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2-20 09:48:48
最後兩次見他是在他自殺那一年的年初。前一次他打電話給我,要借用一下我和我的摩托車。一年不見,他面目浮腫,雙眼突出,布滿血絲,且被隆起的兩頰擠在很小的地方,像在海水裏裏泡了很久的浮屍。你永遠不能想象攝入過多酒量導緻營養不良而又面目浮腫是什麽樣。看他的模樣加上朋友的描述,我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幅圖:秋風蕭瑟,落葉飄飄,衣着單薄的他站在清晨寂寥無人的大街上,一手揣着二鍋頭一手提着花生豆,喝一口酒就一口花生豆……回過神來,他說想讓我把他送到他丈母娘家,接他媳婦回家,而我除了當司機外要順便替他說一些好話。但是身臨其境才體味“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句古話,我半句話都沒有插上雙方又争吵了起來,不一會他媽也來了。自古以來媽最壞事,吵得更厲害了,結果郁郁而歸,不歡而散。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隔幾天的另一小學同學的婚禮上。菜還沒上他就經不住其他人的撺掇自顧自喝了個半斤八兩,醉後滿嘴胡話,說到自身的遭遇時更是鼻涕橫流,眼淚交加,硬生生把别人的婚禮哭成似了葬禮。跟朋友描述的有宴必赴,逢酒必醉兩相印證,絲毫不差。滿桌人避之不及,唯有我與另一朋友連拖帶拽的拉他回家。看到他爸咬牙切齒,拒不接收,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已能感受到這種情況必定是頻繁發生。臨走的時候我看到他爸直接把他扔在地板上,并且還踹了幾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對我來說他是無關緊要的人,除了回家過年見面了出于小學同學的友誼虛情假意一番外沒有其他的聯系,直到後來聽說他的自殺。他是喝農藥自殺的,我時常想象那種毒藥穿腸過,腸胃扭曲成麻花的疼痛,并且時常假設自己有一天迫不得已需要自殺時會選擇何種方式。割腕不行,太慢,隻有心智堅定的人看着自己的血慢慢的流盡才能無動于衷,但好處是萬一半途心智不堅定發現生活有意義了立馬止住包紮還有生還的希望;焚身也是不可選,會面目全非,不能死了還得讓人家猜屍體是誰的;跳樓也不好,有一次我從二十五層的高樓上看到下面高高矮矮粗粗細細的尖銳的鐵栅欄時就慫了,戳到身上是很痛苦的,萬一戳到身上難堪部位勢必更加疼痛;其他諸如上吊,觸電,溺斃等都不可取,要麽影響容貌,要麽過程太疼。要是我,就選擇吞安眠藥,一睡不醒,就當永遠做夢去了,萬一抵抗力強,在大家都認爲你已經死翹翹的時候醒了還可以說“不好意思,不小心吃了太多的維他命C”
到這裏我已經寫不下去了,這是一件很悲慘的事,而我已經漸漸把它描述成了喜劇。但不可否認的是,對于他的死,我卻真的不甚悲傷。我在想是否是我早有預見,又或者是我鐵石心腸?想到最後發現都不是。原因很可能是因爲我閑來無事經常臆想假如我死了,我的親朋好友會以什麽樣的方式悲傷又或者是親朋好友死了而我該以怎樣的情緒表達我的悲傷?這類事情想多了,就免疫了。
在那個消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到來的時候,我本想故作深沉地說些“人總是要死的”等無關痛癢的話,但又怕引來“那你怎麽不去死”等反擊的言語,或者還有人虛僞的說“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人活在世上就要忍受各種壓力與議論……”這一切都表明他留給世上的僅僅是非議,但我總能聽見他對大家辯解說,“看,我再不喝酒了,改喝農藥了”。這句話讓我在零下幾度的寒冷裏渾身冒汗又或者在四十度的高溫下不寒而栗。我想,其實他并沒有走遠。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隻要周圍安靜下來,我就會拼命的想他決定死時那一瞬間的想法。我發現其實沒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個人,就像我絲毫不能理解他因爲夫妻離異而萌生死志的痛苦,他也絲毫不能理解我生活完全沒有意義還要苟延殘喘下去的麻木。無論如何,他的死對我們的影響僅持續在茶餘飯後,除了聊作談資以外沒有帶給我們其他的情緒,僅有的一點惋惜卻是覺得他生命的最後一口竟然不是他借以澆愁的酒而是一了百了的農藥。生活就像你一腳踩死幾隻螞蟻一樣沒有任何阻礙的前進。直到現在,我發現我若要回憶,隻有安靜下來閉上眼睛,遙想當年他的音容笑貌,然而浮現出的僅是浮腫的臉,突出的眼———我想說的是,以前很多不由自主浮現在腦海裏的事,現在已經需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醞釀了———時間真是偉大的失憶師。
炎熱的夏天或者寒冷的冬天,我經常喜歡坐在裝修着巨大落地玻璃的室内,像看馬戲團一樣看玻璃外移來移去的人群,他們也像看動物園一樣盯着櫥窗裏的我,然後移動着錯看目光。窗外經常有彼此喜歡的兩個人并肩走過或者牽着孩子的手的夫婦緩緩而過,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着買冰淇淋或倒冷飲。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他們居然能在四十度高溫的室外走來走去,并且生機盎然,連那些沒有戀愛但已經有了目标的人生活也充滿了期待。但我一直相信這一切都是要還的,比如說,在大家都奄奄一息的夏季,他們盎然了,在大家都生機勃勃的冬季,他們就又都焉了。所以,我死去的同學,在這個世界不能活得很好,在另一個世界勢必會過得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幸福。
逝者已去,來者可追。懷着深怕未來某一天突然忘記的目的,記錄下我所了解到的一丁半點,就當是與死去的他的一次告别。
最后两次见他是在他自杀那一年的年初。前一次他打电话给我,要借用一下我和我的摩托车。一年不见,他面目浮肿,双眼突出,布满血丝,且被隆起的两颊挤在很小的地方,像在海水里里泡了很久的浮尸。你永远不能想象摄入过多酒量导致营养不良而又面目浮肿是什么样。看他的模样加上朋友的描述,我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幅图:秋风萧瑟,落叶飘飘,衣着单薄的他站在清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一手揣着二锅头一手提着花生豆,喝一口酒就一口花生豆……回过神来,他说想让我把他送到他丈母娘家,接他媳妇回家,而我除了当司机外要顺便替他说一些好话。但是身临其境才体味“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古话,我半句话都没有插上双方又争吵了起来,不一会他妈也来了。自古以来妈最坏事,吵得更厉害了,结果郁郁而归,不欢而散。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隔几天的另一小学同学的婚礼上。菜还没上他就经不住其他人的撺掇自顾自喝了个半斤八两,醉后满嘴胡话,说到自身的遭遇时更是鼻涕横流,眼泪交加,硬生生把别人的婚礼哭成似了葬礼。跟朋友描述的有宴必赴,逢酒必醉两相印证,丝毫不差。满桌人避之不及,唯有我与另一朋友连拖带拽的拉他回家。看到他爸咬牙切齿,拒不接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已能感受到这种情况必定是频繁发生。临走的时候我看到他爸直接把他扔在地板上,并且还踹了几下。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对我来说他是无关紧要的人,除了回家过年见面了出于小学同学的友谊虚情假意一番外没有其他的联系,直到后来听说他的自杀。他是喝农药自杀的,我时常想象那种毒药穿肠过,肠胃扭曲成麻花的疼痛,并且时常假设自己有一天迫不得已需要自杀时会选择何种方式。割腕不行,太慢,只有心智坚定的人看着自己的血慢慢的流尽才能无动于衷,但好处是万一半途心智不坚定发现生活有意义了立马止住包扎还有生还的希望;焚身也是不可选,会面目全非,不能死了还得让人家猜尸体是谁的;跳楼也不好,有一次我从二十五层的高楼上看到下面高高矮矮粗粗细细的尖锐的铁栅栏时就怂了,戳到身上是很痛苦的,万一戳到身上难堪部位势必更加疼痛;其他诸如上吊,触电,溺毙等都不可取,要么影响容貌,要么过程太疼。要是我,就选择吞安眠药,一睡不醒,就当永远做梦去了,万一抵抗力强,在大家都认为你已经死翘翘的时候醒了还可以说“不好意思,不小心吃了太多的维他命C”
到这里我已经写不下去了,这是一件很悲惨的事,而我已经渐渐把它描述成了喜剧。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他的死,我却真的不甚悲伤。我在想是否是我早有预见,又或者是我铁石心肠?想到最后发现都不是。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闲来无事经常臆想假如我死了,我的亲朋好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悲伤又或者是亲朋好友死了而我该以怎样的情绪表达我的悲伤?这类事情想多了,就免疫了。
在那个消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到来的时候,我本想故作深沉地说些“人总是要死的”等无关痛痒的话,但又怕引来“那你怎么不去死”等反击的言语,或者还有人虚伪的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人活在世上就要忍受各种压力与议论……”这一切都表明他留给世上的仅仅是非议,但我总能听见他对大家辩解说,“看,我再不喝酒了,改喝农药了”。这句话让我在零下几度的寒冷里浑身冒汗又或者在四十度的高温下不寒而栗。我想,其实他并没有走远。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周围安静下来,我就会拼命的想他决定死时那一瞬间的想法。我发现其实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就像我丝毫不能理解他因为夫妻离异而萌生死志的痛苦,他也丝毫不能理解我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还要苟延残喘下去的麻木。无论如何,他的死对我们的影响仅持续在茶余饭后,除了聊作谈资以外没有带给我们其他的情绪,仅有的一点惋惜却是觉得他生命的最后一口竟然不是他借以浇愁的酒而是一了百了的农药。生活就像你一脚踩死几只蚂蚁一样没有任何阻碍的前进。直到现在,我发现我若要回忆,只有安静下来闭上眼睛,遥想当年他的音容笑貌,然而浮现出的仅是浮肿的脸,突出的眼———我想说的是,以前很多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里的事,现在已经需要经过一段长时间的酝酿了———时间真是伟大的失忆师。
炎热的夏天或者寒冷的冬天,我经常喜欢坐在装修着巨大落地玻璃的室内,像看马戏团一样看玻璃外移来移去的人群,他们也像看动物园一样盯着橱窗里的我,然后移动着错看目光。窗外经常有彼此喜欢的两个人并肩走过或者牵着孩子的手的夫妇缓缓而过,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着买冰淇淋或倒冷饮。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他们居然能在四十度高温的室外走来走去,并且生机盎然,连那些没有恋爱但已经有了目标的人生活也充满了期待。但我一直相信这一切都是要还的,比如说,在大家都奄奄一息的夏季,他们盎然了,在大家都生机勃勃的冬季,他们就又都焉了。所以,我死去的同学,在这个世界不能活得很好,在另一个世界势必会过得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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