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7日那天,父親像往常一樣從睡夢中醒來。 這一天,父親夢見下雨了,他站在屋檐下看雨從瓦上滴下來——滴嗒、滴嗒……一滴、兩滴,滴到第三滴的時候,父親醒了。他聽見屋外真的下了雨,雨在窗外滴着,就像夢中一樣:滴嗒、滴嗒……已經是深秋了,這場雨過後就是冬天了…… 父親輕輕地揭開被子,披上外衣。母親蜷着身子睡在床裏面,她的身子看起來是那樣小。母親本來是個小個子,她越來越老,個子也越來越小了,七十歲的母親睡在床上,看起來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父親不敢驚動睡在床裏面的母親。父親磨了一輩子的豆腐,每天早起已成了習慣,但母親卻是最不願早起的,早上的睡眠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小的時候,我們常常在清晨聽見母親斥責父親的聲音——那是因爲父親早起磨豆腐打擾了她幸福的睡眠。但父親從無怨言,還養成了蹑手蹑腳的習慣。他每天早上的工作不光是磨豆腐了,他還有另一項神聖的責任——維護母親幸福的睡眠。在磨豆腐的間隙,父親常常會忍不住去看看熟睡中的母親。蜷在床角的母親是那樣嬌小,讓父親心中溢滿了憐愛。 小磨子歡快地轉動,黃豆的乳汁流了出來,父親陶醉了。他想起母親年輕時的樣子,那時母親的皮膚就像這豆汁一樣鮮嫩。我們的外祖父是個地主,那一年被槍斃了,外祖母也上吊死了。母親像一片秋天的落葉,瑟瑟發抖着。一天夜裏,村裏的幾個年輕人沖進母親的住處,他們說地主壞了那麽多良家婦女,他們也要壞了地主的女兒。就在他們正要施暴行的時候,父親出現了。父親像一座鐵塔,在母親住着的那個牛棚裏直不起腰來。他居高臨下地盯着那幾個家夥,喝道:“你們要幹什麽?”那幾個家夥說:“她是地主的女兒。”父親說:“地主的女兒怎麽了?”他們說:“地主壞咱們的女人,我們就壞他的女兒!”父親說道理說不過他們,心裏一急,說道:“她是地主的女兒,可……可她是我的女人!”于是母親就住進了父親的屋裏。 我們老家是一個很閉塞的地方,人們的階級覺悟并不是很高。地主的女兒終于被長工霸占了,這也讓他們找到了一點平衡。所以他們決定放我母親一馬,但他們給父親加了一頂“認賊作父”的帽子,拉着我父親去開批鬥會,去打馬遊街。隻要他們不動我母親,我父親就任他們折騰,心裏懷着對鄉親們的歉疚和憐憫。那是父親最甜蜜的日子,因爲批鬥和遊行完了以後,他就可以回家爲母親磨豆腐了! 父親轉動小手磨,就像轉動着一部手動放影機,我們一家的生活情景就在他的這部手動放影機裏放影。誰能想象得到,母親那麽嬌小一個女人,給他生了八個孩子!五個男孩,都像他一樣,那樣高大、健壯!三個女兒,都像她一樣,漂亮、姣小得讓人憐愛! 父親舍不得母親爲他做飯,自己一個人裏裏外外地忙着。天不亮就蹑手蹑腳地起床磨豆腐,他想着母親睡得那麽香甜,就想放下手中的小磨去看看她的樣子;他洗我們的尿片時,想起我們像一群小豬睡在母親的周圍,就會咧嘴笑上好幾回;他用一床大被子,把我們和母親裹在一起,端來豆腐汁喂我們,母親責怪豆腐汁太燙,母親的責怪像是一種獎賞,讓他開心地笑了…… 我們慢慢長大了,離開了他們,我們都很忙,甚至還忘記了他們。母親有時會對父親說:“你說小八現在在幹什麽呢?他會不會想我呀。”每當這時候,父親總是搓着手說:“要不你到孩子們那兒去轉轉?”母親說:“我想孩子們,可我離不開你呀!”于是,父親想到一個好辦法:他買回來八隻小豬,給它們起了我們的名字。母親樂壞啦。她用我們的名字叫着那幾隻豬,給它們喂豆腐吃,給它們洗澡,晚上讓它們睡在自己的床前。到了年底,豬們都長大了,怎麽辦呢?猶豫了好多天,最後,父親決定把它們都賣掉。爲這事母親把父親罵了好幾天,她說父親沒有良心,把自己的兒女賣了。其實,賣豬的時候,父親也偷偷流了淚。 父親把豆漿放進鍋裏熬的時候,又想起了那幾隻豬,是呀,豬賣了,可他的兒女還在,他和他的老伴還在一起呢,有什麽比這更重要呢? 父親端着熬好的豆漿到母親的床前。 “仙兒,”他喊,“仙兒,該起床吃豆漿了。”母親沒有動。 “仙兒。”他用手去推,“仙兒、仙兒、仙兒……”母親還是沒有動,父親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母親的身子已經冷了…… 父親不知道,那天是他們的金婚。
11月17日那天,
父亲像往常一样从
睡梦中醒来。 这一天,
父亲梦见下雨了,他站在
屋檐下看雨从瓦上滴下来
——滴嗒、滴嗒……一滴、两滴,滴到第三滴的时候,
父亲醒了。他听见屋外真的
下了雨,雨在窗外滴着,就像梦中一样:滴嗒、滴嗒……已经是深秋了,这场雨过后就是冬天了……
父亲轻轻地揭开被子,披上外衣。母亲蜷着身子睡在床里面,
她的身子看
起来是那样小。母亲
本来是个小个子,她越来越老,个子也越来越小了,七十岁的母亲睡
在床上,看起来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父亲不敢惊动睡在床里
面的母亲。父亲磨了
一辈子的豆腐,每天
早起已
成了习惯,但母亲却是最不愿早起的,
早上的
睡眠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小的时候,我们常常在清晨听见母亲斥责父亲的
声音——
那是因为父亲早起磨豆腐打扰了她幸福的睡眠。但父亲从无怨言,还养成了蹑手蹑脚的习惯。他每天早上的工作不光是磨豆腐了,他
还有另一项神圣的
责任——维护母亲幸福的睡眠。在磨豆腐的间隙,父亲常常会
忍不住去
看看熟睡中的母亲。蜷在床角的母亲是那样娇小,让父亲心中溢满了怜爱。 小磨子欢快地转动,
黄豆的乳汁流了出来,父亲
陶醉了。他想起母亲年轻时的样子,那时
母亲的皮肤就像这豆汁一样鲜嫩。我们的外祖父是个地主,那一年被枪毙了,外祖母也上吊
死了。母亲像一片秋天的落叶,瑟瑟
发抖着。一天夜里,
村里的几个
年轻人冲进母亲的住处,他们说地主
坏了那么多良家妇女,他们
也要坏了地主的
女儿。
就在他们正要施暴行的时候,父亲出现了。父亲像
一座铁塔,在母亲住着的那个牛棚里直不起腰来。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几个家伙,喝道:“你们要干什么?”那几个家伙说:“她是地主的
女儿。”父亲说:“地主的
女儿怎么了?”他们说:“地主坏咱们的女人,我们就坏
他的女儿!”父亲说道理说不过他们,心里一急,说道:“她是地主的女儿,可……可她是我的女人!”于是母亲就住
进了父亲的屋里。 我们老家是一个很闭塞的地方,人们的阶级觉悟
并不是很高。地主的女儿终于被长工霸占了,这也让他们
找到了一点
平衡。
所以他们决定放我母亲一马,但他们给父亲加了一顶“认贼作父”的
帽子,拉着我父亲去开批斗会,去打马游街。只要他们不动我母亲,我父亲就任他们折腾,心里怀着对乡亲们的歉疚和怜悯。那是父亲最
甜蜜的日子,因为批斗和游行完了以后,他
就可以回家为母亲磨豆腐了! 父亲转动小手磨,就像转动着
一部手动放影机,我们一家的生活情景就在他的这部手动放影机里放影。谁能想象得到,母亲那么娇小一个女人,给他
生了八个孩子!五个
男孩,都像他一样,那样高大、健壮!三个女儿,都像她一样,漂亮、姣小得
让人怜爱! 父亲舍不得母亲
为他做饭,自己一个人里里外
外地忙着。天
不亮就蹑手蹑脚地
起床磨豆腐,他
想着母亲睡得那么香甜,就想放下手中的小磨去看看她的样子;他洗我们的尿片时,想起我们像
一群小猪睡在母亲的周围,就会咧嘴笑上好几回;他用一床大被子,把我们和母亲裹
在一起,端来豆腐汁喂我们,母亲责怪豆腐汁太烫,母亲的责怪像是一种奖赏,让他开心地笑了…… 我们
慢慢长大了,离
开了他们,我们都很忙,甚至还忘记了他们。母亲有时会对父亲说:“你说小八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想我呀。”每当这时候,父亲总是搓着手说:“
要不你到孩子们
那儿去
转转?”母亲说:“我想孩子们,可我离不开你呀!”于是,父亲想到一个好办法:他买
回来八只小猪,给它们
起了我们的名字。母亲乐坏啦。她用我们的名字叫着那几只猪,给它们喂豆腐吃,给它们
洗澡,
晚上让它们睡在自己的床前。到了
年底,猪们都长大了,
怎么办呢?犹豫了好多天,最后,父亲决定把它们都卖掉。为这事母亲把父亲骂了好
几天,
她说父亲没有良心,把自己的儿女卖了。其实,卖猪的时候,父亲也偷偷流了泪。 父亲把豆浆放进锅里熬的时候,又想起了那几只猪,是呀,猪卖了,可他的儿女还在,他和他的
老伴还在一起呢,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父亲端着熬好的豆浆到母亲的床前。 “仙儿,”他喊,“仙儿,该起床吃豆浆了。”母亲没有动。 “仙儿。”他用手去推,“仙儿、仙儿、仙儿……”母亲还是没有动,
父亲的眼泪不受
控制地涌了出来,他感到一种莫名的
恐慌——母亲的身子已经冷了…… 父亲
不知道,那天是
他们的金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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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父亲的金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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