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宿成龙

　傳說很久以前，舟山金塘島上有個孤兒，名叫北宿。雖說性情孤僻，不喜言語，卻勤勞能幹，待人忠厚老實，四鄰鄉親沒一個不稱贊的。    有一年，北宿在傍海的荒坡上栽了十八棵楊梅樹，又在附近挖了一眼淡水潭，每天早晚兩次擔水澆灌。不到三年工夫，這些楊梅樹都長得枝繁葉茂，煞是惹人喜愛。夏至楊梅滿樹紅，北宿像得了十八顆珍珠似的，高興極了！他在楊梅林中搭了一張高鋪，日夜精心看護着。    一天，附近的洋面上騰起了一陣狂風，霎時間天昏地暗，狂濤怒卷，大有翻江倒海之勢。北宿不免暗暗吃驚，趕緊摘起熟透的楊梅來。摘呀摘呀，摘了一籮又一籮，卻不見風暴襲上岸來。正在納悶，不知從哪兒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隻見她口喘粗氣，臉淌汗珠，一邊跑一邊不斷回頭張望，跑到楊梅樹下剛想止步，不料被青苔滑了個趔趄。北宿一看，急忙上前扶住。    &ldquo你真好！&rdquo    姑娘驚魂未定地揩着汗珠，不勝感激地說，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直盯着北宿。羞得北宿滿面通紅，慌忙埋下頭去。姑娘看他這副憨态不禁璞哧一笑，甜甜地叫了一聲北宿哥。北宿聽了，一顆心越發跳得厲害，捧着楊梅籮不知如何是好，心裏暗暗忖道：哪來的這麽個美女？她怎麽會認識我呢？

    北宿哪裏曉得，這姑娘原來就是東海龍王的第三個女兒，叫三公主。因久居龍宮深感寂寞，時常悄悄出宮，到金塘洋面閑遊消遣。這天，她正在那裏玩得高興，突然竄來了一條小孽龍，那孽龍作惡多端，經常興風作浪，翻船傷人。他見三公主如此美貌，遂生交念，攔着她胡纏起來。三公主氣極啦！頓時就同他搏鬥起來。可是鬥來鬥去，終不是小孽龍的對手。眼看就要吃虧了，忽然靈機一動，趁小孽龍不備，抱着一隻白玉聖水瓶，呼地竄出水面，随即搖身一變，化作一個人間民女逃上岸來&hellip&hellip此刻，她見北宿窘在那裏，便指着楊梅樹，笑着搭讪道：    &ldquo北宿哥，你的楊梅種得真好哇！肯讓我嘗嘗味道嗎？&rdquo    北宿這才醒過神來，忙從樹上摘了一大捧赤紫的楊梅遞了過去：    &ldquo你吃，你吃。&rdquo    三公主嫣然一笑，接過楊悔就往嘴裏送，一邊美滋滋地嘗着味道，這楊悔多甜啊！一直甜到她的心裏。三公主越吃越有味，越吃越想吃，索性坐到樹枝上，大大方方，邊摘邊吃起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卻不停地盯着北宿轉動。北宿慌忙拿了一隻楊梅籮，轉到另一棵樹上摘楊梅去了。    三公主見北宿如此溫厚、善良，又想到剛才那輕狂、兇殘的小孽龍，不禁暗歎道： &ldquo唉！誰知堂堂神龍還不如凡人好呢！&rdquo    于是輕輕跳下楊梅樹，走到北宿跟前，閃着那對水靈靈的大眼，含情脈脈地說：&ldquo北宿哥，我來幫你一起摘楊梅吧！&rdquo    北宿輕輕嗯了一聲，連頭也沒敢擡，隻管自己忙活。三公主嬌填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攬過一隻楊梅籮，挨着北宿輕快地摘起楊梅來。摘呀摘呀，不一會就摘了滿滿一大籮。北宿又驚又喜，憨笑着對三公主說：    &ldquo你的手真巧？&rdquo    &ldquo哪有你巧呵！&rdquo三公主笑着回敬道：&ldquo我可沒本事種出那麽好的楊梅來。    &rdquo說得北宿心跳耳熱，頓時沒詞了。    兩個人叉默默地摘了一會兒，三公主看天色已晚，洋面上被小孽龍攪起的風浪也早已平息，便向北宿告辭。北宿漲紅着臉，默默地摘了一大捧楊梅送她。    三公主回到龍宮，心裏像缺了什麽似的，煩悶極了！不吃不喝，成天沒精打采的，獨自躺在水晶床上歎氣。什麽瓊漿玉液，山珍海味，到了她唇邊都好像變了味，一張嘴巴總是淡得出奇，隻一味地想着北宿種的那嫣紅瑪瑙似的大楊梅。眼看着花容失色，玉體一天天消瘦，這可急壞了龍王、龍母，趕緊派人采來仙草調治，卻終不見好。

    一天，三公主趁四周無人，便把自己的心事偷偷告訴了一個貼心宮女。宮女不禁吓了一跳，但見公主花容憔悴，便壯大膽子，帶着三公主的聖水寶瓶，變作一個丫環模樣，偷偷地到楊梅林中來找北宿。誰知到了楊悔樹下，左顧右盼，卻不見北宿的蹤影。正在焦慮，忽見遠遠走來一個挑楊梅籮的小子，忙迎上去攔住問道：&ldquo這位大哥，你可叫北宿嗎？&rdquo    北宿茫然地點了點頭，心裏十分詫異，正想開口問，卻聽那宮女急切地說道：    &ldquo北宿哥，我家小姐病得厲害，你就設法救她一救吧！&rdquo    北宿吃了一驚，忙道：    &ldquo大姐休要取笑！我一不是神仙，二不是妙醫，怎救得你家小姐？&rdquo    宮女急了，一把扯住北宿的衣襟，嗔道：    &ldquo你這人真糊塗，我家公主的痛就是爲了&hellip&hellip&rdquo宮女心如火燎，差點說漏了嘴，虧得北宿是個老實人，沒聽出其中的味來，便急忙改口道：    &ldquo我家小姐的痛隻有你那楊梅能治哩！&rdquo    北宿聽了，心裏想道：聽老人講，&ldquo桃李能傷人，楊梅能醫病&rdquo這楊梅或許真能治她家小姐的痛呢！便給那個丫環摘了滿滿一籃楊梅。丫環随即從懷中取出一串珍珠遞到北宿手中。北宿一愣，結結巴巴地說：     &ldquo你，如這是件啥？&rdquo    &ldquo給你的楊梅錢呀！&rdquo丫環笑道。    &ldquo誰要你的錢來！&rdquo北宿紅着臉，把珍珠塞還給她：    &ldquo你就快點拿去給病人吃吧！&rdquo    丫環見他如此誠懇慷慨，心裏十分敬佩，又不便多說，就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說也奇怪，那三公主吃了楊悔，病情頓時好了大半，心裏更加思念起北宿。    第二天，她瞞過父母，帶着那隻白玉聖水瓶，偷偷溜出龍宮，來到楊梅林中&hellip&hellip    北宿有個習慣，不管春夏秋冬，總是雞叫頭遍就起來忙碌。這天不知啥緣故，或許是人勞累了，太陽升起老高，竟還在高鋪上呼噜呼噜地睡覺。睡夢中，他看到幾天前來過的那位姑娘，又飄然來到眼前，提着籃子，一邊幫他采摘楊梅，一邊愉快地唱道：    &ldquo楊梅甜，楊悔紅，嘗一顆，醉三分哥種楊梅多辛勤，顆顆牽動阿妹心&hellip&hellip&rdquo    這歌多美呵，北宿正聽得入神，忽聞耳邊響起咯咯一串笑聲。    北宿猛地驚醒過來，見身邊真的站着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閃看大眼正對着他嘻笑，不禁吃了一驚，慌忙滾下高鋪，垂着頭一言不發。三公主溫柔她笑道：    &ldquo北宿哥，怪我不好，驚醒了你的好夢。&rdquo    北宿驚疑未定眨了眨惺松睡眼說：&ldquo啊！你&hellip&hellip你吃楊梅吧！&rdquo随即要去摘楊梅。    三公主見狀，又咯咯她笑了起來說：     &ldquo看你，也不問問我是誰，就盡讓我吃楊梅，不心疼嗎？&rdquo    &ldquo你愛吃，就吃吧！&rdquo北宿遞過一捧楊梅。    &ldquo那好，我就天天在這裏吃楊梅。&rdquo    &ldquo你不回家？&rdquo    &ldquo這裏就是我的家！&rdquo    &ldquo啊？&rdquo北宿到底是老實人，越聽越糊塗了。    三公主沖着他撫媚地一笑說：    &ldquo北宿哥，你一個人成天守在楊悔杯中，不覺得寂寞嗎？&rdquo    北宿苦笑了一下道：&ldquo慣了！&rdquo    &ldquo我來與你作伴好嗎？&rdquo三公主望着北宿，誠摯地間道。    &ldquo這&hellip&hellip&rdquo北宿慌得連連後退，盯着她愣愣地問道：&ldquo你，你到底是誰？&rdquo    &ldquo我就是東海龍王的三公主。要是你願意，我們就結爲夫妻吧！&rdquo    三公主坦然一笑，身子幾乎靠着北宿，兩顆晶亮的晖子閃着熱切期待的光。     北宿聽了，怔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三公主羞澀地一笑，一把拄過它的手，撒嬌地搖着問道：    &ldquo你說呀！倒底願不願意？&rdquo    北宿火燙似的抽回手，一叠聲嚷道：    &ldquo公主休要取笑！公主你要取笑！&rdquo    三公主歎了口氣說：    &ldquo你這個人呀！我真心愛你，怎說是取笑來？世上有哪個姑娘拿自己的終身大事取笑人哩！&rdquo    北宿見公主生氣，連忙解釋道：    &ldquo我，從小沒爹沒娘的，家境一貧如洗，隻怕日後要連累公主受苦呀！&rdquo    三公主轉嗔爲喜，連忙堵住北宿的嘴道：    &ldquo快别這樣說！要圖富貴，龍宮裏有的是奇珍異寶，我何必要離開呢！&rdquo    北宿見三公主說的句句情真意切，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朝三公主憨厚地一笑，猛轉過身子，一口氣摘了一大捧最大最甜的楊梅獻給三公主。三公主含笑接過暢悔，也從項鏈上取下一顆光彩奪目的寶珠贈給了北宿。兩個人情投意合，當即就在楊悔樹下訂了婚。鄉親們聽說北宿找了個稱心如意、品貌絕世的賢惠妻子，都打心眼裏爲北宿感到高興。     誰知這件事又被小孽龍知道了。他頓時妒火中燒，便匆匆趕往龍宮，加油添醋地把三公主私奔之事禀告了龍王。龍王聽了勃然大怒，立即點兵遣将要去捉拿三公主。坐在一旁的龍母急了，慌忙奏道：    &ldquo龍君息怒，此事須得三思而行，萬萬不可張揚開去。&rdquo    龍王嗯的一聲問道：    &ldquo那麽依你之見呢？&rdquo    龍母道：&ldquo女兒擅離龍宮，必然帶去白玉聖水瓶，否則一刻不能留在人間。依妾愚見，隻消差人去把那隻寶瓶盜來即可。&rdquo    龍王點頭，立即吩咐小孽龍去偷寶瓶。    那小孽龍早想得到三公主，隻是沒有一個适當的時機向龍王提出來。此刻見龍王正要用着他，便鬥膽求婚：    &ldquo寶瓶即刻送到龍宮，可是公主的終身大事&hellip&hellip還望龍王恩允！&rdquo    龍母已看透小孽龍的心思，不等龍王回答就說：    &ldquo婚姻大事日後再議，你先速将寶瓶取來！&rdquo    小孽龍一聽，以爲事情有了眉目，便沾沾自喜地離開龍宮，連夜趕往金塘島。     再說三公主與北宿成親那天，親朋鄉鄰都來賀喜，好不熱鬧！俗話說：&ldquo新婚三日無大小。&rdquo大家見新娘像仙女一般美麗，又落落大方，知書識禮，更是嬉鬧不休。有唱小曲打趣的，有出謎語要新娘子猜的，有要新郎新娘同吃一粒楊梅的&hellip&hellip客堂裏喜氣融融，笑聲不絕。    此時，小孽龍變作一隻野貓，趁機溜進新房，悄悄偷走了白玉聖水瓶。三公主隻顧應酬，全然不覺。等到鄉親們陸續散盡，才和北宿雙雙進入洞房。兩人剛要喝合歡酒，三公主忽然感到一陣目眩，頓時舌乾口渴。她慌忙打開箱蓋，不由啊的一聲栽倒在地。北宿急忙抱起三公主，見她花容失色，滿面憔悴，分不清是怎麽一回事，一時慌了神。隻聽三公主抽泣說：    &ldquo北宿哥，你我才做夫妻，想不到就要分别了！&rdquo說罷，喘息不停，淚如雨下。     北宿忙間：    &ldquo公主呀！你到底是怎麽啦？&rdquo    三公主噙着眼淚說：    &ldquo我的白玉聖水瓶被賊人偷走了！沒有了它，我再也不能留在人間了！&rdquo    北宿聽了，如雷擊頂。他把三公主緊緊地泡在懷裏，失聲痛哭道：    &ldquo公主呀！性命交關，你就快回龍宮去吧！&rdquo    三公主泣不成聲說：&ldquo不！我死也要死在你的懷裏！&rdquo未說完便昏死在北宿懷中。北宿吓得面如死灰，抱着三公主快步奔到海邊，将她輕輕放到海裏。    片刻，三公主悠悠蘇醒過來，卻慢慢現了本相一條潔白的龍。北宿見了，正要招呼，突然風起浪湧，小孽龍帶着無數蝦兵蟹将，簇擁着三公主而去。小白龍頻頻回頭，無限悲痛&hellip&hellip    北宿失去了三公主，心裏傷心極啦！整天似癡似呆地坐在楊悔樹下，捧着三公主贈給他的那顆珍珠，望着大海流淚。一天又一天，轉眼到了第二年夏至，滿樹的楊梅又開始成熟了。可是北宿卻沒心思去摘，隻撫摸着珍珠，呆呆地望着楊梅出神&hellip心裏多麽希望三公主能像往常一樣，又嬉笑着突然來到他跟前啊！     一天夜裏，北宿正坐在楊梅樹下思念三公主。忽見月光下影影綽綽地走來一個女子，仔細一看，竟是三公主！北宿驚喜萬分，趕緊飛奔前去。兩人悲喜交集，在楊悔樹下抱頭痛哭。    三公主依偎着北宿哭訴說：    &ldquo北宿哥，我被迫歸海，父王責我離宮私奔，将我打入冷宮。今天放我出來，要我嫁給兇惡的小孽龍。我冒死特來與你見上一面。北宿哥呀！我甯願一生禁銅冷宮，也絕不嫁給偷我寶瓶，活拆我夫妻的小孽龍！&rdquo    北宿不等三公主說完，猛地抱緊雙拳，憤恨地說：    &ldquo公主啊！快告訴我，怎樣才能除掉那條小孽龍？&rdquo    三公主疇曙了一會說：    &ldquo你若真有此心，倒也不難，隻需把我贈給你的寶珠吞下，定能除此孽龍：&rdquo說着，與北宿又抱頭痛哭了一陣，說聲多多保重，就悄然離去了。    北宿把十八棵楊梅樹撫摸了一遍，然後含淚吞下寶珠。霎時，他感到渾身火辣辣的，便在清水潭舀了一瓢清水喝了下去。誰知越喝越渴，索性伏在潭邊大喝起來。喝着喝着，還是不過瘾，就縱身跳進了水潭。不一會，它的頭上就長出了兩隻龍角，身上長出了鱗斑，一陣翻滾，變成了一條大赤龍，竄到東海大洋裏去了。

    當天夜裏，金塘海面上波濤洶湧，直到第二天黎明才平息。從此，那裏變得風平浪靜，過往船隻安然無恙。傳說，這是因爲北宿和三公主一起把作惡多端的小孽龍殺死了。    北宿成了龍，卻再也回不到人間了。兇殘的龍王派鲨魚大将日夜看管他們。    隻有在每年夏至，滿樹的楊梅紅了，才允許他們夫妻倆到楊梅林中相會一面。直至今天，每當楊梅成熟季節，從午後到傍晚，在金塘島西北角的洋面上，總會升起一片變幻莫測的雲層，漸漸地向北宿當年種楊梅的地方移來。當地老百姓見到這種情景，就說那是北宿與三公主天妻雙雙來吃楊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