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3-07 10:51:05
我和君笙初識于十五年前一個令人窒息的風雪夜。
我是一個孤兒,是君笙收養了我。
在我六歲以前,我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我的父親母親十分寵愛我,那時,我俨然是一個嬌氣的小公主,然而這一切都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終結了。我失去了雙親,我成了一個可憐的孤兒。
孤兒院中的孩子總是那麽令人同情,讓人惋惜。我和一群與我同樣可憐而卑微的孤兒生活在一起,我們的一切物質,都是好心人捐助的,所以孤兒院中的‘媽媽’總是教育我們,要懂得感恩。
我,也深深地牢記着那一句話,要懂得感恩。
一個六歲的孩子,在經曆了那樣沉痛的别離後,仿若一夜間長大,我懂得了許多。
我是一個早熟的孩子,一直都是。在孤兒院中,我再也沒有往日嬌蠻的作風,而是與小夥伴們和睦共處,我可愛的姿态常常引得‘媽媽們’開懷大笑,她們都很喜歡我。我沒有了漂亮小洋裝,沒有了可愛洋娃娃,沒有了夢幻小卧室,有的,隻是對于未來的迷惘。
我以爲我會一直在孤兒院中生活,然而,有一個人,改變了我的一生。将我世界中的黑白化爲繁華,将我世界中的腐朽化爲神奇。
他就是,君笙。
而我,至今都記得我與君笙初遇的那一幕。
天大寒,雪花飄。
我穿着破舊的小棉襖蹲在冰裂的地面上,兩隻小手早已凍得紅腫,卻仰着頭失神地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雪花如柳絮,似鵝毛……洋洋灑灑地在寒冷的空氣中回旋,挺拔的青松早已穿上了雪化的白衣裳。遠處,近處,一片片冰天雪地的氣息……四周靜默,悄然無聲。
以往,我的父母總會陪伴我堆雪人,打雪仗,而今年,一切都化爲泡沫。
朦胧的雪夜裏,光影流離,一個深棕色的身影漸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他對我溫和地笑着,他的手包裹着我如寒冰般的雙手,他輕聲細語地對我說:“跟我回家。”
那一年,我七歲,君笙三十二歲。
我絲毫不覺得君笙是一個壞人,而孤兒院中的‘媽媽’得知我将被一個好心人收養後,都深感欣慰。一個‘媽媽’蹲下身摟着我,眼中洋溢着濃濃的不舍,她對我說:“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嗎?你很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比起孤兒院中大多數孩子來說,我的确很幸福。君笙對我的關愛不比父母對我的關愛少,他給予了我久違的親情,他是一個好人。
君笙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陪伴在我身邊,因爲,他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他的工作地點,便是我和他共同的家。在他的妻子因病去世後,他就再無成婚的念頭,并且他告訴我,他是我父親的好友,他不願看到好友的獨生女不幸,所以,他收養了我。
不論他出于何種理由,我都是感激他的,至少,他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
在許多年以後,君笙離開了我,午夜夢回,我都會憶起與他的初相識。
君笙,這個注定與我牽絆一生的男人,讓我喚他叔叔,我每每都叫得甜膩,他總是微微笑着,眼角顯露出淡淡的笑紋。
我叫未笙。這是自從他領養我後,幫我改的名字,也因這個名字,我沒少受同學的笑話。然而君笙卻說,他出生後,我還未出生,他叫君笙,所以我應該叫未笙。我時常坐在藤椅上,望着繁星點點的夜幕咀嚼着這個名字,有時覺得他在戲耍我,但細想過後,我便覺得這個名字有着另一層含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這一天,我哭着從學校跑回家。君笙見了我跌跌撞撞的模樣,輕抱着我,抹着我泛濫不止的眼淚,忙哄着我,問我緣由。我隻是一直窩在他的懷中哭泣着,汲取着他懷中的溫暖。那時,我覺得,我的整片天地都是君笙爲我撐起的。
我的哀傷隻因家長會将臨,同學們都嘲笑我是無父無母的雜種,于是,委屈的悲痛便化爲驚天的哭泣。但是君笙給了我親情,君笙給了我溫暖,我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深秋,我坐在秋千上,君笙在身後幫我蕩秋千。藍藍的天,漂浮的雲,秋風習習,落葉翻飛,我歡樂地大笑着。
秋千越蕩越高,我們的歡笑聲也越來越大。
“未笙,我不求你将來有多大作爲,我隻求你快快樂樂地生活。”君笙平淡的話語傳入我的耳中,我大笑着應着。
君笙,我要創造出一片隻屬于自己的輝煌,爲你,也爲我自己。
我被君笙養得極好,而我,也以我優秀的成績回報君笙對我的關愛。當我拿了全國英語聽力比賽一等獎時,君笙遠遠地觀望着在主席台上的我,眼底浮現出的那抹欣慰而喜悅的光芒讓我的内心流光溢彩。我大笑着,飛快地向他跑去,撲入他大張的懷抱。君笙,我努力做一個出色的人,我努力讓自己不辜負你的期望。
夜晚初至,我與君笙坐在花園中的小藤椅上,觀賞着朦胧的月夜。月華如流水般傾瀉一地,地面上映射出我與君笙的影子,一小一大。
“君笙,快看!這個是我,那個是你。”我指着地面上那兩個黑乎乎的影子對君笙歡快地說着,随即捂住了嘴,心虛地乜了乜君笙。我已長大了許多,不喜歡再叫君笙叫叔叔,但是平時我卻總叫他叫得那般甜膩,而現在,我卻說漏了嘴。
果真,君笙佯怒地看着我,伸手輕拍我的頭,“怎麽能叫叔叔名字呢!還不改口!”
“是是是。”我調皮地吐吐舌頭,甜膩地叫上一句,“叔叔。”
君笙笑了,眼角的細紋愈發明顯,他輕輕将一株鮮豔的海棠花插入我的發間,我笑靥如花。
那一年,我十五歲,君笙四十歲。
一年的光陰悄然逝去,十六歲的我已不乏追求者,每日收到的情書我卻都随意扔進垃圾桶。因爲,在我的眼中,隻有君笙,其餘的人,我不想深交。
我正在書房中做作業,君笙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微皺着眉疑惑地看着垃圾桶中那些破碎的紙張,問我,“未笙,怎麽每日的垃圾桶都堆得那麽滿?”
“哦,那個啊。”我轉過頭以筆指着垃圾桶,毫不在意地說,“情書呀,被我撕了,就扔進垃圾桶呗。”
君笙竟然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反而笑了出來,“未笙的魅力就是大啊,年紀輕輕就有那麽多追求者。”
我不滿地嘟囔,“煩都煩死了,你是在笑話我嗎?”
“不。”君笙坐在我的對面,一本正經地看着我,“即使這帶給你困擾,讓你煩躁,但你一定要堅定自己的信念,不要讓一時的困擾迷惑了你。”
我滿口胡亂答應。
快要月考了,我做完作業時已是深夜,準備入睡,君笙推開門将一杯熱牛奶遞給我,“這個安眠,好夢!”
我呆呆地捧着冒着熱氣的牛奶,望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升騰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君笙,君笙……”我望着杯中的熱牛奶,輕輕地呢喃着。
我以爲我和君笙會一直平靜地生活在一起,直到,那個女人的到來,打破了原有的平靜,暴風雨,即将來臨。
放學後,剛剛進入玄關處,我便看到一雙紅皮高跟鞋,那是隻有成熟女人才穿的鞋,而君笙,是絕對不會給我買這麽不符合我年齡的高跟鞋。我忽然明白了什麽,微怔了會兒,有點退縮,擡眼一望,一個美麗的女人正對我友好地笑着,我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輕顫。
那個女人是電台主持人,我認得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樣優雅而美麗,也許她即将成爲我的嬸嬸,但我無法接受。
君笙看到我失神的模樣,走過來拉了拉我,我這才勉強地對他們笑了笑,随即跑進自己的卧室,響亮地關上門,大口喘息着。
門外隐約傳來君笙的歎氣聲。
一連幾天,餐桌上,總會有那個女人的身影。君笙那溫和的笑容不再屬于我一個人,此刻,他正和那個女人相敬如賓。
我的心裏堵得厲害,說不出的煩悶。草草地扒了幾口飯,我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我走在這一方夢幻般唯美的天地中,微仰起頭,輕輕撫弄着窗口處懸挂着的紫色風鈴,風吹過,漾起美好的弧度,悠揚而悅耳的鈴聲在我耳邊久久回蕩……
紫色,是屬于夢幻的顔色。君笙說過,我是一個愛做夢的女孩,所以,他親自設計了一個夢幻般的卧室給我,他說過,我的夢,終将成爲現實。
然而他并不知道,伴随我十年的夢境,到底是怎樣絢爛多姿的。
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顆狂亂的内心,直到現在,我的腦海中依舊不斷回蕩着那個女人對君笙巧笑嫣然的神情。
那麽美,如罂粟花般,讓人沉淪。
我無法接受君笙娶那個女人。
待到那個女人離開後,我隐忍的怒火在君笙詢問的聲音中迸發。
“君笙,你不要我了!”我孩子氣地哭着。
君笙摟抱着我,我的耳邊是一聲深沉的歎息,“我沒有不要你,我一直将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怎麽會不要你。”
“不,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依舊不依不撓,委屈地哭着,“等你娶了那個女人後,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會對我不管不顧……”
君笙伸手撫去我臉上的熱淚,那雙眼眸中滿是無奈與愧疚,“未笙,我已經不再年輕了,我不能不給我的父母一個交代。”
“不!我不管!你不能娶她!我不喜歡那個女人,我不喜歡她!”我瘋狂地掙紮與尖叫。
後來,君笙與那個女人的婚事不了了之。
我真是一個自私的人。
那件事過後,我愈發變得敏感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開始變得多愁善感,時悲時喜。但君笙一如既往地對我好,因爲,他是一個寬容而和善的好人。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在我十八歲生日時,是君笙伴我度過的。昏黃而朦胧的燭光下,他那張曆盡滄桑的臉龐顯得十分不真切,溫軟地望着我,黑眸中那暖暖的笑意将我内心的陰霾一掃而光。
我喝了一些酒,思緒開始變得迷糊,揉揉昏沉的腦袋微眯着眼斜望着君笙。
他看着我這副模樣,拿濕毛巾在我臉上擦着,無奈地說:“早說過,不要喝那麽多酒,現在,難受了吧。”
“我樂意……”我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興許是酒精在作怪,我内心的失落不斷湧來,還有悶悶的感傷。
我伸出手,輕撫上面前那張已經不再年輕的臉龐,君笙絲毫不知我心中所想,直到,我的臉離他愈發的近,直到,我的唇輕輕擦過他的唇……他猛然後退,以一種我讀不懂的眼神望着我。像是震驚,但又不是。
我裝傻,咧着嘴癡癡地對他笑着,眼中水光潋滟,俨然一個神志不清的人。
我知道,若我這樣癡傻,他必對我無可奈何。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呆在外面,直到半夜我才摸索着回家,送我回家的是我在酒吧中認識的一個年輕男人,他叫秦漠,我笑他,“幹脆我叫你琴魔得了。”
“行,那我叫你衛生你不介意吧?”秦漠也反唇相譏道。
我和他一直在拼酒着,酒越喝越多,我的意識很模糊……頭很痛,很痛,一想起君笙,更是炸裂般的疼席卷而來。
我中毒了,中了君笙的毒。此毒名爲:相思毒。
我怎麽能夠對君笙起那樣肮髒的心思,我忘了曾經孤兒院中的‘媽媽’教育的:要懂得感恩。
結賬出酒吧,路上行人寥寥無幾,靜谧的夜風下,我的意識很虛浮,秦漠攙着我,我靠在秦漠的肩頭,仰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将内心的落寞一掃而光。
回到家,君笙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親密地摟着我,臉色有些難看,我朝他璀然一笑。
但是君笙什麽話都沒說,連一句責罵我的話都不願施舍給我。
秦漠成了我生活上的好友,他讓我嘗試到了别樣的生活,他帶我玩蹦極,他帶我去k歌,他帶我進出酒吧……他讓我體驗到生活的激情,然而每次暢快淋漓地玩過後,我依舊在自己狹小的一方天地中自怨自艾。
紫色的風鈴輕搖,陣陣‘叮叮……”的樂聲悠揚,我失神地望着它,透過它,朦胧的紫色光輝下,我看到君笙在樓下,他正彎腰打理着花園中的花花草草,來回遊走着,他的背影成熟而飄渺……我的淚,在不知不覺中緩緩流下。
我終于明白,
世間有一種思緒,
無法用言語形容,
豪情而憂傷。
風鈴樂聲萦回百繞,
而守候的是,
執着。
一如月光下的海棠,
一抹淡淡癡癡的笑,
笑那繁華盡處,
月華如洗;
笑那咫尺天涯,
花開滿園。
誰是那輕輕顫動的海棠,
在你的清輝下亘古不變;
誰有那灼灼熱烈的雙眸,
在你的颔首中攀援而上。
遙遠的憂傷,
穿過冰天雪地。
縱使月華下的寒,
融不化,
心頭的溫熱;
縱使花海中的風,
吹不散,
執着的背影。
你曾靜守在月下,
悄悄地來,
悄悄地走。
-
在我二十歲時,我還是迎來了我的嬸嬸。那是一個溫柔委婉的江南女子,待我極好,然而,我總以冷面對她。
她搶走了君笙,搶走了守護我半生的君笙。
而此時,秦漠卻向我表白了。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優點,我不知道秦漠爲什麽會看上我,但是,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未笙,你真無情。”他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掉。爾後的許多天中,我都未曾見到過秦漠。
我無情嗎?不!我是個癡情的人。
“未笙,你該找個男朋友了。”我坐在客廳中看電視時,君笙側臉對我說。
我苦笑:“這麽迫不及待地趕我走了,你以前還說你不會不要我,原來都是謊話。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你的新婚妻子呢,怕是嬸嬸看我不順眼,急着趕我走。”
“未笙!你不該這麽說,清若對你不差。”君笙的聲音大了起來,以往他對我說話總是輕言細語的,而如今,自從那個嬸嬸進門後,他總護着她。我最讨厭的便是嬸嬸那柔弱而無能的模樣,長了張楚楚可憐專門勾引男人的臉。
“你現在總是護着她,你不要我了!”我的委屈,我的苦悶,有誰能夠懂。
君笙啞然地張了張唇,卻沒有說什麽。
我收拾着東西,内心很委屈,狠下心。
最終,我還是選擇離開這個家,我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我沒有一個親人,我是這樣地孤單。黑夜将我掩埋,我的内心隻有無盡的哀傷。我渾渾噩噩地走在人行道上,梧桐樹葉已漸漸泛黃,吹落,随風旋卷……我的身影單薄而無力,搖曳在習習秋風中,淚水迷失了我的心,沒有了任何勇氣與精力,我轟然倒塌,是君笙撿回了我,将我再次帶回那個家。
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君笙。他的衣衫有些褶皺,雙眼中也隐隐有些血絲,那之中溢滿了焦急與關切,緊張地盯着我,看到我蘇醒,釋然地露出驚喜的笑。
他,竟守了我一夜。
“君笙,你又把我撿回來了。”我支起身子,手腳有些無力。
“是啊,如果不把你撿回來,怎麽對得起你的父母。”他笑,也沒有責怪我直呼他的名字了。
父母?我微微眯眼,這兩個字在我的印象中逐漸淡薄了,而今,他讓我回想到童年時父母對我那無微不至的關懷。我終究不是個被神遺棄的孩子,君笙,他不會丢掉我。
但是一看到嬸嬸那張楚楚可人的臉,我心中的愉悅瞬間被澆滅。
“未笙,快來吃飯吧。”嬸嬸推開房門走近我,毫不在意我的冷眼,熱情地招呼着我。但就是因爲這聲招呼,我覺得,我成了一個客人。
我一步不動,死盯着臉色逐漸發白的嬸嬸,她像是害怕似的,輕顫着嬌弱的身子。
君笙見氣氛僵持着,連忙打着笑場。
一頓飯下來,索然無味。
偷偷注意着君笙與嬸嬸濃情蜜意的景象,我不禁難過起來,在君笙的心中,我定是不及嬸嬸的。
我還記得當初君笙迎娶嬸嬸前,我對着他胡亂掄起拳頭,拿剪刀剪壞他的西裝,那時,我像是承受着情人的背叛似的,腦海中除了怒火便無其他。
而今,我沉默了許多,懂得了隐忍。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平淡,乏味。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發現君笙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
此時,我與他站在寬闊的陽台上,仰望着繁華的星空,直歎人生短暫,生命渺小。
“君笙,你說,生命的真谛是什麽?”我望着身邊的君笙,他保養得極好,四十五歲的年齡看上去隻像三十出頭。月色下,卻也隐約可見臉上細細的紋路。
君笙聽完我的問題,微微愣了愣,随後才說:“我認爲,生命的真谛是能夠與至親的人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君笙,至親的人,我是嗎?”我期盼地望着他,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複。
然而君笙卻避開我的目光,“我所說的至親的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子女,亦可以是伴侶。我一直将你當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你當然是我至親的人。”
這個回答有些牽強,然而我已心滿意足。
浩瀚的天幕下,漫天繁星,而我,則被吞沒在其中,渺小而卑微。
我望着身邊挺拔的身影,多想對他說:“君笙,我愛你啊,君笙……”隻可惜,我沒有勇氣。
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打斷了我飛揚的思緒,我連忙扶着君笙,坐在藤椅上,擔憂地幫他順氣。他以手捂着自己的口,彎着身體不停地咳嗽着,在躲避着我的目光。
“君笙,你怎麽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内心強烈恐懼起來。
許多天以來,君笙每天都咳嗽得很痛苦,他一定是病了,而且是很嚴重的病。
“很晚了,你去睡吧。”君笙依舊用手捂着口鼻,另一隻手推搡着我,不讓我靠近。
暗沉的夜幕下,些微月光映射,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間流淌着鮮血。
“君笙,你到底怎麽了?你得了什麽病?”我惶恐地瞪大雙眼,焦慮地走上前去,眼底閃爍着淚光。
他猛然推開我,大步走向他的卧室,緊緊合上門。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地面上滴落的幾滴鮮血不知所措,心驚肉跳。
“君笙,君笙……”這一刻,我好害怕。我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嬸嬸終于說出了君笙的病情。君笙,得了肺癌,已是晚期,時日不多了。
他早已知道我對他有意,他與她結婚,隻是想要讓我死心,讓我有更美好的将來。
君笙,你總是事事爲我考慮着,而我總是不懂你的心。
我的世界,似乎天塌了,地陷了。
我癱軟在地面上,雙手扶着冰冷的牆壁,心如刀絞。
君笙,你總是對我那樣好,而我總是氣你。君笙,我還能夠爲你做什麽?
我的雙腿不停地顫抖着,雙手也顫動着推開君笙的房門,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如小人魚行走在刀鋒上那般痛苦。我低着頭望着他熟睡的睡顔,輕輕撫上,他滄桑了許多,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
君笙,你告訴我,我還能爲你做些什麽?
我回憶着與君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幫我蕩秋千時的嬉笑;他教我繪畫時的贊歎;他處理我初潮時的窘迫;他帶我旅遊時的歡笑;他看我拿獎時的欣慰……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初遇時,他宛若天神般降臨在我的身邊,讓我脫離苦海,給予我莫大的關愛。
君笙,他爲我犧牲了許多。
君笙,是一個很好的人。
豆大的眼淚滴落,潤過他的臉龐,眼淚越來越多,怎麽擦都擦不幹。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趴在他的床邊失聲痛哭。
一隻些微冰涼的手撫上我的發,耳畔傳來他深切的話語,“未笙,别哭,我很好。”
君笙,你不好,你一點都不好。
我緩緩地擡起頭,淚眼蒙蒙,而君笙疼惜地望着我,撫着我臉頰上的淚。那雙曾經閃現着睿智光芒的眼,已不再煥發出生命的光華,他隻是靜靜地凝望着我,眼底,仿若有千言萬語。
“君笙,你會好起來吧?”我緊握着他微涼的手,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語調顫抖地問。
君笙不語,眼中的哀戚讓我墜入深淵。
君笙是在我的懷中離開的,他離開時,一直平靜而深深地望着我,帶着慣有的微笑,在我的懷中沉沉睡去,再也不會醒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在他離别前夕,我哭泣着念着這句話。老天,爲什麽我連愛一個人的資格都喪失了,爲什麽我的世界隻有無盡的哀傷,爲什麽要奪去我深愛着的人的生命?老天,你太殘酷了……
“君笙,你還記得我麽初遇時,你對我溫軟地微笑嗎?”
“君笙,你還記得我被同學嘲笑是個無父無母的雜種時,你帶給我無盡的溫暖嗎?”
“君笙,你還記得我十二歲那年秋風中你幫我蕩秋千時我們的喜悅嗎?”
“君笙,你還記得十五歲那一年,你将一枝嬌豔的海棠插入我的發間嗎?”
“君笙,你還記得在我十八歲生日時,我裝傻吻你嗎?”
“君笙,你還記得你爲我打造的隻屬于我的夢幻小屋嗎?我這十幾年來的夢中,都是與你在一起時的歡笑……”
“君笙,你還記得……”
我是什麽時候愛上他的?也許是我被同學嘲笑是雜種時他帶給我溫暖時,也許是在秋風裏他幫我蕩秋千時,也許是十五歲那年,他将海棠插入我的發間時……
君笙總是喜愛寵着我,他總說我是個長不大的小孩,而今,我已長大。我小時候,君笙總說他羨慕我,羨慕我可以無憂無慮,他告訴我,長大後,我就會面臨許許多多的磨難,但是,我不能放棄自己,而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跨過生命中的層層荊棘,到達成功的彼岸。
君笙,你說的沒錯,原來長大後,這麽讓人備受折磨。
君笙,我是一個堅強的人,沒有你的日子,我也一定會過得很好。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君笙,我們該是有多少世的輪回,多少世的糾纏不清啊……”
“未笙,你一定要過得幸福……”
君笙靠在我的懷中,朝我虛無地笑着,虛無地笑着,眼眸逝去了往日的光華,蒼白的手極力想要撫上我的臉。我早已淚流滿面。
“君笙,來世,我一定要當你的妻。”我将臉緊貼着君笙的臉,堅定而哽咽地說着這句話,君笙笑了,嘴角挂着滿足的笑,緩緩地合上了眼。
窗外葉兒落了,晚霞滿天。
我緊緊摟抱着他,我的心,不停地抽痛,撕心裂肺。
我和君笙初识于十五年前一个令人窒息的风雪夜。
我是一个孤儿,是君笙收养了我。
在我六岁以前,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的父亲母亲十分宠爱我,那时,我俨然是一个娇气的小公主,然而这一切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终结了。我失去了双亲,我成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孤儿院中的孩子总是那么令人同情,让人惋惜。我和一群与我同样可怜而卑微的孤儿生活在一起,我们的一切物质,都是好心人捐助的,所以孤儿院中的‘妈妈’总是教育我们,要懂得感恩。
我,也深深地牢记着那一句话,要懂得感恩。
一个六岁的孩子,在经历了那样沉痛的别离后,仿若一夜间长大,我懂得了许多。
我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一直都是。在孤儿院中,我再也没有往日娇蛮的作风,而是与小伙伴们和睦共处,我可爱的姿态常常引得‘妈妈们’开怀大笑,她们都很喜欢我。我没有了漂亮小洋装,没有了可爱洋娃娃,没有了梦幻小卧室,有的,只是对于未来的迷惘。
我以为我会一直在孤儿院中生活,然而,有一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将我世界中的黑白化为繁华,将我世界中的腐朽化为神奇。
他就是,君笙。
而我,至今都记得我与君笙初遇的那一幕。
天大寒,雪花飘。
我穿着破旧的小棉袄蹲在冰裂的地面上,两只小手早已冻得红肿,却仰着头失神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雪花如柳絮,似鹅毛……洋洋洒洒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旋,挺拔的青松早已穿上了雪化的白衣裳。远处,近处,一片片冰天雪地的气息……四周静默,悄然无声。
以往,我的父母总会陪伴我堆雪人,打雪仗,而今年,一切都化为泡沫。
朦胧的雪夜里,光影流离,一个深棕色的身影渐渐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他对我温和地笑着,他的手包裹着我如寒冰般的双手,他轻声细语地对我说:“跟我回家。”
那一年,我七岁,君笙三十二岁。
我丝毫不觉得君笙是一个坏人,而孤儿院中的‘妈妈’得知我将被一个好心人收养后,都深感欣慰。一个‘妈妈’蹲下身搂着我,眼中洋溢着浓浓的不舍,她对我说:“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吗?你很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比起孤儿院中大多数孩子来说,我的确很幸福。君笙对我的关爱不比父母对我的关爱少,他给予了我久违的亲情,他是一个好人。
君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伴在我身边,因为,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他的工作地点,便是我和他共同的家。在他的妻子因病去世后,他就再无成婚的念头,并且他告诉我,他是我父亲的好友,他不愿看到好友的独生女不幸,所以,他收养了我。
不论他出于何种理由,我都是感激他的,至少,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在许多年以后,君笙离开了我,午夜梦回,我都会忆起与他的初相识。
君笙,这个注定与我牵绊一生的男人,让我唤他叔叔,我每每都叫得甜腻,他总是微微笑着,眼角显露出淡淡的笑纹。
我叫未笙。这是自从他领养我后,帮我改的名字,也因这个名字,我没少受同学的笑话。然而君笙却说,他出生后,我还未出生,他叫君笙,所以我应该叫未笙。我时常坐在藤椅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幕咀嚼着这个名字,有时觉得他在戏耍我,但细想过后,我便觉得这个名字有着另一层含义。
这一天,我哭着从学校跑回家。君笙见了我跌跌撞撞的模样,轻抱着我,抹着我泛滥不止的眼泪,忙哄着我,问我缘由。我只是一直窝在他的怀中哭泣着,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那时,我觉得,我的整片天地都是君笙为我撑起的。
我的哀伤只因家长会将临,同学们都嘲笑我是无父无母的杂种,于是,委屈的悲痛便化为惊天的哭泣。但是君笙给了我亲情,君笙给了我温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深秋,我坐在秋千上,君笙在身后帮我荡秋千。蓝蓝的天,漂浮的云,秋风习习,落叶翻飞,我欢乐地大笑着。
秋千越荡越高,我们的欢笑声也越来越大。
“未笙,我不求你将来有多大作为,我只求你快快乐乐地生活。”君笙平淡的话语传入我的耳中,我大笑着应着。
君笙,我要创造出一片只属于自己的辉煌,为你,也为我自己。
我被君笙养得极好,而我,也以我优秀的成绩回报君笙对我的关爱。当我拿了全国英语听力比赛一等奖时,君笙远远地观望着在主席台上的我,眼底浮现出的那抹欣慰而喜悦的光芒让我的内心流光溢彩。我大笑着,飞快地向他跑去,扑入他大张的怀抱。君笙,我努力做一个出色的人,我努力让自己不辜负你的期望。
夜晚初至,我与君笙坐在花园中的小藤椅上,观赏着朦胧的月夜。月华如流水般倾泻一地,地面上映射出我与君笙的影子,一小一大。
“君笙,快看!这个是我,那个是你。”我指着地面上那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对君笙欢快地说着,随即捂住了嘴,心虚地乜了乜君笙。我已长大了许多,不喜欢再叫君笙叫叔叔,但是平时我却总叫他叫得那般甜腻,而现在,我却说漏了嘴。
果真,君笙佯怒地看着我,伸手轻拍我的头,“怎么能叫叔叔名字呢!还不改口!”
“是是是。”我调皮地吐吐舌头,甜腻地叫上一句,“叔叔。”
君笙笑了,眼角的细纹愈发明显,他轻轻将一株鲜艳的海棠花插入我的发间,我笑靥如花。
那一年,我十五岁,君笙四十岁。
一年的光阴悄然逝去,十六岁的我已不乏追求者,每日收到的情书我却都随意扔进垃圾桶。因为,在我的眼中,只有君笙,其余的人,我不想深交。
我正在书房中做作业,君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微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垃圾桶中那些破碎的纸张,问我,“未笙,怎么每日的垃圾桶都堆得那么满?”
“哦,那个啊。”我转过头以笔指着垃圾桶,毫不在意地说,“情书呀,被我撕了,就扔进垃圾桶呗。”
君笙竟然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而笑了出来,“未笙的魅力就是大啊,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追求者。”
“不。”君笙坐在我的对面,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即使这带给你困扰,让你烦躁,但你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要让一时的困扰迷惑了你。”
我满口胡乱答应。
快要月考了,我做完作业时已是深夜,准备入睡,君笙推开门将一杯热牛奶递给我,“这个安眠,好梦!”
我呆呆地捧着冒着热气的牛奶,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君笙,君笙……”我望着杯中的热牛奶,轻轻地呢喃着。
我以为我和君笙会一直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直到,那个女人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平静,暴风雨,即将来临。
放学后,刚刚进入玄关处,我便看到一双红皮高跟鞋,那是只有成熟女人才穿的鞋,而君笙,是绝对不会给我买这么不符合我年龄的高跟鞋。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微怔了会儿,有点退缩,抬眼一望,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对我友好地笑着,我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
那个女人是电台主持人,我认得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优雅而美丽,也许她即将成为我的婶婶,但我无法接受。
君笙看到我失神的模样,走过来拉了拉我,我这才勉强地对他们笑了笑,随即跑进自己的卧室,响亮地关上门,大口喘息着。
门外隐约传来君笙的叹气声。
一连几天,餐桌上,总会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君笙那温和的笑容不再属于我一个人,此刻,他正和那个女人相敬如宾。
我的心里堵得厉害,说不出的烦闷。草草地扒了几口饭,我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我走在这一方梦幻般唯美的天地中,微仰起头,轻轻抚弄着窗口处悬挂着的紫色风铃,风吹过,漾起美好的弧度,悠扬而悦耳的铃声在我耳边久久回荡……
紫色,是属于梦幻的颜色。君笙说过,我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所以,他亲自设计了一个梦幻般的卧室给我,他说过,我的梦,终将成为现实。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狂乱的内心,直到现在,我的脑海中依旧不断回荡着那个女人对君笙巧笑嫣然的神情。
那么美,如罂粟花般,让人沉沦。
我无法接受君笙娶那个女人。
“君笙,你不要我了!”我孩子气地哭着。
君笙搂抱着我,我的耳边是一声深沉的叹息,“我没有不要你,我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怎么会不要你。”
“不,你就是不要我了!”我依旧不依不挠,委屈地哭着,“等你娶了那个女人后,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会对我不管不顾……”
君笙伸手抚去我脸上的热泪,那双眼眸中满是无奈与愧疚,“未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不能不给我的父母一个交代。”
“不!我不管!你不能娶她!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我不喜欢她!”我疯狂地挣扎与尖叫。
后来,君笙与那个女人的婚事不了了之。
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时悲时喜。但君笙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因为,他是一个宽容而和善的好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是君笙伴我度过的。昏黄而朦胧的烛光下,他那张历尽沧桑的脸庞显得十分不真切,温软地望着我,黑眸中那暖暖的笑意将我内心的阴霾一扫而光。
我喝了一些酒,思绪开始变得迷糊,揉揉昏沉的脑袋微眯着眼斜望着君笙。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拿湿毛巾在我脸上擦着,无奈地说:“早说过,不要喝那么多酒,现在,难受了吧。”
“我乐意……”我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兴许是酒精在作怪,我内心的失落不断涌来,还有闷闷的感伤。
我伸出手,轻抚上面前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庞,君笙丝毫不知我心中所想,直到,我的脸离他愈发的近,直到,我的唇轻轻擦过他的唇……他猛然后退,以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望着我。像是震惊,但又不是。
我装傻,咧着嘴痴痴地对他笑着,眼中水光潋滟,俨然一个神志不清的人。
我知道,若我这样痴傻,他必对我无可奈何。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呆在外面,直到半夜我才摸索着回家,送我回家的是我在酒吧中认识的一个年轻男人,他叫秦漠,我笑他,“干脆我叫你琴魔得了。”
“行,那我叫你卫生你不介意吧?”秦漠也反唇相讥道。
我和他一直在拼酒着,酒越喝越多,我的意识很模糊……头很痛,很痛,一想起君笙,更是炸裂般的疼席卷而来。
我中毒了,中了君笙的毒。此毒名为:相思毒。
我怎么能够对君笙起那样肮脏的心思,我忘了曾经孤儿院中的‘妈妈’教育的:要懂得感恩。
结账出酒吧,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静谧的夜风下,我的意识很虚浮,秦漠搀着我,我靠在秦漠的肩头,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将内心的落寞一扫而光。
回到家,君笙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密地搂着我,脸色有些难看,我朝他璀然一笑。
但是君笙什么话都没说,连一句责骂我的话都不愿施舍给我。
秦漠成了我生活上的好友,他让我尝试到了别样的生活,他带我玩蹦极,他带我去k歌,他带我进出酒吧……他让我体验到生活的激情,然而每次畅快淋漓地玩过后,我依旧在自己狭小的一方天地中自怨自艾。
紫色的风铃轻摇,阵阵‘叮叮……”的乐声悠扬,我失神地望着它,透过它,朦胧的紫色光辉下,我看到君笙在楼下,他正弯腰打理着花园中的花花草草,来回游走着,他的背影成熟而飘渺……我的泪,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下。
我终于明白,
世间有一种思绪,
无法用言语形容,
豪情而忧伤。
风铃乐声萦回百绕,
而守候的是,
执着。
一如月光下的海棠,
一抹淡淡痴痴的笑,
笑那繁华尽处,
月华如洗;
笑那咫尺天涯,
花开满园。
谁是那轻轻颤动的海棠,
在你的清辉下亘古不变;
谁有那灼灼热烈的双眸,
在你的颔首中攀援而上。
遥远的忧伤,
穿过冰天雪地。
纵使月华下的寒,
融不化,
心头的温热;
纵使花海中的风,
吹不散,
执着的背影。
你曾静守在月下,
悄悄地来,
悄悄地走。
-
在我二十岁时,我还是迎来了我的婶婶。那是一个温柔委婉的江南女子,待我极好,然而,我总以冷面对她。
她抢走了君笙,抢走了守护我半生的君笙。
而此时,秦漠却向我表白了。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我不知道秦漠为什么会看上我,但是,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未笙,你真无情。”他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掉。尔后的许多天中,我都未曾见到过秦漠。
我无情吗?不!我是个痴情的人。
“未笙,你该找个男朋友了。”我坐在客厅中看电视时,君笙侧脸对我说。
我苦笑:“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了,你以前还说你不会不要我,原来都是谎话。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的新婚妻子呢,怕是婶婶看我不顺眼,急着赶我走。”
“未笙!你不该这么说,清若对你不差。”君笙的声音大了起来,以往他对我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而如今,自从那个婶婶进门后,他总护着她。我最讨厌的便是婶婶那柔弱而无能的模样,长了张楚楚可怜专门勾引男人的脸。
“你现在总是护着她,你不要我了!”我的委屈,我的苦闷,有谁能够懂。
君笙哑然地张了张唇,却没有说什么。
我收拾着东西,内心很委屈,狠下心。
最终,我还是选择离开这个家,我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我没有一个亲人,我是这样地孤单。黑夜将我掩埋,我的内心只有无尽的哀伤。我浑浑噩噩地走在人行道上,梧桐树叶已渐渐泛黄,吹落,随风旋卷……我的身影单薄而无力,摇曳在习习秋风中,泪水迷失了我的心,没有了任何勇气与精力,我轰然倒塌,是君笙捡回了我,将我再次带回那个家。
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君笙。他的衣衫有些褶皱,双眼中也隐隐有些血丝,那之中溢满了焦急与关切,紧张地盯着我,看到我苏醒,释然地露出惊喜的笑。
他,竟守了我一夜。
“君笙,你又把我捡回来了。”我支起身子,手脚有些无力。
“是啊,如果不把你捡回来,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他笑,也没有责怪我直呼他的名字了。
父母?我微微眯眼,这两个字在我的印象中逐渐淡薄了,而今,他让我回想到童年时父母对我那无微不至的关怀。我终究不是个被神遗弃的孩子,君笙,他不会丢掉我。
但是一看到婶婶那张楚楚可人的脸,我心中的愉悦瞬间被浇灭。
“未笙,快来吃饭吧。”婶婶推开房门走近我,毫不在意我的冷眼,热情地招呼着我。但就是因为这声招呼,我觉得,我成了一个客人。
我一步不动,死盯着脸色逐渐发白的婶婶,她像是害怕似的,轻颤着娇弱的身子。
君笙见气氛僵持着,连忙打着笑场。
一顿饭下来,索然无味。
偷偷注意着君笙与婶婶浓情蜜意的景象,我不禁难过起来,在君笙的心中,我定是不及婶婶的。
我还记得当初君笙迎娶婶婶前,我对着他胡乱抡起拳头,拿剪刀剪坏他的西装,那时,我像是承受着情人的背叛似的,脑海中除了怒火便无其他。
而今,我沉默了许多,懂得了隐忍。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平淡,乏味。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君笙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此时,我与他站在宽阔的阳台上,仰望着繁华的星空,直叹人生短暂,生命渺小。
“君笙,你说,生命的真谛是什么?”我望着身边的君笙,他保养得极好,四十五岁的年龄看上去只像三十出头。月色下,却也隐约可见脸上细细的纹路。
君笙听完我的问题,微微愣了愣,随后才说:“我认为,生命的真谛是能够与至亲的人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君笙,至亲的人,我是吗?”我期盼地望着他,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然而君笙却避开我的目光,“我所说的至亲的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子女,亦可以是伴侣。我一直将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你当然是我至亲的人。”
这个回答有些牵强,然而我已心满意足。
浩瀚的天幕下,漫天繁星,而我,则被吞没在其中,渺小而卑微。
我望着身边挺拔的身影,多想对他说:“君笙,我爱你啊,君笙……”只可惜,我没有勇气。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我飞扬的思绪,我连忙扶着君笙,坐在藤椅上,担忧地帮他顺气。他以手捂着自己的口,弯着身体不停地咳嗽着,在躲避着我的目光。
许多天以来,君笙每天都咳嗽得很痛苦,他一定是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病。
“很晚了,你去睡吧。”君笙依旧用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推搡着我,不让我靠近。
暗沉的夜幕下,些微月光映射,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间流淌着鲜血。
“君笙,你到底怎么了?你得了什么病?”我惶恐地瞪大双眼,焦虑地走上前去,眼底闪烁着泪光。
他猛然推开我,大步走向他的卧室,紧紧合上门。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地面上滴落的几滴鲜血不知所措,心惊肉跳。
“君笙,君笙……”这一刻,我好害怕。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婶婶终于说出了君笙的病情。君笙,得了肺癌,已是晚期,时日不多了。
他早已知道我对他有意,他与她结婚,只是想要让我死心,让我有更美好的将来。
君笙,你总是事事为我考虑着,而我总是不懂你的心。
我的世界,似乎天塌了,地陷了。
我瘫软在地面上,双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心如刀绞。
君笙,你总是对我那样好,而我总是气你。君笙,我还能够为你做什么?
我的双腿不停地颤抖着,双手也颤动着推开君笙的房门,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如小人鱼行走在刀锋上那般痛苦。我低着头望着他熟睡的睡颜,轻轻抚上,他沧桑了许多,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君笙,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回忆着与君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帮我荡秋千时的嬉笑;他教我绘画时的赞叹;他处理我初潮时的窘迫;他带我旅游时的欢笑;他看我拿奖时的欣慰……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初遇时,他宛若天神般降临在我的身边,让我脱离苦海,给予我莫大的关爱。
君笙,他为我牺牲了许多。
君笙,是一个很好的人。
豆大的眼泪滴落,润过他的脸庞,眼泪越来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趴在他的床边失声痛哭。
一只些微冰凉的手抚上我的发,耳畔传来他深切的话语,“未笙,别哭,我很好。”
君笙,你不好,你一点都不好。
我缓缓地抬起头,泪眼蒙蒙,而君笙疼惜地望着我,抚着我脸颊上的泪。那双曾经闪现着睿智光芒的眼,已不再焕发出生命的光华,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我,眼底,仿若有千言万语。
“君笙,你会好起来吧?”我紧握着他微凉的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语调颤抖地问。
君笙不语,眼中的哀戚让我坠入深渊。
君笙是在我的怀中离开的,他离开时,一直平静而深深地望着我,带着惯有的微笑,在我的怀中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在他离别前夕,我哭泣着念着这句话。老天,为什么我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丧失了,为什么我的世界只有无尽的哀伤,为什么要夺去我深爱着的人的生命?老天,你太残酷了……
“君笙,你还记得我么初遇时,你对我温软地微笑吗?”
“君笙,你还记得我被同学嘲笑是个无父无母的杂种时,你带给我无尽的温暖吗?”
“君笙,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秋风中你帮我荡秋千时我们的喜悦吗?”
“君笙,你还记得十五岁那一年,你将一枝娇艳的海棠插入我的发间吗?”
“君笙,你还记得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我装傻吻你吗?”
“君笙,你还记得你为我打造的只属于我的梦幻小屋吗?我这十几年来的梦中,都是与你在一起时的欢笑……”
“君笙,你还记得……”
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也许是我被同学嘲笑是杂种时他带给我温暖时,也许是在秋风里他帮我荡秋千时,也许是十五岁那年,他将海棠插入我的发间时……
君笙总是喜爱宠着我,他总说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孩,而今,我已长大。我小时候,君笙总说他羡慕我,羡慕我可以无忧无虑,他告诉我,长大后,我就会面临许许多多的磨难,但是,我不能放弃自己,而要坚定自己的信念,跨过生命中的层层荆棘,到达成功的彼岸。
君笙,你说的没错,原来长大后,这么让人备受折磨。
君笙,我是一个坚强的人,没有你的日子,我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君笙,我们该是有多少世的轮回,多少世的纠缠不清啊……”
“未笙,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君笙靠在我的怀中,朝我虚无地笑着,虚无地笑着,眼眸逝去了往日的光华,苍白的手极力想要抚上我的脸。我早已泪流满面。
“君笙,来世,我一定要当你的妻。”我将脸紧贴着君笙的脸,坚定而哽咽地说着这句话,君笙笑了,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缓缓地合上了眼。
窗外叶儿落了,晚霞满天。
我紧紧搂抱着他,我的心,不停地抽痛,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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