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8-15 05:54:55
出自宋代蘇轼的《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抛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萦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随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譯文及注釋譯文非常像花又好像不是花,無人憐惜任憑衰零墜地。把它抛離在家鄉路旁,細細思量仿佛又是無情,實際上則飽含深情。受傷柔腸婉曲嬌眼迷離,想要開放卻又緊緊閉上。蒙混随風把心上人尋覓,卻又被黃莺兒無情叫起。不恨這種花兒飄飛落盡,隻是抱怨憤恨那個西園、滿地落紅枯萎難再重綴。清晨雨後何處落花遺蹤?飄入池中化成一池浮萍。如果把春色姿容分三份,其中的二份化作了塵土,一份墜入流水了無蹤影。細看來那全不是楊花啊,是那離人晶瑩的眼淚啊。
注釋水龍吟:詞牌名。又名“龍吟曲”“莊椿歲”“小樓連苑”。《清真集》入“越調”。一百二字,前後片各四仄韻。又第九句第一字并是領格,宜用去聲。結句宜用上一、下三句法,較二、二句式收得有力。次韻:用原作之韻,并按照原作用韻次序進行創作,稱爲次韻。章質夫:即章楶(jié),建州浦城(今屬福
福建)人。時任荊湖北路提點刑獄,常與蘇轼詩詞酬唱。從教:任憑。無情有思:言楊花看似無情,卻自有它的愁思。用唐韓愈《晚春》詩:“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這裏反用其意。思:心緒,情思。萦:萦繞、牽念。柔腸:柳枝細長柔軟,故以柔腸爲喻。用唐白居易《楊柳枝》詩:“人言柳葉似愁眉,更有愁腸如柳枝。”困酣:困倦之極。嬌眼:美人嬌媚的眼睛,比喻柳葉。古人詩賦中常稱初生的柳葉爲柳眼。“夢随”三句:用唐金昌緒《春怨》詩:“打起黃莺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落紅:落花。綴:連結。一池萍碎:蘇轼自注:“楊花落水爲浮萍,驗之信然。”春色:代指楊花。
賞析蘇詞向以豪放著稱,但也有婉約之作,這首《水龍吟》即爲其中之一。它藉暮春之際“抛家傍路”的楊花,化“無情”之花爲“有思”之人,“直是言情,非複賦物”,幽怨纏綿而又空靈飛動地抒寫了帶有普遍性的離愁。篇末“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實爲顯志之筆,千百年來爲人們反複吟誦、玩味,堪稱神來之筆。
上阕首句“似花還似非花”出手不凡,耐人尋味。它既詠物象,又寫人言情,準确地把握住了楊花那“似花非花”的獨特“風流标格”:說它“非花”,它卻名
爲“楊花”,與百花同開同落,共同裝點春光,送走春色;說它“似花”,它色淡無香,形态細小,隐身枝頭,從不爲人注目愛憐。
次句承以“也無人惜從教墜”。一個“墜”字,賦楊花之飄落;一個“惜”字,有濃郁的感情色彩。“無人惜”,是說天下惜花者雖多,惜楊花者卻少。此處用反襯法暗蘊縷縷憐惜楊花的情意,并爲下片雨後覓蹤伏筆。
“抛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三句承上“墜”字寫楊花離枝墜地、飄落無歸情狀。不說“離枝”,而言“抛家”,貌似“無情”,猶如韓愈所謂“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晚春》),實則“有思”,一似杜甫所稱“落絮遊絲亦有情”(《白絲行》)。詠物至此,已見拟人端倪,亦爲下文花人合一張本。
“萦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這三句由楊花寫到柳樹,又以柳樹喻指思婦、離人,可謂詠物而不滞于物,匠心獨具,想象奇特。以下“夢随”數句化用唐人金昌緒《春怨》詩意,借楊花之飄舞以寫思婦由懷人不至引發的惱人春夢,詠物生動真切,言情纏綿哀怨,可謂緣物生情,以情映物,情景交融,輕靈飛動。
下阕開頭“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作者在這裏以落紅陪襯楊花,曲筆傳情地抒發了對于楊花的憐惜。繼之由
“曉來雨過”而問詢楊花遺蹤,進一步烘托出離人的春恨。“一池萍碎”即是回答“遺蹤何在”的問題。
以下“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這是一種想象奇妙而兼以極度誇張的手法。這裏,數字的妙用傳達出作者的一番惜花傷春之情。至此,楊花的最終歸宿,和詞人的滿腔惜春之情水乳交融,将詠物抒情的題旨推向高潮。篇末“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一句,總收上文,既幹淨利索,又餘味無窮。它由眼前的流水,聯想到思婦的淚水;又由思婦的點點淚珠,映帶出空中的紛紛楊花,可謂虛中有實,實中見虛,虛實相間,妙趣橫生。這一情景交融的神來之筆,與上阕首句“似花還似非花”相呼應,畫龍點睛地概括、烘托出全詞的主旨,達成餘音袅袅的效果。
句解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
蘇轼的這首詞題爲“詠楊花”,而章質夫詞則爲詠“柳花”,二者看起來相互抵牾,實則不然。隋炀帝開鑿運河,命人在河邊廣種柳樹,并禦賜姓楊,故後來便稱柳樹爲“楊柳”。柳花亦被叫作楊花,它實際上是柳絮。
楊花雖然以花爲名,但是和人們普遍接受的花的印象不一樣。它細小無華,既無絢目的色彩,又無醉人的芬芳,實在很難真的被當成花來看待。所以作者說它好像是花,卻又不像花
。詞以摹寫楊花的形态開篇,并非直接描寫,卻非常傳神。它寫出了楊花的獨特物性,同時又不僅限于此,作者仿佛在設身處地體驗楊花的命運和際遇。意味深長,空靈飄忽,奠定了全詞的風格基調。正如劉熙載《藝概》所說:“此句可作全詞評語,蓋不離不即也。”
落花總會令多愁善感的人們傷感憐惜,可是這同樣負着“花”之名的楊花,任憑它怎樣飄零墜落,也沒有誰在意。“從”,任。“教”,使。一個“惜”字,有着濃郁的感情色彩。“無人惜”,反襯作者獨“惜”。
抛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楊花随風飄飛,離開家園,落在路旁。仔細思量,雖說無情,卻也有它的情思。
楊花飄零,本是習見的自然現象,但作者不說“離枝”,而言“抛家”,不僅将其拟人化,更賦予豐富的内心世界。楊花“抛家”遠行,看似“無情”;而“傍路”又顯出内心沉重、戀戀不舍之意,是爲“有思”。
蘇轼信中說作此詞的緣由是因爲章質夫出任外官,遠離家人,自己“閉門愁斷,故寫其意”。因此寫楊花也就是寫宦途漂泊的章質夫,寫千千萬萬離家遠行的遊子。作者一生輾轉各地,對此有着真切而深刻的體驗。
萦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如果說楊花有思,那麽所思爲何?應該是和遊子一樣
,思念的是家。對楊花來說,家便是它離開的那棵柳樹。作者由楊花引發的聯想,因而變爲對柳樹的想象。你看,那纖柔的柳枝,就像思婦受盡離愁折磨的柔腸;那嫩綠的柳葉,猶如思婦的嬌眼,春困未消,欲開還閉。“萦”,愁思萦回。“柔腸”,柳枝柔細,故取以爲喻。“嬌眼”,柳葉初生時,如人的睡眼初展,故稱柳眼。
作者從楊花寫到柳樹,又以柳樹的風姿隐喻思婦的神态,可謂想象奇特,詠物而不滞于物。
夢随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莺呼起
這幾句既攝思婦之魂,又傳楊花之神。遊子遠去,思婦懷人不歸,常引起惱人春夢。柳樹大概也如此吧。在夢中,她追尋千萬裏,好像尋到了夫婿——那遊子一樣的楊花,隻是剛要相逢,卻又被黃莺的啼叫驚醒。
唐人金昌緒《春怨》詩曰:“打起黃莺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作者化用其意。從表面上看,這幾句幾乎都是在寫人,一個女子的無限幽怨,呼之欲出。但細讀之,又不能不說是在寫楊柳。随風飛舞、欲起旋落、似去又還,不正是柳絮飄飛的情景嗎?至于黃莺兒,也應該常常栖息在柳梢頭。作者落筆輕靈,以自己的内心體驗抒寫楊柳,使之成爲人的思想情感的載體。物性耶?人情耶?已經渾然不可分割了。
不恨此花
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不必遺憾楊花飛盡,歎隻歎西園裏百花凋零,難以連綴。作者筆鋒一轉,由楊花的情态轉而爲人的惜春傷逝之感。“此花飛盡”,是一花之事;而“落紅難綴”,是一春之事。待到楊花飛盡時,正是暮春時節,燦爛春光,不複重來。正如杜甫《曲江》詩雲:“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這裏照應開篇“似花還似非花”,又一次将它與花,即“落紅”作了對比。楊花即使飛盡,仍舊不是傷春者憐惜的對象。“不恨”,是承上片“非花”、“無人惜”而言。其實,這是曲筆傳情。作者寫他人對楊花的态度,表達的仍是自己對楊花命運的關注,看似無情,實則有心。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前面既然已經寫到“楊花飛盡”,這首詠物詞到這裏似乎難以爲繼了。但作者别開生面,将詞意拓展到又一境界。清晨一場風雨過後,楊花已不見了蹤影。它在哪裏呢?已化爲一池浮萍,花殘身碎。
“一池萍碎”句,蘇轼自注:“楊花落水爲浮萍,驗之信然。”這是古人的一種說法,并不科學。但作爲文學特别是作爲抒情詩詞,倒也無須拘泥。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此時的春色,假如可以三分的話,那麽兩分歸于塵土,一分歸于流水。“塵土”,是說落花飄
零;“流水”,則指楊花落水。總之,春色已盡。由惜楊花,進而惜春光,詩人的情感袒露無遺。
“春色”居然可以分,這是一種想象奇妙而又高度誇張的寫法。蘇轼曾多次使用,如《臨江仙》“三分春色一分愁”,《雨中花》“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與明年”等。在蘇轼之前,已有人這樣寫。如唐代詩人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宋初詞人葉清臣的“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風雨”等,都是經典名句。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細細看來,那水中的浮萍,哪裏是什麽楊花;一點一滴,分明是離人傷心的眼淚。唐人詩曰:“君看陌上梅花紅,盡是離人眼中血。”作者化用其意。比喻新奇脫俗,想象大膽誇張,感情深摯飽滿,蘊意回味無窮。
由眼前的流水,聯想到思婦的淚水;又由思婦的點點淚珠,映帶出空中的紛紛楊花。可謂虛中有實,實中見虛,虛實相間,情景交融。鄭文焯手批《東坡樂府》贊之“煞拍畫龍點睛”。
創作背景這首詠物詞約作于宋神宗元豐四年(1081年),時爲蘇轼因“烏台詩案”被貶谪居黃州的第二年。
作者簡介蘇轼(1037-1101),北宋文學家、書畫家、美食家。字子瞻,號東坡居士。漢族,四川人,葬于颍昌(今河南省平頂山市郏縣)。一生仕途坎坷,學
識淵博,天資極高,詩文書畫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暢達,與歐陽修并稱歐蘇,爲“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藝術表現獨具風格,與黃庭堅并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對後世有巨大影響,與辛棄疾并稱蘇辛;書法擅長行書、楷書,能自創新意,用筆豐腴跌宕,有天真爛漫之趣,與黃庭堅、米芾、蔡襄并稱宋四家;畫學文同,論畫主張神似,提倡“士人畫”。著有《蘇東坡全集》和《東坡樂府》等。
出自宋代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译文及注释译文非常像花又好像不是花,无人怜惜任凭衰零坠地。把它抛离在家乡路旁,细细思量仿佛又是无情,实际上则饱含深情。受伤柔肠婉曲娇眼迷离,想要开放却又紧紧闭上。蒙混随风把心上人寻觅,却又被黄莺儿无情叫起。不恨这种花儿飘飞落尽,只是抱怨愤恨那个西园、满地落红枯萎难再重缀。清晨雨后何处落花遗踪?飘入池中化成一池浮萍。如果把春色姿容分三份,其中的二份化作了尘土,一份坠入流水了无踪影。细看来那全不是杨花啊,是那离人晶莹的眼泪啊。
注释水龙吟:词牌名。又名“龙吟曲”“庄椿岁”“小楼连苑”。《清真集》入“越调”。一百二字,前后片各四仄韵。又第九句第一字并是领格,宜用去声。结句宜用上一、下三句法,较二、二句式收得有力。次韵:用原作之韵,并按照原作用韵次序进行创作,称为次韵。章质夫:即章楶(jié),建州浦城(今属福
福建)人。时任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常与苏轼诗词酬唱。从教:任凭。无情有思:言杨花看似无情,却自有它的愁思。用唐韩愈《晚春》诗:“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这里反用其意。思:心绪,情思。萦:萦绕、牵念。柔肠:柳枝细长柔软,故以柔肠为喻。用唐白居易《杨柳枝》诗:“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如柳枝。”困酣:困倦之极。娇眼:美人娇媚的眼睛,比喻柳叶。古人诗赋中常称初生的柳叶为柳眼。“梦随”三句:用唐金昌绪《春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落红:落花。缀:连结。一池萍碎:苏轼自注:“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春色:代指杨花。
赏析苏词向以豪放著称,但也有婉约之作,这首《水龙吟》即为其中之一。它藉暮春之际“抛家傍路”的杨花,化“无情”之花为“有思”之人,“直是言情,非复赋物”,幽怨缠绵而又空灵飞动地抒写了带有普遍性的离愁。篇末“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实为显志之笔,千百年来为人们反复吟诵、玩味,堪称神来之笔。
上阕首句“似花还似非花”出手不凡,耐人寻味。它既咏物象,又写人言情,准确地把握住了杨花那“似花非花”的独特“风流标格”:说它“非花”,它却名
为“杨花”,与百花同开同落,共同装点春光,送走春色;说它“似花”,它色淡无香,形态细小,隐身枝头,从不为人注目爱怜。
次句承以“也无人惜从教坠”。一个“坠”字,赋杨花之飘落;一个“惜”字,有浓郁的感情色彩。“无人惜”,是说天下惜花者虽多,惜杨花者却少。此处用反衬法暗蕴缕缕怜惜杨花的情意,并为下片雨后觅踪伏笔。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三句承上“坠”字写杨花离枝坠地、飘落无归情状。不说“离枝”,而言“抛家”,貌似“无情”,犹如韩愈所谓“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晚春》),实则“有思”,一似杜甫所称“落絮游丝亦有情”(《白丝行》)。咏物至此,已见拟人端倪,亦为下文花人合一张本。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这三句由杨花写到柳树,又以柳树喻指思妇、离人,可谓咏物而不滞于物,匠心独具,想象奇特。以下“梦随”数句化用唐人金昌绪《春怨》诗意,借杨花之飘舞以写思妇由怀人不至引发的恼人春梦,咏物生动真切,言情缠绵哀怨,可谓缘物生情,以情映物,情景交融,轻灵飞动。
下阕开头“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作者在这里以落红陪衬杨花,曲笔传情地抒发了对于杨花的怜惜。继之由
“晓来雨过”而问询杨花遗踪,进一步烘托出离人的春恨。“一池萍碎”即是回答“遗踪何在”的问题。
以下“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这是一种想象奇妙而兼以极度夸张的手法。这里,数字的妙用传达出作者的一番惜花伤春之情。至此,杨花的最终归宿,和词人的满腔惜春之情水乳交融,将咏物抒情的题旨推向高潮。篇末“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一句,总收上文,既干净利索,又余味无穷。它由眼前的流水,联想到思妇的泪水;又由思妇的点点泪珠,映带出空中的纷纷杨花,可谓虚中有实,实中见虚,虚实相间,妙趣横生。这一情景交融的神来之笔,与上阕首句“似花还似非花”相呼应,画龙点睛地概括、烘托出全词的主旨,达成余音袅袅的效果。
句解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苏轼的这首词题为“咏杨花”,而章质夫词则为咏“柳花”,二者看起来相互抵牾,实则不然。隋炀帝开凿运河,命人在河边广种柳树,并御赐姓杨,故后来便称柳树为“杨柳”。柳花亦被叫作杨花,它实际上是柳絮。
杨花虽然以花为名,但是和人们普遍接受的花的印象不一样。它细小无华,既无绚目的色彩,又无醉人的芬芳,实在很难真的被当成花来看待。所以作者说它好像是花,却又不像花
。词以摹写杨花的形态开篇,并非直接描写,却非常传神。它写出了杨花的独特物性,同时又不仅限于此,作者仿佛在设身处地体验杨花的命运和际遇。意味深长,空灵飘忽,奠定了全词的风格基调。正如刘熙载《艺概》所说:“此句可作全词评语,盖不离不即也。”
落花总会令多愁善感的人们伤感怜惜,可是这同样负着“花”之名的杨花,任凭它怎样飘零坠落,也没有谁在意。“从”,任。“教”,使。一个“惜”字,有着浓郁的感情色彩。“无人惜”,反衬作者独“惜”。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杨花随风飘飞,离开家园,落在路旁。仔细思量,虽说无情,却也有它的情思。
杨花飘零,本是习见的自然现象,但作者不说“离枝”,而言“抛家”,不仅将其拟人化,更赋予丰富的内心世界。杨花“抛家”远行,看似“无情”;而“傍路”又显出内心沉重、恋恋不舍之意,是为“有思”。
苏轼信中说作此词的缘由是因为章质夫出任外官,远离家人,自己“闭门愁断,故写其意”。因此写杨花也就是写宦途漂泊的章质夫,写千千万万离家远行的游子。作者一生辗转各地,对此有着真切而深刻的体验。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思念的是家。对杨花来说,家便是它离开的那棵柳树。作者由杨花引发的联想,因而变为对柳树的想象。你看,那纤柔的柳枝,就像思妇受尽离愁折磨的柔肠;那嫩绿的柳叶,犹如思妇的娇眼,春困未消,欲开还闭。“萦”,愁思萦回。“柔肠”,柳枝柔细,故取以为喻。“娇眼”,柳叶初生时,如人的睡眼初展,故称柳眼。
作者从杨花写到柳树,又以柳树的风姿隐喻思妇的神态,可谓想象奇特,咏物而不滞于物。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这几句既摄思妇之魂,又传杨花之神。游子远去,思妇怀人不归,常引起恼人春梦。柳树大概也如此吧。在梦中,她追寻千万里,好像寻到了夫婿——那游子一样的杨花,只是刚要相逢,却又被黄莺的啼叫惊醒。
唐人金昌绪《春怨》诗曰:“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作者化用其意。从表面上看,这几句几乎都是在写人,一个女子的无限幽怨,呼之欲出。但细读之,又不能不说是在写杨柳。随风飞舞、欲起旋落、似去又还,不正是柳絮飘飞的情景吗?至于黄莺儿,也应该常常栖息在柳梢头。作者落笔轻灵,以自己的内心体验抒写杨柳,使之成为人的思想情感的载体。物性耶?人情耶?已经浑然不可分割了。
不恨此花
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不必遗憾杨花飞尽,叹只叹西园里百花凋零,难以连缀。作者笔锋一转,由杨花的情态转而为人的惜春伤逝之感。“此花飞尽”,是一花之事;而“落红难缀”,是一春之事。待到杨花飞尽时,正是暮春时节,灿烂春光,不复重来。正如杜甫《曲江》诗云:“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这里照应开篇“似花还似非花”,又一次将它与花,即“落红”作了对比。杨花即使飞尽,仍旧不是伤春者怜惜的对象。“不恨”,是承上片“非花”、“无人惜”而言。其实,这是曲笔传情。作者写他人对杨花的态度,表达的仍是自己对杨花命运的关注,看似无情,实则有心。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前面既然已经写到“杨花飞尽”,这首咏物词到这里似乎难以为继了。但作者别开生面,将词意拓展到又一境界。清晨一场风雨过后,杨花已不见了踪影。它在哪里呢?已化为一池浮萍,花残身碎。
“一池萍碎”句,苏轼自注:“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这是古人的一种说法,并不科学。但作为文学特别是作为抒情诗词,倒也无须拘泥。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此时的春色,假如可以三分的话,那么两分归于尘土,一分归于流水。“尘土”,是说落花飘
零;“流水”,则指杨花落水。总之,春色已尽。由惜杨花,进而惜春光,诗人的情感袒露无遗。
“春色”居然可以分,这是一种想象奇妙而又高度夸张的写法。苏轼曾多次使用,如《临江仙》“三分春色一分愁”,《雨中花》“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等。在苏轼之前,已有人这样写。如唐代诗人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宋初词人叶清臣的“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等,都是经典名句。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细细看来,那水中的浮萍,哪里是什么杨花;一点一滴,分明是离人伤心的眼泪。唐人诗曰:“君看陌上梅花红,尽是离人眼中血。”作者化用其意。比喻新奇脱俗,想象大胆夸张,感情深挚饱满,蕴意回味无穷。
由眼前的流水,联想到思妇的泪水;又由思妇的点点泪珠,映带出空中的纷纷杨花。可谓虚中有实,实中见虚,虚实相间,情景交融。郑文焯手批《东坡乐府》赞之“煞拍画龙点睛”。
创作背景这首咏物词约作于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年),时为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谪居黄州的第二年。
作者简介苏轼(1037-1101),北宋文学家、书画家、美食家。字子瞻,号东坡居士。汉族,四川人,葬于颍昌(今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一生仕途坎坷,学
识渊博,天资极高,诗文书画皆精。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艺术表现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世有巨大影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擅长行书、楷书,能自创新意,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画学文同,论画主张神似,提倡“士人画”。著有《苏东坡全集》和《东坡乐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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