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 杀人 说人

當夜色漸濃時，我出門了。秋天的風确實有了些涼意。今晚的約會是三十年不遇的，心裏癢癢地喜，很滿意自己的安排，甚至覺得簡直太有創意了。一路上禱告：但願兩心相宜，但願沒有人不愉快。今天應該是個好日子，隻憑感覺。

在夜色籠罩下白天的不安和燥倦全部隐入了樓與樓、樹與樹的陰影中安靜地睡去，換上的是另一派神秘夢幻的、蠢蠢欲動的、欲蓋彌彰的城市小夜曲。踏着這首小夜曲出門的腳步絕不隻我一雙。

　　組 織者自然是應該第一個到場的，茶館早已定好，座位也已安排妥當。孤身坐在超長的餐桌前，感受這喧鬧即将來臨的短暫的甯靜。翻閱菜單搜尋最便宜的價格，同時等待手機随時響起。望着桌邊空敞的沙發，突然很擔心會不會坐不滿哦!人少了可不好!可心裏細算下實際人數怎麽也是應該不夠坐的!于是又叫服務員加桌椅。目光再回到菜單上，價格最低的8元，瓜子和署片。 　　在我還沒有想好該男主角先到還是女主角先到的時候，第一批人物到了，這是一家三口加一個單身美女----這就是今晚的女主角。入坐入坐，小寶寶充當了此時調節氣氛的最好工具，抱過來揉，好軟!還不會坐,雖說隻有六個月大，但已經開始認生了，純淨無邪的眼神中竟然也有幾分警惕呢，久違了懷抱嬰兒的感覺，淡淡的奶香柔散了生疏的氣氛。 　　遲到的男主角匆匆趕到，招呼完畢卻沒有增加任何熱烈的氣氛。 　　媒人--紅娘--月老還是該說中間人?電話響個不停，地點!地點!地點!早就通知過了還是少不了要再詳細說明。接下來是一對一對地閃亮登場，橘光燈下的每一張臉都很好看，精神煥發，工作了一天之後的倦怠唯有在這橘光燈下才看不出，臉色紅潤，色斑找不到了，皺紋也不知怎麽藏到哪裏去了，在這種燈光下，化不化妝都是不要緊的，一切皆朦胧，一切皆美麗。怪不得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夜生活了。白天多睡覺，可不就是爲了晚上更迷人嘛! 　　瓜子、沙拉、鐵觀音，飲料、啤酒、爆米花，寬敞的長條桌一下就顯得狹窄起來，好在大都是單人沙發。就等着人到齊了開殺界。此時我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再強行将那對男女主角安排到一起坐，基本就沒我什麽事了。靜卧一邊不動聲色地察言觀色的人也絕不隻我一個，再好的茶在今晚也是品不出滋味的，每個人心裏有着不同的心思，都不在桌上，不在嘴上，不在遊戲的語言中，甚至也不會從眼神裏洩密。是一種開放式的隐藏，一種似有似無的關注，仿佛那首蠢蠢欲動，欲蓋彌彰的城市小夜曲。以至于需要動腦子的遊戲進行得有些荒誕了，各種各樣的差錯，不該出現的狀況，語無倫次的辯駁都成了順理成章。 　　這是一次怎樣的聚 會，相親?遊戲?現在覺得我的決策恐怕也不是對的，相親怎麽能和遊戲同樣對待呢!大錯!太不嚴肅! 　　時間一分一秒地飛奔着，沒有人想早一步離開這張神秘的長桌，每一個人都本着将遊戲進行到底的精神，腦門發光，面色紅潤地端坐着。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喊來服務員打開空調。精神專注的各位，端坐幾小時隻知道自己冒汗，卻不知道是因爲空調沒有開。可想負擔之重，壓力之大，以至于忘我! 這也是我的失誤! 　　終于，男女主角決定同時撤離，這是大夥兒都歡喜的，但是每個人又都歡喜着不同的内容。終于看到希望了，但每個人的希望方向也是各不相同的。随着他們撤離的背影，交頭接耳的評論探讨随之而起，是!是!是!呵!呵!呵!看來有好戲呢!我繼續祈禱。長這麽大第一次做媒，運氣還算不錯，種種迹象表明他們有前途有發展!是我幸運還是他們幸運呢?現在還不好說。 　　既然主要任務圓滿結束，遊戲就可以正常進行了。殺!殺!殺!繼續殺!刀光劍影，唇槍舌劍，聲東擊西，欲擒故縱，各種招數生動上演。多少平時不能實現的壞心思在此時用盡解數，惟恐不夠精明。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精神的釋放，在白天裏需要佩戴的假面具在這裏成了另一種道具，可以戴，可以不戴，甚至可以駕禍與人!難道不痛快?不洩憤?不滿足?不自豪?這正是愛上這個遊戲的人的共識。 　　時間是最有約束力的，不在于有多美好，不在于你是否需要留戀，該結束的時候終究要結束，由不得意願。已近淩晨，卻仍舊意尤未盡，而此時，腸胃因爲茶水的浸泡，已經沒有可以消耗的殘渣，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水。隻有橘色燈依舊精神矍铄地散發着迷香，把角落裏泛着紫氣的隐私襯托得格外刺眼。該散了! 　　一群饑腸辘辘、神魂颠倒的男女搖搖晃晃地出現在大街上，拖着長長的影子，招搖着穿過小巷，穿過依舊人聲嘈雜的排檔攤，穿過忽明忽暗的霓虹燈，嗅到了碳煙彌漫的烤肉味，被喚醒了的味覺用貪婪鎖住了腳步，人是隻有填飽了肚子以後才能夠思考的。啤酒加烤肉，很快就讓頭腦恢複了運轉，于是，唧唧呱呱地話題便不受控制地泛着酒氣在頭頂盤旋起來，昏暗的小巷還有人活動自如得似乎此時并不是深夜，高談闊論的我們毫不介意是否打擾了别人的美夢，直到酒盡肉絕，喉嚨裏卻仍有沒有吐出的話語，雜亂無序地不知是咽還是吐。 　　這一夜，這樣一個不眠的夜，終于在淩晨兩點結束。興奮地，卻不知道興奮什麽，鑽進被窩，閉上眼睛那橘色的燈光仍在眼前忽明忽暗，烤肉的煙香從發絲幽幽地飄出來，真的是好吃的!還是抓緊時間趕早做個白日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