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29 17:30:01
 
誰能想到,風華絕代的才女張愛玲,晚年生活的中心不是寫作,不是研究,不是遊曆,而是艱苦卓絕地與虱子戰鬥。
據張愛玲遺囑執行人林式同說,從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這三年半時間内,她平均每個星期搬家一次。這似乎是誇張,因爲這樣算下來,張愛玲搬家次數達 180多次,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紀錄。但張愛玲給文學史家夏志清的一封親筆信裏,說法更吓人:&ldquo我這幾年是上午忙着搬家,下午忙着看病,晚上回來常常誤了公車。&rdquo可以确信,晚年張愛玲即使不是每天都搬家,其搬家頻率之高也大大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張愛玲如此頻繁地搬家,僅僅是爲了&ldquo躲蟲子&rdquo&mdash&mdash一種她認爲來自南美、小得肉眼幾乎看不見、但生命力特别頑強的跳蚤。她随身攜帶着簡易的行李,隻要在栖身處發現跳蚤就馬上離開。1991年,她在給朋友的信中說:&ldquo每月要花兩百美元買殺蟲劑&rdquo,&ldquo櫥櫃一格一罐&rdquo。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一種強迫症,一種病态。
十七歲時,張愛玲就說過:&ldquo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衣袍,爬滿了虱子。&rdquo一個正當青春年華的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想來令人恐怖,不幸的是一語成谶。張愛玲的一生,正是與&ldquo虱子&rdquo戰鬥的一生。
張愛玲很早就看到,穿梭于俗世繁華中的男男女女,華麗的外表下包藏着人性的暗疾,靈魂中蟄伏着一隻隻微小卻執拗的&ldquo虱子&rdquo,貪婪地、不動聲色地啃齧着真性情。《傾城之戀》裏的白流蘇,明知範柳原不會把她當作唯一的愛,但爲了嫁個體面的富家子弟,不得不拿殘餘的青春作最後一搏《金鎖記》裏的曹七巧,在無愛無性的婚姻中消磨了一生,導緻心理變态,以摧殘兒女的幸福爲樂事&hellip&hellip貪欲使她們沒有勇氣和力量清除内心的&ldquo虱子&rdquo,眼睜睜地看着它們繁衍、長大、蔓延,直到将鮮活的生命吞沒。
張愛玲本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作家與作品人物的關系有兩種:同構或超越。張愛玲屬于前一種。她本人和她筆下的人物具有驚人的同構性,她内心深處情與物、靈與肉的掙紮,比她筆下的人物還要劇烈和悲慘。
張愛玲有一句坦率得近乎&ldquo無恥&rdquo的名言:&ldquo出名要趁早。&rdquo那是1944年,有人勸她不要在當時上海一些與日軍和汪僞政權有染的刊物發表小說,她的回答是:&ldquo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麽痛快。&rdquo1944年是什麽年頭?多數中國知識分子、作家蝸居于西南,有的做學術積累,有的投身抗戰宣傳,有的默默寫作,連張愛玲所崇拜的通俗小說家張恨水也寄寓重慶,在作品中顯示出抗戰傾向。與張愛玲同樣身陷&ldquo孤島&rdquo的錢鍾書開始寫《圍城》,但&ldquo兩年裏憂世傷生,屢想中止&rdquo,直到1947年《圍城》才出版。而張愛玲卻迫不及待地要&ldquo出名&rdquo,而且理直氣壯,洋洋自得。
張愛玲從小就要&ldquo做一個特别的人&rdquo,讓大家&ldquo都曉得有這麽一個人,不管他人是好是壞,但名氣總歸有了&rdquo。她拿起筆來,是想以自己的天才,延續她已經習慣、再也割舍不了的貴族生活。張愛玲的祖父是清末&ldquo清流派&rdquo代表人物張佩綸,外曾祖父則是名滿天下的清朝名臣李鴻章。
然而人生是詭谲的,一個人太想得到一樣東西,上天倒不一定讓他得到。張愛玲可以&ldquo趁早&rdquo出名,但不一定能&ldquo痛快&rdquo。
1949年,政權易手,上海文壇的&ldquo傳奇&rdquo時代結束。三年後,張愛玲遠走香港。迫于生活壓力,這個出身簪纓望族,從未到過農村、從未接觸過中國革命的她,卻寫出了兩部政治傾向極其鮮明的長篇小說《秧歌》和《赤地之戀》,後者張愛玲本人也承認是在美國駐香港新聞處的&ldquo授權下&rdquo寫的,連&ldquo故事大綱&rdquo都被拟定,寫作時還有他人參與。這樣粗糙的文字,難道是由張愛玲那隻高貴得幾乎不染纖塵的手寫出來的嗎?
 
《秧歌》和《赤地之戀》出版不久,1955年張愛玲到了美國,很快與一個叫賴雅的比她大二十九歲的美國劇作家訂婚。而賴雅卻是一個信仰共産主義的人,堅定到不允許旁人說一句共産主義的壞話,捷克共産黨領袖是他的好友。有人會說,婚戀是婚戀,寫作是寫作,但聯系張愛玲前夫胡蘭成的漢奸身份,這些現象至少可以說明一個事實:張愛玲的人格和寫作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分裂。共産黨也好,小資産階級也好,都與她無關,她真正關心的是自己的生存。既然發表作品可以乘機出名,那就快快發吧,哪怕發表的地方不那麽幹淨既然寫小說可以賺錢,那就寫吧,反正天高皇帝遠,共産黨也管不到這裏既然賴雅那麽有才華,在美國文藝界又那麽有號召力,人也不壞,他相信共産主義有什麽關系?年齡大點有什麽關系?此後,在生活的壓力下,張愛玲還在美國加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做過中共術語研究,主要工作就是收集當年中共言論中的新名詞,這不免令人匪夷所思。一邊是《紅樓夢魇》,一邊是中共術語,也許隻有張愛玲才能在生命中書寫出這樣的&ldquo傳奇&rdquo。
有人說張愛玲畢竟是女人,不懂政治,沒有政治敏感,但1945年日本即将投降之際,上海召開&ldquo大東亞文學者大會&rdquo,通報上列出張愛玲的名字,她馬上表明了拒絕的态度。
一個人迫不得已時可能會做些違背自己意願的事,但到了張愛玲這個地步,也真夠可憐的了。她始終做着她的富貴夢,端着貴族架子,四體不勤,謀生無着,于是隻好糟蹋她的寫作。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婚姻,不用說是一場孽緣。胡蘭成是夠下作的了,與張愛玲結婚不到半年,就在武漢與一個姓周的護士如膠似漆當張愛玲追到溫州質問,他又已經與一個叫範秀美的當地女子同居。人們常怪胡蘭成給張愛玲造成了太多不幸,但問題是爲什麽張愛玲偏偏&ldquo碰&rdquo上了胡蘭成?
世間沒有偶然的事。不管張愛玲多麽&ldquo高貴&rdquo,胡蘭成多麽下作,他們在人格上其實是有相似之處的。胡蘭成賣文(任敵僞報紙主筆),張愛玲也賣文胡蘭成沒有原則,張愛玲也沒有原則。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原則是能出人頭地,盡享浮生的繁華與榮耀,隻不過胡蘭成确實更下賤一些。
在美國,最令張愛玲引以爲自豪的寫作遭遇毀滅性打擊。一部部作品寫出來,一部部被出版社拒絕,爲此張愛玲不知流下了多少羞恨交加的眼淚。絕望之中她隻好爲香港電影公司寫劇本以謀生,甚至着手寫作《張學良傳》。她終于發現,她并不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ldquo紅&rdquo的天才。其實,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她在兩年内從一個因戰争辍學的大學生一躍而成爲上海最有名的作家,是與上海&ldquo孤島&rdquo時期的特殊形勢分不開的。藝術和人生的&ldquo傳奇&rdquo,并不能到處複制。沒有原則的人,看上去忙忙碌碌十分主動,其實是被動的,路越走越窄,人生越來越暗淡。胡蘭成、張愛玲都是如此。而一個作家,如果沒有一顆博大的心靈和日益堅實的信仰體系,必然一步步走向枯竭。
夏志清先生曾建議張愛玲多接觸美國社會,然後以美國生活爲素材進行創作上的突破。但張愛玲孤傲又軟弱,無法融入美國這個早已現代化了的社會。她的生活越來越封閉,最後把自己關起來,有人給她打電話要事先寫信預約,她連友人書信也懶得看了。
 
在張愛玲的性格中,有一種寒意沁人的真正的冷。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喜歡小貓小狗,對唯一的弟弟也冷眼相看。即使和她最親密的人如好友炎櫻、姑姑也锱铢必較,每一筆賬都算得清清楚楚。對于社會,她也沒有多少了解的欲望,一次她坐人力車到家要付車夫小賬,覺得非常&ldquo可恥而又害怕&rdquo,把錢往那車夫手裏一塞,匆忙逃開,看都不敢看車夫的臉。有一次空襲後,她和朋友在街頭小攤吃蘿蔔餅,竟能對幾步外窮人青紫的屍體視若不見。
張愛玲出身于貴族之家,父親面包是一個封建遺少,性格乖戾暴虐,抽鴉片,娶姨太太,母親是曾經出洋留學的新式女子,父母長期不和,終于離異。後來父親續娶,張愛玲與父親、繼母關系更爲緊張。有一次,張愛玲擅自到生母家住了幾天,回來竟遭到繼母的責打,然而繼母誣陷張愛玲打她,父親發瘋似的毒打張愛玲,&ldquo我覺得我的頭偏到這一邊,又偏到那一邊,無數次,耳朵也震聾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還揪住我的頭發一陣踢&rdquo。然後父親把張愛玲關在一間空屋裏好幾個月,由巡警看管,得了嚴重痢疾,父親也不給她請醫生,不給買藥,一直病了半年,差點死了。照她想,&ldquo死了就在園子裏埋了&rdquo,也不會有人知道。在禁閉中,她每天聽着嗡嗡的日軍飛機,&ldquo希望有個炸彈掉在我們家,就同他們死在一起我也願意&rdquo。
在這種陰沉冷酷的環境裏長大,青春期遭受過如此殘酷的折磨,心理上不發生一些畸變,幾乎是不可能的。張愛玲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和懷疑,在心裏築起一道堅硬的屏障,把她與世界隔開。&ldquo人是最靠不住的&rdquo,是她從青春磨難中總結出來的人生信條。冷酷無情、殺機四伏的家庭,在張愛玲的心靈裏種下了一隻陰郁的&ldquo虱子&rdquo,成了她一生不能克服的&ldquo咬齧性的小煩惱&rdquo。她的急功近利,她的冷漠世故,她的孤僻清高,都與此有關。
曾有人問海明威&ldquo作家成長的條件是什麽&rdquo,海明威說是&ldquo不幸的童年&rdquo。這句話對張愛玲是适合的。但海明威的話隻說了一半。如果一個作家成年後,仍不能逐漸超越早年不幸所造成的人格缺陷,這種不幸則可能将作家毀掉。張愛玲終其一生沒有完成這種超越。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女子,就像她筆下衆多女子一樣一步步走向沒落,走向凋零。她與胡蘭成那真真假假躲躲閃閃的戀愛,怎不讓人想起委曲求全的白流蘇?當她在枯寂荒涼的公寓中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白天黑夜,怎不讓人想起那&ldquo一步步走入沒有光的所在&rdquo的曹七巧?
在生命中的最後二十年,張愛玲呈現出越來越顯著的心理疾病。她對人越發冷淡,生活日益封閉,家具、衣物随買随扔。她其實是以這種方式,來擺脫内心的空虛與枯寂。
而多年來一直潛伏在心裏的&ldquo虱子&rdquo,此時終于變成實實在在的客體,來向她發動最後的攻勢了。在洛杉矶的最後二十三年裏,爲了躲避這種令她觸之喪膽的小東西,她在各地旅館輾轉流徙,随身隻帶幾個塑料袋。在搬家中,财物抛棄了,友人的書信遺失了,甚至花幾年心血完成的《海上花》譯稿也不知所終。去世前四個月,她還寫信給林式同,說想搬到亞利桑那州的鳳凰城或内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去&mdash&mdash這兩個地方都是沙漠,也許她以爲在沙漠裏可以擺脫被虱子咬齧的苦惱。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謝世于美國洛杉矶寓所,七天後才被人發現。屋裏沒有家具,沒有床,她就躺在地板上,身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毯子。一個曾經無限風光的生命以一種最凄涼的方式凋零。我常常想,張愛玲彌留之際,有沒有想到晚年躺在床榻上的七巧?是否也懶得去擦腮上的一滴清淚?
她以一雙早熟的慧眼洞徹了人性的弱點和世間的荒誕,并以生花妙筆展示給世人看,但她沒有足夠的光芒來穿透黑暗,驅散心靈中的&ldquo虱子&rdquo。&ldquo生命是一束純淨的火焰,我們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見的太陽而生存。&rdquo一位外國作家如是說。但張愛玲心裏沒有太陽。她的生命正如她所說,是&ldquo一襲華美的衣袍&rdquo,這衣袍曾經光豔照人,風情萬種,但最終還是被&ldquo虱子&rdquo吞沒了。這是怎樣的悲哀!
 
谁能想到,风华绝代的才女张爱玲,晚年生活的中心不是写作,不是研究,不是游历,而是艰苦卓绝地与虱子战斗。
据张爱玲遗嘱执行人林式同说,从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这三年半时间内,她平均每个星期搬家一次。这似乎是夸张,因为这样算下来,张爱玲搬家次数达 180多次,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但张爱玲给文学史家夏志清的一封亲笔信里,说法更吓人:&ldquo我这几年是上午忙着搬家,下午忙着看病,晚上回来常常误了公车。&rdquo可以确信,晚年张爱玲即使不是每天都搬家,其搬家频率之高也大大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张爱玲如此频繁地搬家,仅仅是为了&ldquo躲虫子&rdquo&mdash&mdash一种她认为来自南美、小得肉眼几乎看不见、但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跳蚤。她随身携带着简易的行李,只要在栖身处发现跳蚤就马上离开。1991年,她在给朋友的信中说:&ldquo每月要花两百美元买杀虫剂&rdquo,&ldquo橱柜一格一罐&rdquo。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强迫症,一种病态。
十七岁时,张爱玲就说过:&ldquo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衣袍,爬满了虱子。&rdquo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令人恐怖,不幸的是一语成谶。张爱玲的一生,正是与&ldquo虱子&rdquo战斗的一生。
张爱玲很早就看到,穿梭于俗世繁华中的男男女女,华丽的外表下包藏着人性的暗疾,灵魂中蛰伏着一只只微小却执拗的&ldquo虱子&rdquo,贪婪地、不动声色地啃啮着真性情。《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明知范柳原不会把她当作唯一的爱,但为了嫁个体面的富家子弟,不得不拿残余的青春作最后一搏《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在无爱无性的婚姻中消磨了一生,导致心理变态,以摧残儿女的幸福为乐事&hellip&hellip贪欲使她们没有勇气和力量清除内心的&ldquo虱子&rdquo,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繁衍、长大、蔓延,直到将鲜活的生命吞没。
张爱玲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家与作品人物的关系有两种:同构或超越。张爱玲属于前一种。她本人和她笔下的人物具有惊人的同构性,她内心深处情与物、灵与肉的挣扎,比她笔下的人物还要剧烈和悲惨。
张爱玲有一句坦率得近乎&ldquo无耻&rdquo的名言:&ldquo出名要趁早。&rdquo那是1944年,有人劝她不要在当时上海一些与日军和汪伪政权有染的刊物发表小说,她的回答是:&ldquo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rdquo1944年是什么年头?多数中国知识分子、作家蜗居于西南,有的做学术积累,有的投身抗战宣传,有的默默写作,连张爱玲所崇拜的通俗小说家张恨水也寄寓重庆,在作品中显示出抗战倾向。与张爱玲同样身陷&ldquo孤岛&rdquo的钱钟书开始写《围城》,但&ldquo两年里忧世伤生,屡想中止&rdquo,直到1947年《围城》才出版。而张爱玲却迫不及待地要&ldquo出名&rdquo,而且理直气壮,洋洋自得。
张爱玲从小就要&ldquo做一个特别的人&rdquo,让大家&ldquo都晓得有这么一个人,不管他人是好是坏,但名气总归有了&rdquo。她拿起笔来,是想以自己的天才,延续她已经习惯、再也割舍不了的贵族生活。张爱玲的祖父是清末&ldquo清流派&rdquo代表人物张佩纶,外曾祖父则是名满天下的清朝名臣李鸿章。
然而人生是诡谲的,一个人太想得到一样东西,上天倒不一定让他得到。张爱玲可以&ldquo趁早&rdquo出名,但不一定能&ldquo痛快&rdquo。
1949年,政权易手,上海文坛的&ldquo传奇&rdquo时代结束。三年后,张爱玲远走香港。迫于生活压力,这个出身簪缨望族,从未到过农村、从未接触过中国革命的她,却写出了两部政治倾向极其鲜明的长篇小说《秧歌》和《赤地之恋》,后者张爱玲本人也承认是在美国驻香港新闻处的&ldquo授权下&rdquo写的,连&ldquo故事大纲&rdquo都被拟定,写作时还有他人参与。这样粗糙的文字,难道是由张爱玲那只高贵得几乎不染纤尘的手写出来的吗?
 
《秧歌》和《赤地之恋》出版不久,1955年张爱玲到了美国,很快与一个叫赖雅的比她大二十九岁的美国剧作家订婚。而赖雅却是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坚定到不允许旁人说一句共产主义的坏话,捷克共产党领袖是他的好友。有人会说,婚恋是婚恋,写作是写作,但联系张爱玲前夫胡兰成的汉奸身份,这些现象至少可以说明一个事实:张爱玲的人格和写作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分裂。共产党也好,小资产阶级也好,都与她无关,她真正关心的是自己的生存。既然发表作品可以乘机出名,那就快快发吧,哪怕发表的地方不那么干净既然写小说可以赚钱,那就写吧,反正天高皇帝远,共产党也管不到这里既然赖雅那么有才华,在美国文艺界又那么有号召力,人也不坏,他相信共产主义有什么关系?年龄大点有什么关系?此后,在生活的压力下,张爱玲还在美国加州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做过中共术语研究,主要工作就是收集当年中共言论中的新名词,这不免令人匪夷所思。一边是《红楼梦魇》,一边是中共术语,也许只有张爱玲才能在生命中书写出这样的&ldquo传奇&rdquo。
有人说张爱玲毕竟是女人,不懂政治,没有政治敏感,但1945年日本即将投降之际,上海召开&ldquo大东亚文学者大会&rdquo,通报上列出张爱玲的名字,她马上表明了拒绝的态度。
一个人迫不得已时可能会做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但到了张爱玲这个地步,也真够可怜的了。她始终做着她的富贵梦,端着贵族架子,四体不勤,谋生无着,于是只好糟蹋她的写作。
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婚姻,不用说是一场孽缘。胡兰成是够下作的了,与张爱玲结婚不到半年,就在武汉与一个姓周的护士如胶似漆当张爱玲追到温州质问,他又已经与一个叫范秀美的当地女子同居。人们常怪胡兰成给张爱玲造成了太多不幸,但问题是为什么张爱玲偏偏&ldquo碰&rdquo上了胡兰成?
世间没有偶然的事。不管张爱玲多么&ldquo高贵&rdquo,胡兰成多么下作,他们在人格上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胡兰成卖文(任敌伪报纸主笔),张爱玲也卖文胡兰成没有原则,张爱玲也没有原则。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原则是能出人头地,尽享浮生的繁华与荣耀,只不过胡兰成确实更下贱一些。
在美国,最令张爱玲引以为自豪的写作遭遇毁灭性打击。一部部作品写出来,一部部被出版社拒绝,为此张爱玲不知流下了多少羞恨交加的眼泪。绝望之中她只好为香港电影公司写剧本以谋生,甚至着手写作《张学良传》。她终于发现,她并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ldquo红&rdquo的天才。其实,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她在两年内从一个因战争辍学的大学生一跃而成为上海最有名的作家,是与上海&ldquo孤岛&rdquo时期的特殊形势分不开的。艺术和人生的&ldquo传奇&rdquo,并不能到处复制。没有原则的人,看上去忙忙碌碌十分主动,其实是被动的,路越走越窄,人生越来越暗淡。胡兰成、张爱玲都是如此。而一个作家,如果没有一颗博大的心灵和日益坚实的信仰体系,必然一步步走向枯竭。
夏志清先生曾建议张爱玲多接触美国社会,然后以美国生活为素材进行创作上的突破。但张爱玲孤傲又软弱,无法融入美国这个早已现代化了的社会。她的生活越来越封闭,最后把自己关起来,有人给她打电话要事先写信预约,她连友人书信也懒得看了。
 
在张爱玲的性格中,有一种寒意沁人的真正的冷。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喜欢小猫小狗,对唯一的弟弟也冷眼相看。即使和她最亲密的人如好友炎樱、姑姑也锱铢必较,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对于社会,她也没有多少了解的欲望,一次她坐人力车到家要付车夫小账,觉得非常&ldquo可耻而又害怕&rdquo,把钱往那车夫手里一塞,匆忙逃开,看都不敢看车夫的脸。有一次空袭后,她和朋友在街头小摊吃萝卜饼,竟能对几步外穷人青紫的尸体视若不见。
张爱玲出身于贵族之家,父亲面包是一个封建遗少,性格乖戾暴虐,抽鸦片,娶姨太太,母亲是曾经出洋留学的新式女子,父母长期不和,终于离异。后来父亲续娶,张爱玲与父亲、继母关系更为紧张。有一次,张爱玲擅自到生母家住了几天,回来竟遭到继母的责打,然而继母诬陷张爱玲打她,父亲发疯似的毒打张爱玲,&ldquo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rdquo。然后父亲把张爱玲关在一间空屋里好几个月,由巡警看管,得了严重痢疾,父亲也不给她请医生,不给买药,一直病了半年,差点死了。照她想,&ldquo死了就在园子里埋了&rdquo,也不会有人知道。在禁闭中,她每天听着嗡嗡的日军飞机,&ldquo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死在一起我也愿意&rdquo。
在这种阴沉冷酷的环境里长大,青春期遭受过如此残酷的折磨,心理上不发生一些畸变,几乎是不可能的。张爱玲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和怀疑,在心里筑起一道坚硬的屏障,把她与世界隔开。&ldquo人是最靠不住的&rdquo,是她从青春磨难中总结出来的人生信条。冷酷无情、杀机四伏的家庭,在张爱玲的心灵里种下了一只阴郁的&ldquo虱子&rdquo,成了她一生不能克服的&ldquo咬啮性的小烦恼&rdquo。她的急功近利,她的冷漠世故,她的孤僻清高,都与此有关。
曾有人问海明威&ldquo作家成长的条件是什么&rdquo,海明威说是&ldquo不幸的童年&rdquo。这句话对张爱玲是适合的。但海明威的话只说了一半。如果一个作家成年后,仍不能逐渐超越早年不幸所造成的人格缺陷,这种不幸则可能将作家毁掉。张爱玲终其一生没有完成这种超越。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子,就像她笔下众多女子一样一步步走向没落,走向凋零。她与胡兰成那真真假假躲躲闪闪的恋爱,怎不让人想起委曲求全的白流苏?当她在枯寂荒凉的公寓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白天黑夜,怎不让人想起那&ldquo一步步走入没有光的所在&rdquo的曹七巧?
在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张爱玲呈现出越来越显著的心理疾病。她对人越发冷淡,生活日益封闭,家具、衣物随买随扔。她其实是以这种方式,来摆脱内心的空虚与枯寂。
而多年来一直潜伏在心里的&ldquo虱子&rdquo,此时终于变成实实在在的客体,来向她发动最后的攻势了。在洛杉矶的最后二十三年里,为了躲避这种令她触之丧胆的小东西,她在各地旅馆辗转流徙,随身只带几个塑料袋。在搬家中,财物抛弃了,友人的书信遗失了,甚至花几年心血完成的《海上花》译稿也不知所终。去世前四个月,她还写信给林式同,说想搬到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或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去&mdash&mdash这两个地方都是沙漠,也许她以为在沙漠里可以摆脱被虱子咬啮的苦恼。
1995年9月8日,张爱玲谢世于美国洛杉矶寓所,七天后才被人发现。屋里没有家具,没有床,她就躺在地板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一个曾经无限风光的生命以一种最凄凉的方式凋零。我常常想,张爱玲弥留之际,有没有想到晚年躺在床榻上的七巧?是否也懒得去擦腮上的一滴清泪?
她以一双早熟的慧眼洞彻了人性的弱点和世间的荒诞,并以生花妙笔展示给世人看,但她没有足够的光芒来穿透黑暗,驱散心灵中的&ldquo虱子&rdquo。&ldquo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生存。&rdquo一位外国作家如是说。但张爱玲心里没有太阳。她的生命正如她所说,是&ldquo一袭华美的衣袍&rdquo,这衣袍曾经光艳照人,风情万种,但最终还是被&ldquo虱子&rdquo吞没了。这是怎样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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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张爱玲:晚年被虱子吞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