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8-12 19:44:40
出自唐代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譯文及注釋譯文您問歸期,歸期實難說準,巴山連夜暴雨,漲滿秋池。何時歸去,共剪西窗燭花,當面訴說,巴山夜雨況味。
注釋寄北:寫詩寄給北方的人。詩人當時在巴蜀(現在四川省),他的親友在長安,所以說“寄北”。這首詩表達了詩人對親友的深刻懷念。君:對對方的尊稱,等于現代漢語中的“您”。歸期:指回家的日期。巴山:指大巴山,在陝西南部和四川東北交界處。這裏泛指巴蜀一帶。秋池:秋天的池塘。何當:什麽時候。共:副詞,用在謂語前,表示動作行爲是由兩個或幾個施事者共同發生的。可譯爲“一起”。剪西窗燭:剪燭,剪去燃焦的燭芯,使燈光明亮。這裏形容深夜秉燭長談。“西窗話雨”“西窗剪燭”用作成語,所指也不限于夫婦,有時也用以寫朋友間的思念之情。 卻話:回頭說,追述。
賞析三這首詩所寄何許人,有友人和妻子兩說。前者認爲李商隐居留巴蜀期間,正是在他三十九歲至四十三歲做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幕僚時,而在此之前,其妻王氏已亡。持者認爲在此之前李商隐已有過巴蜀之遊。也有人認爲它是寄給“眷屬或友人”的。從詩中所表現出熱烈的思念和纏綿的情感來看
看,似乎寄給妻子更爲貼切。
開首點題,“君問歸期未有期”,讓人感到這是一首以詩代信的詩。詩前省去一大段内容,可以猜測,此前詩人已收到妻子的來信,信中盼望丈夫早日回歸故裏。詩人自然也希望能早日回家團聚。但因各種原因,願望一時還不能實現。首句流露出離别之苦,思念之切。
次句“巴山夜雨漲秋池”是詩人告訴妻子自己身居的環境和心情。秋山夜雨,總是喚起離人的愁思,詩人用這個寄人離思的景物來表了他對妻子的無限思念。仿佛使人想象在一個秋天的某個秋雨纏綿的夜晚,池塘漲滿了水,詩人獨自在屋内倚床凝思。想着此時此刻妻子在家中的生活和心境;回憶他們從前在一起的共同生活;咀嚼着自己的孤獨。
三、四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這是對未來團聚時的幸福想象。心中滿腹的寂寞思念,隻有寄托在将來。那時詩人返回故鄉,同妻子在西屋的窗下竊竊私語,情深意長,徹夜不眠,以緻蠟燭結出了蕊花。他們剪去蕊花,仍有叙不完的離情,言不盡重逢後的喜悅。這首詩既描寫了今日身處巴山傾聽秋雨時的寂寥之苦,又想象了來日聚首之時的幸福歡樂。此時的痛苦,與将來的喜悅交織一起,時空變換,
此詩語言樸素流暢,情真意切。“巴山夜雨”首末重複
出現,令人回腸蕩氣。“何當”緊扣“未有期”,有力地表現了作者思歸的急切心情。
賞析現傳李詩各本題作《夜雨寄北》,“北”就是北方的人,可以指妻子,也可以指朋友。有人經過考證,認爲它作于作者的妻子王氏去世之後,因而不是“寄内”詩,而是寫贈長安友人的。但從詩的内容看,按“寄内”理解,似乎更确切一些。
第一句一問一答,先停頓,後轉折,跌宕有緻,極富表現力。翻譯一下,那就是:“你問我回家的日期;唉,回家的日期嘛,還沒個時間啊!”其羁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已躍然紙上。接下去,寫了此時的眼前景:“巴山夜雨漲秋池”,那已經躍然紙上的羁旅之愁與不得歸之苦,便與夜雨交織,綿綿密密,淅淅瀝瀝,漲滿秋池,彌漫于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隻是借眼前景而自然顯現;作者并沒有說什麽愁,訴什麽苦,卻從這眼前景生發開去,馳騁想象,另辟新境,表達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願望。其構思之奇,真有點出人意外。然而設身處地,又覺得情真意切,字字如從肺腑中自然流出。“何當”(何時能夠)這個表示願望的詞兒,是從“君問歸期未有期”的現實中迸發出來的;“共剪……”、“卻話……”,乃是由當前苦況所激發的對于未來歡樂的憧憬。
盼望歸後“共剪西窗燭”,則此時思歸之切,不言可知。盼望他日與妻子團聚,“卻話巴山夜雨時”,則此時“獨聽巴山夜雨”而無人共語,也不言可知。獨剪殘燭,夜深不寐,在淅淅瀝瀝的巴山秋雨聲中閱讀妻子詢問歸期的信,而歸期無準,其心境之郁悶、孤寂,是不難想見的。作者卻跨越這一切去寫未來,盼望在重聚的歡樂中追話今夜的一切。于是,未來的樂,自然反襯出今夜的苦;而今夜的苦又成了未來剪燭夜話的材料,增添了重聚時的樂。四句詩,明白如話,卻何等曲折,何等深婉,何等含蓄隽永,餘味無窮!
姚培謙在《李義山詩集箋》中評《夜雨寄北》說:“‘料得閨中夜深坐,多應說着遠行人‘(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是魂飛到家裏去。此詩則又預飛到歸家後也,奇絕!”這看法是不錯的,但隻說了一半。實際上是:那“魂”“預飛到歸家後”,又飛回歸家前的羁旅之地,打了個來回。而這個來回,既包含空間的往複對照,又體現時間的回環對比。桂馥在《劄樸》卷六裏說:“眼前景反作後日懷想,此意更深。”這着重空間方面而言,指的是此地(巴山)、彼地(西窗)、此地(巴山)的往複對照。徐德泓在《李義山詩疏》裏說:“翻從他日而話今宵,則此時羁情,不寫而自深矣。”這着重
時間方面而言,指的是今宵、他日、今宵的回環對比。在前人的詩作中,寫身在此地而想彼地之思此地者,不乏其例;寫時當今日而想他日之憶今日者,爲數更多。但把二者統一起來,虛實相生,情景交融,構成如此完美的意境,卻不能不歸功于李商隐既善于借鑒前人的藝術經驗,又勇于進行新的探索,發揮獨創精神。
上述藝術構思的獨創性又體現于章法結構的獨創性。“期”字兩見,而一爲妻問,一爲己答;妻問促其早歸,己答歎其歸期無準。“巴山夜雨”重出,而一爲客中實景,緊承己答;一爲歸後談助,遙應妻問。而以“何當”介乎其間,承前啓後,化實爲虛,開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時間與空間的回環對照融合無間。近體詩,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複的,這首詩卻有意打破常規,“期”字的兩見,特别是“巴山夜雨”的重出,正好構成了音調與章法的回環往複之妙,恰切地表現了時間與空間回環往複的意境之美,達到了内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宋人王安石《與寶覺宿龍華院》雲:“與公京口水雲間,問月‘何時照我還?‘邂逅我還(回還之還)還(還又之還)問月:‘何時照我宿鍾山?‘”楊萬裏《聽雨》雲:“歸舟昔歲宿嚴陵,雨打疏篷聽到明。昨夜茅檐疏雨作,夢中喚作打篷聲。”這兩首詩俊爽明快,
各有新意,但在構思謀篇方面受《夜雨寄北》的啓發,也是顯而易見的。 (霍松林) 。
賞析二《夜雨寄北》,選自《李義山詩集》,是李商隐脍炙人口的抒情短章,是詩人寫給遠在北方的妻子的。當時詩人被秋雨阻隔,滞留荊巴一帶,妻子從家中寄來書信,詢問歸期。但秋雨連綿,交通中斷,無法确定,所以回答說:君問歸期未有期。這一句有問有答,跌宕有緻,流露出詩人留滞異鄉、歸期未蔔的羁旅之愁。詩人與夫人王氏伉俪情深,時刻盼望能速歸故裏,與妻子共坐西窗之下,剪去燭花,深夜暢談。而此時,隻能苦苦思念。詩隻有四句,卻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既包含空間的反複對照,又體現時間的回環跳躍。“何當”爲設想之詞,設想由實景而生,所以第二句中的巴山夜雨成爲設想中回憶的話題,自然成爲“卻話巴山夜雨時”這樣的巧妙詩句。
李商隐的愛情詩多以典雅華麗、深隐曲折取勝,這首詩,《萬首唐人絕句》中題作《夜雨寄内》,“内”就是“内人”,指妻子。詩人在巴山雨夜中思念妻子,充滿了深深的懷念之情。詩人用樸實無華的文字,寫出他對妻子的一片深情,親切有味。全詩構思新巧,自然流暢,跌宕有緻。
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詩,是詩人身居遙遠的異鄉巴蜀寫給他在長安的妻子的
詩(或寫給友人)。李商隐對妻子的愛很真摯,他們結婚不到12年,妻子便死了。就是在那12年中,由于詩人到處飄泊,也不能和妻子經常團聚。俗話說:小别勝新婚。李商隐與妻子的分别卻常常是久别,因而對夫妻恩愛、相思情長就體會的更深、更強烈。在其筆下就呈現出“春蠶吐絲”、“蠟炬成灰”般的摯着熱烈,顯示出了獨特的藝術風格。
這首小詩寫得明白如話,不用典故,不用比興,直書其事,直寫其景,直叙其話;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蘊無限深情于質樸無華的詞語之中,給人留下無窮的回味餘地。
首句起筆以“君”直呼對方,以獨特的視角勾畫出一幅夫妻相思溫情脈脈的畫面:親愛的妻啊,你肯定是懷着急切的心情問我歸期是何日,那麽,現在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家。這句詩的獨特之處在于詩人以錯位的視角寫相思之情,即對方未必真有信寄來詢問歸期,而是詩人設想妻子思念、詢問歸期。在我國古詩中寫相思之情的詩,往往并不直接寫自己如何思念對方,而是寫對方如何思念自己,通過這種手法委婉地表達詩人的思念之情。如杜甫的《月夜》就是通過設想妻子在月夜對自己的思念來表現自己對妻子的思念。“君問歸期未有期”一句看似平淡,卻把自己對妻子的思念之情注入到了每
一個字中,委婉、深情、耐人尋味。
“巴山夜雨漲秋池”直寫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也就是寫景。詩人以簡練的語言描繪了一個特定的環境:巴山,秋夜,大雨傾盆。作者對這個環境作了較爲具體的描寫,不僅寫了天上所下之雨,而且寫了地下所積之雨。透過寫實的景物,使人仿佛感受到了這樣一個氣氛:周遭一片黑夜迷茫,大雨滂沱,池水漲滿,作者身邊無一個親密的友人,雨驟風狂,人事寂寥,此情此景使人倍感孤獨、凄涼。這淋淋的秋雨使人心煩,盈盈的池水令人情滿,自然作者的内心情感也洶湧難平。那麽,“漲秋池”給人的感覺豈止是滂沱的秋雨和上漲的池水?分明是作者在不眠之夜對妻子無限思念的感情波濤。所以,寫景中又深深地透着寫情,寫的是環境,但絕不單單是環境,字裏行間流露着一個“情”字。這樣,情景交融就構成了一種藝術境界。
本詩寫了兩次:“巴山夜雨”,第一次是實寫,第二次是虛寫、想象與妻子團圓,“共剪西窗燭”時再回憶起巴山夜雨情景。
如果說前兩句是實寫當前景的話,那麽後兩句則是虛寫未來情。詩人在秋雨綿綿之夜,觸景生情,展開想象的翅膀,用豐富而自然的聯想來表現他們夫妻的恩愛之情。詩人在此選取了兩種情态:一個是動态“共剪”,一個是語态
“卻話”。“共剪西窗燭”,具體細膩而又無限傳神地描繪出了一幅良宵美景圖,一個“共”字極寫了親昵之情态。而“何當”一詞卻又把詩人描繪的美景推向了遠方,推向了虛處。這美景原來不過是詩人追念、向往的,至于何時重回溫柔鄉中,一切都在“未有期”中。這是多麽殘酷的事情,又是多麽無奈的事情。這一句,字字含情,卻又不着一個“情”字,表達非常含蓄。
傳情莫過于語言,“言爲心聲”,詩人想象夫妻二人團聚在一起,秉燭夜話,進行心靈的交流。“卻話”是回溯追想,詩人此時設想彼時,而彼時正談論此時,談論的是巴山夜雨之時的思念之情。在這首短小的四句詩中兩處出現“巴山夜雨”的字樣,這種情況在一般的古詩中是絕少見的,
形象、細膩、含蓄、深刻,是這首詩的藝術特色。
賞析四當時李商隐在東川(今四川三台)節度使柳仲郢的幕府中擔任書記(相當于現在的秘書)之職,他的妻小卻遠在長安(今陝西西安),長安在巴蜀東北,故稱寄北。
這是一首樸素的小詩。整首詩明白如話,明朗清新,沒有起興,沒有典故?也不用象征。這在李商隐的詩裏并不多見,他大部分作品以詞采“華豔”着稱。這首詩短短四句,隻是娓娓道來:你問我何時歸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歸期。眼
下這夜色中的巴山,秋雨綿綿,池塘裏秋水已滿。什麽時候才能和你一起在西窗下剪燭夜談,再來叙說今天的巴山夜雨呢?
一般說來,近體詩是要避免字面的重複的。可是在這首詩中,作者卻好像刻意地重複着“巴山夜雨”這個短語,而巴山夜雨,也确實成爲全詩給人印象最爲深刻的意象。這一意象在詩裏出現兩次,但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第一次出現的“巴山夜雨”,在“巴山夜雨漲秋池”中,是詩人現實中的背景,它點明詩人當時所在的時空位置:秋天、雨夜、巴山;也是詩人獨在異鄉爲異客的羁旅情愁的寫照。巴山,這裏代指蜀地,在李商隐時代,還是未被開發的“凄涼地”,唐代的另一詩人劉禹錫就曾感慨“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秋雨綿綿,秋夜漫漫,獨處凄涼之地,詩人的身世之悲,漂泊之感,思念之情,一如巴山夜雨,池中秋水,淅淅瀝瀝,在心頭漫溢。
行筆至此,那凄苦的秋風秋雨,似乎已浸透紙背,寒入骨髓。然而,詩人此時筆鋒一轉:“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一個溫馨浪漫的畫面,立刻取代了剛才的凄風苦雨。而此處的“巴山夜雨”,是在想象中,拉遠成一個淡淡的記憶——那迷蒙陰冷的秋夜,仿佛隻爲烘托西窗下這搖曳的紅燭;那巴山淅淅瀝瀝的雨聲
,仿佛隻爲此時耳畔的喁喁私語伴奏。同樣的巴山夜雨,瞬間變得如此溫情脈脈,令人懷念。幸福也許就是這樣,它需要對比、需要映照,在與過往不幸或者愁苦的比照中,現時的幸福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現吧?用現在人們常說的話,就是“憶苦思甜”。而在李商隐這裏,就是與愛妻共剪西窗燭時,依偎一起遙望巴山夜雨。在詩人寫下這樣的詩句的時候,他實際上還是在“此時”遙望“彼時”的幸福,因爲巴山夜雨還沒有從現實的背景轉化成回憶的背景,他隻是在此時想象着、憧憬着自己在不遠的未來,可以以那樣的方式,幸福地遙望此時。但即使隻是一種對幸福的遙望,也已經讓詩人沉浸在某種幸福之中了。夜色中的巴山、池塘裏的秋水,也因此被抹上一層詩意的美麗。
有人考證,認爲此詩是作者于大中五年(公元851年)七月至九月間,入東川節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時作。那時詩人妻王氏已殁(王氏殁于大中五年夏秋間)。爲此,也有人認爲此詩是詩人寄給長安友人而非妻子。但李商隐入梓州,與其妻去世,均在大中五年夏秋之際,即使王氏去世居先,義山詩作在後,在當時交通阻塞和信息不靈的時代,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果這樣的推測成立,那麽這首《夜雨寄北》,實在是一首傷心之作。詩人在巴山夜雨中對
幸福的遙望,如果終究沒能在現實裏落腳,那它又是以怎樣的傷痛結束?這一切今天的我們已無從知道,隻是,當我們今天再讀這首詩時,會不會感動于那樣一種遙望?一邊是天人永隔,一邊還在渾然不知地深情遙望。在那音訊難通的時代,在那生離猶如死别的日子,他們的思念比之現代的情侶,是不是更深摯,更真切?
詩人是否得到他遙望的幸福,我們不得而知,他也再無交代,但是,他的詩歌至少描述了這樣一種可能:即使在巴山夜雨那樣的愁苦中,幸福,也是可以遙望的。(來源:五車書齋)
賞析五在南宋洪邁編的《萬首唐人絕句》裏,這首詩的題目爲《夜雨寄内》,意思是詩是寄給妻子的。從詩中“巴山”一語看來,詩寫于巴蜀之地。李商隐曾經應聘到四川,任東川節度柳仲郢的幕僚,時間是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先于此一年,李商隐的妻子卻已故去。給李商隐詩集作箋注的清代人馮浩,盡管認爲詩題不必改作“寄内”(因爲“集中寄内詩皆不明标題”),但内容卻是“寄内”的。爲此,他把詩的寫作時間,推前至大中二年(公元848年)。按馮浩考證,李商隐這一年是在桂州(今廣西桂林)鄭亞的幕府。當年鄭亞由于政敵的誣陷,被貶爲循州刺史。李商隐未去循州,由水路經長沙,于次年回到長
安。馮浩認爲在歸途中李商隐曾經“徘徊江漢、往來巴蜀”,“于巴蜀間兼有水陸之程”。《夜雨寄北》就是寫在歸途中經過巴蜀時。近人岑仲勉、陳寅恪曾經指出關于巴蜀之程的說法是不正确的。其實,馮浩也沒有說得太死。他含糊地說,李商隐這時到過巴蜀,“玩諸詩自見,但無可細分确指”。可見,通常把《夜雨寄北》,說是李商隐寄給自己妻子的;這一說,似還可再斟酌。
李商隐的一生是不幸的。他剛剛踏入仕途,就被卷進了牛、李的朋黨之争中。(牛,牛僧孺;李,李德裕。朋黨,官僚集團。)852年随柳仲郢入蜀,實屬迫不得已。仕途多艱,妻子早逝,心境是悲涼的。幾年以前,當他在徐州盧循正幕府時,他頗爲躊躇滿志。“且吟王粲從軍樂,不賦淵明歸去來。”(《贈四同舍》)到四川以後,這種樂觀情緒消失了。“三年苦霧巴江水,不爲離人照屋梁。”(《初起》)他斷絕了與外界的交往,甚至與同府的幕僚也沒有什麽交誼。《夜雨寄北》,寫得一往情深,而且詩寄的“君”,關切地問着他的歸期,他也盼着與“君”“共剪西窗燭”。這個“君”,至少具備三個條件。一,以往過從較密;二,此刻仍有詩書交往;三,彼此心心相印。從現存的李商隐的詩文看來,有一個人可以成爲這樣的“君”,那就
是晚唐的詞人溫庭筠。李商隐在徐州幕時,溫曾有詩“秋日旅舍寄義山李侍禦”。李商隐在四川時,也有三首詩寄贈溫。溫的出身較李要名貴些,是唐初宰相溫彥博的裔孫,但他也同樣受到牛黨令狐绹的排擠和壓抑,晚年才做了方城尉與國子助教。如果沒有相反的證據,大概可以說,《夜雨寄北》,是李商隐在梓州幕府時寫給溫庭筠的。這樣,或許能更爲精細地品味出詩中蘊含的情感内容。
“君問歸期未有期”,詩一開始,就擺出了不可解脫的矛盾。歸期的希望與未有期的失望,兩相對立。悲怆沉痛,籠罩全篇。“巴山夜雨漲秋池”,表面上看,是即景點題。但是這一景象把歸期未有期的沉痛情緒,渲染得更形象、更濃郁了。獨在他鄉異域的巴山,是秋天,又是深夜,又是夜雨。這一情境本身就是令人傷感的。尤其是“漲秋池”三字,秋雨綿綿,把池水都漲滿了。詩人抓住了這一精細的而又富于生活實感的畫面,調動讀者的想象,似乎秋池裏漲的不是秋水,而是詩人難以解脫的痛苦。
絕句雖屬短制,但也講究結構的技藝。前人有言,絕句大抵起承二句困難,然不過平直叙起爲佳,從容承之爲是。至如宛轉變化工夫,全在第三句。這首詩的第三句,就顯示了這種工夫。“何當共剪西窗燭”,宕開一筆,從眼前跳
脫到将來,從巴山跳脫到北方(長安),用示現的修辭方法,寫出詩人的遐想。“共剪西窗燭”,可能溶化了杜甫《羌村三首》中“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的詩境,但是由夫婦化爲友朋,活用了,情味更濃。“何當”二字,意思是“什麽時候才能夠”,照應首句“未有期”,既有熱切地盼望,又有難以料定的惆怅。在情意上,與前兩句,似斷非斷。
第四句顯得更爲精彩。“卻話巴山夜雨時”,是承“共剪西窗”而來,爲順流之舟。在短小得隻能有四句的絕句體裁裏,毫不可惜地運用了重複句意,不能不謂之大膽。然而,再次出現的“巴山夜雨”,無單調之嫌,文意反而曲折深厚。如果說,前一句“巴山夜雨”是以景寫情,那麽這一句的“巴山夜雨”卻是以情寫景。它與“西窗剪燭”,組成一幅溫暖的動态畫面,表現了詩人對于歸期的向往,對于“君”的深厚友情。這給詩中增添了歡欣感。這種歡欣隻是一種難以蔔料的期待,因而示現于将來的欣慰,又加劇了眼前歸期未有期的痛苦。我們可以感受到詩人的情感不斷起伏、跳躍,但是通篇的情感色調又是和諧、統一的。
李商隐的詩,特别是他晚年的詩,感傷情緒很濃。這種感傷反映了時代的黑暗,反映了他個人遭遇的不幸。《夜雨寄北》,雖然有些歡欣的折
光,總的看來,也是感傷的。隻是這種感傷表現得很曲折、很深沉。一句“巴山夜雨漲秋池”,隐含了多少豐富的潛台詞。這裏似乎不是由于夫妻分離而感到的痛苦,實在是深深包含了詩人此時此地回顧一生的哀愁,隐含着對于現實的憤懑與絕望。
這首詩即興寫來,寫出了詩人刹那間情感的曲折變化。語言是樸實的,在遣詞、造句上看不出修飾的痕迹。李商隐的大部分詩,辭藻華美,用典精巧,長于象征、暗示。這首《夜雨寄北》,表現了李商隐詩的另一種風格:質樸、自然,卻同樣具有“寄托深而措辭婉”的藝術特色。
創作背景這首詩選自《玉溪生詩》卷三,是李商隐留滞巴蜀(今四川省)時寄懷長安親友之作。因爲長安在巴蜀之北,故題作《夜雨寄北》。
作者簡介李商隐,字義山,號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詩人,祖籍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出生于鄭州荥陽。他擅長詩歌寫作,骈文文學價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爲“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裏排行第十六,故并稱爲“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和無題詩寫得纏綿悱恻,優美動人,廣爲傳誦。但部分詩歌過于隐
晦迷離,難于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于牛李黨争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後葬于家鄉沁陽(今河南焦作市沁陽與博愛縣交界之處)。作品收錄爲《李義山詩集》。
译文您问归期,归期实难说准,巴山连夜暴雨,涨满秋池。何时归去,共剪西窗烛花,当面诉说,巴山夜雨况味。
注释寄北:写诗寄给北方的人。诗人当时在巴蜀(现在四川省),他的亲友在长安,所以说“寄北”。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亲友的深刻怀念。君:对对方的尊称,等于现代汉语中的“您”。归期:指回家的日期。巴山:指大巴山,在陕西南部和四川东北交界处。这里泛指巴蜀一带。秋池:秋天的池塘。何当:什么时候。共:副词,用在谓语前,表示动作行为是由两个或几个施事者共同发生的。可译为“一起”。剪西窗烛:剪烛,剪去燃焦的烛芯,使灯光明亮。这里形容深夜秉烛长谈。“西窗话雨”“西窗剪烛”用作成语,所指也不限于夫妇,有时也用以写朋友间的思念之情。 却话:回头说,追述。
赏析三这首诗所寄何许人,有友人和妻子两说。前者认为李商隐居留巴蜀期间,正是在他三十九岁至四十三岁做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僚时,而在此之前,其妻王氏已亡。持者认为在此之前李商隐已有过巴蜀之游。也有人认为它是寄给“眷属或友人”的。从诗中所表现出热烈的思念和缠绵的情感来看
看,似乎寄给妻子更为贴切。
开首点题,“君问归期未有期”,让人感到这是一首以诗代信的诗。诗前省去一大段内容,可以猜测,此前诗人已收到妻子的来信,信中盼望丈夫早日回归故里。诗人自然也希望能早日回家团聚。但因各种原因,愿望一时还不能实现。首句流露出离别之苦,思念之切。
次句“巴山夜雨涨秋池”是诗人告诉妻子自己身居的环境和心情。秋山夜雨,总是唤起离人的愁思,诗人用这个寄人离思的景物来表了他对妻子的无限思念。仿佛使人想象在一个秋天的某个秋雨缠绵的夜晚,池塘涨满了水,诗人独自在屋内倚床凝思。想着此时此刻妻子在家中的生活和心境;回忆他们从前在一起的共同生活;咀嚼着自己的孤独。
三、四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对未来团聚时的幸福想象。心中满腹的寂寞思念,只有寄托在将来。那时诗人返回故乡,同妻子在西屋的窗下窃窃私语,情深意长,彻夜不眠,以致蜡烛结出了蕊花。他们剪去蕊花,仍有叙不完的离情,言不尽重逢后的喜悦。这首诗既描写了今日身处巴山倾听秋雨时的寂寥之苦,又想象了来日聚首之时的幸福欢乐。此时的痛苦,与将来的喜悦交织一起,时空变换,
此诗语言朴素流畅,情真意切。“巴山夜雨”首末重复
出现,令人回肠荡气。“何当”紧扣“未有期”,有力地表现了作者思归的急切心情。
赏析现传李诗各本题作《夜雨寄北》,“北”就是北方的人,可以指妻子,也可以指朋友。有人经过考证,认为它作于作者的妻子王氏去世之后,因而不是“寄内”诗,而是写赠长安友人的。但从诗的内容看,按“寄内”理解,似乎更确切一些。
第一句一问一答,先停顿,后转折,跌宕有致,极富表现力。翻译一下,那就是:“你问我回家的日期;唉,回家的日期嘛,还没个时间啊!”其羁旅之愁与不得归之苦,已跃然纸上。接下去,写了此时的眼前景:“巴山夜雨涨秋池”,那已经跃然纸上的羁旅之愁与不得归之苦,便与夜雨交织,绵绵密密,淅淅沥沥,涨满秋池,弥漫于巴山的夜空。然而此愁此苦,只是借眼前景而自然显现;作者并没有说什么愁,诉什么苦,却从这眼前景生发开去,驰骋想象,另辟新境,表达了“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愿望。其构思之奇,真有点出人意外。然而设身处地,又觉得情真意切,字字如从肺腑中自然流出。“何当”(何时能够)这个表示愿望的词儿,是从“君问归期未有期”的现实中迸发出来的;“共剪……”、“却话……”,乃是由当前苦况所激发的对于未来欢乐的憧憬。
盼望归后“共剪西窗烛”,则此时思归之切,不言可知。盼望他日与妻子团聚,“却话巴山夜雨时”,则此时“独听巴山夜雨”而无人共语,也不言可知。独剪残烛,夜深不寐,在淅淅沥沥的巴山秋雨声中阅读妻子询问归期的信,而归期无准,其心境之郁闷、孤寂,是不难想见的。作者却跨越这一切去写未来,盼望在重聚的欢乐中追话今夜的一切。于是,未来的乐,自然反衬出今夜的苦;而今夜的苦又成了未来剪烛夜话的材料,增添了重聚时的乐。四句诗,明白如话,却何等曲折,何等深婉,何等含蓄隽永,余味无穷!
姚培谦在《李义山诗集笺》中评《夜雨寄北》说:“‘料得闺中夜深坐,多应说着远行人‘(白居易《邯郸冬至夜思家》),是魂飞到家里去。此诗则又预飞到归家后也,奇绝!”这看法是不错的,但只说了一半。实际上是:那“魂”“预飞到归家后”,又飞回归家前的羁旅之地,打了个来回。而这个来回,既包含空间的往复对照,又体现时间的回环对比。桂馥在《札朴》卷六里说:“眼前景反作后日怀想,此意更深。”这着重空间方面而言,指的是此地(巴山)、彼地(西窗)、此地(巴山)的往复对照。徐德泓在《李义山诗疏》里说:“翻从他日而话今宵,则此时羁情,不写而自深矣。”这着重
时间方面而言,指的是今宵、他日、今宵的回环对比。在前人的诗作中,写身在此地而想彼地之思此地者,不乏其例;写时当今日而想他日之忆今日者,为数更多。但把二者统一起来,虚实相生,情景交融,构成如此完美的意境,却不能不归功于李商隐既善于借鉴前人的艺术经验,又勇于进行新的探索,发挥独创精神。
上述艺术构思的独创性又体现于章法结构的独创性。“期”字两见,而一为妻问,一为己答;妻问促其早归,己答叹其归期无准。“巴山夜雨”重出,而一为客中实景,紧承己答;一为归后谈助,遥应妻问。而以“何当”介乎其间,承前启后,化实为虚,开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时间与空间的回环对照融合无间。近体诗,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复的,这首诗却有意打破常规,“期”字的两见,特别是“巴山夜雨”的重出,正好构成了音调与章法的回环往复之妙,恰切地表现了时间与空间回环往复的意境之美,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宋人王安石《与宝觉宿龙华院》云:“与公京口水云间,问月‘何时照我还?‘邂逅我还(回还之还)还(还又之还)问月:‘何时照我宿钟山?‘”杨万里《听雨》云:“归舟昔岁宿严陵,雨打疏篷听到明。昨夜茅檐疏雨作,梦中唤作打篷声。”这两首诗俊爽明快,
各有新意,但在构思谋篇方面受《夜雨寄北》的启发,也是显而易见的。 (霍松林) 。
赏析二《夜雨寄北》,选自《李义山诗集》,是李商隐脍炙人口的抒情短章,是诗人写给远在北方的妻子的。当时诗人被秋雨阻隔,滞留荆巴一带,妻子从家中寄来书信,询问归期。但秋雨连绵,交通中断,无法确定,所以回答说:君问归期未有期。这一句有问有答,跌宕有致,流露出诗人留滞异乡、归期未卜的羁旅之愁。诗人与夫人王氏伉俪情深,时刻盼望能速归故里,与妻子共坐西窗之下,剪去烛花,深夜畅谈。而此时,只能苦苦思念。诗只有四句,却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既包含空间的反复对照,又体现时间的回环跳跃。“何当”为设想之词,设想由实景而生,所以第二句中的巴山夜雨成为设想中回忆的话题,自然成为“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样的巧妙诗句。
李商隐的爱情诗多以典雅华丽、深隐曲折取胜,这首诗,《万首唐人绝句》中题作《夜雨寄内》,“内”就是“内人”,指妻子。诗人在巴山雨夜中思念妻子,充满了深深的怀念之情。诗人用朴实无华的文字,写出他对妻子的一片深情,亲切有味。全诗构思新巧,自然流畅,跌宕有致。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是诗人身居遥远的异乡巴蜀写给他在长安的妻子的
诗(或写给友人)。李商隐对妻子的爱很真挚,他们结婚不到12年,妻子便死了。就是在那12年中,由于诗人到处飘泊,也不能和妻子经常团聚。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李商隐与妻子的分别却常常是久别,因而对夫妻恩爱、相思情长就体会的更深、更强烈。在其笔下就呈现出“春蚕吐丝”、“蜡炬成灰”般的挚着热烈,显示出了独特的艺术风格。
这首小诗写得明白如话,不用典故,不用比兴,直书其事,直写其景,直叙其话;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蕴无限深情于质朴无华的词语之中,给人留下无穷的回味余地。
首句起笔以“君”直呼对方,以独特的视角勾画出一幅夫妻相思温情脉脉的画面:亲爱的妻啊,你肯定是怀着急切的心情问我归期是何日,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家。这句诗的独特之处在于诗人以错位的视角写相思之情,即对方未必真有信寄来询问归期,而是诗人设想妻子思念、询问归期。在我国古诗中写相思之情的诗,往往并不直接写自己如何思念对方,而是写对方如何思念自己,通过这种手法委婉地表达诗人的思念之情。如杜甫的《月夜》就是通过设想妻子在月夜对自己的思念来表现自己对妻子的思念。“君问归期未有期”一句看似平淡,却把自己对妻子的思念之情注入到了每
一个字中,委婉、深情、耐人寻味。
“巴山夜雨涨秋池”直写自己当时所处的环境,也就是写景。诗人以简练的语言描绘了一个特定的环境:巴山,秋夜,大雨倾盆。作者对这个环境作了较为具体的描写,不仅写了天上所下之雨,而且写了地下所积之雨。透过写实的景物,使人仿佛感受到了这样一个气氛:周遭一片黑夜迷茫,大雨滂沱,池水涨满,作者身边无一个亲密的友人,雨骤风狂,人事寂寥,此情此景使人倍感孤独、凄凉。这淋淋的秋雨使人心烦,盈盈的池水令人情满,自然作者的内心情感也汹涌难平。那么,“涨秋池”给人的感觉岂止是滂沱的秋雨和上涨的池水?分明是作者在不眠之夜对妻子无限思念的感情波涛。所以,写景中又深深地透着写情,写的是环境,但绝不单单是环境,字里行间流露着一个“情”字。这样,情景交融就构成了一种艺术境界。
本诗写了两次:“巴山夜雨”,第一次是实写,第二次是虚写、想象与妻子团圆,“共剪西窗烛”时再回忆起巴山夜雨情景。
如果说前两句是实写当前景的话,那么后两句则是虚写未来情。诗人在秋雨绵绵之夜,触景生情,展开想象的翅膀,用丰富而自然的联想来表现他们夫妻的恩爱之情。诗人在此选取了两种情态:一个是动态“共剪”,一个是语态
“却话”。“共剪西窗烛”,具体细腻而又无限传神地描绘出了一幅良宵美景图,一个“共”字极写了亲昵之情态。而“何当”一词却又把诗人描绘的美景推向了远方,推向了虚处。这美景原来不过是诗人追念、向往的,至于何时重回温柔乡中,一切都在“未有期”中。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又是多么无奈的事情。这一句,字字含情,却又不着一个“情”字,表达非常含蓄。
传情莫过于语言,“言为心声”,诗人想象夫妻二人团聚在一起,秉烛夜话,进行心灵的交流。“却话”是回溯追想,诗人此时设想彼时,而彼时正谈论此时,谈论的是巴山夜雨之时的思念之情。在这首短小的四句诗中两处出现“巴山夜雨”的字样,这种情况在一般的古诗中是绝少见的,
形象、细腻、含蓄、深刻,是这首诗的艺术特色。
赏析四当时李商隐在东川(今四川三台)节度使柳仲郢的幕府中担任书记(相当于现在的秘书)之职,他的妻小却远在长安(今陕西西安),长安在巴蜀东北,故称寄北。
这是一首朴素的小诗。整首诗明白如话,明朗清新,没有起兴,没有典故?也不用象征。这在李商隐的诗里并不多见,他大部分作品以词采“华艳”着称。这首诗短短四句,只是娓娓道来:你问我何时归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归期。眼
下这夜色中的巴山,秋雨绵绵,池塘里秋水已满。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起在西窗下剪烛夜谈,再来叙说今天的巴山夜雨呢?
一般说来,近体诗是要避免字面的重复的。可是在这首诗中,作者却好像刻意地重复着“巴山夜雨”这个短语,而巴山夜雨,也确实成为全诗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意象。这一意象在诗里出现两次,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第一次出现的“巴山夜雨”,在“巴山夜雨涨秋池”中,是诗人现实中的背景,它点明诗人当时所在的时空位置:秋天、雨夜、巴山;也是诗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羁旅情愁的写照。巴山,这里代指蜀地,在李商隐时代,还是未被开发的“凄凉地”,唐代的另一诗人刘禹锡就曾感慨“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秋雨绵绵,秋夜漫漫,独处凄凉之地,诗人的身世之悲,漂泊之感,思念之情,一如巴山夜雨,池中秋水,淅淅沥沥,在心头漫溢。
行笔至此,那凄苦的秋风秋雨,似乎已浸透纸背,寒入骨髓。然而,诗人此时笔锋一转:“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个温馨浪漫的画面,立刻取代了刚才的凄风苦雨。而此处的“巴山夜雨”,是在想象中,拉远成一个淡淡的记忆——那迷蒙阴冷的秋夜,仿佛只为烘托西窗下这摇曳的红烛;那巴山淅淅沥沥的雨声
,仿佛只为此时耳畔的喁喁私语伴奏。同样的巴山夜雨,瞬间变得如此温情脉脉,令人怀念。幸福也许就是这样,它需要对比、需要映照,在与过往不幸或者愁苦的比照中,现时的幸福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呈现吧?用现在人们常说的话,就是“忆苦思甜”。而在李商隐这里,就是与爱妻共剪西窗烛时,依偎一起遥望巴山夜雨。在诗人写下这样的诗句的时候,他实际上还是在“此时”遥望“彼时”的幸福,因为巴山夜雨还没有从现实的背景转化成回忆的背景,他只是在此时想象着、憧憬着自己在不远的未来,可以以那样的方式,幸福地遥望此时。但即使只是一种对幸福的遥望,也已经让诗人沉浸在某种幸福之中了。夜色中的巴山、池塘里的秋水,也因此被抹上一层诗意的美丽。
有人考证,认为此诗是作者于大中五年(公元851年)七月至九月间,入东川节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时作。那时诗人妻王氏已殁(王氏殁于大中五年夏秋间)。为此,也有人认为此诗是诗人寄给长安友人而非妻子。但李商隐入梓州,与其妻去世,均在大中五年夏秋之际,即使王氏去世居先,义山诗作在后,在当时交通阻塞和信息不灵的时代,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果这样的推测成立,那么这首《夜雨寄北》,实在是一首伤心之作。诗人在巴山夜雨中对
幸福的遥望,如果终究没能在现实里落脚,那它又是以怎样的伤痛结束?这一切今天的我们已无从知道,只是,当我们今天再读这首诗时,会不会感动于那样一种遥望?一边是天人永隔,一边还在浑然不知地深情遥望。在那音讯难通的时代,在那生离犹如死别的日子,他们的思念比之现代的情侣,是不是更深挚,更真切?
诗人是否得到他遥望的幸福,我们不得而知,他也再无交代,但是,他的诗歌至少描述了这样一种可能:即使在巴山夜雨那样的愁苦中,幸福,也是可以遥望的。(来源:五车书斋)
赏析五在南宋洪迈编的《万首唐人绝句》里,这首诗的题目为《夜雨寄内》,意思是诗是寄给妻子的。从诗中“巴山”一语看来,诗写于巴蜀之地。李商隐曾经应聘到四川,任东川节度柳仲郢的幕僚,时间是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先于此一年,李商隐的妻子却已故去。给李商隐诗集作笺注的清代人冯浩,尽管认为诗题不必改作“寄内”(因为“集中寄内诗皆不明标题”),但内容却是“寄内”的。为此,他把诗的写作时间,推前至大中二年(公元848年)。按冯浩考证,李商隐这一年是在桂州(今广西桂林)郑亚的幕府。当年郑亚由于政敌的诬陷,被贬为循州刺史。李商隐未去循州,由水路经长沙,于次年回到长
安。冯浩认为在归途中李商隐曾经“徘徊江汉、往来巴蜀”,“于巴蜀间兼有水陆之程”。《夜雨寄北》就是写在归途中经过巴蜀时。近人岑仲勉、陈寅恪曾经指出关于巴蜀之程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其实,冯浩也没有说得太死。他含糊地说,李商隐这时到过巴蜀,“玩诸诗自见,但无可细分确指”。可见,通常把《夜雨寄北》,说是李商隐寄给自己妻子的;这一说,似还可再斟酌。
李商隐的一生是不幸的。他刚刚踏入仕途,就被卷进了牛、李的朋党之争中。(牛,牛僧孺;李,李德裕。朋党,官僚集团。)852年随柳仲郢入蜀,实属迫不得已。仕途多艰,妻子早逝,心境是悲凉的。几年以前,当他在徐州卢循正幕府时,他颇为踌躇满志。“且吟王粲从军乐,不赋渊明归去来。”(《赠四同舍》)到四川以后,这种乐观情绪消失了。“三年苦雾巴江水,不为离人照屋梁。”(《初起》)他断绝了与外界的交往,甚至与同府的幕僚也没有什么交谊。《夜雨寄北》,写得一往情深,而且诗寄的“君”,关切地问着他的归期,他也盼着与“君”“共剪西窗烛”。这个“君”,至少具备三个条件。一,以往过从较密;二,此刻仍有诗书交往;三,彼此心心相印。从现存的李商隐的诗文看来,有一个人可以成为这样的“君”,那就
是晚唐的词人温庭筠。李商隐在徐州幕时,温曾有诗“秋日旅舍寄义山李侍御”。李商隐在四川时,也有三首诗寄赠温。温的出身较李要名贵些,是唐初宰相温彦博的裔孙,但他也同样受到牛党令狐绹的排挤和压抑,晚年才做了方城尉与国子助教。如果没有相反的证据,大概可以说,《夜雨寄北》,是李商隐在梓州幕府时写给温庭筠的。这样,或许能更为精细地品味出诗中蕴含的情感内容。
“君问归期未有期”,诗一开始,就摆出了不可解脱的矛盾。归期的希望与未有期的失望,两相对立。悲怆沉痛,笼罩全篇。“巴山夜雨涨秋池”,表面上看,是即景点题。但是这一景象把归期未有期的沉痛情绪,渲染得更形象、更浓郁了。独在他乡异域的巴山,是秋天,又是深夜,又是夜雨。这一情境本身就是令人伤感的。尤其是“涨秋池”三字,秋雨绵绵,把池水都涨满了。诗人抓住了这一精细的而又富于生活实感的画面,调动读者的想象,似乎秋池里涨的不是秋水,而是诗人难以解脱的痛苦。
绝句虽属短制,但也讲究结构的技艺。前人有言,绝句大抵起承二句困难,然不过平直叙起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这首诗的第三句,就显示了这种工夫。“何当共剪西窗烛”,宕开一笔,从眼前跳
脱到将来,从巴山跳脱到北方(长安),用示现的修辞方法,写出诗人的遐想。“共剪西窗烛”,可能溶化了杜甫《羌村三首》中“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的诗境,但是由夫妇化为友朋,活用了,情味更浓。“何当”二字,意思是“什么时候才能够”,照应首句“未有期”,既有热切地盼望,又有难以料定的惆怅。在情意上,与前两句,似断非断。
第四句显得更为精彩。“却话巴山夜雨时”,是承“共剪西窗”而来,为顺流之舟。在短小得只能有四句的绝句体裁里,毫不可惜地运用了重复句意,不能不谓之大胆。然而,再次出现的“巴山夜雨”,无单调之嫌,文意反而曲折深厚。如果说,前一句“巴山夜雨”是以景写情,那么这一句的“巴山夜雨”却是以情写景。它与“西窗剪烛”,组成一幅温暖的动态画面,表现了诗人对于归期的向往,对于“君”的深厚友情。这给诗中增添了欢欣感。这种欢欣只是一种难以卜料的期待,因而示现于将来的欣慰,又加剧了眼前归期未有期的痛苦。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的情感不断起伏、跳跃,但是通篇的情感色调又是和谐、统一的。
李商隐的诗,特别是他晚年的诗,感伤情绪很浓。这种感伤反映了时代的黑暗,反映了他个人遭遇的不幸。《夜雨寄北》,虽然有些欢欣的折
光,总的看来,也是感伤的。只是这种感伤表现得很曲折、很深沉。一句“巴山夜雨涨秋池”,隐含了多少丰富的潜台词。这里似乎不是由于夫妻分离而感到的痛苦,实在是深深包含了诗人此时此地回顾一生的哀愁,隐含着对于现实的愤懑与绝望。
这首诗即兴写来,写出了诗人刹那间情感的曲折变化。语言是朴实的,在遣词、造句上看不出修饰的痕迹。李商隐的大部分诗,辞藻华美,用典精巧,长于象征、暗示。这首《夜雨寄北》,表现了李商隐诗的另一种风格:质朴、自然,却同样具有“寄托深而措辞婉”的艺术特色。
创作背景这首诗选自《玉溪生诗》卷三,是李商隐留滞巴蜀(今四川省)时寄怀长安亲友之作。因为长安在巴蜀之北,故题作《夜雨寄北》。
作者简介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诗人,祖籍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出生于郑州荥阳。他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文学价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诗人之一,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故并称为“三十六体”。其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和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广为传诵。但部分诗歌过于隐
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后葬于家乡沁阳(今河南焦作市沁阳与博爱县交界之处)。作品收录为《李义山诗集》。
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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