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曲舞半生缘 ( 情感小说系列之八 ）

《一路平安》那熟悉的旋律在舞廳裏響起來，喧嘩而騷動的動感舞曲霎時停頓下來，仿佛有清風拂過湖面，飄來的音樂柔緩深沉，青蓮的心靈深處有根弦被輕微地撥動。昏暗的燈影下，青蓮看見一個高高的影子走了過來。這個人影，她就是在千萬人中也能感覺出來。黑暗中，淚水順着青蓮的臉頰靜靜地淌，在衆多送行的朋友面前，她毫無理由拒絕他的邀請。這個人，就是蘭淼。華爾茲音樂在耳邊回蕩，青蓮被蘭淼寬寬的臂膀擁在懷裏，在舞池中，踏着輕盈的腳步，兩人像飄飛的兩隻鶴，輕劃過河面。與他同舞。青蓮記不清是多少次這樣靜靜地舞，隻記得多年前，他們是風中兩棵成長的小樹，一同上學，一同參加活動，意氣奮發，激情洋溢。當她滿懷喜悅迎接多姿多彩的新生活時，一場飛來的橫禍奪走了她所有的歡樂。父親死于意外車禍，留下多病的媽媽與她相依爲命。青蓮是家裏的掌上明珠，突遭橫禍，獨生女的她措手不及，整個人幾乎崩潰了。每天除了去醫院照顧媽媽，就是回家關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沒有人能走進她的世界。嚴冬那般漫長，素雪飄落在青蓮的窗外，結了厚厚一層冰。日子很快立春了。那夜，乍暖還寒時，蘭淼就站在她家的窗下，小聲說，青蓮，出來吧，你看外面的月亮，多圓啊！青蓮擡頭看見窗外，一輪清新的明月，挂在玉蘭花樹梢，如水般透明。她是一個崇尚古典的女子。明月寄托了她淡淡的情愫，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輪明月，每一個人生命中都有陰晴圓缺。這樣的月夜，明月隻照出了她的離愁别恨，而她不知道有多少日子，她無心觀賞月之明了。青蓮，我們看月亮去！蘭淼把她的小手緊緊抓住，牽着她走到河邊，河堤下有一片寬闊的草地，兩人就在草地上盤腿而坐，侃侃而談。月亮在頭頂上如水銀般傾瀉，滿天的星光灑落滿河璀璨的星子，河水中央晃動着點點銀色的波紋。青蓮，你看月亮多美，我們跳舞吧！蘭淼的聲音溫柔，仿佛流水潺潺。青蓮就被他擁在懷裏，一曲一曲地跳下去，她曾經是一個多麽愛笑愛唱愛跳的女子！河岸有風兒輕輕地吹來，陣陣蟲鳴輕咬着耳際，隔岸的燈火在眼前不住地搖晃。她感覺自己在飛，白裙子在飛，心在飛，整個人在飛！送青蓮回家的路上，蘭淼很認真地說，青蓮，你跳舞多好看，千萬不能辜負這月光，要做快樂的舞者！青蓮看到那雙眼睛，黑黑的大眼睛，在靜夜裏閃着光，熾熱地燒灼着她冰冷的唇。月光如酒，醉了春夜，醉了青蓮的心。蘭淼像大哥一樣疼她，呵護她，總在下班後來陪她聊天。他說，窗外草兒吐綠桃花正紅，春天的布谷鳥天天在唱歌；他說風鳴蟬叫一池荷香，夏日的山間有一泓清泉；他說落葉斜飛稻谷飄香，有叢叢清雅的蘆葦在水一方；他說風在飄雪在燒，銀裝素裹的世界青春笑顔飛揚。蘭淼就這樣牽着青蓮的手，一點一點地将她拉出了寒冬，走向早春的陽光。那段日子，快樂真的溢滿青蓮的心間，她看到了媽媽臉上久違的笑容，看到了早春的鵝黃點綴在垂柳的樹梢。青蓮覺得眼前的蘭淼就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枝枝葉葉都在爲她遮風避雨。時間不覺流逝，情人節的夜晚，青蓮和蘭淼相約參加朋友舞會。舞會上，火紅的玫瑰、璀璨的燈火、酡紅的香槟、年輕的叫鬧聲讓這個特殊的節日散發出醉人的芬芳。《一路平安》的樂曲又響起來，在深情的樂曲裏，着白羊毛衫紅裙子的青蓮和穿藏青色西裝的蘭淼娴熟地舞動，舞步輕盈，舞姿優雅，很快成爲全場的焦點。突然，一個穿紅休閑衣服的女孩沖了進來，拽着蘭淼的手說，蘭淼，跟我回去，舞廳不是一個好地方！蘭淼使勁甩開紅衣女孩的手，沖她吼道，你來幹什麽？蘭淼，你回家啊，我們需要你！紅衣女孩拖着哭腔，幾乎聲嘶力竭。青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懵了，她這才注意到紅衣女孩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蘭淼，你家裏有事，回去吧！青蓮低低地勸他。蘭淼看着青蓮，眼裏掠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恢複了自然。青蓮，你等着，我回去處理好事情，就回來陪你跳舞！青蓮看到紅衣女孩憤怒的眼睛裏冒着火。蘭淼和青蓮隻跳了半支舞曲，就和紅衣女孩離開了舞廳。後來，青蓮才知道，那紅衣女孩是蘭淼單位頭兒的女兒。女孩上高中就喜歡上了蘭淼，一直暗戀着他。蘭淼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人，自然難得爲他找個好單位。女孩性情溫柔敦厚，央求父親幫助蘭淼。女孩的父親愛女心切，爲蘭淼安置了好的工作環境，蘭淼自然就成了他未來的乘龍快婿。蘭淼食言了，沒有回來，這是青蓮預料之中的事情，她知道曾經和她青梅竹馬的蘭淼其實性格優柔寡斷，何況他面臨的問題不僅是孩子，還有兩個家庭，甚至權力背景。讓青蓮唯一可以忘掉過往的是，離開這座小城。這天夜裏，月色宜人。青蓮幫媽媽料理完家務事，信步走出家門。身後一陣急促的足音敲碎了夜的甯靜，蘭淼一陣風一樣地追了上來，拉住青蓮的手，急切地叫，青蓮，有些人一生找不到和諧的舞步，可我找到了，别離開我......蘭淼緊擁着她，讓她透不過氣來，她甚至看不到那雙黑眼睛。蘭淼，你爲什麽不早點告訴我，爲什麽？青蓮像一隻受傷的羔羊，用力掙開蘭淼，一字一頓地說。在學校時，你成績好，又多才多藝，老師喜歡，同學羨慕，像個公主，那麽驕傲，我哪敢對你說！可等我有機會爲你分擔痛苦時，我又身不由己了.....蘭淼一臉頹廢，嘴裏不停地解釋。一個多月不見，他胡子拉渣，幾乎吓人。你玷污了我的信任，又傷害了另一個女孩。青蓮用力推開蘭淼，在空曠的街道上狂奔，眼前無數次閃現紅衣女孩憤怒的眼睛。蘭淼啊，那個柔美的女孩用一份真摯的情感編織一顆透明的心交給你，你卻在我的世界裏留戀，這是怎樣的一種傷害！再後來，青蓮聽到了紅衣女孩幾次欲自殺的消息。蘭淼被青蓮一次次關在小屋外，任憑他在門外低聲下氣地乞求。屋内的青蓮淚流滿面，心如刀絞，然而，隻要想起那雙憤怒的眼睛，她就無法原諒自己的輕率。人總要學會自己長大。在經曆挫折後，青蓮狂熱的情感有一些沉澱與思考，她變得甯靜而祥和。隻是偶爾靜夜裏聽到那首《一路平安》悠揚的旋律，她的心就會隐隐作痛。時間逃去如飛，離開小城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青蓮本是江西人，小城裏除了媽媽，再沒别的親人。匆匆收拾行囊，熱心的朋友爲青蓮送行。青蓮，真的要走嗎？蘭淼在青蓮耳際輕語，眼裏掩飾不住憂傷。再不走，我會被唾液淹死，我今生都不得安甯！青蓮避開蘭淼的眼睛，慌亂中，和韻的舞步已經錯亂。能不能留下來，你不要去漂泊流浪，再給我一點時間？蘭淼輕聲地說。那熟悉的氣息，即使黑暗中，青蓮也能分辯出來。不能，請不要讓我背着一個十字架，我們已經錯過了花開的機緣.....淚水無聲地滑落，青蓮的眼角一片冰冷。青蓮，讓我們去浪迹天涯，去雲遊四方，讓我們約定，永不離棄，終有一天，相會于浩渺雲端。蘭淼的眼睛空洞，眼眶深陷，聲音卻是虛無。蘭淼，我們放下吧，你說過，要做快樂的舞者！話很随意地說出口，可青蓮知道，時間的海，終究會隔斷昨日所有的笑顔。愛情的童話隻是青澀年華中付出的代價。她不會永遠是他枝葉下的那一根柔順的青藤，她需要外面的天空，還有陽光與空氣。今生一别，他年又在何方。他年，也許在清涼的月色下，青蓮會思念蘭淼，會互相遙念，但她看不到蘭淼的影，聽不到蘭淼的聲，隻将自己的心托付給天上的明月，流照在他的身上。輕柔的舞曲中，兩人相對無言，靜靜地舞。青蓮想起那個清風明月夜，她和蘭淼在河畔的草地上翩翩起舞。恍如昨日。蘭淼感到有種東西在他的雙臂間滑落，那是緣分。秋月明，秋夜長。與你共舞，今生最後一次。半曲舞半生緣，何日君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