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二三事

除夕那天早上，吃過我們家鄉特有的濃郁的黑油茶，大家各自忙開了。姐夫和老公就着火塘裏的熊熊大火，把豬頭和豬腳上的毛燒幹淨；我們姐妹幾個清洗下午需要的小菜和碗碟一類的東西。下午兩點過後，各村寨的鞭炮響起來了，炮聲此起彼落，遙相呼應，好不熱鬧。每間隔一會一個大炮炸響，如悶雷滾動，震撼了山谷，把房屋上的雪都震落下來了。山民們用這種方式告訴自己的祖先：過年了，該回家吃團圓飯啦。祭祖是除夕那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得很隆重地舉行，一般女人是不沾邊的。先人們認爲女人不幹淨，如若祖宗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怕怪罪下來擔待不起。兩個弟弟都在外地沒回來，父親隻好佝偻着背，用篩子把豬頭、大公雞、糍粑等食品以及七個酒杯端來，按次序擺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接着斟酒，點香，燒紙錢，然後父親對着神龛恭敬地拜了三拜。我們帶着各自的孩子也跟着虔誠地拜起來，祈求祖宗保佑來年人丁興旺，财源廣進；保佑上班的人謀個好職業；保佑讀書人學習進步……。拜完，父親還要到外面繼續祭拜各路神仙，我們開始籌備晚餐。晚餐很豐盛，我們輪流向年邁的父母敬酒，笑容又回到了父親爬滿皺紋的臉龐。還有什麽能比除夕這天兒孫滿堂更讓兩位老人開心呢？父母笑了又笑，我們敬了又敬，火鍋裏的雞鴨咕咕響。劃拳，碰杯，勸菜，晚餐在這種祥和的氣氛中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男人們大多都醉了，我們姐妹收拾殘局。天黑下來，母親點起了枞槁，我們圍坐在火塘邊陪母親聊天，很特别，很原始的味道在濃濃的煙霧中彌漫。不知誰提議，要母親唱山歌，大家熱烈響應。六十多歲的母親微笑着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來：請坐客，沒有板凳坐木葉。沒有木葉坐細草，細草開花鬧熱熱。一曲唱罷，我們都爲母親鼓掌喝彩。母親臉上洋溢着幸福快樂的光芒，記憶的閘門打開了。淡淡的月光照在柔軟的草地上，對面坐着十八歲的情哥哥，十八歲的姑娘要和情哥哥對歌：高山低山座座，哥哥也是一座，小妹該靠哪座？不嫌就來靠我。青石白石砣砣，哥哥也是一砣哪砣能當竈腳？情願墊竈燒鍋。大河小河千條，情歌是條蜜河，哪條河水解渴？半碗就能解渴。母親的歌聲将除夕帶進了高潮，火塘裏的柴燃完了又加，枞槁熄了再點，我們的心跳了又跳。大家沉浸在甜蜜的侗族情歌裏，忘了文藝晚會，忘了時間，忘了外面寒冷且殘酷的冰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