頗具教益。全文平實自然,明白如話,廣征博引,說理透徹。雖是告誡後人,卻不板着嚴肅面孔正面訓誡,而是以老人回首往事、今昔對比的親切語調信筆寫來,未經心組織而自然成理。
創作背景司馬光生活的年代,社會風俗習慣日益變得奢侈腐化,人們競相講排場、比闊氣,奢侈之風盛行。爲使子孫後代避免蒙受那種不良社會風氣的影響和侵蝕,司馬光特意爲兒子司馬康撰寫了《訓儉示康》家訓,以教育兒子及後代繼承發揚儉樸家風,永不奢侈腐化。
作者簡介司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實,號迂叟
,陝州夏縣(今山西夏縣)涑水鄉人,《宋史》,《辭海》等明确記載,世稱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陽市光山縣。北宋史學家、文學家。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贈太師、溫國公,谥文正,主持編纂了中國曆史上第一部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爲人溫良謙恭、剛正不阿,其人格堪稱儒學教化下的典範,曆來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學巨著《資治通鑒》、《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稽古錄》、《涑水記聞》、《潛虛》等。
出自宋代司马光的《训俭示康》
吾本寒家,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人皆嗤吾固陋,吾不以为病。应之曰:“孔子称‘与其不逊也宁固。’又曰‘以约失之者鲜矣。’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古人以俭为美德,今人乃以俭相诟病。嘻,异哉!”
近岁风俗尤为侈靡,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吾记天圣中,先公为群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五行,多不过七行。酒酤于市,果止于梨、栗、枣、柿之类;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家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肴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量月营聚,然后敢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靡者,盖鲜矣。嗟乎!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
又闻昔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
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参政鲁公为谏官,真宗遣使急召之,得于酒家,既入,问其所来,以实对。上曰:“卿为清望官,奈何饮于酒肆?”对曰:“臣家贫,客至无器皿、肴、果,故就酒家觞之。”上以无隐,益重之。张文节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宜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致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呜呼!大贤之深谋远虑,岂庸人所及哉!
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远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
昔正考父饘粥以糊口,孟僖子知其后必有达人。季文子相三君,妾不衣帛,马不食粟,君子以为忠。管仲镂簋朱纮,山节藻棁,孔子鄙其小器
。公叔文子享卫灵公,史鰌知其及祸;及戌,果以富得罪出亡。何曾日食万钱,至孙以骄溢倾家。石崇以奢靡夸人,卒以此死东市。近世寇莱公豪侈冠一时,然以功业大,人莫之非,子孙习其家风,今多穷困。其余以俭立名,以侈自败者多矣,不可遍数,聊举数人以训汝。汝非徒身当服行,当以训汝子孙,使知前辈之风俗云。
鉴赏第一段说明作者自己年轻时就不喜欢华靡,崇尚节俭;虽受世人讥笑,自己却不以为病。文章一开始,作者就先交代了自己的家世,说明勤俭持家是他们家一贯的作风,这就为结尾教训儿孙应当厉行节约,以保持优良家风作好了铺垫。接着列举三个事例说明自己不喜欢奢靡的性格与作风;一是从幼儿时起,就不喜欢穿着金银华美之服;二是考中进士,参加闻喜宴时,独不戴花,经同年规劝,乃簪一花;三是平生布衣蔬食,但求蔽寒果腹,在遭到别人的讥笑时,也不以此为缺陷。文章是写给儿辈看的,在文中列举自己的生平事迹,现身说法,亲切动人。
第二段慨叹近年风俗侈靡,与宋朝初年大不相同,然后说居高位的人不应随波逐流。作者开始就列举风俗奢靡的具体表现:一是衣着日尚华丽;二是饮食趋向精细丰腴,以宋初士大夫家宴客情况与近年士大夫家宴客情况来对比说明。衣食固
已如此,其余自可想见。列举两点以赅其余,起到了举一反三的作用。最后以一个反诘句,对居高位者随波逐流的做法,委婉地进行了批评。
第三段举出宋朝初年李、鲁、张三人崇尚节俭的言行加以表扬,赞叹大贤的深谋远虑,非庸人所能及。作者在指出近年风俗侈靡以后,又举出宋初大贤的节俭事例来反衬近年与宋初风俗习惯的不同。宰相李沆居第厅事前仅容旋马,他并不以为太隘,反而认为这里作为太祝祭祀和奉礼司仪的地方已经很宽了。参政鲁宗道,由于家贫无肴果,只好宴客于酒家。张知自从当了宰相以后,生活享受仍和在河阳作节度判官时一样。这这三个人都身居高位而能励行节约,保持勤俭作风。这样的深谋远虑,深为作者叹服。
第四段引用御孙的话加以解说,从道理上阐明俭和侈必致的后果。上述以近年风俗的侈靡与宋初大贤的节俭对比,从正反两面来突出近年风俗侈靡的程度。在这个基础上,作者引用了春秋时鲁国大夫御孙的话,指出节俭是有德之人所共同具有的行为。人们生活俭朴了那么私心杂念也就少了。人们生活奢侈了,私心杂念也就多了。所以,他们做官时就必然受贿,在乡间为民时,就必然盗窃他人的财物。这就从道理上阐明了节俭和奢侈必然导致的后果。俭和侈的利害关系,也
就不言而喻了。
第五段再以正反两面的事实为证,连举六个古人和当代人的事迹,说明俭能立名,侈必自败。最后以训词收束全篇。
文章先叙述自己素来以节俭朴素为美德,对别人的讥笑不以为然,并说自己并非故作不同流俗而沽名钓誉,乃顺应自己的性情;又追忆天圣年间士大夫往来宴聚普遍尚俭的旧事,慨叹近日愈趋侈靡的风气;接着以本朝有识之士的俭朴美德为例,说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引述古人的遗训,分析“俭”与“侈”的得失利弊;最后以古人俭、奢的历史事实,阐明俭能列名得福,奢必招祸自败,勉励子孙行俭戒奢,保持家风。所论虽是为子孙后代保全身家性命着想,但于后世颇具教益。全文平实自然,明白如话,广征博引,说理透彻。虽是告诫后人,却不板着严肃面孔正面训诫,而是以老人回首往事、今昔对比的亲切语调信笔写来,未经心组织而自然成理。
创作背景司马光生活的年代,社会风俗习惯日益变得奢侈腐化,人们竞相讲排场、比阔气,奢侈之风盛行。为使子孙后代避免蒙受那种不良社会风气的影响和侵蚀,司马光特意为儿子司马康撰写了《训俭示康》家训,以教育儿子及后代继承发扬俭朴家风,永不奢侈腐化。
作者简介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
,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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