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_古风词韵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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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发布时间:2019-04-28 08:58:37

分类:古风词韵发布者:夕阳染红了天

出自唐代韓愈的《進學解》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雲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餘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紀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鈎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

  觝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謂有勞矣。

  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爲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诰、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于文,可謂闳其中而肆其外矣。

  少始知學,勇于敢爲;長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爲人,可謂成矣。

  然而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跋前踬後,動辄得咎。暫爲禦史,遂竄南夷。

。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爲?”

  先生曰:“籲,子來前!夫大木爲杗,細木爲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劄、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纡馀爲妍,卓荦爲傑,校短量長,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爲經,舉足爲法,絕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于用,行雖修而不顯于衆。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廪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欤?動而得謗,名亦随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诘匠氏之不以杙爲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

賞析

  韓愈《進學解》,舊說作于唐憲宗元和八年(813)。是年韓愈四十六歲,在長安任國子學博士,教授生徒。進

學,意謂勉勵生徒刻苦學習,求取進步。解,解說,分析。全文假托先生勸學、生徒質問、先生再予解答,故名《進學解》;實際上是感歎不遇、自抒憤懑之作。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是國子先生勉勵生徒的話。大意謂方今聖主賢臣,勵精圖治,注意選拔和造就人才。故諸生隻須在“業”和“行”兩方面刻苦努力,便不愁不被錄用,無須擔憂用人部門的不明不公。“業”指學業,讀書、作文都屬于“業”。“行”指爲人行事,所謂“立言”即發表重要見解也屬于“行”。韓愈認爲這二者是主觀修養的重要方面。例如他曾作《五箴》以儆戒自己。其中《遊箴》感歎自己少年時學習的勁頭和精力很足,而如今年歲大了,便不如少時了;痛心地說:“嗚呼餘乎!其無知乎!君子之棄,而小人之歸乎?”可見他始終念念不忘學業之重。又《行箴》要求自己的言行合乎正義,認爲這樣做了,便雖死猶生。還說“思而斯得”,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須認真思考。可見《進學解》中關于“業”和“行”的教誨都不是泛泛之語,而确是韓愈所執著的立身處世之大端。

  第二段是生徒對上述教誨提出質問。大意謂先生的“業”、“行”均很有成就,卻遭際坎坷,則業精行成又有何用呢?先說先生爲學非常勤勉,六經諸子無不熟讀精研,

叙事之文必記其要略,論說之文必究其深義,夜以繼日,孜孜不倦;次說先生批判佛、老,力挽狂瀾,大有功于儒道;再說先生博取先秦西漢諸家文字之長,寫作古文已得心應手;最後說先生敢作敢爲,通曉治道,爲人處事,可謂有成。這四個方面,一、三相當于“業”,二、四相當于“行”。驗之韓愈其他詩文,可知這裏生徒所說實際上是韓愈的自我評價。以學而言,他曾說自己“究窮于經傳史記百家之說”,“凡自唐虞以來,編簡所存……奇辭奧旨,靡不通達”(《上兵部李侍郎書》),并能窮究奧妙,達于出神入化之境。以文而言,他以“文書自傳道,不仗史筆垂”(《寄崔二十六立之》)自許,欲以古文明道,傳世不朽。以捍衛儒道而言,他說道統久已不傳,即使荀子、揚雄也還有小疵,隐然以上繼孟子、振興儒學自期(見《原道》等文)。以爲人行事而言,他自稱“矯矯亢亢,惡圓喜方,羞爲奸欺,不忍害傷” (《送窮文》),即堅持原則,正直不苟;又頗自負其政治才幹,青年時便說己潛究天下形勢得失,欲進之于君相(見《答崔立之書》)。這些評價,雖有的受到後人譏評,如有人批評他儒道不純,但大體說來,他在這幾方面确實都相當有成績。可是其遭遇并不順遂。下文生徒所說“跋前踬後,動辄得

咎”雲雲,就是概述其坎坷困窘之狀。他青年時本以爲功名唾手可得,然而經四次進士試方才及第,其後三次于吏部調試,都未能得官,隻得走投靠方鎮爲幕僚的道路。至三十五歲時才被授以四門博士(其地位低于國子博士)之職。次年爲監察禦史,同年冬即貶爲連州陽山(今屬廣東)縣令。三年後始召回長安,任國子博士。當時憲宗新即位,讨平夏州、劍南藩鎮叛亂,顯示出中興氣象。可是韓愈并未能展其懷抱,卻困于讒方诽謗,次年即不得不要求離開長安,到洛陽任東都的國子博士。其後曾任河南縣令、尚書省職方員外郎之職,至元和七年四十五歲時又因事黜爲國子博士。生徒所謂“三爲博士,冗不見治”,即指一爲四門博士、兩爲國子博士而言。冗,閑散之意。博士被視爲閑官。不見治,不能表現其治政之才。“頭童齒豁”,也是真實情況的寫照。韓愈早衰,三十五歲時已自歎齒落發白,作《進學解》時更已發秃力羸,隻剩下十來個牙齒在那裏搖搖欲墜了。仕途失意和體力衰退,使他憤慨而悲哀。生徒的這一大段話,其實正是他“不平而鳴”,借以一吐其胸中塊壘而已。

  第三段是先生回答生徒的話。先以工匠、醫師爲喻,說明“宰相之方”在于用人能兼收并蓄,量才錄用。次說孟轲、荀況乃聖人之徒,尚且

不遇于世;則自己被投閑置散,也沒有什麽可抱怨。最後說若還不知止足,不自量力,豈不等于是要求宰相以小材充大用嗎?這裏說自己“學雖勤而不繇其統”雲雲,顯然不是韓愈的由衷之言,實際上是反語洩憤。“動而得謗,名亦随之”,是說自己動辄遭受诽謗,而同時卻名聲益彰。這就更有諷刺意味了。這裏所謂“名”,主要是指寫作和傳授“古文”的名聲。其《五箴·知名箴》就說過,由于自己文章寫得好,又好爲人師(其實是宣傳“古文”理論),因而招緻怨恨。《答劉正夫書》也說:“愈不幸獨有接後輩名,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據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說,韓愈就是因“奮不顧流俗”,作《師說》,教後學,而遭受謗言,不得不匆匆忙忙離開長安的。至于說孟、荀不遇雲雲,看來是歸之于運命,借以自慰;實際上也包含着對于古往今來此種不合理社會現象的憤慨。他看到不論是曆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總是“賢者少,不肖者多”,而賢者總是坎坷不遇,甚至無以自存,不賢者卻“比肩青紫”,“志滿氣得”。他憤慨地問:“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均見《與崔群書》)這正是封建時代比較正直的知識分子常有的感慨。可貴的是韓愈并未因此而同流合污。他說:“小人君子,其心不同。唯乖于

時,乃與天通。”(《送窮文》)決心堅持操守,甯可窮于當時,也要追求“百世不磨”的聲名。

  《進學解》表現了封建時代正直而有才華、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的苦悶,批判了不合理的社會現象,具有典型意義,故而傳誦不絕。此外,第二段中談古文寫作一節,可供了解其古文理論和文學好尚,也值得注意。其所舉取法對象止于西漢,那是因東漢以後文章骈偶成分漸多,與古文家崇尚散體的主張不合之故。所舉除儒家經典外,尚有子書《莊子》、史書《史記》以及《楚辭》和司馬相如、揚雄的賦、雜文等。這數家作品往往雄深宏偉,奇崛不凡,韓愈好尚正在于此。他曾稱屈原、孟轲、司馬遷、司馬相如、揚雄爲“古之豪傑之士”(《答崔立之書》)。這與古文運動前期某些論者片面地将“道”與文學的審美特性對立起來,以至鄙視屈原、宋玉以下作家是很不相同的。

  《進學解》以問答形式抒發不遇之感,此種寫法古已有之。西漢東方朔作《答客難》,揚雄仿之而作《解嘲》,其後繼作者甚多。但《進學解》仍能給人以新鮮感。這與它善于出沒變化有關。如第二段先大段鋪寫先生之能,浩瀚奔放;再以寥寥數語寫其不遇之狀,語氣強烈。其間自然形成大幅度的轉折,而全段總的氣勢是酣暢淋漓的。第三段則平和

謙退,似乎火氣消盡;而細味之下,又感到有辛酸、無奈、憤懑、嘲諷種種情緒包孕其中,其文氣與第二段形成對比。又如通篇使人悲慨,使人深思,但有的地方又似有諧趣。如先生諄諄教誨,态度莊重,而生徒卻以嬉笑對之;先生爲說服生徒,不得不痛自貶抑,甚至自稱盜竊陳編。這些地方見出先生實處于被動,而具有滑稽意味。總之,全文結構雖簡單,但其内在的氣勢、意趣卻多變化,耐咀嚼。它之所以使人感到新鮮,又與其語言的形象、新穎有關。如以“口不絕吟”、“手不停披”狀先生之勤學,以“踵常途之促促,窺陳編以盜竊”形容其碌碌無爲,以“爬羅剔抉,刮垢磨光”寫選拔培育人才等等,不但化抽象爲具體,而且其形象都自出機杼。至于“貪多務得”、“細大不捐”、“含英咀華”、“佶屈聱牙”、“同工異曲”、“動辄得咎”、“俱收并蓄”、“投閑置散”等詞語,既富于獨創性,又貼切凝練,今天都已成爲常用成語。又如“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等,将豐富的人生體驗提煉爲短句,發人深思,有如格言。在一篇不長的文章中,此類具有獨創性的語句卻如此之多,實在使人不能不驚歎作者在文學語言方面的創造能力。此外,本文文體系沿襲揚雄《解嘲》,采押韻的賦體,又大量使

用整齊排比的句式,讀來聲韻铿锵,琅琅上口,也增加了其藝術的魅力。

解析  本文是元和七、八年間韓愈任國子博士時所作,假托向學生訓話,勉勵他們在學業、德行方面取得進步,學生提出質問,他再進行解釋,故名“進學解”,借以抒發自己懷才不遇、仕途蹭蹬的牢騷。文中通過學生之口,形象地突出了自己學習、捍衛儒道以及從事文章寫作的努力與成就,有力地襯托了遭遇的不平;而針鋒相對的解釋,表面心平氣和,字裏行間卻充滿了郁勃的感情,也反映了對社會的批評。按本文“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随”等語,凝聚着作者治學、修德的經驗結晶;從“沉浸醲郁”到“同工異曲”一段,生動表現出他對前人文學藝術特點兼收并蓄的态度。韓愈作爲散文家,也很推重漢代揚雄的辭賦。本文的寫作即有所借鑒于揚雄的《解嘲》、《解難》等篇,辭采豐富,音節铿锵、對偶工切,允屬賦體,然而氣勢奔放,語言流暢,擺脫了漢賦、骈文中常有的艱澀呆板,堆砌辭藻等缺點。林纾所謂“濃淡疏密相間,錯而成文,骨力仍是散文”,故應說是韓愈特創的散文賦,爲杜牧的《阿房宮賦》、蘇轼的《赤壁賦》的前驅。文中有許多創造性的語句,後代沿用爲成語。

作者簡介

韓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學家、哲

學家、思想家,河陽(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漢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稱韓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稱韓吏部。谥號“文”,又稱韓文公。他與柳宗元同爲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主張學習先秦兩漢的散文語言,破骈爲散,擴大文言文的表達功能。宋代蘇轼稱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爲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并稱“韓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裏。韓愈在思想上是中國“道統”觀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裏程碑式人物。

出自唐代韩愈的《进学解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

  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

  沉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

  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

  然而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

。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赏析

  韩愈《进学解》,旧说作于唐宪宗元和八年(813)。是年韩愈四十六岁,在长安任国子学博士,教授生徒。进

学,意谓勉励生徒刻苦学习,求取进步。解,解说,分析。全文假托先生劝学、生徒质问、先生再予解答,故名《进学解》;实际上是感叹不遇、自抒愤懑之作。

  文章分三段。第一段是国子先生勉励生徒的话。大意谓方今圣主贤臣,励精图治,注意选拔和造就人才。故诸生只须在“业”和“行”两方面刻苦努力,便不愁不被录用,无须担忧用人部门的不明不公。“业”指学业,读书作文都属于“业”。“行”指为人行事,所谓“立言”即发表重要见解也属于“行”。韩愈认为这二者是主观修养的重要方面。例如他曾作《五箴》以儆戒自己。其中《游箴》感叹自己少年时学习的劲头和精力很足,而如今年岁大了,便不如少时了;痛心地说:“呜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可见他始终念念不忘学业之重。又《行箴》要求自己的言行合乎正义,认为这样做了,便虽死犹生。还说“思而斯得”,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须认真思考。可见《进学解》中关于“业”和“行”的教诲都不是泛泛之语,而确是韩愈所执著的立身处世之大端。

  第二段是生徒对上述教诲提出质问。大意谓先生的“业”、“行”均很有成就,却遭际坎坷,则业精行成又有何用呢?先说先生为学非常勤勉,六经诸子无不熟读精研,

叙事之文必记其要略,论说之文必究其深义,夜以继日,孜孜不倦;次说先生批判佛、老,力挽狂澜,大有功于儒道;再说先生博取先秦西汉诸家文字之长,写作古文已得心应手;最后说先生敢作敢为,通晓治道,为人处事,可谓有成。这四个方面,一、三相当于“业”,二、四相当于“行”。验之韩愈其他诗文,可知这里生徒所说实际上是韩愈的自我评价。以学而言,他曾说自己“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说”,“凡自唐虞以来,编简所存……奇辞奥旨,靡不通达”(《上兵部李侍郎书》),并能穷究奥妙,达于出神入化之境。以文而言,他以“文书自传道,不仗史笔垂”(《寄崔二十六立之》)自许,欲以古文明道,传世不朽。以捍卫儒道而言,他说道统久已不传,即使荀子、扬雄也还有小疵,隐然以上继孟子、振兴儒学自期(见《原道》等文)。以为人行事而言,他自称“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 (《送穷文》),即坚持原则,正直不苟;又颇自负其政治才干,青年时便说己潜究天下形势得失,欲进之于君相(见《答崔立之书》)。这些评价,虽有的受到后人讥评,如有人批评他儒道不纯,但大体说来,他在这几方面确实都相当有成绩。可是其遭遇并不顺遂。下文生徒所说“跋前踬后,动辄得

咎”云云,就是概述其坎坷困窘之状。他青年时本以为功名唾手可得,然而经四次进士试方才及第,其后三次于吏部调试,都未能得官,只得走投靠方镇为幕僚的道路。至三十五岁时才被授以四门博士(其地位低于国子博士)之职。次年为监察御史,同年冬即贬为连州阳山(今属广东)县令。三年后始召回长安,任国子博士。当时宪宗新即位,讨平夏州、剑南藩镇叛乱,显示中兴气象。可是韩愈并未能展其怀抱,却困于谗方诽谤,次年即不得不要求离开长安,到洛阳任东都的国子博士。其后曾任河南县令、尚书省职方员外郎之职,至元和七年四十五岁时又因事黜为国子博士。生徒所谓“三为博士,冗不见治”,即指一为四门博士、两为国子博士而言。冗,闲散之意。博士被视为闲官。不见治,不能表现其治政之才。“头童齿豁”,也是真实情况的写照。韩愈早衰,三十五岁时已自叹齿落发白,作《进学解》时更已发秃力羸,只剩下十来个牙齿在那里摇摇欲坠了。仕途失意和体力衰退,使他愤慨而悲哀。生徒的这一大段话,其实正是他“不平而鸣”,借以一吐其胸中块垒而已。

  第三段是先生回答生徒的话。先以工匠、医师为喻,说明“宰相之方”在于用人能兼收并蓄,量才录用。次说孟轲、荀况乃圣人之徒,尚且

不遇于世;则自己被投闲置散,也没有什么可抱怨。最后说若还不知止足,不自量力,岂不等于是要求宰相以小材充大用吗?这里说自己“学虽勤而不繇其统”云云,显然不是韩愈的由衷之言,实际上是反语泄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是说自己动辄遭受诽谤,而同时却名声益彰。这就更有讽刺意味了。这里所谓“名”,主要是指写作和传授“古文”的名声。其《五箴·知名箴》就说过,由于自己文章写得好,又好为人师(其实是宣传“古文”理论),因而招致怨恨。《答刘正夫书》也说:“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据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说,韩愈就是因“奋不顾流俗”,作《师说》,教后学,而遭受谤言,不得不匆匆忙忙离开长安的。至于说孟、荀不遇云云,看来是归之于运命,借以自慰;实际上也包含着对于古往今来此种不合理社会现象的愤慨。他看到不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生活中,总是“贤者少,不肖者多”,而贤者总是坎坷不遇,甚至无以自存,不贤者却“比肩青紫”,“志满气得”。他愤慨地问:“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均见《与崔群书》)这正是封建时代比较正直的知识分子常有的感慨。可贵的是韩愈并未因此而同流合污。他说:“小人君子,其心不同。唯乖于

时,乃与天通。”(《送穷文》)决心坚持操守,宁可穷于当时,也要追求“百世不磨”的声名。

  《进学解》表现了封建时代正直而有才华、有抱负的知识分子的苦闷,批判了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具有典型意义,故而传诵不绝。此外,第二段中谈古文写作一节,可供了解其古文理论和文学好尚,也值得注意。其所举取法对象止于西汉,那是因东汉以后文章骈偶成分渐多,与古文家崇尚散体的主张不合之故。所举除儒家经典外,尚有子书《庄子》、史书《史记》以及《楚辞》和司马相如、扬雄的赋、杂文等。这数家作品往往雄深宏伟,奇崛不凡,韩愈好尚正在于此。他曾称屈原、孟轲、司马迁、司马相如、扬雄为“古之豪杰之士”(《答崔立之书》)。这与古文运动前期某些论者片面地将“道”与文学的审美特性对立起来,以至鄙视屈原、宋玉以下作家是很不相同的。

  《进学解》以问答形式抒发不遇之感,此种写法古已有之。西汉东方朔作《答客难》,扬雄仿之而作《解嘲》,其后继作者甚多。但《进学解》仍能给人以新鲜感。这与它善于出没变化有关。如第二段先大段铺写先生之能,浩瀚奔放;再以寥寥数语写其不遇之状,语气强烈。其间自然形成大幅度的转折,而全段总的气势是酣畅淋漓的。第三段则平和

谦退,似乎火气消尽;而细味之下,又感到有辛酸、无奈、愤懑、嘲讽种种情绪包孕其中,其文气与第二段形成对比。又如通篇使人悲慨,使人深思,但有的地方又似有谐趣。如先生谆谆教诲,态度庄重,而生徒却以嬉笑对之;先生为说服生徒,不得不痛自贬抑,甚至自称盗窃陈编。这些地方见出先生实处于被动,而具有滑稽意味。总之,全文结构虽简单,但其内在的气势、意趣却多变化,耐咀嚼。它之所以使人感到新鲜,又与其语言的形象、新颖有关。如以“口不绝吟”、“手不停披”状先生之勤学,以“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形容其碌碌无为,以“爬罗剔抉,刮垢磨光”写选拔培育人才等等,不但化抽象为具体,而且其形象都自出机杼。至于“贪多务得”、“细大不捐”、“含英咀华”、“佶屈聱牙”、“同工异曲”、“动辄得咎”、“俱收并蓄”、“投闲置散”等词语,既富于独创性,又贴切凝练,今天都已成为常用成语。又如“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将丰富的人生体验提炼为短句,发人深思,有如格言。在一篇不长的文章中,此类具有独创性的语句却如此之多,实在使人不能不惊叹作者在文学语言方面的创造能力。此外,本文文体系沿袭扬雄《解嘲》,采押韵的赋体,又大量使

用整齐排比的句式,读来声韵铿锵,琅琅上口,也增加了其艺术的魅力。

解析  本文是元和七、八年间韩愈任国子博士时所作,假托向学生训话,勉励他们在学业、德行方面取得进步,学生提出质问,他再进行解释,故名“进学解”,借以抒发自己怀才不遇、仕途蹭蹬的牢骚。文中通过学生之口,形象地突出了自己学习、捍卫儒道以及从事文章写作的努力与成就,有力地衬托了遭遇的不平;而针锋相对的解释,表面心平气和,字里行间却充满了郁勃的感情,也反映了对社会的批评。按本文“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语,凝聚着作者治学、修德的经验结晶;从“沉浸醲郁”到“同工异曲”一段,生动表现出他对前人文学艺术特点兼收并蓄的态度。韩愈作为散文家,也很推重汉代扬雄的辞赋。本文的写作即有所借鉴于扬雄的《解嘲》、《解难》等篇,辞采丰富,音节铿锵、对偶工切,允属赋体,然而气势奔放,语言流畅,摆脱了汉赋、骈文中常有的艰涩呆板,堆砌辞藻等缺点。林纾所谓“浓淡疏密相间,错而成文,骨力仍是散文”,故应说是韩愈特创的散文赋,为杜牧的《阿房宫赋》、苏轼的《赤壁赋》的前驱。文中有许多创造性的语句,后代沿用为成语。

作者简介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

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汉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韩愈在思想上是中国“道统”观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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