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9-13 00:03:31
出自宋代姜夔的《鬲溪梅令·丙辰冬自無錫歸作此寓意》
好花不與殢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钿何處尋。木蘭雙槳夢中雲。小橫陳。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賞析詞人對于戀情詞,或多依紅偎翠的狎摯描寫,或多秦樓楚館的聲色描寫。白石詞則不然,有的隻是“美人如花隔雲端”的抒情,給人一種可愛慕不可亵渎的高雅感覺。這是因爲白石本人用情專一,他除了在詞中提到合肥情侶外,沒有提過他人。是的,真正刻骨銘心的戀情應該隻有一次,而且是無可替代,九死其猶未悔的唯一。于湖詞中懷念李氏之作,白石詞中懷念合肥情侶之作,皆寫此種美好感情。白石《鬲溪梅令》,正是懷人之詞。序雲:“丙辰冬,自無錫歸,作此寓意。”丙辰即公元1196年(宋甯宗慶元二年),詞人同時作《江梅引》,序雲:“丙辰之冬,予留梁溪(無錫),将詣淮南(指合肥),不得,因夢思以述志。”此詞所寓之意,不應遠求,當即《江梅引》所述之志。二詞皆以梅名調,亦不可忽視。尤其白石懷人諸詞多有恐怕歸去遲暮之憂思,可以印證此詞。如《一萼紅》:“待得歸鞍到時,隻怕春深。”《淡黃柳》:“怕梨花落盡成秋色。”《長亭怨慢》:“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
人爲主。”《點绛唇》:“淮南好。甚時重到。陌上生青草。”此詞所寫:“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钿何處尋。”正是同一種憂懼歸遲的心情。故此詞實爲懷念合肥情侶之作。在這首詞中,詞人靈心獨運,用想象營造出一如夢如幻、恍惚迷離的意境,極富朦胧之美。
“好花不與殢香人。”起筆運用提空描寫,空中傳恨。好花即梅花,亦暗喻所念之情人。以好形容花,純然口語而一往深情。殢香人是詞人自道。好花不共惜花人,美人不與憐香惜玉者,傳盡天地間一大恨事。“浪粼粼。”詞人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想象之中,遂覺此梅花所傍之溪水,碧浪粼粼,将好花與惜花人遙相隔絕。正是盈盈一水,隔斷萬古柔情。此即調名“鬲溪梅”之意。《詩·漢廣》雲:“沒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蒹葭》雲:“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古詩十九首》亦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千古詩人,精誠所至,想象竟同一神理。“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玉钿何處尋。”想望好花,在水一方。隻怕重歸花前,已是春風吹遍,綠葉成陰,好花已無迹可尋。杜牧《歎花》詩雲:“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
成陰子滿枝。”此詞化用其語意,又不露痕迹,正是白石詞的妙處。又恐二字,更道出年年傷春傷别的無限傷感。玉钿本爲女子之首飾,此轉喻梅花之芳姿。“玉钿何處尋”一句又暗用周邦彥“何意重經前地,遺钿不見,斜徑都迷”之意(《夜飛鵲》)。此詞本以好花象征美人,此則用首飾象喻好花,喻中有喻,而出入無間,真如羚羊挂角,無迹可求。尤妙者,由玉钿之一女性意象,遂幻出過片之美人形象,真是奇之又奇。
“木蘭雙槳夢中雲。小橫陳。”全幅詞境本來全是想象,過片二句,則是想象中之想象,可謂夢中之夢,幻中之幻。夢寐中,詞人忽與久違之美人重逢,共蕩扁舟于波心,恍若遨遊于雲表。木蘭雙槳,語出《楚辭。湘君》:“桂櫂兮蘭枻,”襯托美人之美。“小橫陳”三字,爲連綿句,描繪出美人斜倚舟中之“橫陳”二字,讓人想起“玉體橫陳”等粗俗豔冶之事,但白石詞以“清空”爲本色,且“不唯清空,又具騷雅”(張炎《詞源》),這等字面原不易見。細體味之,始知此是詞人之險筆是詞人精心策劃的“陰謀”。大概非此二字,不足以寫出美人之奇豔,不足以盡傳心中之美感。狀以小字,愈見化豔冶爲美好。碧浪粼粼,“蘭棹兮桂槳”,與美人蕩舟天外,天光雲影,物我皆忘,這種超凡脫
俗的境界,實爲詞人平生夢寐追求所幻出的具備理想神采之意境。然而,夢有夢後人醒,雲有風流雲散。結筆二句,已從夢幻跌回想象中之現境。“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翠禽啼一春。”夢醒雲散,如花美人無法尋覓,即好花亦亦不可得。此情此景,人何以堪?從過片至結筆,詞境情節呈大幅度跳躍,裁雲縫月之妙,在盈盈二字。《古詩十九首》雲:“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盈盈本爲美人之形容,此又借美人轉喻好花之芳姿,一語雙關,美人之形象又幻化爲想象中之好花。句首下一漫字,寫盡好花亦不可求之失落感。惜花人空向孤山山下尋覓好花,而好花終不可得,整個春天,唯聞翠禽對鳴而已。孤山,本指杭州西湖之孤山。多梅花,昔爲梅妻鶴子之林逋隐居之處。詞中之孤山,借爲好花之地之代語而已。空向好花之地尋覓好花,意味着惜花人縱然重歸故地,也已是花落人空,唯有綠葉成陰,鲛銷淚痕了。一春二字結穴,用凄美之字面,象征時間之綿延,寫出詞凄豔哀絕的愛情悲劇,真是“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了。結句暗用一則神異傳說。《龍城錄》雲:趙師雄,睢陽人,(隋)開皇中過羅浮山,天寒日暮,見林間有酒肆,旁有茅舍,一美人淡妝靓逸,素服出迎,相與扣酒家門共飲,不覺醉卧。
即覺,乃在大梅樹下,有翠羽嘈唧其上,月落參橫,惆怅而已。結筆暗用這一故事,愈增全幅詞境如夢如幻的朦胧美感。
此詞藝術造詣确有獨到之處。論意境乃如夢如幻,夢中有夢,幻中有幻。好花象征美人,煙波象征離絕,此是詞中第一境界。木蘭雙槳,夢中美人,乃夢中之夢,幻中之幻,是第二境界。第一境界實爲詞人平生遭際之寫照,第二境界則爲其平生理想之象征。營造出如此奇幻之意境,真是匪夷所思。論意脈則如裁雲縫月,無迹可求。上片以玉钿喻好花,遂幻出如花之美人,下片用盈盈喻好花,又由美人幻爲好花。故過片夢境之呈現,真如空中之音,水中之月,玲珑剔透,不可湊泊。論聲韻則如敲金戛玉,極爲美聽。全詞八拍,句句葉韻,用平聲真文等韻,誦之如聞笙簧。句中兼采雙聲、疊韻、疊字,如好花、浪粼爲雙聲,成陰、雙槳、夢中爲疊韻,粼粼、山山、盈盈爲疊字,尤增音節之美。這是因爲白石不僅精于填詞,亦妙解音律,以音樂人的身份寫詞,自是千錘百煉,刻意求工了。楊萬裏曾激賞白石之詩“有裁雲縫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聲”(見《直齋書錄解題》引),可以移評此詞。
作者簡介姜夔,南宋文學家、音樂家。人品秀拔,體态清瑩,氣貌若不勝衣,望之若神仙中人。往來鄂、贛、
皖、蘇、浙間,與詩人詞家楊萬裏、範成大、辛棄疾等交遊。慶元中,曾上書乞正太常雅樂,他少年孤貧,屢試不第,終生未仕,一生轉徙江湖,靠賣字和朋友接濟爲生。他多才多藝,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詞格律嚴密。其作品素以空靈含蓄著稱,有《白石道人歌曲》等。姜夔對詩詞、散文、書法、音樂,無不精善,是繼蘇轼之後又一難得的藝術全才。
词人对于恋情词,或多依红偎翠的狎挚描写,或多秦楼楚馆的声色描写。白石词则不然,有的只是“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抒情,给人一种可爱慕不可亵渎的高雅感觉。这是因为白石本人用情专一,他除了在词中提到合肥情侣外,没有提过他人。是的,真正刻骨铭心的恋情应该只有一次,而且是无可替代,九死其犹未悔的唯一。于湖词中怀念李氏之作,白石词中怀念合肥情侣之作,皆写此种美好感情。白石《鬲溪梅令》,正是怀人之词。序云:“丙辰冬,自无锡归,作此寓意。”丙辰即公元1196年(宋宁宗庆元二年),词人同时作《江梅引》,序云:“丙辰之冬,予留梁溪(无锡),将诣淮南(指合肥),不得,因梦思以述志。”此词所寓之意,不应远求,当即《江梅引》所述之志。二词皆以梅名调,亦不可忽视。尤其白石怀人诸词多有恐怕归去迟暮之忧思,可以印证此词。如《一萼红》:“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淡黄柳》:“怕梨花落尽成秋色。”《长亭怨慢》:“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
人为主。”《点绛唇》:“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青草。”此词所写:“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正是同一种忧惧归迟的心情。故此词实为怀念合肥情侣之作。在这首词中,词人灵心独运,用想象营造出一如梦如幻、恍惚迷离的意境,极富朦胧之美。
“好花不与殢香人。”起笔运用提空描写,空中传恨。好花即梅花,亦暗喻所念之情人。以好形容花,纯然口语而一往深情。殢香人是词人自道。好花不共惜花人,美人不与怜香惜玉者,传尽天地间一大恨事。“浪粼粼。”词人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想象之中,遂觉此梅花所傍之溪水,碧浪粼粼,将好花与惜花人遥相隔绝。正是盈盈一水,隔断万古柔情。此即调名“鬲溪梅”之意。《诗·汉广》云:“没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蒹葭》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古诗十九首》亦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千古诗人,精诚所至,想象竟同一神理。“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想望好花,在水一方。只怕重归花前,已是春风吹遍,绿叶成阴,好花已无迹可寻。杜牧《叹花》诗云:“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
成阴子满枝。”此词化用其语意,又不露痕迹,正是白石词的妙处。又恐二字,更道出年年伤春伤别的无限伤感。玉钿本为女子之首饰,此转喻梅花之芳姿。“玉钿何处寻”一句又暗用周邦彦“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之意(《夜飞鹊》)。此词本以好花象征美人,此则用首饰象喻好花,喻中有喻,而出入无间,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尤妙者,由玉钿之一女性意象,遂幻出过片之美人形象,真是奇之又奇。
“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全幅词境本来全是想象,过片二句,则是想象中之想象,可谓梦中之梦,幻中之幻。梦寐中,词人忽与久违之美人重逢,共荡扁舟于波心,恍若遨游于云表。木兰双桨,语出《楚辞。湘君》:“桂櫂兮兰枻,”衬托美人之美。“小横陈”三字,为连绵句,描绘出美人斜倚舟中之“横陈”二字,让人想起“玉体横陈”等粗俗艳冶之事,但白石词以“清空”为本色,且“不唯清空,又具骚雅”(张炎《词源》),这等字面原不易见。细体味之,始知此是词人之险笔是词人精心策划的“阴谋”。大概非此二字,不足以写出美人之奇艳,不足以尽传心中之美感。状以小字,愈见化艳冶为美好。碧浪粼粼,“兰棹兮桂桨”,与美人荡舟天外,天光云影,物我皆忘,这种超凡脱
俗的境界,实为词人平生梦寐追求所幻出的具备理想神采之意境。然而,梦有梦后人醒,云有风流云散。结笔二句,已从梦幻跌回想象中之现境。“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梦醒云散,如花美人无法寻觅,即好花亦亦不可得。此情此景,人何以堪?从过片至结笔,词境情节呈大幅度跳跃,裁云缝月之妙,在盈盈二字。《古诗十九首》云:“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盈盈本为美人之形容,此又借美人转喻好花之芳姿,一语双关,美人之形象又幻化为想象中之好花。句首下一漫字,写尽好花亦不可求之失落感。惜花人空向孤山山下寻觅好花,而好花终不可得,整个春天,唯闻翠禽对鸣而已。孤山,本指杭州西湖之孤山。多梅花,昔为梅妻鹤子之林逋隐居之处。词中之孤山,借为好花之地之代语而已。空向好花之地寻觅好花,意味着惜花人纵然重归故地,也已是花落人空,唯有绿叶成阴,鲛销泪痕了。一春二字结穴,用凄美之字面,象征时间之绵延,写出词凄艳哀绝的爱情悲剧,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了。结句暗用一则神异传说。《龙城录》云:赵师雄,睢阳人,(隋)开皇中过罗浮山,天寒日暮,见林间有酒肆,旁有茅舍,一美人淡妆靓逸,素服出迎,相与扣酒家门共饮,不觉醉卧。
即觉,乃在大梅树下,有翠羽嘈唧其上,月落参横,惆怅而已。结笔暗用这一故事,愈增全幅词境如梦如幻的朦胧美感。
此词艺术造诣确有独到之处。论意境乃如梦如幻,梦中有梦,幻中有幻。好花象征美人,烟波象征离绝,此是词中第一境界。木兰双桨,梦中美人,乃梦中之梦,幻中之幻,是第二境界。第一境界实为词人平生遭际之写照,第二境界则为其平生理想之象征。营造出如此奇幻之意境,真是匪夷所思。论意脉则如裁云缝月,无迹可求。上片以玉钿喻好花,遂幻出如花之美人,下片用盈盈喻好花,又由美人幻为好花。故过片梦境之呈现,真如空中之音,水中之月,玲珑剔透,不可凑泊。论声韵则如敲金戛玉,极为美听。全词八拍,句句叶韵,用平声真文等韵,诵之如闻笙簧。句中兼采双声、叠韵、叠字,如好花、浪粼为双声,成阴、双桨、梦中为叠韵,粼粼、山山、盈盈为叠字,尤增音节之美。这是因为白石不仅精于填词,亦妙解音律,以音乐人的身份写词,自是千锤百炼,刻意求工了。杨万里曾激赏白石之诗“有裁云缝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声”(见《直斋书录解题》引),可以移评此词。
作者简介姜夔,南宋文学家、音乐家。人品秀拔,体态清莹,气貌若不胜衣,望之若神仙中人。往来鄂、赣、
皖、苏、浙间,与诗人词家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交游。庆元中,曾上书乞正太常雅乐,他少年孤贫,屡试不第,终生未仕,一生转徙江湖,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等。姜夔对诗词、散文、书法、音乐,无不精善,是继苏轼之后又一难得的艺术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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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木兰双桨梦中云。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