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痕 / 杨千紫_深情日记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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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无痕 / 杨千紫

发布时间:2019-02-19 11:47:25

分类:深情日记发布者:哥的幸福迷茫
一 盛夏的雨夜,镂花窗外電閃雷鳴,夜空中時不時出現一片亮白,雨滴砸落在大殿正中的玉石磚上,簌簌作響。 我最怕打雷。蜷縮在桌子後的貴妃塌上動彈不得。心也随着雷聲震顫着,雙手瑟瑟地抖。閉上眼睛,浮現在腦海中的情景卻是,許多許多年前,那個清澈如水的少年将我抱在懷裏,輕拍着我的額頭說,無痕,别怕,我在這裏。 一道白光在窗外閃過,雷聲轟鳴,擊碎了我腦海中淩亂的幻影。我用手抱住頭,吓得嘤嘤哭起來。 這時,下一道雷聲來臨之前,紅木門忽然被人自外打開。閃電照亮他的颀長身影,來者錦衣金冠,清秀英俊,面如白玉。 城晚走過來抱起蜷縮的我,愛憐地摩挲着我的肩膀,說,“無痕,對不起,朕來晚了。朕明日就開壇祭雨,教天下不要再下雨,不要再打雷了。” 聽他這樣說,我也破涕爲笑,輕捶一下他胸口,說,“皇上爲我一人使得天下大旱,那豈不是個昏君了。” 城晚也笑,輕輕捧起我的臉,細細端詳着,目光裏似有如許深情,說,“你這般天姿國色,也值得朕爲你做一次昏君。” 我紅了臉頰,剛欲分辯,他的唇已然壓下來,迫人如柔軟。 二 城晚他一直不知道,我爲何那樣怕打雷。 初入宮時,我還是小小的狐妖,我不懂得掩飾自己,所以或愛或恨,全憑一己之願。 還記得那時初見。 璃國的宮裏,有天下最華麗的梨花台。若有人在春日起舞,四方會有花瓣從天而降,紛然似雪。 原本這一切都隻是聽說,今日親眼見了,才知這璃宮裏的靡麗壯觀不是市井傳言可摹畫之萬一。 此時已是正午,陽光愈加毒了,當頭照下來,人的影子幾乎消失不見。我皺了皺眉,偷偷繞開領路的公公,轉身走到長廊下的陰影裏。 今日是夏至,此時又是中午陽氣最盛的時候,像我這樣道行淺的小狐妖,走在日頭底下,是會映出真身的影子來的。 廊下陰涼,一衆女子的身影漸漸遠去,我歎口氣,卻也無可奈何。皇宮這麽大,一時半刻又走不了,怕是要誤了今日的選妃。回過頭,卻撞到一個人懷裏。 他身上有陌生而高貴的香氣,刺得我鼻息生疼。 後退一步,皺着眉頭仰頭看他,那人有高而筆挺的鼻梁,唇邊挂着一絲探詢的表情,蒙着眼,正用手摸索着前方,聲音溫和,口吻卻不覺的高高在上,說,“你是書三?哪個宮的?送我去梨和宮。” 我卻有些好奇,說,“你把布摘下來不就看見了?這樣裝瞎很有趣嗎?” 他一愣,似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問,随即一笑,說,“不成的,香樂公主看到了是要生氣的。”“香樂公主是誰?你幹嘛那麽聽她的話?”我歪着頭,張口就問。脆生生的,心裏隻是覺得他這做法很荒謬,卻不知道,在這人人謹小慎微的宮裏,我的問話聽起來更加荒謬。 他頓住,唇邊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忍不住揚手摘掉面上的布條。 竟是比文希更加俊朗的一幅面容。一雙眸子閃着盈水的棕色,我有一瞬間的怔忡。莫名有鍾似曾相識的感覺,又說不上在哪裏見過。 輕風拂過,粉白的梨花花瓣紛揚似雪,他望向我的一刹那,眸子一震,臉上有震驚,又似是驚喜。 我眨眨眼睛,說,“你不蒙眼睛的樣子更好看。” 他沒有說話,隻是那樣地看着我,很久很久。 許多許多年後,我依然記得那個陽光明亮的正午,廊下的陰影裏,梨花滿天飛舞,他低下頭來看我,雙眸仿佛凝住了時光,悠遠而綿長。 三 很快我便得知他的身份。璃國的皇太子,連城晚。那一日的選妃,就是爲他。 香樂公主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與城晚關系最好,也最得皇上寵愛。那時城晚問了我的名字和住處,說明天日落之前會來接我。 我拈着絲帕,站在樹下,夕陽紅暖,迎來的,卻是一個容貌美豔的女子,一襲芙蓉金紗衣,眉心點着五瓣梅花。 “你叫無痕?”她身後跟着一衆随從,我獨自倚在牆下,更顯得身影單薄,她揚着下巴,驚豔過後,眼中透着一鍾淩厲的冷漠。 “與你何幹?”我在冰海雪原自由慣了的,哪曉得拜高踩低,卑躬屈膝才是宮裏的生存之道。隻道自己不喜歡這态度,白她一眼,不甘示弱地說。 還未看清她的表情,一個耳光已經甩過來,我栽倒在地上,昏天暗地。 “賤人,天姿國色又有何用?我要你此生再見不到城晚!”香樂公主狠狠地說,眼中昭然的妒恨,那股怒火中的占有欲,遠超過姐姐對弟弟的依戀之情。 宮中像我這樣的秀女有很多,還未有機會面聖,便已經被打入冷宮。 寒冷黑暗的宮殿裏,我坐在角落裏,哪裏受過這樣的折辱,心中已是怒極。幾次扣動手指,可是想到蓮若的話,雙手還是漸漸垂了下去。 我記得她臨走時囑咐我說,在人間是不可以使用妖術的,否則就會被宮廷法力高強的法師發現,狐妖的下場通常是,被綁在幹木之上五雷轟頂,永不超生。無痕,你記住,在宮裏你所能依仗的,隻有容貌而已。 可是我卻忘了問她,在這黑暗的冷宮之中,縱使容貌再美,無人可見,又能如何? 幽幽黑暗中,往事如煙在腦海中重現。還記得那年,我與莫風重逢。 我是火狐,蓮若是白狐,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我曾經以爲,我一生就這樣,跟她在雪原上縱橫馳騁,無憂無慮地度日,直至老去。可是有一天,她帶來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說,無痕,你還記得莫風麽? 我瞪大了眼睛,滿手的松子掉落一地,皚皚白雪中,他微笑地走向我,如許多年前一般輕拍我的額頭,說,小東西,我說過我會回來找你的。 莫風,莫風。還記得許多許多年前的那個冬歸,蓮若和我誤食了硫磺酒,現了原形。像我這樣乍眼的火狐,總是衆多獵人追捕的對象。在奔跑中,我被來往的羽箭刺傷了雙眼,以爲自己要命絕于此,卻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抱起。那個剛及弱冠的纖瘦少年,輕柔地撫摸着我的皮毛,道,小東西,你生得這樣美,怎麽會有人忍心傷害你。 他抱我回木屋,他以爲我聽不懂,絮絮地說了許多話。他是跟父親逃到這裏的,他說他一直很不開心,直到遇見了我。他說他沒想到雪原上會有這麽美麗的生靈,他說他會治好我的眼睛,不再讓任何人傷害我。 很多個夜晚,窗外的風聲呼嘯,柴火燃燒,咝咝作響。少年的他,會抱着我坐在窗邊,輕輕撫摸着我的額頭,靜靜坐着。時光仿佛停滞,那也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那種由另一個人的體溫所帶來的溫暖。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多年未見,他已經長成如此風華俊朗的男子。心中一時百轉千回。那時我眼盲,并未見過他的容貌,事隔這麽多年,他的聲音也變了許多。 蓮若走過來站在我們中間,說,“無痕,莫風的母親改嫁他鄉,早年已改了名字,他如今叫許文希,可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呢。”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忽然莫名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好似鏡花水月的幻影,美麗而不真實。 他一把将我攬在懷裏,下巴抵住我的額頭,說,“雪原的火狐不多,我早知你是有靈性的。無痕,我不要再跟你分開。” 文希他一直不知道,正是那個擁抱,讓我真正淪陷。他明知我是狐妖,卻依然不離不棄地要跟我在一起,這是最讓我感動的地方。蓮若說過,世間男子皆是寡情薄幸,貪戀我們的美貌,又嫌棄我們是妖。白素貞與許仙舉案齊眉,終究還不是讓法海收了她。……可是莫風,我思念了那麽多年的少年,他還記挂着許多年前西海冰原上那個眼盲的小火狐,他說他不要再跟我分開。 四 我在冷宮裏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躺在文希懷裏。窗外已經天光,他抱着我坐着,滿眼的憐惜。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驚道,再不谙世事也好,也知道這後宮禁地,尋常男子擅闖進來,是要治罪的。 文希輕輕撫摸我的頭發,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隻是說,“無痕,相信我,這一切,都是爲了我們的将來。” 我部知道文希是用什麽樣的方法,将城晚引至冷宮,他看着蜷縮在角落裏的我,眼中有昭然的痛楚,一把橫抱起我,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一路走回他的寝宮。 “香樂公主每次都是這樣。”他将我放在牡丹塌上,細細檢查着我手腕上被碎石割破的傷口,俊朗的眉宇間蘊了一抹陰霾。 “……你爲什麽不叫她姐姐?”我按照文希教我的對白跟城晚說。一邊在心裏驚歎着,他怎麽會未蔔先知,猜到城晚會說這樣的話。 “她不讓我那樣叫她。”城晚順口說道,捧着我的手腕,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親自爲我上藥。 “……或許,在她心裏,從未當過你是弟弟。”我擡眼看他,小心翼翼地說。 城晚動作一滞,随即笑笑,沒有再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城晚的未央宮中留宿兩夜,在皇太子的寝宮過夜,這是所有的女眷都不曾有過的待遇。很快我便被封了雲妃,賜以花錦宮。 不久之後我也得知,文希可以自由出入後宮的真正原因,皇上已經賜婚,将香樂公主 許配給他。半年之後,他便是璃國的驸馬。 城晚待我日漸更好,聖寵不減,我心中忽如打翻五味瓶,不知做何滋味。 文希無疑是出色的,于宮中的女子來說,他是懸崖上的花,美得撩人,美得危險,卻隻可觀望,誰也不敢伸手争取。可是香樂公主對他,卻始終冷淡如初。 很多時候在宮裏見到文希,裝作不相識,故意錯開目光的一瞬間,我心中會有酸澀的失落。而與此同時,我也越來越習慣城晚的陪伴,仿佛他在我心裏的劃痕,一天深似一天,隐隐作痛。那個夏天格外冗長,我時常想起我與蓮若的小時候。還記得那時年少,夏日炎炎,碧綠的芭蕉葉也擋不出白熱的陽光,蟬聲陣陣,我抱着偷來的幾本詩書昏昏欲睡,嘴角卻還隐約啜着香,在夢裏也仿佛念叨着什麽,“思君如滿月,夜夜臧清輝”,“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我并不是很懂,隻是領會了一星半點的内蘊,整個人便已然癡了。 城晚有時會抱着我坐在陰涼的芭蕉葉下,藤椅輕晃,他總是小聲在我耳邊說,“無痕,無痕,山無棱,天地合,我都不會離開你。” 許多年以後,這個聲音仍然在我耳邊夢魇一般的環繞。 天和十六年,天子退位,歸隐到皇宮後面的竹溪林,做了太上皇。太子連城晚登基,大赦天下,國號爲金。 五 蓮若是白狐,雖然容貌不及我,可是要論聰慧,我就差得很遠。蓮若長我幾歲,從小我就聽她的。遇見文希以後,她的想法也總是與他不謀而合。 重逢不久,文希便讓我入宮。他說他會教我怎麽做,他說他會保護我。他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的将來。 我猶豫,因爲我對那堵紅牆有種莫名的恐懼。我自知不夠聰明,皇宮是天下利益沖突最激烈的地方,那兒不适合我。可是文希開口,我總是難以拒絕。頗有些求助地望向蓮若,她卻笑笑,說,無痕,如你這般傾城美貌,想必,也不甘心白白淹沒在這青山碧水之中八?……何況,喜歡一個人,不就應該甘心爲他做任何事的嗎? 我怔了一會,終是點頭應了。 很久很久之後又想起那日,才恍然發現,是我自己不夠聰明,不懂得去看那漫長歲月中掩藏的蛛絲馬迹,所以才會輸。——記得蓮若總是說,富貴似浮雲,隻有情愛可以長存。那時,她眼中灼熱的期待,其實更甚于我。 城晚登基之後,開始籌備着要立我爲後。花錦宮每日客似雲來,各種珠寶藥材每日流水似的湧進來,内務府自然更不怠慢,連廊裏的盆花每日都是新的,木炭茶水也都是最好的。因爲城晚的寵愛,所有人都來讨好我。那些笑臉背後暗藏的機鋒,我也無從躲藏。文希告訴我說,城晚把我捧得越高,恨我得人就越多,看來他是死心塌地要立你爲後,不然也不會這樣不避鋒芒。“文希,帶我走吧。離開皇宮,我們回家,好不好?”花錦宮的後花園裏,我看着他的眼睛,哀哀地說。我忽然很害怕得到這一切,而這種恐懼的根源,是我不想欺騙城晚。 文希拍拍我的頭,一如許多年前。“無痕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你幸福的,你相信我。” 我卻猛地回頭望向身後,花枝搖曳數下,并無人影。我的聽覺一向靈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心下不免憂慮,說,“方才恐怕隔牆有耳。”文希卻絲毫不見慌張,眼中反而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意味深長。 六 香樂公主是老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梨和宮裏富麗堂皇。翡翠屏風,玉石台階,瑪瑙珠簾。我在宮裏風頭無二,花錦宮與之相比都相距甚遠。 香樂公主端坐在檀木椅上,室内靜寂無聲,隻有金絲獸香爐發出咝咝的聲音。 “不知道公主傳召無痕來,所爲何事?”我擡眼看她,眼中不無防備。 “無痕,上次那樣對你,是姐姐我的不是。”袅袅青煙中,她的笑容有些恍惚。 “姐姐隻想問一句,你對城晚,究竟有多少真心?”印象中,她的聲音第一次這樣溫和。 我一怔,不知她爲何這樣問,一時竟不知該怎樣回答。 “隻要你肯離開城晚,我可以允諾,保你平安離宮,并賜萬貫珠寶,讓你與所愛之人雙宿雙栖。”她眼中生出一簇隐然的期盼。 “……公主,您的話我聽不懂,我的所愛之人便是城晚,他在哪裏,我自然也會在哪裏。想必隻要公主您的所愛之人與我心中所想不是同一人,我即使不離宮,也便可以平安了。”我揚起唇角,笑容妩媚。她對城晚超乎姐弟的感情,宮裏已經有人在背後議論。而那日她給我的掌扣之辱,我也一直不曾忘記。 香樂公主面上一驚,手上的青瓷茶碗堕落在地,一地狼籍碎片。她看着我,眼中有昭然的恨意,不再掩藏。 我得意地笑,她卻忽然狠狠撞向桌角,整個人跌在地上,臉上因爲劇痛而泛着青白,捂着小腹,雙腿流淌的血液浸濕了裙角…… “無痕,你好狠……就算我再怎麽對不起你,可是孩子是無辜的……”香樂公主聲淚俱下,提高了聲音說。濕潤的目光中,卻有一絲隻有我能讀懂的真正的怨恨。 我猛地回頭,伴随着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剛剛走進來的城晚,笑容一瞬間僵住。 “城晚這次你一定要爲我做主。”城晚俯身扶她,香樂公主倚在他懷裏,雖然痛楚,眼神中仍是溢滿眷戀,她抓着他的衣角,蒼白的臉上沁出汗珠,說,“無痕這麽做,是因爲那日我在後花園撞破了她跟文希的奸情……她說文希是她的,她不容許别的女人懷上他的孩子……” 城晚驚愕地看向我,眼中的疑惑,痛楚和難以置信糾結在一起,如同兩把軟劍,直直刺進我心裏。就算他再相信我,也不可能不懷疑,跟自己最親近的姐姐,用腹中生命所做的指控。 “花無痕,你敢說一句,你跟文希不是早就相識?”香樂公主的淚水,混合着汗水簌簌落下,眼中深處卻滿是取勝的決心。這是很鋒利的一種愛,我自問永遠也做不到。 我低下頭,沒有回答。我亦做不到,在城晚面前若無其事地欺騙他。 城晚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沉黯下來。 “如果不是有私情,又爲何要在人前隐瞞?花無痕,我親眼看到你在後花園裏讓文希帶你走。你敢說你跟他之間不是有私情?”香樂公主瞥一眼城晚蒼白的側臉,不失時機地說。 “是又怎麽樣?”珠簾碰撞,文希姿态娴雅地從暖閣的方向走來,似乎早把房裏的一幕幕盡收眼底。 他臉上的自信笑容,此時此刻,卻讓我莫名想起曾在書中看過的一句諺語。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七 蓮若來看我,這些日子來,她一直住在捅外文希府上。見我這裏灰塵撲撲,盆花都是蔫的。歎道,“無痕,這裏這樣凄涼,你忍得了麽?” 我揚唇一笑,“這花錦宮,昔日甚得君心,所以客似雲來。現在聖意不再,再冷落凄涼也是應該的,又何來什麽感傷。”說着,拈一朵枝頭開得正豔的梨花,說,“春天不過是短短數月,對花來說卻是漫長一生。暖日盡了,花就要凋了,難道不認命麽。” 世人都說,狐狸伶俐無比,善媚惑人,可我卻是懵懂無知的。幾百年的修煉,心機曆練比之人類十幾歲的女子,尚且不如。其實區區幾年的光景,對我來說,不過短暫一瞬。可是因爲有了城晚,意義也變得不同,都好像是前半生的事。 最終傷得體無完膚,我才知道,人類的世界,根本不是皚皚冰原和蒼茫青苔可以比拟的。 四季更叠,天氣再變幻莫測,又怎及得上人心的反複無常。 那日,文希從珠簾後出現,從此官至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愈加重了。——他隻說了一個有關前朝的秘密,便讓城晚束手就擒。可見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而我和香樂公主,也都不過是棋子。 城晚并非老皇帝所親生,而是皇後爲了用子嗣保全自己在宮中的地位,生下了與樂師 的孩子。那個樂師被皇後賜毒酒那一幕,碰巧被年幼的香樂公主看到,所以從小她便知道,這個弟弟,并非與自己血脈相連。 而香樂公主腹中的孩子,也并非屬于文希。那日文希與城晚對飲,将喝醉的城晚送往香樂公主的香閨,香樂公主服了迷藥,對詞也是懵懂不知。 這兩樁,任何一件傳出去,都是驚天的宮廷醜聞。文希輕搖折扇,說,連城晚,其實你并不是個熱衷權勢的人。與無痕一起吟風弄月,恐怕是你最向往的眷侶生活。那麽,臣願爲你分擔朝政,也一并承諾,不會讓今天發生之事傳出去半句。 皇室最重視的便是聲譽,城晚也斷不會允許有人有半點玷污先皇後的名節。便用榮華富貴,跟文希交換了這個秘密。 而我,也在城晚臨别漠然的目光中知道,他對我,再不會像從前那樣,他以爲是我與文希聯手布下今天的局。而我也 的确難辭其咎。 “無痕……”門口傳來文希興沖沖的聲音,他捧着一隻檀香木盒向我走來,柔軟的笑容卻在見到蓮若的那個片刻頓住。 蓮若回過頭去,見到文希,目光一顫,似是驚訝,又似是幡然醒悟了什麽,随即恢複如常,笑道,“捧了什麽來,這麽興沖沖的。” 文希面上似有窘迫一閃機逝,道,“聽宮女說,無痕最近夜不能寐,聽說西域夜明珠是安神的藥引,拿來給她試下。” “你對無痕妹妹,可還真是關心呢。”蓮若柔聲說道,側頭望向溫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文希凝視她片刻,又看看我,把檀香盒放在案上,默默地轉身離去。 “無痕,我将你從西海冰原帶到這寂寂深宮,你,可曾後悔?又可曾怪過我?”花錦宮裏空蕩灰暗,西風卷起帳幔,更顯荒涼。蓮若的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一種涼薄沉郁。 我沉思良久,鄭重地搖搖頭,說,“我不後悔。” 城晚的笑容又浮現在心頭。仔細想來,除了他,再無人讓我這般,十幾遍的記挂在心。少年的莫風,于我,隻是個渺茫的思念,因爲在懵懂時刻印入我心,随着歲月遷徙,他的名字根深蒂固,可是那種感覺,卻終歸是日漸淺了。 房間裏一片靜默,隻有簌簌的風聲,穿堂而過。 我跟蓮若并肩坐着,各有心事,隻是隐約聽見她說,或許這步棋真的錯了。 ——你能無悔,但我又豈能無怨? 八 “無痕,無痕……”入夜,我最近睡得不好,正躺在榻上,眼睜睜地等待天亮,卻見蓮若急急忙忙地闖進花錦宮。有宮女起身點燈,搖曳的橘色燭火中,隻見蓮若烏黑雙眸熠熠如星子。“文希聰明絕頂,欠缺的,一直隻是一貫機會,如今他以專攬大權,城晚也再無利用價值……恐怕……” “你的意思是, 文希要除掉城晚?”我急切問道,事關城晚安危,心中竟有什麽一瞬間懸了起來。 “我親眼可能見他命人準備鸩酒……正往禦書房送去呢。”蓮若蹙着眉,似是真心爲城晚擔心。 “……蓮若姐姐,你可曾聽過人間的一句話?”我卻忽然冷靜了些,“——來說是非事,便是是非人。文希心思緊密,怎會輕易讓你洞悉先機?而你,又如何肯來告訴我?” 朱牆裏的風霜侵襲砺原來這樣磨砺人心,竟比我在人間那百年道行來得更加深刻。然而秋風蕭瑟,百花方才落盡。可是天氣再寒再冷,又怎抵得上人心的反複無常?其實我對蓮若,也并非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當初是她帶莫風來見我,告訴我莫風就是文希,而如今,她又怎會如此輕易地出賣他? “無痕,是我對不起你。我并非有意騙你,隻是不願你驚世美貌埋沒在荒野山林之中。”蓮若忽然跪下,我猝不及防,慌忙俯身扶起她。“文希不是莫風……也不是個尋常人。他本是前朝皇宮裏的一枚玉石紙鎮,久在宮中吸取地龍之氣,偶然機緣流落宮外,漸漸幻化成人形,——他與我們一樣是妖,而且更有野心。” “所以……他才神機妙算,知道那麽多前朝的秘密?”此刻我卻沒有太多因爲被欺騙而憤怒的感覺,隻是整顆心都懸起來,愈加擔心城晚的安危。“那城晚怎麽辦?文希本就工于心計,又會法術……”我不由得恐慌起來。 “無痕,你聽我說。”蓮若雙手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是近乎無情的冷靜,“你此時如果激怒文希,受苦的隻會是城晚。我們是狐妖,鸩酒傷不到我們。——你将那杯毒酒飲盡,文希念在你相助一場,或許也會放過城晚。” 親愛德陌生人,您好 我是 林小福 QQ:96 024 8867,<加Q視頻交友,聊天噢~>歲月靜好,你不來。我怎敢老去。或許你一直就躲在小福掌心德紋路裏順其自然德成長。
一 盛夏的雨夜,镂花窗外电闪雷鸣,夜空中时不时出现一片亮白,雨滴砸落在大殿正中的玉石砖上,簌簌作响。 我最怕打雷。蜷缩在桌子后的贵妃塌上动弹不得。心也随着雷声震颤着,双手瑟瑟地抖。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却是,许多许多年前,那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将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额头说,无痕,别怕,我在这里。 一道白光在窗外闪过,雷声轰鸣,击碎了我脑海中凌乱的幻影。我用手抱住头,吓得嘤嘤哭起来。 这时,下一道雷声来临之前,红木门忽然被人自外打开。闪电照亮他的颀长身影,来者锦衣金冠,清秀英俊,面如白玉。 城晚走过来抱起蜷缩的我,爱怜地摩挲着我的肩膀,说,“无痕,对不起,朕来晚了。朕明日就开坛祭雨,教天下不要再下雨,不要再打雷了。” 听他这样说,我也破涕为笑,轻捶一下他胸口,说,“皇上为我一人使得天下大旱,那岂不是个昏君了。” 城晚也笑,轻轻捧起我的脸,细细端详着,目光里似有如许深情,说,“你这般天姿国色,也值得朕为你做一次昏君。” 我红了脸颊,刚欲分辩,他的唇已然压下来,迫人如柔软。 二 城晚他一直不知道,我为何那样怕打雷。 初入宫时,我还是小小的狐妖,我不懂得掩饰自己,所以或爱或恨,全凭一己之愿。 还记得那时初见。 璃国的宫里,有天下最华丽的梨花台。若有人在春日起舞,四方会有花瓣从天而降,纷然似雪。 原本这一切都只是听说,今日亲眼见了,才知这璃宫里的靡丽壮观不是市井传言可摹画之万一。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愈加毒了,当头照下来,人的影子几乎消失不见。我皱了皱眉,偷偷绕开领路的公公,转身走到长廊下的阴影里。 今日是夏至,此时又是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像我这样道行浅的小狐妖,走在日头底下,是会映出真身的影子来的。 廊下阴凉,一众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叹口气,却也无可奈何。皇宫这么大,一时半刻又走不了,怕是要误了今日的选妃。回过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 他身上有陌生而高贵的香气,刺得我鼻息生疼。 后退一步,皱着眉头仰头看他,那人有高而笔挺的鼻梁,唇边挂着一丝探询的表情,蒙着眼,正用手摸索着前方,声音温和,口吻却不觉的高高在上,说,“你是书三?哪个宫的?送我去梨和宫。” 我却有些好奇,说,“你把布摘下来不就看见了?这样装瞎很有趣吗?” 他一愣,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随即一笑,说,“不成的,香乐公主看到了是要生气的。”“香乐公主是谁?你干嘛那么听她的话?”我歪着头,张口就问。脆生生的,心里只是觉得他这做法很荒谬,却不知道,在这人人谨小慎微的宫里,我的问话听起来更加荒谬。 他顿住,唇边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忍不住扬手摘掉面上的布条。 竟是比文希更加俊朗的一幅面容。一双眸子闪着盈水的棕色,我有一瞬间的怔忡。莫名有钟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轻风拂过,粉白的梨花花瓣纷扬似雪,他望向我的一刹那,眸子一震,脸上有震惊,又似是惊喜。 我眨眨眼睛,说,“你不蒙眼睛的样子更好看。”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地看着我,很久很久。 许多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个阳光明亮的正午,廊下的阴影里,梨花满天飞舞,他低下头来看我,双眸仿佛凝住了时光,悠远而绵长。 三 很快我便得知他的身份。璃国的皇太子,连城晚。那一日的选妃,就是为他。 香乐公主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与城晚关系最好,也最得皇上宠爱。那时城晚问了我的名字和住处,说明天日落之前会来接我。 我拈着丝帕,站在树下,夕阳红暖,迎来的,却是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一袭芙蓉金纱衣,眉心点着五瓣梅花。 “你叫无痕?”她身后跟着一众随从,我独自倚在墙下,更显得身影单薄,她扬着下巴,惊艳过后,眼中透着一钟凌厉的冷漠。 “与你何干?”我在冰海雪原自由惯了的,哪晓得拜高踩低,卑躬屈膝才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只道自己不喜欢这态度,白她一眼,不甘示弱地说。 还未看清她的表情,一个耳光已经甩过来,我栽倒在地上,昏天暗地。 “贱人,天姿国色又有何用?我要你此生再见不到城晚!”香乐公主狠狠地说,眼中昭然的妒恨,那股怒火中的占有欲,远超过姐姐弟弟的依恋之情。 宫中像我这样的秀女有很多,还未有机会面圣,便已经被打入冷宫。 寒冷黑暗的宫殿里,我坐在角落里,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心中已是怒极。几次扣动手指,可是想到莲若的话,双手还是渐渐垂了下去。 我记得她临走时嘱咐我说,在人间是不可以使用妖术的,否则就会被宫廷法力高强的法师发现,狐妖的下场通常是,被绑在干木之上五雷轰顶,永不超生。无痕,你记住,在宫里你所能依仗的,只有容貌而已。 可是我却忘了问她,在这黑暗的冷宫之中,纵使容貌再美,无人可见,又能如何? 幽幽黑暗中,往事如烟在脑海中重现。还记得那年,我与莫风重逢。 我是火狐,莲若是白狐,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我曾经以为,我一生就这样,跟她在雪原上纵横驰骋,无忧无虑地度日,直至老去。可是有一天,她带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说,无痕,你还记得莫风么? 我瞪大了眼睛,满手的松子掉落一地,皑皑白雪中,他微笑地走向我,如许多年前一般轻拍我的额头,说,小东西,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莫风,莫风。还记得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归,莲若和我误食了硫磺酒,现了原形。像我这样乍眼的火狐,总是众多猎人追捕的对象。在奔跑中,我被来往的羽箭刺伤了双眼,以为自己要命绝于此,却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抱起。那个刚及弱冠的纤瘦少年,轻柔地抚摸着我的皮毛,道,小东西,你生得这样美,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你。 他抱我回木屋,他以为我听不懂,絮絮地说了许多话。他是跟父亲逃到这里的,他说他一直很不开心,直到遇见了我。他说他没想到雪原上会有这么美丽的生灵,他说他会治好我的眼睛,不再让任何人伤害我。 很多个夜晚,窗外的风声呼啸,柴火燃烧,咝咝作响。少年的他,会抱着我坐在窗边,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静静坐着。时光仿佛停滞,那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由另一个人的体温所带来的温暖。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多年未见,他已经长成如此风华俊朗的男子。心中一时百转千回。那时我眼盲,并未见过他的容貌,事隔这么多年,他的声音也变了许多。 莲若走过来站在我们中间,说,“无痕,莫风的母亲改嫁他乡,早年已改了名字,他如今叫许文希,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呢。”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忽然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好似镜花水月的幻影,美丽而不真实。 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说,“雪原的火狐不多,我早知你是有灵性的。无痕,我不要再跟你分开。” 文希他一直不知道,正是那个拥抱,让我真正沦陷。他明知我是狐妖,却依然不离不弃地要跟我在一起这是最让我感动的地方。莲若说过,世间男子皆是寡情薄幸,贪恋我们的美貌,又嫌弃我们是妖。白素贞与许仙举案齐眉,终究还不是让法海收了她。……可是莫风,我思念了那么多年的少年,他还记挂着许多年前西海冰原上那个眼盲的小火狐,他说他不要再跟我分开。 四 我在冷宫里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文希怀里。窗外已经天光,他抱着我坐着,满眼的怜惜。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惊道,再不谙世事也好,也知道这后宫禁地,寻常男子擅闯进来,是要治罪的。 文希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说,“无痕,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部知道文希是用什么样方法,将城晚引至冷宫,他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我,眼中有昭然的痛楚,一把横抱起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路走回他的寝宫。 “香乐公主每次都是这样。”他将我放在牡丹塌上,细细检查着我手腕上被碎石割破的伤口,俊朗的眉宇间蕴了一抹阴霾。 “……你为什么不叫她姐姐?”我按照文希教我的对白跟城晚说。一边在心里惊叹着,他怎么会未卜先知,猜到城晚会说这样的话。 “她不让我那样叫她。”城晚顺口说道,捧着我的手腕,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亲自为我上药。 “……或许,在她心里,从未当过你是弟弟。”我抬眼看他,小心翼翼地说。 城晚动作一滞,随即笑笑,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城晚的未央宫中留宿两夜,在皇太子的寝宫过夜,这是所有的女眷都不曾有过的待遇。很快我便被封了云妃,赐以花锦宫。 不久之后我也得知,文希可以自由出入后宫的真正原因,皇上已经赐婚,将香乐公主 许配给他。半年之后,他便是璃国的驸马。 城晚待我日渐更好,圣宠不减,我心中忽如打翻五味瓶,不知做何滋味。 文希无疑是出色的,于宫中的女子来说,他是悬崖上的花,美得撩人,美得危险,却只可观望,谁也不敢伸手争取。可是香乐公主对他,却始终冷淡如初。 很多时候在宫里见到文希,装作不相识,故意错开目光的一瞬间,我心中会有酸涩的失落。而与此同时,我也越来越习惯城晚的陪伴,仿佛他在我心里的划痕,一天深似一天,隐隐作痛。那个夏天格外冗长,我时常想起我与莲若的小时候。还记得那时年少,夏日炎炎,碧绿的芭蕉叶也挡不出白热的阳光,蝉声阵阵,我抱着偷来的几本诗书昏昏欲睡,嘴角却还隐约啜着香,在梦里也仿佛念叨着什么,“思君如满月,夜夜臧清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我并不是很懂,只是领会了一星半点的内蕴,整个人便已然痴了。 城晚有时会抱着我坐在阴凉的芭蕉叶下,藤椅轻晃,他总是小声在我耳边说,“无痕,无痕,山无棱,天地合,我都不会离开你。” 许多年以后,这个声音仍然在我耳边梦魇一般的环绕。 天和十六年,天子退位,归隐到皇宫后面的竹溪林,做了太上皇。太子连城晚登基,大赦天下,国号为金。 五 莲若是白狐,虽然容貌不及我,可是要论聪慧,我就差得很远。莲若长我几岁,从小我就听她的。遇见文希以后,她的想法也总是与他不谋而合。 重逢不久,文希便让我入宫。他说他会教我怎么做,他说他会保护我。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犹豫,因为我对那堵红墙有种莫名的恐惧。我自知不够聪明,皇宫是天下利益冲突最激烈的地方,那儿不适合我。可是文希开口,我总是难以拒绝。颇有些求助地望向莲若,她却笑笑,说,无痕,如你这般倾城美貌,想必,也不甘心白白淹没在这青山碧水之中八?……何况,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甘心为他做任何事的吗? 我怔了一会,终是点头应了。 很久很久之后又想起那日,才恍然发现,是我自己不够聪明,不懂得去看那漫长岁月中掩藏的蛛丝马迹,所以才会输。——记得莲若总是说,富贵似浮云,只有情爱可以长存。那时,她眼中灼热的期待,其实更甚于我。 城晚登基之后,开始筹备着要立我为后。花锦宫每日客似云来,各种珠宝药材每日流水似的涌进来,内务府自然更不怠慢,连廊里的盆花每日都是新的,木炭茶水也都是最好的。因为城晚的宠爱,所有人都来讨好我。那些笑脸背后暗藏的机锋,我也无从躲藏。文希告诉我说,城晚把我捧得越高,恨我得人就越多,看来他是死心塌地要立你为后,不然也不会这样不避锋芒。“文希,带我走吧。离开皇宫,我们回家,好不好?”花锦宫的后花园里,我看着他的眼睛,哀哀地说。我忽然很害怕得到这一切,而这种恐惧的根源,是我不想欺骗城晚。 文希拍拍我的头,一如许多年前。“无痕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幸福的,你相信我。” 我却猛地回头望向身后,花枝摇曳数下,并无人影。我的听觉一向灵敏,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下不免忧虑,说,“方才恐怕隔墙有耳。”文希却丝毫不见慌张,眼中反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六 香乐公主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梨和宫里富丽堂皇。翡翠屏风,玉石台阶,玛瑙珠帘。我在宫里风头无二,花锦宫与之相比都相距甚远。 香乐公主端坐在檀木椅上,室内静寂无声,只有金丝兽香炉发出咝咝的声音。 “不知道公主传召无痕来,所为何事?”我抬眼看她,眼中不无防备。 “无痕,上次那样对你,是姐姐我的不是。”袅袅青烟中,她的笑容有些恍惚。 “姐姐只想问一句,你对城晚,究竟有多少真心?”印象中,她的声音第一次这样温和。 我一怔,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只要你肯离开城晚,我可以允诺,保你平安离宫,并赐万贯珠宝,让你与所爱之人双宿双栖。”她眼中生出一簇隐然的期盼。 “……公主,您的话我听不懂,我的所爱之人便是城晚,他在哪里,我自然也会在哪里。想必只要公主您的所爱之人与我心中所想不是同一人,我即使不离宫,也便可以平安了。”我扬起唇角,笑容妩媚。她对城晚超乎姐弟的感情,宫里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而那日她给我的掌扣之辱,我也一直不曾忘记。 香乐公主面上一惊,手上的青瓷茶碗堕落在地,一地狼籍碎片。她看着我,眼中有昭然的恨意,不再掩藏。 我得意地笑,她却忽然狠狠撞向桌角,整个人跌在地上,脸上因为剧痛而泛着青白,捂着小腹,双腿流淌的血液浸湿了裙角…… “无痕,你好狠……就算我再怎么对不起你,可是孩子是无辜的……”香乐公主声泪俱下,提高了声音说。湿润的目光中,却有一丝只有我能读懂的真正的怨恨。 我猛地回头,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刚刚走进来的城晚,笑容一瞬间僵住。 “城晚这次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城晚俯身扶她,香乐公主倚在他怀里,虽然痛楚,眼神中仍是溢满眷恋,她抓着他的衣角,苍白的脸上沁出汗珠,说,“无痕这么做,是因为那日我在后花园撞破了她跟文希的奸情……她说文希是她的,她不容许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城晚惊愕地看向我,眼中的疑惑,痛楚和难以置信纠结在一起,如同两把软剑,直直刺进我心里。就算他再相信我,也不可能不怀疑,跟自己最亲近的姐姐,用腹中生命所做的指控。 “花无痕,你敢说一句,你跟文希不是早就相识?”香乐公主的泪水混合着汗水簌簌落下,眼中深处却满是取胜的决心。这是很锋利的一种爱,我自问永远也做不到。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我亦做不到,在城晚面前若无其事地欺骗他。 城晚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沉黯下来。 “如果不是有私情,又为何要在人前隐瞒?花无痕,我亲眼看到你在后花园里让文希带你走。你敢说你跟他之间不是有私情?”香乐公主瞥一眼城晚苍白的侧脸,不失时机地说。 “是又怎么样?”珠帘碰撞,文希姿态雅地从暖阁的方向走来,似乎早把房里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他脸上的自信笑容此时此刻,却让我莫名想起曾在书中看过的一句谚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七 莲若来看我,这些日子来,她一直住在捅外文希府上。见我这里灰尘扑扑,盆花都是蔫的。叹道,“无痕,这里这样凄凉,你忍得了么?” 我扬唇一笑,“这花锦宫,昔日甚得君心,所以客似云来。现在圣意不再,再冷落凄凉也是应该的,又何来什么感伤。”说着,拈一朵枝头开得正艳的梨花,说,“春天不过是短短数月,对花来说却是漫长一生。暖日尽了,花就要凋了,难道不认命么。” 世人都说,狐狸伶俐无比,善媚惑人,可我却是懵懂无知的。几百年的修炼,心机历练比之人类十几岁的女子,尚且不如。其实区区几年的光景,对我来说,不过短暂一瞬。可是因为有了城晚,意义也变得不同,都好像是前半生的事。 最终伤得体无完肤,我才知道,人类的世界,根本不是皑皑冰原和苍茫青苔可以比拟的。 四季更迭,天气再变幻莫测,又怎及得上人心的反复无常。 那日,文希从珠帘后出现,从此官至丞相,在朝中的地位,愈加重了。——他只说了一个有关前朝的秘密,便让城晚束手就擒。可见这一切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而我和香乐公主,也都不过是棋子。 城晚并非老皇帝所亲生,而是皇后为了用子嗣保全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生下了与乐师 的孩子。那个乐师被皇后赐毒酒那一幕,碰巧被年幼的香乐公主看到,所以从小她便知道,这个弟弟,并非与自己血脉相连。 而香乐公主腹中的孩子,也并非属于文希。那日文希与城晚对饮,将喝醉的城晚送往香乐公主的香闺,香乐公主服了迷药,对词也是懵懂不知。 这两桩,任何一件出去,都是惊天的宫廷丑闻。文希轻摇折扇,说,连城晚,其实你并不是个热衷权势的人。与无痕一起吟风弄月,恐怕是你最向往的眷侣生活。那么,臣愿为你分担朝政,也一并承诺,不会让今天发生之事传出去半句。 皇室最重视的便是声誉,城晚也断不会允许有人有半点玷污先皇后的名节。便用荣华富贵,跟文希交换了这个秘密。 而我,也在城晚临别漠然的目光中知道,他对我,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他以为是我与文希联手布下今天的局。而我也 的确难辞其咎。 “无痕……”门口传来文希兴冲冲的声音,他捧着一只檀香木盒向我走来,柔软的笑容却在见到莲若的那个片刻顿住。 莲若回过头去,见到文希,目光一颤,似是惊讶,又似是幡然醒悟了什么,随即恢复如常,笑道,“捧了什么来,这么兴冲冲的。” 文希面上似有窘迫一闪机逝,道,“听宫女说,无痕最近夜不能寐,听说西域夜明珠是安神的药引,拿来给她试下。” “你对无痕妹妹,可还真是关心呢。”莲若柔声说道,侧头望向温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文希凝视她片刻,又看看我,把檀香盒放在案上,默默地转身离去。 “无痕,我将你从西海冰原带到这寂寂深宫,你,可曾后悔?又可曾怪过我?”花锦宫里空荡灰暗,西风卷起帐幔,更显荒凉。莲若的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一种凉薄沉郁。 我沉思良久,郑重地摇摇头,说,“我不后悔。” 城晚的笑容又浮现在心头。仔细想来,除了他,再无人让我这般,十几遍的记挂在心。少年的莫风,于我,只是个渺茫的思念,因为在懵懂时刻印入我心,随着岁月迁徙,他的名字根深蒂固,可是那种感觉,却终归是日渐浅了。 房间里一片静默,只有簌簌的风声,穿堂而过。 我跟莲若并肩坐着,各有心事,只是隐约听见她说,或许这步棋真的错了。 ——你能无悔,但我又岂能无怨? 八 “无痕,无痕……”入夜,我最近睡得不好,正躺在榻上,眼睁睁地等待天亮,却见莲若急急忙忙地闯进花锦宫。有宫女起身点灯,摇曳的橘色烛火中,只见莲若乌黑双眸熠熠如星子。“文希聪明绝顶,欠缺的,一直只是一贯机会,如今他以专揽大权,城晚也再无利用价值……恐怕……” “你的意思是, 文希要除掉城晚?”我急切问道,事关城晚安危,心中竟有什么一瞬间悬了起来。 “我亲眼可能见他命人准备鸩酒……正往御书房送去呢。”莲若蹙着眉,似是真心为城晚担心。 “……莲若姐姐,你可曾听过人间的一句话?”我却忽然冷静了些,“——来说是非事,便是是非人。文希心思紧密,怎会轻易让你洞悉先机?而你,又如何肯来告诉我?” 朱墙里的风霜侵袭砺原来这样磨砺人心,竟比我在人间那百年道行来得更加深刻然而秋风萧瑟,百花方才落尽。可是天气再寒再冷,又怎抵得上人心的反复无常?其实我对莲若,也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当初是她带莫风来见我,告诉我莫风就是文希,而如今,她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出卖他? “无痕,是我对不起你。我并非有意骗你,只是不愿你惊世美貌埋没在荒野山林之中。”莲若忽然跪下,我猝不及防,慌忙俯身扶起她。“文希不是莫风……也不是个寻常人。他本是前朝皇宫里的一枚玉石纸镇,久在宫中吸取地龙之气,偶然机缘流落宫外,渐渐幻化成人形,——他与我们一样是妖,而且更有野心。” “所以……他才神机妙算,知道那么多前朝的秘密?”此刻我却没有太多因为被欺骗而愤怒的感觉,只是整颗心都悬起来,愈加担心城晚的安危。“那城晚怎么办?文希本就工于心计,又会法术……”我不由得恐慌起来。 “无痕,你听我说。”莲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是近乎无情的冷静,“你此时如果激怒文希,受苦的只会是城晚。我们是狐妖,鸩酒伤不到我们。——你将那杯毒酒饮尽,文希念在你相助一场,或许也会放过城晚。” 亲爱德陌生人,您好 我是 林小福 QQ:96 024 8867,<加Q视频交友聊天噢~>岁月静好,你不来。我怎敢老去。或许你一直就躲在小福掌心德纹路里顺其自然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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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花落无痕 / 杨千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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