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15 07:55:01
舊居鬧鬼
半年前,鄭彥傑因爲不願與同僚同流合污,被從浔州貶到了位于南海之濱的雷州&mdash&mdash 一個幾千人的小小平縣當縣令。盡管如此,鄭彥傑還是打起精神,在趙庭和孫佑這兩個衙門幹吏的輔佐下,一心爲百姓辦事。某日三人從附近的長山辦事回來,走到城西的瓦橋村時已近正午,村子裏既沒有人聲狗吠,也沒有炊煙升起,鄭彥傑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便向兩個手下問道:&ldquo三個月前我路過這裏還看到不少百姓,很有生氣,爲什麽今天竟然如此荒涼?&rdquo
推理鬼故事之雷州鬼屋案 跨海緝兇查真相
孫佑心直口快地說道:&ldquo大人,屬下最近聽說這個瓦橋村鬧鬼,附近的居民因爲害怕,都紛紛搬遷到别處居住,就算沒有搬走的,最近也到其他地方的親戚家借住去了。因此大人才會看到這裏人煙蕭條。&rdquo鄭彥傑聽了這話,頗有些詫異:&ldquo鬧鬼?本官治下竟然有這等事情?&rdquo
&ldquo大人,前些日子我到附近的村子裏辦事,聽到不止一個人說起這裏鬧鬼的事情。據說是個女鬼,每到夜晚就在一個廢棄的院子裏哭泣喊冤。&rdquo孫佑說到這裏,顯得更加神秘,&ldquo而且我聽這個村子裏的一個住戶說,那個廢棄的院子在十幾年前曾經發生過命案。我回縣衙之後查了多年前的案宗,發現十二年前瓦橋村真的發生過一起慘案,一個婦人被人謀殺在自己家中!&rdquo
鄭彥傑若有所思,回到縣衙後命孫佑将十二年前的婦女被殺案卷宗找出,重新審查。這是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案子:瓦橋村婦女蔣姚氏被鄰居發現死在自己家裏,房門沒有被破壞的痕迹,現場勘查的結果表明是熟人作案。雖然事發時是白天,但附近鄰居或因下地做農活,或因其他原因,都沒有聽到搏鬥和呼叫聲。那天村裏有幾位鄰居看到縣裏的信客陳山從臨州回來,蔣姚氏在臨州的舅舅正巧托陳山帶了一錠金子給她,而事發之後,沒有人見過這錠金子。當時的縣令讓人将陳山捉拿歸案,陳山承認自己送金子去的時候因貪圖蔣姚氏的美色,欲行不軌,蔣姚氏拼命反抗,他便一怒之下殺死蔣姚氏,并且帶走了金子。陳山因此被判斬立決。
鄭彥傑若有所思:&ldquo今天白天,我已經找了幾個多年前就在本縣當差的縣吏、獄吏詢問,其中有幾人都記得當年陳山被抓之後,本來不肯承認罪行,當時的縣令對他嚴刑拷打,陳山被打得皮開肉綻,這才承認自己逼良不成殺害蔣姚氏。&rdquo聽了這話,孫佑忙道:&ldquo大人的意思是陳山是被冤枉的?&rdquo鄭彥傑說:&ldquo也許今晚,女鬼會給我們一個答案。&rdquo
到了蔣姚氏的舊居之後,已月上中天,凄厲的女聲還是斷斷續續從屋子裏傳了出來。在這種杳無人煙的地方,趙庭和孫佑都覺得脊背發涼,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不過鄭彥傑似乎毫不懼怕,他推開院門走進院子,趙、孫二人心中大驚,趕緊奔了過來,剛走到院門口,就看到鄭彥傑站在院中的黑暗裏。二人正遲疑着要不要進去,就聽到鄭彥傑朗聲說道:&ldquo本官鄭彥傑,爲平縣縣令,屋内的無論是人是鬼,若有冤屈,不妨出來說個清楚明白,本官一定爲你做主,将你的冤屈大白天下。若是你還裝神弄鬼,可不要怪本官不客氣!&rdquo
鄭彥傑說完這話之後,女鬼的聲音消失了,但屋内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鄭彥傑于是連說三遍。這時,屋子的門突然打開,趙、孫看到門開,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下意識就想拔腿逃跑,不過還沒來得及跑,就看到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一個模糊的身影從屋内走出,在鄭彥傑的面前停下。那個身影撲通一下跪倒在鄭彥傑面前,一個女人的聲音朗朗說道:&ldquo民婦早聽說過鄭大人公正廉明,在此夜夜裝鬼已有一月,爲的就是引起大人的注意。今日終于等到大人了,民婦韓三娘要爲他人申冤。&rdquo 
鄭彥傑不動聲色,大聲吩咐道:&ldquo點燈籠來!&rdquo趙、孫二人這才如夢方醒,趕緊将帶來的燈籠用火石點燃,隻見地上跪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看起來幹淨利落的女人。韓三娘突然變得悲憤起來:&ldquo民婦是想爲因蔣姚氏之案而死的陳山申冤,他是無辜的。隻因爲當時的縣令屈打成招,才被迫認罪。其實蔣姚氏死的那天下午,陳山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去殺人。&rdquo鄭彥傑聽了這話,沉聲問道:&ldquo你當時爲何不爲陳山辯白?&rdquo
韓三娘忍住悲憤,定定心神,說道:&ldquo民婦當年就曾經前往縣衙爲陳山訴冤,但是當時的縣令卻誣我和陳山有私情,讓先夫将我帶了回去。大人有所不知,先夫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平日無事留在家裏就毆打民婦洩憤。那陳山是民婦的同鄉,又是鄰居,因爲看到先夫如此虐待民婦,心生憐憫,有時就來民婦家裏聽民婦訴苦,幫民婦做做粗重的活計。民婦可以對蒼天發誓,我二人之間清清白白毫無私情。那日先夫将民婦從縣衙帶回去之後,一頓毒打,民婦多日無法起床。待傷好出門,才得知陳山已被處斬。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陳山對民婦的照顧,永生不敢忘記,一想到他死後還背負不白之冤,民婦就寝食不安。先夫在世的時候,民婦沒法爲陳山申冤。先夫在十年前去世,民婦去了縣衙,可縣令不接狀紙,更有無數流言說我不守婦道,民婦的兒子甚至因此憎恨于我。四年前小兒跟随馬幫離開本縣,當年的縣令也已調任,民婦再去訴冤,他卻認爲是陳年舊事根本不接狀紙。兩年前,前任縣令到任,民婦又去訴冤,結果被當成瘋子趕了出來。民婦雖然聽說大人有賢名,但不知真假,不得已出此下策,就是想看看大人是否真的會重視這起舊案。若大人要怪罪,任何責罰民婦都願意承擔。&rdquo
鄭彥傑聽了這話,頗爲感動,略帶敬重地說道:&ldquo韓三娘,你請起來,本官答應你,這件案子本官一定盡全力找到真兇,還陳山一個清白!&rdquo
韓三娘熱淚盈眶,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頭,連稱青天大老爺。看得鄭彥傑心中又是慚愧又是不忍,最後親手将她扶了起來,連夜帶她回縣衙詢問當年的詳情。
跨海緝兇
鄭彥傑走訪了當年住在瓦橋村及附近一帶的村民之後,得到一個線索,蔣姚氏有個表弟名叫金芒,住在瓦橋村兩裏之外的清河村,當日他曾說要去表姐家做客,不過傍晚回來,卻又說被朋友拉去喝酒,未曾前往表姐家。此後不久,金芒竟然富裕起來,還開始出外做生意,極少回平縣老家,他家中也沒有什麽人住在平縣了。
鄭彥傑得到這個消息,隻覺得心頭一亮,立即找金芒的親戚朋友詢問金芒現在何處,幾經輾轉,終于得知金芒幾個月前曾前往崖州經商,崖州位于雷州以南孤懸在大海中的一個島嶼之上。鄭彥傑立即派趙庭前往崖州尋找金芒的蹤影,并且發了一份文書,希望當地的官員能夠協助趙庭将金芒遣送回來。
崖州,是大唐自開國以來用來流放重刑犯的地方,近幾十年來,有很多皇親國戚因爲謀反罪或者觸怒龍顔,舉家被流放到了崖州。對于大唐官府以及子民來說,那裏是個被人遺忘的地方。一個月後,趙庭一臉風霜地回來,向來精明能幹的他卻羞愧沮喪地告訴鄭彥傑,他找遍了崖州,都沒有發現金芒的蹤迹,可能此人又到别處經商去了。
鄭彥傑頗感失望,暫時也得不到更多的線索。這日,鄭彥傑換上便服帶着孫佑去市井上了解民情,偶然間目光落到了一個脂粉攤上的胭脂上,便走近看看。倒不是他對女人的東西有偏好,而是因爲這種在京城中時興的新胭脂種類能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的确蹊跷。鄭彥傑拿着一盒胭脂向小販問道:&ldquo小哥,你這胭脂最近才從北邊帶過來賣嗎?&rdquo那小販聽了這話,有些不屑:&ldquo哪裏啊!這胭脂如今已經很平常了,我們已經賣了好幾個月了。而且海對岸的崖州那邊也有得賣了,就是那個挺有能耐的商人金芒帶過去的。&rdquo鄭彥傑一愣,忙問道: &ldquo小哥,你說金芒在崖州?&rdquo
那小販說道:&ldquo可不是嗎?聽說他就是從咱們平縣出去的,前幾天有個老鄉從崖州回來,還說在那邊見過他呢!&rdquo鄭彥傑臉色微變,回頭看向孫佑,孫佑臉色也變了,趙庭剛剛從崖州回來卻沒有找到金芒并且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蹤迹,這讓他二人不由得不詫異。鄭彥傑從市集回來,立即讓孫佑帶着海捕文書前往崖州。鄭彥傑度日如年地等了十幾天,終于等到孫佑回來。孫佑臉色很是難看,一見到鄭彥傑就說道:&ldquo大人,那個金芒在崖州被朝廷派出的欽差以謀反罪收監了!&rdquo
鄭彥傑心中一驚,決定連夜出發前往崖州,去獄中詢問金芒實情。兩天後,鄭彥傑帶着孫佑來到了崖州,見到了枷鎖加身的金芒。金芒得知鄭彥傑的身份之後,立即抓住囚牢圍欄,大呼冤枉:&ldquo大人,你是小人家鄉的父母官,一定要幫小人啊!小人是被冤枉的,隻因不小心露富,被欽差大人劉光業知道。小人已送了他紋銀百兩,他還不滿意,想從小人身上刮走全部身家,小人自然不肯,于是就被安上了謀反罪,關押在此。&rdquo聽了這話,鄭彥傑确定了自己的推斷,不動聲色地說道:&ldquo金芒,你若想本官救你,須得老老實實告訴本官,十二年前瓦橋村你表姐蔣姚氏之死,到底真相如何?&rdquo
金芒本來激動冤屈的神色一下子定住了,他愣怔了半晌,這才問:&ldquo大人此來難道是爲了這件陳年往事?&rdquo 
鄭彥傑察言觀色,感覺這金芒并不老實,立即厲聲問道:&ldquo你當日本來說要去找你表姐,後來又說沒有去,但是那一日你的行蹤完全無人知曉。本官已經查明信客陳山當日已将金子送給了蔣姚氏,事發之後那錠金子失蹤了,而你卻突然富裕起來。你說,是不是你謀财害命殺死了蔣姚氏?&rdquo金芒聽了這話,跌坐在地,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半晌,他才透過圍欄一把抓住鄭彥傑的袖子,說道:&ldquo大人,表姐确實不是小人殺的,小人自小連殺雞都不敢,如何敢殺人呢?大人,你要相信小人,真兇另有其人!&rdquo鄭彥傑道:&ldquo哦?那麽你是說你知道誰是真兇了?&rdquo金芒遲疑了一下,鼓足勇氣說道:&ldquo是的,大人,小人知道真兇是誰!&rdquo&ldquo隻要你從實招來,我自會想辦法救你一命。&rdquo鄭彥傑道。
金芒求生心切,在鄭彥傑面前将當日的所見所聞如實道來:原來當日金芒去找表姐蔣姚氏,來到蔣家屋外,聽到屋内蔣姚氏正在和丈夫蔣興争吵,并且說要到官府去告發丈夫。蔣興一怒之下就拿刀殺死了妻子,這時,在窗外偷聽的金芒吓得腿發軟,想悄悄離開,卻不小心碰倒了瓦缸,被蔣興發現。蔣興拿那錠金子收買金芒,讓他什麽也别說。因爲金子的誘惑,金芒就一直保持緘默,看着無辜的陳山蒙冤而死。
聽到這裏,鄭彥傑問道:&ldquo蔣姚氏和蔣興到底在吵什麽?&rdquo金芒聽到他這樣問,臉色大變,鄭彥傑本以爲蔣姚氏不過是因爲家事與丈夫吵鬧,但是看到金芒如此表情,心中起疑,追問好半晌,金芒才戰戰兢兢地說道:&ldquo蔣興他勾結海盜,被我表姐發現,我表姐要去告發,所以他才狠下心來殺妻。&rdquo
鄭彥傑聽到這裏,和孫佑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大驚:&ldquo海盜?如此大事,他爲何不殺你滅口?&rdquo金芒道:&ldquo小人當時已經逃出了蔣家院子,蔣興一時追趕不上我,而且我已有防備,如果大聲吵鬧,必定會驚動附近的人家。而蔣興急着回去收拾屋内的殘局,又知我素來貪錢膽小,因此拿錢來買通我,并且要挾我說若将此事抖摟出來,必定讓海盜同夥殺我。後來,蔣興他花錢買通了當時的縣令,将陳山屈打成招,此案了結之後,蔣興就離開了本地,之後就無人知曉他的去向了!&rdquo
鄭彥傑思忖着金芒的話,問道: &ldquo你如何知道蔣興買通了官府?&rdquo金芒道:&ldquo小人因爲害怕,當時也關注這個案子,得知陳山作案時間并不充裕,但是縣令卻似乎認定他殺人,剛一将他拘捕,就一味用刑。還有一個女人爲其申冤,也被縣令以與人私通的名義拒不接狀。所以小人猜想縣令一定是收了蔣興的賄賂,因此才會冤枉好人。&rdquo
&ldquo那海盜又是怎麽回事?&rdquo鄭彥傑繼續追問。
還不等金芒回答,孫佑開口說道:&ldquo大人,永徽年間,睦州地區曾有一個奇女名叫陳碩真,她自稱文佳皇帝,帶兵謀反,後來被鎮壓處死。隻是她死的時候,很多百姓都說她其實是成仙了,因此有些自稱是她的信徒和餘部的人就流竄到了海上。一開始還劫富濟貧,到了後來就成了殺人越貨騷擾百姓的海盜,想必蔣興就是和這夥人勾結,蔣姚氏得知之後,才會說要到官府告發他。&rdquo
得此消息之後,鄭彥傑和孫佑層層疏通終于将金芒帶回平縣。在審理完金芒之後,鄭彥傑沉思了一下,說道:&ldquo海盜之事在本官來到平縣之後,已經銷聲匿迹了,此事可暫且緩提。當今之事,應徹查當年在陳山一案中接受賄賂的貪官污吏。孫先生,這件事就交你處理。
一旁的孫佑忙說道:&ldquo大人放心,屬下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釀此冤案的人!&rdquo
孫佑話音剛落,站在一旁侍候的趙庭突然跪倒在地,悔恨交加地說道:&ldquo大人,請你治屬下的罪吧!當年陳山的冤案,小人也有收受好處。&rdquo
衆人都被趙庭的話驚住了,鄭彥傑用十分悲哀的眼神看着趙庭,半晌才問道:&ldquo你真的也牽涉到了此案?你到崖州卻說根本沒有發現金芒的蹤影,就是想掩蓋此案的真相?&rdquo自從接觸到蔣姚氏的案子之後,趙庭的表現就頗爲異樣,鄭彥傑早已看在眼裏,今天在堂上和孫佑說要懲處當年所有涉案的官吏,就是爲了給趙庭最後一個自首的機會。
趙庭涕淚齊下,後悔不已地說道:&ldquo當年縣裏吏治昏聩,若不和上司同僚同流合污,就連小小縣吏也無法做成,屬下見同僚都收了那蔣興的錢,一時糊塗,也沒能堅守良心。多年以來,想到陳山的冤死,屬下心中一直不安。大人來到平縣之後,屬下一直是任勞任怨,隻願彌補當年的過錯。沒有想到韓三娘如此節義,事隔多年還是堅持爲陳山申冤,屬下今日供認罪行,多年來壓在心上的大石也能搬去。請大人重重懲罰下屬,以爲他人之戒!&rdquo
鄭彥傑看着堂下跪着的趙庭,内心悲痛,卻也不能爲他枉法,于是按照律法判處趙庭罷免公職,服苦役三年。判決之後,看着趙庭被帶走的背影,鄭彥傑良久無語。
金芒因知情不報貪财忘義,被杖責三十,罰銀千兩。韓三娘被賜予旌旗以表彰其節義,并将罰沒金芒的千兩白銀撥了一半給予韓三娘,另外一部分則給了陳山的家人。
此案了結之後,整個嶺南百姓都稱贊鄭彥傑清正廉明,一時間鄭彥傑名望頗高,被人稱爲青天。隻是鄭彥傑還是爲不能抓到真兇蔣興而耿耿于懷,心中不樂,他下定決心,決不讓蔣興逍遙法外。
旧居闹鬼
半年前,郑彦杰因为不愿与同僚同流合污,被从浔州贬到了位于南海之滨的雷州&mdash&mdash 一个几千人的小小平县当县令。尽管如此,郑彦杰还是打起精神,在赵庭和孙佑这两个衙门干吏的辅佐下,一心为百姓办事。某日三人从附近的长山办事回来,走到城西的瓦桥村时已近正午,村子里既没有人声狗吠,也没有炊烟升起,郑彦杰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便向两个手下问道:&ldquo三个月前我路过这里还看到不少百姓,很有生气,为什么今天竟然如此荒凉?&rdquo
孙佑心直口快地说道:&ldquo大人,属下最近听说这个瓦桥村闹鬼,附近的居民因为害怕,都纷纷搬迁到别处居住,就算没有搬走的,最近也到其他地方的亲戚家借住去了。因此大人才会看到这里人烟萧条。&rdquo郑彦杰听了这话,颇有些诧异:&ldquo闹鬼?本官治下竟然有这等事情?&rdquo
&ldquo大人,前些日子我到附近的村子里办事,听到不止一个人说起这里闹鬼的事情。据说是个女鬼,每到夜晚就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哭泣喊冤。&rdquo孙佑说到这里,显得更加神秘,&ldquo而且我听这个村子里的一个住户说,那个废弃的院子在十几年前曾经发生过命案。我回县衙之后查了多年前的案宗,发现十二年前瓦桥村真的发生过一起惨案,一个妇人被人谋杀在自己家中!&rdquo
郑彦杰若有所思,回到县衙后命孙佑将十二年前的妇女被杀案卷宗找出,重新审查。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案子:瓦桥村妇女蒋姚氏被邻居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现场勘查的结果表明是熟人作案。虽然事发时是白天,但附近邻居或因下地做农活,或因其他原因,都没有听到搏斗和呼叫声。那天村里有几位邻居看到县里的信客陈山从临州回来,蒋姚氏在临州的舅舅正巧托陈山带了一锭金子给她,而事发之后,没有人见过这锭金子。当时的县令让人将陈山捉拿归案,陈山承认自己送金子去的时候因贪图蒋姚氏的美色,欲行不轨,蒋姚氏拼命反抗,他便一怒之下杀死蒋姚氏,并且带走了金子。陈山因此被判斩立决。
郑彦杰若有所思:&ldquo今天白天,我已经找了几个多年前就在本县当差的县吏、狱吏询问,其中有几人都记得当年陈山被抓之后,本来不肯承认罪行,当时的县令对他严刑拷打,陈山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才承认自己逼良不成杀害蒋姚氏。&rdquo听了这话,孙佑忙道:&ldquo大人的意思是陈山是被冤枉的?&rdquo郑彦杰说:&ldquo也许今晚,女鬼会给我们一个答案。&rdquo
到了蒋姚氏的旧居之后,已月上中天,凄厉的女声还是断断续续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赵庭和孙佑都觉得脊背发凉,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郑彦杰似乎毫不惧怕,他推开院门走进院子,赵、孙二人心中大惊,赶紧奔了过来,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郑彦杰站在院中的黑暗里。二人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到郑彦杰朗声说道:&ldquo本官郑彦杰,为平县县令,屋内的无论是人是鬼,若有冤屈,不妨出来说个清楚明白,本官一定为你做主,将你的冤屈大白天下。若是你还装神弄鬼,可不要怪本官不客气!&rdquo
郑彦杰说完这话之后,女鬼的声音消失了,但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郑彦杰于是连说三遍。这时,屋子的门突然打开,赵、孙看到门开,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下意识就想拔腿逃跑,不过还没来得及跑,就看到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屋内走出,在郑彦杰的面前停下。那个身影扑通一下跪倒在郑彦杰面前,一个女人的声音朗朗说道:&ldquo民妇早听说过郑大人公正廉明,在此夜夜装鬼已有一月,为的就是引起大人的注意。今日终于等到大人了,民妇韩三娘要为他人申冤。&rdquo 
郑彦杰不动声色,大声吩咐道:&ldquo点灯笼来!&rdquo赵、孙二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将带来的灯笼用火石点燃,只见地上跪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干净利落的女人。韩三娘突然变得悲愤起来:&ldquo民妇是想为因蒋姚氏之案而死的陈山申冤,他是无辜的。只因为当时的县令屈打成招,才被迫认罪。其实蒋姚氏死的那天下午,陈山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去杀人。&rdquo郑彦杰听了这话,沉声问道:&ldquo你当时为何不为陈山辩白?&rdquo
韩三娘忍住悲愤,定定心神,说道:&ldquo民妇当年就曾经前往县衙为陈山诉冤,但是当时的县令却诬我和陈山有私情,让先夫将我带了回去。大人有所不知,先夫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平日无事留在家里就殴打民妇泄愤。那陈山是民妇的同乡,又是邻居,因为看到先夫如此虐待民妇,心生怜悯,有时就来民妇家里听民妇诉苦,帮民妇做做粗重的活计。民妇可以对苍天发誓,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私情。那日先夫将民妇从县衙带回去之后,一顿毒打,民妇多日无法起床。待伤好出门,才得知陈山已被处斩。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陈山对民妇的照顾,永生不敢忘记,一想到他死后还背负不白之冤,民妇就寝食不安。先夫在世的时候,民妇没法为陈山申冤。先夫在十年前去世,民妇去了县衙,可县令不接状纸,更有无数流言说我不守妇道,民妇的儿子甚至因此憎恨于我。四年前小儿跟随马帮离开本县,当年的县令也已调任,民妇再去诉冤,他却认为是陈年旧事根本不接状纸。两年前,前任县令到任,民妇又去诉冤,结果被当成疯子赶了出来。民妇虽然听说大人有贤名,但不知真假,不得已出此下策,就是想看看大人是否真的会重视这起旧案。若大人要怪罪,任何责罚民妇都愿意承担。&rdquo
郑彦杰听了这话,颇为感动,略带敬重地说道:&ldquo韩三娘,你请起来,本官答应你,这件案子本官一定尽全力找到真凶,还陈山一个清白!&rdquo
韩三娘热泪盈眶,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连称青天大老爷。看得郑彦杰心中又是惭愧又是不忍,最后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连夜带她回县衙询问当年的详情。
跨海缉凶
郑彦杰走访了当年住在瓦桥村及附近一带的村民之后,得到一个线索,蒋姚氏有个表弟名叫金芒,住在瓦桥村两里之外的清河村,当日他曾说要去表姐家做客,不过傍晚回来,却又说被朋友拉去喝酒,未曾前往表姐家。此后不久,金芒竟然富裕起来,还开始出外做生意,极少回平县老家,他家中也没有什么人住在平县了。
郑彦杰得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头一亮,立即找金芒的亲戚朋友询问金芒现在何处,几经辗转,终于得知金芒几个月前曾前往崖州经商,崖州位于雷州以南孤悬在大海中的一个岛屿之上。郑彦杰立即派赵庭前往崖州寻找金芒的踪影,并且发了一份文书,希望当地的官员能够协助赵庭将金芒遣送回来。
崖州,是大唐自开国以来用来流放重刑犯的地方,近几十年来,有很多皇亲国戚因为谋反罪或者触怒龙颜,举家被流放到了崖州。对于大唐官府以及子民来说,那里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一个月后,赵庭一脸风霜地回来,向来精明能干的他却羞愧沮丧地告诉郑彦杰,他找遍了崖州,都没有发现金芒的踪迹,可能此人又到别处经商去了。
郑彦杰颇感失望,暂时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这日,郑彦杰换上便服带着孙佑去市井上了解民情,偶然间目光落到了一个脂粉摊上的胭脂上,便走近看看。倒不是他对女人的东西有偏好,而是因为这种在京城中时兴的新胭脂种类能传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的确蹊跷。郑彦杰拿着一盒胭脂向小贩问道:&ldquo小哥,你这胭脂最近才从北边带过来卖吗?&rdquo那小贩听了这话,有些不屑:&ldquo哪里啊!这胭脂如今已经很平常了,我们已经卖了好几个月了。而且海对岸的崖州那边也有得卖了,就是那个挺有能耐的商人金芒带过去的。&rdquo郑彦杰一愣,忙问道: &ldquo小哥,你说金芒在崖州?&rdquo
那小贩说道:&ldquo可不是吗?听说他就是从咱们平县出去的,前几天有个老乡从崖州回来,还说在那边见过他呢!&rdquo郑彦杰脸色微变,回头看向孙佑,孙佑脸色也变了,赵庭刚刚从崖州回来却没有找到金芒并且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迹,这让他二人不由得不诧异。郑彦杰从市集回来,立即让孙佑带着海捕文书前往崖州。郑彦杰度日如年地等了十几天,终于等到孙佑回来。孙佑脸色很是难看,一见到郑彦杰就说道:&ldquo大人,那个金芒在崖州被朝廷派出的钦差以谋反罪收监了!&rdquo
郑彦杰心中一惊,决定连夜出发前往崖州,去狱中询问金芒实情。两天后,郑彦杰带着孙佑来到了崖州,见到了枷锁加身的金芒。金芒得知郑彦杰的身份之后,立即抓住囚牢围栏,大呼冤枉:&ldquo大人,你是小人家乡的父母官,一定要帮小人啊!小人是被冤枉的,只因不小心露富,被钦差大人刘光业知道。小人已送了他纹银百两,他还不满意,想从小人身上刮走全部身家,小人自然不肯,于是就被安上了谋反罪,关押在此。&rdquo听了这话,郑彦杰确定了自己的推断,不动声色地说道:&ldquo金芒,你若想本官救你,须得老老实实告诉本官,十二年前瓦桥村你表姐蒋姚氏之死,到底真相如何?&rdquo
金芒本来激动冤屈的神色一下子定住了,他愣怔了半晌,这才问:&ldquo大人此来难道是为了这件陈年往事?&rdquo 
郑彦杰察言观色,感觉这金芒并不老实,立即厉声问道:&ldquo你当日本来说要去找你表姐,后来又说没有去,但是那一日你的行踪完全无人知晓。本官已经查明信客陈山当日已将金子送给了蒋姚氏,事发之后那锭金子失踪了,而你却突然富裕起来。你说,是不是你谋财害命杀死了蒋姚氏?&rdquo金芒听了这话,跌坐在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半晌,他才透过围栏一把抓住郑彦杰的袖子,说道:&ldquo大人,表姐确实不是小人杀的,小人自小连杀鸡都不敢,如何敢杀人呢?大人,你要相信小人,真凶另有其人!&rdquo郑彦杰道:&ldquo哦?那么你是说你知道谁是真凶了?&rdquo金芒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说道:&ldquo是的,大人,小人知道真凶是谁!&rdquo&ldquo只要你从实招来,我自会想办法救你一命。&rdquo郑彦杰道。
金芒求生心切,在郑彦杰面前将当日的所见所闻如实道来:原来当日金芒去找表姐蒋姚氏,来到蒋家屋外,听到屋内蒋姚氏正在和丈夫蒋兴争吵,并且说要到官府去告发丈夫。蒋兴一怒之下就拿刀杀死了妻子,这时,在窗外偷听的金芒吓得腿发软,想悄悄离开,却不小心碰倒了瓦缸,被蒋兴发现。蒋兴拿那锭金子收买金芒,让他什么也别说。因为金子的诱惑,金芒就一直保持缄默,看着无辜的陈山蒙冤而死。
听到这里,郑彦杰问道:&ldquo蒋姚氏和蒋兴到底在吵什么?&rdquo金芒听到他这样问,脸色大变,郑彦杰本以为蒋姚氏不过是因为家事与丈夫吵闹,但是看到金芒如此表情,心中起疑,追问好半晌,金芒才战战兢兢地说道:&ldquo蒋兴他勾结海盗,被我表姐发现,我表姐要去告发,所以他才狠下心来杀妻。&rdquo
郑彦杰听到这里,和孙佑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大惊:&ldquo海盗?如此大事,他为何不杀你灭口?&rdquo金芒道:&ldquo小人当时已经逃出了蒋家院子,蒋兴一时追赶不上我,而且我已有防备,如果大声吵闹,必定会惊动附近的人家。而蒋兴急着回去收拾屋内的残局,又知我素来贪钱胆小,因此拿钱来买通我,并且要挟我说若将此事抖搂出来,必定让海盗同伙杀我。后来,蒋兴他花钱买通了当时的县令,将陈山屈打成招,此案了结之后,蒋兴就离开了本地,之后就无人知晓他的去向了!&rdquo
郑彦杰思忖着金芒的话,问道: &ldquo你如何知道蒋兴买通了官府?&rdquo金芒道:&ldquo小人因为害怕,当时也关注这个案子,得知陈山作案时间并不充裕,但是县令却似乎认定他杀人,刚一将他拘捕,就一味用刑。还有一个女人为其申冤,也被县令以与人私通的名义拒不接状。所以小人猜想县令一定是收了蒋兴的贿赂,因此才会冤枉好人。&rdquo
&ldquo那海盗又是怎么回事?&rdquo郑彦杰继续追问。
还不等金芒回答,孙佑开口说道:&ldquo大人,永徽年间,睦州地区曾有一个奇女名叫陈硕真,她自称文佳皇帝,带兵谋反,后来被镇压处死。只是她死的时候,很多百姓都说她其实是成仙了,因此有些自称是她的信徒和余部的人就流窜到了海上。一开始还劫富济贫,到了后来就成了杀人越货骚扰百姓的海盗,想必蒋兴就是和这伙人勾结,蒋姚氏得知之后,才会说要到官府告发他。&rdquo
得此消息之后,郑彦杰和孙佑层层疏通终于将金芒带回平县。在审理完金芒之后,郑彦杰沉思了一下,说道:&ldquo海盗之事在本官来到平县之后,已经销声匿迹了,此事可暂且缓提。当今之事,应彻查当年在陈山一案中接受贿赂的贪官污吏。孙先生,这件事就交你处理。
一旁的孙佑忙说道:&ldquo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酿此冤案的人!&rdquo
孙佑话音刚落,站在一旁侍候的赵庭突然跪倒在地,悔恨交加地说道:&ldquo大人,请你治属下的罪吧!当年陈山的冤案,小人也有收受好处。&rdquo
众人都被赵庭的话惊住了,郑彦杰用十分悲哀的眼神看着赵庭,半晌才问道:&ldquo你真的也牵涉到了此案?你到崖州却说根本没有发现金芒的踪影,就是想掩盖此案的真相?&rdquo自从接触到蒋姚氏的案子之后,赵庭的表现就颇为异样,郑彦杰早已看在眼里,今天在堂上和孙佑说要惩处当年所有涉案的官吏,就是为了给赵庭最后一个自首的机会。
赵庭涕泪齐下,后悔不已地说道:&ldquo当年县里吏治昏聩,若不和上司同僚同流合污,就连小小县吏也无法做成,属下见同僚都收了那蒋兴的钱,一时糊涂,也没能坚守良心。多年以来,想到陈山的冤死,属下心中一直不安。大人来到平县之后,属下一直是任劳任怨,只愿弥补当年的过错。没有想到韩三娘如此节义,事隔多年还是坚持为陈山申冤,属下今日供认罪行,多年来压在心上的大石也能搬去。请大人重重惩罚下属,以为他人之戒!&rdquo
郑彦杰看着堂下跪着的赵庭,内心悲痛,却也不能为他枉法,于是按照律法判处赵庭罢免公职,服苦役三年。判决之后,看着赵庭被带走的背影,郑彦杰良久无语。
金芒因知情不报贪财忘义,被杖责三十,罚银千两。韩三娘被赐予旌旗以表彰其节义,并将罚没金芒的千两白银拨了一半给予韩三娘,另外一部分则给了陈山的家人。
此案了结之后,整个岭南百姓都称赞郑彦杰清正廉明,一时间郑彦杰名望颇高,被人称为青天。只是郑彦杰还是为不能抓到真凶蒋兴而耿耿于怀,心中不乐,他下定决心,决不让蒋兴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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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雷州鬼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