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想

也許很多人不知道，之前我是很讨厭寫作文的，因爲語文好，所以給大家留下作文也好的印象。其實作文跟寫作完全是兩碼事，高中時期我就特别厭惡話題作文和議論文。話題作文非逼着你話題一些你根本聯想不到的話題，議論文非逼着你議論一些你言不由衷的議論。所幸，現在我已跳出這個圈子，想寫什麽寫什麽，已經到了愛誰誰的地步。 很多人都還記得，小學時候的作文題目常常是“我有一個夢想”或者是“長大後我想當＿＿＿”，＿＿＿的意思通常是職業，諸如此類的作文題目貫穿整個小學生涯。那時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智商裏首先想到的詞彙就是科學家，因爲科學家都是偉大的，後來發現全班至少一半以上的同學長大後都想當個科學家，盡管我們還不知道科學家其實也分許多種；後來我又想到了老師，因爲老師都是蠟燭，燃燒了自己照亮了别人，又發現全班除了依舊想當科學家的那一大半以外剩下的都想當蠟燭，我們還不知道現在很多老師是燃了自己，也燒了别人；最後想到了醫生，因爲醫生都是救死扶傷的，最終發現班上除了不想當科學家和老師的以外，都想當個屠夫——魯迅先生說醫生是另一種屠夫。之所以這麽大衆隻因爲課本的灌輸裏這都是最正義的，最無私奉獻的。那時候的作文都是不要求質量隻要求字數，所以我在後來的作文裏就常常當了發明家，發明一樣東西就是一大段落，發明五六樣字數就湊夠了。其實在我心裏那時段的夢想是當葫蘆娃或黑貓警長，次點也是鐵壁阿童木，再不濟也是個神筆馬良什麽的。 不知道爲什麽，從小我的語文就特别好，數學特别差，小學二年級曾有大半年時光我都把“3”寫成“m”。偏偏我的數學老師是一校之長，又是我爸的同學，好幾次我假裝睡着都在他偷聽打我的小報告，校長嚴肅認真，時至今日，餘威尚在。爲了不讓我爸失望，我拼命的學習數學，複習預習認真聽講，終于在小升初的考試中……辜負了想看勵志故事的朋友，我的數學成績沒有逆襲。但考評方法不是某一門而是平均分，因爲我的語文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平均值上我還是優等生。順便帶一句，我學不會寫“3”不代表我很笨，我把練習本左翻轉九十度，寫個“m”，再把本子正過來，“m”就變成“3”了。 中學時期我的數學還是毫無起色，在優等生裏面别人已經連最後一道壓軸題都能用好幾種算法算出來，而我還是恨不得省略推算過程直接拿量角器去量的人。之後由于沉迷于小說，數學連同理科日漸低落，爲了保持前進的速度不變，隻好拼命的學習文科以便彌補理科扯下的後腿，于是語文越來越好，數學越來越差，然後平均分保持不變。語文好并不代表作文就好，所以那時候心裏面的夢想已從阿童木變成了聖鬥士，但作文上的夢想僅僅是從發明家變爲運動員，畫家或警察而已。 現在想來，如果那時候我的腦袋裏有關文學的那部分突然開個光，或許現在離我的夢想就近了。張愛玲說，出名需趁早，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 後來在我保持平均分不變的努力下，順利考入高中。一進高中，我的理科成績全線崩潰。我要說的是，當時我并不讨厭數學，相反我還跟其他人認爲的一樣作文就是八股而數學是能鍛煉邏輯思維能力的，現在想來多半是因爲看了福爾摩斯的緣故。無論如何，我大半以上的時間都在學習數學，并且一如既往的讨厭作文，但這并不妨礙我的語文成績。在這期間遇見了我的前女友，盡管種種原因最終沒有走到一起，但時至今日我已沒有怨恨，還很感謝她陪我走過的那段日子。我的父母常常把後來高考的失利歸咎于那次早戀，其實我知道我們隻不過是初見禁果的夏娃而已。因爲複讀了一年事實證明高考成績一次不如一次。 複讀那年換了個新的語文老師，和藹可親，脾氣溫柔。他非常重視學生的寫作能力，規定每周兩節作文課一篇作文，并且是很老套的話題作文在規定時間内上交。這激起了我們有志之士的集體憤慨，因爲之前一月一篇大家還不樂意，于是紛紛表示聯合起來集體不交。最後證明我那一群狐友是非常靠不住的，隻有我跟成才張兄沒有上交。之所以還有他，是因爲他是我的同桌，就我倆叫嚣的最兇，并且傻乎乎的互相監督着。 第二天我們倆被傳訊到了辦公室。 語文老師說，全班就你倆沒交作文，咋回事。 我和同桌低頭不語。 老師問張成才，先說說你爲什麽沒交？ 成才支吾着說，寫了一半，還沒寫好。 老師轉過頭對我說：你呢？ 我刹那轉過無數個念頭，然後故作驚訝，交了啊！ 老師說，沒有。 我作出恍然想起的樣子，哦，可能忘交了，回去我翻翻，找到了下節課交給您。 然後語文老師訓了成才一頓，并責令我找到後立馬交上。 成才回頭對我說，你寫了嗎？ 我說，你一直監督着我，寫沒寫你還不知道？ 成才說，那你還說下節課交給他！ 我說，這節課開始寫。不但寫，還要寫得好。一樁小事。 成才說，你吹牛的本事也不小…… 時隔多年，當時的對話大緻如此，反正最後我在物理課上匆匆補了一篇。 第二周作文課上，語文老師突然挑出我的作文向全班宣讀。要知道語文老師負責4個班級加起來有好幾百人，其中3個是文科班。 全班震驚。 那一刻，我突然對作文的自信與興趣無以複加，對它的感情甚至超過了我一向喜愛的武俠小說，并且在之後的作文課上如天兵附體，似有神助，十個月來幾十次我的作文無一例外的上綱上線。我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寫作欲望，以至于我曾堅定不移的相信這就是我報考大學的專業并将成爲一個寫作者，并且堅定不移的相信這就是我要實現的夢想———我有一個朋友現在成爲了一名攝影愛好師，僅僅是因爲有一天他發現别人把他拍的不好看。所以很多夢想不需要從小立志，立志成爲什麽往往成爲不了什麽。這常常是一瞬間的決定，一件成功的事，一個漂亮女生的鼓勵甚至一句虛假的恭維，都可能成爲支撐你信心的源頭。當然，後來我并沒有選擇這個專業現在也沒有以此爲職業，但我仍時常爲當時的自信與沖動唏噓不已。之後去了外地讀書，由于學業問題及就業壓力，當初的激情就漸漸的冷淡了，以至于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隻不過是一陣的春風得意罷了。一陣春風，并不能聚成風暴。 請體諒我用了這麽瑣碎的話來叙述一件很無聊的事，沒有使用讓大家看了能會心一笑的措辭。 寫作其實是一件很苦的事，費神費力費細胞，并不是浪漫家稱頌的那樣，蘭花一翹信手拈來，如尿崩，如泉湧。湧不出來就需要找靈感。靈感許多時候并不是一道閃電瞬間點亮你的心空，更像是便秘，憋得難受偏偏就不出來，往往寫到一半便停筆擱淺，睡不安寝食不甘味。加之我又沒有電腦，室友那台電腦便被我倆輪流着用，盡管那台電腦古老的現在可能在電子回收市場也不一定還看得到。并且我敲字時常有跷二郎腿的習慣，精神集中突然放松之下總是神準無比的踢到主機開關，辛苦敲打的情節瞬間消失，或者卡屏黑屏死機各種狀況。鑒于這種情況，我便敲一段落保存一次，一篇字數敲下來往往需要一整天。 那時候我的計算機水平跟數學一樣，很久之後才弄明白還有“自動保存”這個概念。 其實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太多人關心你，你一直耿耿于懷的事他人并不常會放在心上。一切的夢想在沒有實現之前，他人一定會覺得都是虛妄，并且在這個地方所有對你有所期望的觀念中，都要求大家用他們的方式做夢想——你天生想做個饅頭，卻有聲音說沒有褶皺多難看，被弄成一個包子；你天生想做一根油條，卻有聲音說鍋裏油放太多了，被炸成一鍋面條；最後你隻想當個水餃了，還有聲音說餡應該少一點，皮應該薄一點，于是被煮成了混沌。 夢想正如苦行僧心中的聖地，所有通向光明的道路都是艱辛的，三步一叩首，五步一匍匐，頭破血流之後方能始見真谛。這條路上除了妖魔鬼怪企圖把你變得面目全非以外，你是你的敵人。 我現在并沒有以寫作爲職業，也沒想過以後以此爲職業———每條道都是不一樣的，走岔了就沒有回頭路。但是假如再給我一次機會———不好意思，我還是沒有把握就能成爲一個寫作者，目光再如炬，也照亮不了那麽遠。 養活自己，養活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