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10-04 03:10:41
出自唐代李白的《遊泰山六首》
天寶元年四月從故禦道上泰山
四月上泰山,石平禦道開。六龍過萬壑,澗谷随萦回。馬迹繞碧峰,于今滿青苔。飛流灑絕巘,水急松聲哀。北眺崿嶂奇,傾崖向東摧。洞門閉石扇,地底興雲雷。登高望蓬流,想象金銀台。天門一長嘯,萬裏清風來。玉女四五人,飄颻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遺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曠然小宇宙,棄世何悠哉。
清曉騎白鹿,直上天門山。山際逢羽人,方瞳好容顔。扪蘿欲就語,卻掩青雲關。遺我鳥迹書,飄然落岩間。其字乃上古,讀之了不閑。感此三歎息,從師方未還。
平明登日觀,舉手開雲關。精神四飛揚,如出天地間。黃河從西來,窈窕入遠山。憑崖覽八極,目盡長空閑。偶然值青童,綠發雙雲鬟。笑我晚學仙,蹉跎凋朱顔。躊躇忽不見,浩蕩難追攀。
清齋三千日,裂素寫道經。吟誦有所得,衆神衛我形。雲行信長風,飒若羽翼生。攀崖上日觀,伏檻窺東溟。海色動遠山,天雞已先鳴。銀台出倒景,白浪翻長鲸。安得不死藥,高飛向蓬瀛。
日觀東北傾,兩崖夾雙石。海水落眼前,天光遙空碧。千峰争攢聚,萬壑絕淩曆。緬彼鶴上仙,去無雲中迹。長松入霄漢,遠望不盈尺。山花異人間,五月雪中白。終當遇安期,于此煉玉液。
朝飲王母池
池,瞑投天門關。獨抱綠绮琴,夜行青山間。山明月露白,夜靜松風歇。仙人遊碧峰,處處笙歌發。寂靜娛清輝,玉真連翠微。想象鸾鳳舞,飄颻龍虎衣。扪天摘匏瓜,恍惚不憶歸。舉手弄清淺,誤攀織女機。明晨坐相失,但見五雲飛。
鑒賞李白的《遊泰山六首》爲連章古詩,其中每一首都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審美境界,而全詩六首從整體上展示了更廣闊、更深邃、更完美的意境,描繪了一座雄渾壯麗的自然之山,一座奇異可感的神妙之山,令人體悟到這是寄寓着作者人生理想、人格向往的情感之山,心靈之山。泰山方圓四百多公裏,體勢宏大,“意想之所至,皆山也”(張俯《岱志》)。其景觀雄奇、險絕、曲幽,奧曠之特色俱臻。僅以登山中軸線而曆,從王母池、一天門、中天門、南天門、天街至玉皇頂,再及日觀峰、月觀峰,沿途凡峰崖,澗谷,泉瀑,奇松怪石,名禽異花,雲岚煙霧極目難盡,即或爲長文,亦覺語白言乏。而李白在《遊泰山六首》中卻能以超然的宇宙觀和獨特的時空透視,目攬泰山萬象于方寸,馳思結韻于毫端,以寫意山水筆法繪出了有聲畫卷,顯示了李白詩歌獨有的豪放風格。
全詩開頭,“四月上泰山”,看似平叙交代時間,卻暗蘊泰山時令奇觀背景。公元742年(天寶元年)暮春時節,
李白佩劍挂蘆,抱琴捋袂。從王母池開始登山了。“石屏禦道開”,眼前的泰山諸多峰巒如同扇扇屏風,次第打開,一條帝王封禅時開辟的禦道豁然而現。古禦道有十幾裏之長,逶迤出沒于峰巒澗谷之中。詩人沒有白描峰回路轉。而是以遙思當年唐玄宗封禅時的登途盛景賦筆。“六龍過萬壑,澗谷随萦回。馬迹繞碧峰,於今滿青苔。”萬千山壑、澗谷、碧蜂仿佛都在尾随着皇帝禦車馬隊的馳騁而飛動起來,寥寥幾筆就形象地表現了泰山山勢“高遠”而曲折盤旋上升的生動情态。如果說盤道彎彎,層巒盡染是詩人對登山起步景色的幾筆渲染的話,接着詩人采用散點透視的視角,移步換景,從不同層次以不同的“皴法”向讀者描繪了沿途山水的奇險幽秘。登泰山至中途,過中天門,曲折的盤路便爲天梯般的石階代替了。仰望兩側,懸崖千仞,“飛流灑絕,水急松聲哀”,“北眺 嶂奇,傾崖向東摧”。泉水若“飛”,峰崖之高絕可見,巨岩累接,險峻難以登攀之狀可想。泰山的高泉飛流,不似廬山瀑布“靜态”地“挂前川”,而是遇崖叠挫,進濺成珠,潑“灑”在層層懸崖之上,又聚彙成流潛入深谷,水聲也就融入松濤呼嘯之中了。這是泰山獨特的山水景緻。向北望去,山巒如扇、如柱、如劍、如獸,千奇百怪,那處處懸
崖都像要向東面歪倒下去,令人心僳。詩人順手拈來“傾”“摧”二字,泰山之高險便活現了。詩人視點又下移到澗谷,隻見大大小小的岩洞嵌進崖壁,“洞門閉石扇”,巨石宛如扇扇石門又将洞府封掩起來。澗谷中岚氣凝結成的雲團蕩漾,急流、松濤在神秘的山谷中反複回饋延綿如雷。這雲雷,就像是從地底下直冒出來。“地底興雲雷”,詩人摹景拟聲,形象地襯托出泰山山澗之深之奇。這又像山水畫中的“深遠”意境了。
詩人如同一位業務娴熟的導遊,指引讀者從登山所處的不同位置,不同的視角欣賞泰山千姿百态的奇景,可謂步步佳境。攀爬十八盤,登上寓天門,過天街,至極頂,“憑崖覽八極,目盡長空閑”,才真的進入“如出天地間”的大境界了。東攀日觀峰,“登高望蓬瀛”,“海色動遠山”,詩人看到的是“海水落眼前,天光遙空碧”,日觀峰下的“雲海”連接洋洋東海,與泰山融爲一體,極寫泰山之闊大。伫崖北眺,隻見“黃河從西來,窈窕入遠山”。李白這裏沒有用摹寫“黃河萬裏觸山動,洪波噴流射東海”(《西嶽雲台歌送丹丘子》),“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裏觸龍門”(《公無渡河》)那樣壯大奔放的筆勢,而是以線紋式的繪畫手法表現了黃河的另一種“窈窕”姿态。這既有黃河下遊
平緩鋪流的真實依據,也是從視覺形象上反襯出泰山之高。詩人擡頭平視,叢巒叠嶂之上“長松入霄漢,遠望不盈尺”,雖是寫遠望視點之實,卻繪出了泰山“平遠”奇逸之景。俯瞰腳下,則是“千峰争攢聚,萬壑絕淩曆”,自下登山所仰見的萬千巨大峰巒,從這極頂望下去,卻變得像人頭“攢聚”在—起,而條條澗谷更顯得深不可測,令人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受。值此,詩人“精神似飛揚”,“如出天地間”,身心完全融化在無垠宇宙之中,神思馳騁,襟懷浩蕩,不禁張開雙臂,“天門一長嘯”。這長嘯令群峰震撼,這長嘯令雲霧頓開,這長嘯令“萬裏清風來”。至此,一位逸态淩雲、吐納天地精華的詩仙屹立泰山極巅的傲岸形象躍然紙上。一千多年過去,李白“天門一長嘯,萬裏清風來”便成了泰山山頂的一大人文景觀,令後人登此也要或有所體悟,或附庸風雅地“長嘯”一次了。
如果僅以上所析,詩人對泰山的描繪或隻可作山水詩高手而論,然而《遊泰山六首》更獨具藝術特色的是,李白借助泰山神話傳說,在詩中幻化出一個情節生動,亦真亦幻的泰山仙境,大大豐富了詩的内容,拓展了詩的意境,增強了詩的藝術感染力。泰山曆來有神仙出沒的傳說。《列仙傳》曾載仙人稷邱君爲“泰山下道士”
。《神仙傳》傳說漢孝武皇帝巡狩泰山曾遇“泰山老父”,頭上白光數丈,壽三百歲。秦始皇羨慕的仙人安期生,更是懷揣“不死藥”往來于泰山和東海仙山之間。傳說中的神仙人物惝恍渺冥,泰山的山水雄奇神異,詩人将二者融爲一體,就越發增益了詩意的一種朦胧虛幻色彩,并由此誘使人們去憧憬神話中的細節,去品味其中的綿綿幽情。
詩人登上高高的南天門,東望蓬瀛仙島,遐想聯翩,似乎真的看到仙人居住的金銀宮阙,在大海波濤中“銀台出倒景,自浪翻長鲸”。心弦激蕩,仰面長嘯,回響遏雲,打破了天宇的甯靜。“玉女四五人,飄飄下九垓”,佩玉鳴環,皓齒微啓,向李白親切緻意。大概酒仙大名已聲聞仙界,玉女贈給李白一杯流霞仙酒品嘗,又似乎是在探問:谪仙何故不再來修行,像我們一樣自由自在!“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李白長揖感謝且顯窘容。這“自愧”不知是謙辭,還是有難言之隐。“曠然小宇宙,棄世何悠哉!”詩人竟有點要放棄世事煩惱,随仙人而去的意思。這表明了仙女的不期而至牽惹了李白的思緒。李白在泰山之巅邊賞景邊思索之際,偏偏又遇到了一位“方瞳好客顔”的羽衣仙人。“扪蘿欲就語,卻掩青雲關”,仙人沒有同他說話,隻贈給他一卷仙書,即消逝在雲霞之中
了。詩人拾起仙書翻閱,“其字乃上古”,如同“鳥迹”一般,“讀之了不閑”,不知所以。李白想等仙師歸來指點迷津,等了半天,可“從師方未還”,唯有“感此三歎息”。雖然求仙難,泰山美景卻盡可賞心悅目。李白登上日觀蜂,“憑崖覽八極,日盡長空閑”,“舉手開雲關”,遠觀黃河玉帶,正在惬意無限之際,不知何處又轉來一位“綠發雙雲鬟”的小仙童,竟然“笑我晚學仙,蹉跎凋朱顔”。詩人剛剛平靜的心緒又被打亂了。他想自己二十多歲辭親仗劍遠遊,至今又是二十多載,年華蹉跎,朱顔已謝。仕途理想既然不能實現,那就隻好尋求捷徑修仙了。“躊躇忽不見,浩蕩難追攀”,仙童已倏忽逝去。但仙童的莞爾一笑卻給李白留下一個不小的刺激,他真的要嘗試一下修仙了,第四首詩如同使用蒙太奇手法剪接進了李白曾有過的修仙體驗,描繪了一段美妙的幻境。李白确曾跟随著名道士吳筠同隐剡中,“清齋三千日,裂素寫道經”,也曾“吟誦有所得”,出現過“衆神衛我形,雲行信長風,飒若羽翼生”的幻覺。此時登泰山他仿佛就是“清曉騎白鹿,直上天門山”的仙人了。朦胧之中,詩人在山巅看到東海巨靈之鳌背負蓬瀛仙山飄動,仙人居住的金銀宮阙在海水中浮出倒影,巨鲸攪起沖天海浪,面且聽到天
雞鳴叫。詩人回眸山頂,“山花異人間,五月雪中自”。泰山高聳入雲。雖已近五月,山頂依然白雪晶瑩,山花竟然在雪中綻放,人間不會有如此美景。天上乎,人間乎,真幻難分。詩人似乎要安下心來修仙了。他自慰“終當遇安期”,教他“於此煉玉液”,并能得到“不死藥”,也能騎鶴“去無雲中迹”,“高飛向蓬瀛”。
至此,李白泰山遇仙的“故事”看來就要結尾了。不料詩人又宕開一筆,另辟出第六首詩群仙夜娛的一幕,不僅泰山仙境描寫的更加完整真切,而且把詩人複雜的情感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潮。泰山之夜是那樣幽秘,詩人懷抱綠绮名琴,漫步青山野徑。“山明月露白”“夜靜松風歇”,“玉真連翠微”。松濤平息,仙人的宮觀掩映在蒼翠之中,月華爲山野披上一層透明的輕紗。詩人窺見衆仙人在山巅開始了自己的夜生活:“處處笙歌發”,“想象鸾鳳舞,飄飄龍虎衣”。“寂靜娛清輝”,寥廓蒼穹在屏息靜聽着自由的生命唱出的頌歌,高懸的明月好像仙人們的靈魂之光,也照射着詩人的心靈。李白此時已融進了仙人世界。“恍惚不憶歸”,他忘記了自己來自何處,他也不願意歸去。他望見匏瓜星在閃爍,銀河就在頭上,幾可摸到織女的織布機。詩人盼望天不要再亮,仙境不要再消失。“扪天摘匏
瓜”,詩人舉手向河畔,幹脆要把匏瓜星摘下,急切之中卻誤摘了織女星,天還是亮了。仙境消失了,泰山秀姿依然,五彩祥雲飄蕩在晨曦之中。“明晨坐相失,但見五雲飛。”詩人的仙境之旅戛然而止,仙引、問仙、學仙、慕仙的思緒統統被晴明消蝕了,隻留給詩人些許失意甚或現實的思考:通過求仕實現自己的遠大志向是艱難的,沒有權勢者舉薦,隻靠自己的努力無法實現;求仙也是艱難的,因爲仙人并不真的存在;可是泰山這樣的人間“仙境”卻常有,在這樣的仙境中大可讓自己的情感自由馳騁,無拘無束,盡情享受精神的愉悅。
《遊泰山六首》在李白全部詩作中占有重要位置,當可與《蜀道難》《将進酒》等名篇相媲美。其突出的藝術特色是以遊仙體來寫山水詩,形成了完美的獨特的詩歌創作範式。自《詩經》以後的中國詩歌創作逐漸形成兩脈各顯神彩的文學傳統,一是自楚辭演進而來的表現遊仙内容的詩歌,一是魏晉南北朝以來的山水詩歌。前者描繪出仙人和仙境的美好的藝術境界,多以寄托作者或政治理想難酬或憤世嫉俗的隐逸情懷;後者則以自然山水以及附麗于山水的自然現象和人文景觀作爲描寫對象,抒發詩人的喜怒哀樂、愁悶悲慨等各種情懷。自劉宋謝靈運山水詩起,将遊仙内容與山水詩相結
合,偶有所見,但未爲大觀。謝靈運的《登江中孤嶼》似乎曾有這樣的嘗試:“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想象昆山婁,緬邈區中緣。始信安期術,盡得養生年。”雖不乏情緻,但詩中的“昆山姿”“區中緣”“安期術”等仙人仙境的化用,不過是爲詩用典增緻,尚不能稱爲—種獨特風格。而李白則集遊仙與山水二體之長爲一體,在《遊泰山六首》中形成一種新的構思風格。詩中既用雄健粗放的線條和鮮明的色彩勾勒了泰山壯麗開闊的藝術畫面,又将遊仙詩中常用的人物(玉女、綠發青童、安期生等),事典(巨鳌負仙山、仙人居住金銀台、仙人飲流霞等),語彙(九垓、清齋、裂素、玉液、瓠瓜等),結合泰山神話傳說,重新演繹描繪出仙人與仙境的新鮮的藝術形象,構思出詩人與仙人交往的生動故事情節。詩中既有仙境不同時空的具體情景描寫,又有情節發展的連貫性,從而造成了強烈的美感和生動的形象。而這種美感和生動形象又是疊印在泰山神妙山水的真實背景上的,這不僅增強了詩歌飄渺奇逸的意境之美,而且使人有一種如臨其境、如見其人的藝術感受,其藝術效果就大大超過了其他以泰山爲題材的山水詩作。
與以遊仙寫山水的構思風格相匹配,在《遊泰山六首》中,詩人采用了山水實景與仙人仙境
兩條發展線脈絞結起伏,交相顯隐的結構形式,展現了作者進行藝術構思的别具的時空意識。中國傳統的詩歌抒情表意方式是在外象之中尋求心靈的對應物,借以實現感情的外化,使情意與物象構成默契。李白在這裏的感情外化的對應物,不僅是實際的泰山山水景物,又是虛構出的仙境景物,二者組合在一個藝術整體中,共同完成一個藝術使命:傳達出詩人遊泰山的深層情懷。詩人筆下的實景以“四月上泰山”的登程總領引起,一線貫穿全詩六首。或寫全景,或寫局部,或用特寫,筆勢縱橫,重染淡抹,舒緩有緻,氣象闊大神奇而又氣韻貫通。但通讀全詩六首,讀者又感覺到詩中的山水描繪分明是在構建出一種大的環境氛圍和場景轉換,成爲仙境賴以産生和情節發展的底素、背景和烘托。詩人筆下幻化出的仙境和仙人的活動景況,則以遇仙、仙引、思仙、學仙、慕仙的一條情節線索曲曲折折穿行在詩人描繪的泰山實景之中。作者在詩中表現出的或自由舒放、或驚異迷惘、或無奈失望等複雜的情愫則融化進實景幻景線脈的絞結之中,起起伏伏釋放于虛實真幻之間,不僅多層面地展示了詩人的内心世界,而且使讀者不由自主地諧振着詩人情感的律動,喚起山水境界中類似的審美心理,并引發對世事人生的無窮品味。
《
遊泰山六首》獨特的藝術構思和結構不但是連章古詩的精巧寫法,又是李白寫作此詩時特殊的情懷背景所緻。李白是一個懷有“鴻鹄”之志者,他的抱負是很大的。他希望做帝王的輔弼大臣,在政治上有赫赫的建樹。但由于他不肯向權貴“摧眉折腰”,隻能是封建制度下的犧牲品。李白《遊泰山六首》,既從表層詩境上展示了泰山山水和神仙仙境之美,又蘊含着萦于李白心底的矛盾彷徨情緒。泰山雄刺雲天,登山目盡長空,憑覽八極,或“舉手開雲關”,或“天門一長嘯”,既是詩人傲岸、狂放性格的自然表露,也是詩人長期壓抑下的慨憤不平在寥廓宇宙中的暫時放解。但這種性格表露和情緒放解與潛存心底的壯志難酬的情結又不時産生反差和碰撞。因而詩人運用或誇張、或險奇、或清麗的語言幻造出的仙境仙人雖然極具魅力,但并沒有表現出詩人追求仙道的摯誠和狂熱傾向。相反,詩中時隐時現的卻是那種追求自由人格、追求宏大理想而不得實現的心境,有一種“言在此而意在彼”(葉燮《原詩》)的味道。全詩每一首大抵都是由實景入幻境,又由幻境結尾,若連綴起來,就可以品味出詩人是以奇思妙想遣懷去悶,在恍惚迷離的幻境中寄托自己的情思。從詩中可見,詩人對玉女“仙引”的回答是“自愧非仙才”,仙
人指點門徑的仙書是“讀之了不閑”,“感此三歎息”,詩人欲與仙人攀談,卻“躊躇忽不見,浩蕩難追攀”,即使想跟仙人“練玉液”,得到“不死藥’,與仙人同娛同樂,但最終結果卻是“明晨坐相失,但見五雲飛。”詩人憧憬的自由馳騁的美好仙境,在全詩的結尾卻是以“坐相失”的遺憾現實而結束。詩中所要表達的意旨不正是詩人彷徨無奈的惆怅情緒嗎?如果聯想李白在四月登泰山後的秋天突然奉诏入京,竟然高歌“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别兒童入京》),就更會體會到本詩這一意旨了,《唐宋詩醇》曾評李白此詩“若其體近遊仙,則其寄興爾”應是很有見地的。隻不過由于李白生性狂傲,胸懷曠達,遇事憤而不怒、愁而不苦,加之詩風飄逸豪放,詩中的意旨不像陳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獨怆然而淚下”那樣直白,“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其指歸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葉燮《原詩》)罷了。
創作背景唐代大詩人李白對泰山懷着異常深厚的感情。公元742年(唐玄宗天寶元年)四月,李白來到泰山,寫下了這六首贊美泰山的組詩。
作者簡介李白(701年-762年),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唐朝浪漫主義詩人,被後人譽爲“詩仙”。祖籍隴西成紀(待考),出生于西域碎葉城,4歲再随父遷至劍南道綿州。
李白存世詩文千餘篇,有《李太白集》傳世。762年病逝,享年61歲。其墓在今安徽當塗,四川江油、湖北安陸有紀念館。
出自唐代李白的《游泰山六首》
天宝元年四月从故御道上泰山
四月上泰山,石平御道开。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马迹绕碧峰,于今满青苔。飞流洒绝巘,水急松声哀。北眺崿嶂奇,倾崖向东摧。洞门闭石扇,地底兴云雷。登高望蓬流,想象金银台。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颻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
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山际逢羽人,方瞳好容颜。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遗我鸟迹书,飘然落岩间。其字乃上古,读之了不闲。感此三叹息,从师方未还。
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偶然值青童,绿发双云鬟。笑我晚学仙,蹉跎凋朱颜。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
清斋三千日,裂素写道经。吟诵有所得,众神卫我形。云行信长风,飒若羽翼生。攀崖上日观,伏槛窥东溟。海色动远山,天鸡已先鸣。银台出倒景,白浪翻长鲸。安得不死药,高飞向蓬瀛。
日观东北倾,两崖夹双石。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历。缅彼鹤上仙,去无云中迹。长松入霄汉,远望不盈尺。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白。终当遇安期,于此炼玉液。
朝饮王母池
池,瞑投天门关。独抱绿绮琴,夜行青山间。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寂静娱清辉,玉真连翠微。想象鸾凤舞,飘颻龙虎衣。扪天摘匏瓜,恍惚不忆归。举手弄清浅,误攀织女机。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
鉴赏李白的《游泰山六首》为连章古诗,其中每一首都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审美境界,而全诗六首从整体上展示了更广阔、更深邃、更完美的意境,描绘了一座雄浑壮丽的自然之山,一座奇异可感的神妙之山,令人体悟到这是寄寓着作者人生理想、人格向往的情感之山,心灵之山。泰山方圆四百多公里,体势宏大,“意想之所至,皆山也”(张俯《岱志》)。其景观雄奇、险绝、曲幽,奥旷之特色俱臻。仅以登山中轴线而历,从王母池、一天门、中天门、南天门、天街至玉皇顶,再及日观峰、月观峰,沿途凡峰崖,涧谷,泉瀑,奇松怪石,名禽异花,云岚烟雾极目难尽,即或为长文,亦觉语白言乏。而李白在《游泰山六首》中却能以超然的宇宙观和独特的时空透视,目揽泰山万象于方寸,驰思结韵于毫端,以写意山水笔法绘出了有声画卷,显示了李白诗歌独有的豪放风格。
全诗开头,“四月上泰山”,看似平叙交代时间,却暗蕴泰山时令奇观背景。公元742年(天宝元年)暮春时节,
李白佩剑挂芦,抱琴捋袂。从王母池开始登山了。“石屏御道开”,眼前的泰山诸多峰峦如同扇扇屏风,次第打开,一条帝王封禅时开辟的御道豁然而现。古御道有十几里之长,逶迤出没于峰峦涧谷之中。诗人没有白描峰回路转。而是以遥思当年唐玄宗封禅时的登途盛景赋笔。“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马迹绕碧峰,於今满青苔。”万千山壑、涧谷、碧蜂仿佛都在尾随着皇帝御车马队的驰骋而飞动起来,寥寥几笔就形象地表现了泰山山势“高远”而曲折盘旋上升的生动情态。如果说盘道弯弯,层峦尽染是诗人对登山起步景色的几笔渲染的话,接着诗人采用散点透视的视角,移步换景,从不同层次以不同的“皴法”向读者描绘了沿途山水的奇险幽秘。登泰山至中途,过中天门,曲折的盘路便为天梯般的石阶代替了。仰望两侧,悬崖千仞,“飞流洒绝,水急松声哀”,“北眺 嶂奇,倾崖向东摧”。泉水若“飞”,峰崖之高绝可见,巨岩累接,险峻难以登攀之状可想。泰山的高泉飞流,不似庐山瀑布“静态”地“挂前川”,而是遇崖迭挫,进溅成珠,泼“洒”在层层悬崖之上,又聚汇成流潜入深谷,水声也就融入松涛呼啸之中了。这是泰山独特的山水景致。向北望去,山峦如扇、如柱、如剑、如兽,千奇百怪,那处处悬
崖都像要向东面歪倒下去,令人心僳。诗人顺手拈来“倾”“摧”二字,泰山之高险便活现了。诗人视点又下移到涧谷,只见大大小小的岩洞嵌进崖壁,“洞门闭石扇”,巨石宛如扇扇石门又将洞府封掩起来。涧谷中岚气凝结成的云团荡漾,急流、松涛在神秘的山谷中反复回馈延绵如雷。这云雷,就像是从地底下直冒出来。“地底兴云雷”,诗人摹景拟声,形象地衬托出泰山山涧之深之奇。这又像山水画中的“深远”意境了。
诗人如同一位业务娴熟的导游,指引读者从登山所处的不同位置,不同的视角欣赏泰山千姿百态的奇景,可谓步步佳境。攀爬十八盘,登上寓天门,过天街,至极顶,“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才真的进入“如出天地间”的大境界了。东攀日观峰,“登高望蓬瀛”,“海色动远山”,诗人看到的是“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日观峰下的“云海”连接洋洋东海,与泰山融为一体,极写泰山之阔大。伫崖北眺,只见“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李白这里没有用摹写“黄河万里触山动,洪波喷流射东海”(《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公无渡河》)那样壮大奔放的笔势,而是以线纹式的绘画手法表现了黄河的另一种“窈窕”姿态。这既有黄河下游
平缓铺流的真实依据,也是从视觉形象上反衬出泰山之高。诗人抬头平视,丛峦迭嶂之上“长松入霄汉,远望不盈尺”,虽是写远望视点之实,却绘出了泰山“平远”奇逸之景。俯瞰脚下,则是“千峰争攒聚,万壑绝凌历”,自下登山所仰见的万千巨大峰峦,从这极顶望下去,却变得像人头“攒聚”在—起,而条条涧谷更显得深不可测,令人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受。值此,诗人“精神似飞扬”,“如出天地间”,身心完全融化在无垠宇宙之中,神思驰骋,襟怀浩荡,不禁张开双臂,“天门一长啸”。这长啸令群峰震撼,这长啸令云雾顿开,这长啸令“万里清风来”。至此,一位逸态凌云、吐纳天地精华的诗仙屹立泰山极巅的傲岸形象跃然纸上。一千多年过去,李白“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便成了泰山山顶的一大人文景观,令后人登此也要或有所体悟,或附庸风雅地“长啸”一次了。
如果仅以上所析,诗人对泰山的描绘或只可作山水诗高手而论,然而《游泰山六首》更独具艺术特色的是,李白借助泰山神话传说,在诗中幻化出一个情节生动,亦真亦幻的泰山仙境,大大丰富了诗的内容,拓展了诗的意境,增强了诗的艺术感染力。泰山历来有神仙出没的传说。《列仙传》曾载仙人稷邱君为“泰山下道士”
。《神仙传》传说汉孝武皇帝巡狩泰山曾遇“泰山老父”,头上白光数丈,寿三百岁。秦始皇羡慕的仙人安期生,更是怀揣“不死药”往来于泰山和东海仙山之间。传说中的神仙人物惝恍渺冥,泰山的山水雄奇神异,诗人将二者融为一体,就越发增益了诗意的一种朦胧虚幻色彩,并由此诱使人们去憧憬神话中的细节,去品味其中的绵绵幽情。
诗人登上高高的南天门,东望蓬瀛仙岛,遐想联翩,似乎真的看到仙人居住的金银宫阙,在大海波涛中“银台出倒景,自浪翻长鲸”。心弦激荡,仰面长啸,回响遏云,打破了天宇的宁静。“玉女四五人,飘飘下九垓”,佩玉鸣环,皓齿微启,向李白亲切致意。大概酒仙大名已声闻仙界,玉女赠给李白一杯流霞仙酒品尝,又似乎是在探问:谪仙何故不再来修行,像我们一样自由自在!“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李白长揖感谢且显窘容。这“自愧”不知是谦辞,还是有难言之隐。“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诗人竟有点要放弃世事烦恼,随仙人而去的意思。这表明了仙女的不期而至牵惹了李白的思绪。李白在泰山之巅边赏景边思索之际,偏偏又遇到了一位“方瞳好客颜”的羽衣仙人。“扪萝欲就语,却掩青云关”,仙人没有同他说话,只赠给他一卷仙书,即消逝在云霞之中
了。诗人拾起仙书翻阅,“其字乃上古”,如同“鸟迹”一般,“读之了不闲”,不知所以。李白想等仙师归来指点迷津,等了半天,可“从师方未还”,唯有“感此三叹息”。虽然求仙难,泰山美景却尽可赏心悦目。李白登上日观蜂,“凭崖览八极,日尽长空闲”,“举手开云关”,远观黄河玉带,正在惬意无限之际,不知何处又转来一位“绿发双云鬟”的小仙童,竟然“笑我晚学仙,蹉跎凋朱颜”。诗人刚刚平静的心绪又被打乱了。他想自己二十多岁辞亲仗剑远游,至今又是二十多载,年华蹉跎,朱颜已谢。仕途理想既然不能实现,那就只好寻求捷径修仙了。“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仙童已倏忽逝去。但仙童的莞尔一笑却给李白留下一个不小的刺激,他真的要尝试一下修仙了,第四首诗如同使用蒙太奇手法剪接进了李白曾有过的修仙体验,描绘了一段美妙的幻境。李白确曾跟随著名道士吴筠同隐剡中,“清斋三千日,裂素写道经”,也曾“吟诵有所得”,出现过“众神卫我形,云行信长风,飒若羽翼生”的幻觉。此时登泰山他仿佛就是“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的仙人了。朦胧之中,诗人在山巅看到东海巨灵之鳌背负蓬瀛仙山飘动,仙人居住的金银宫阙在海水中浮出倒影,巨鲸搅起冲天海浪,面且听到天
鸡鸣叫。诗人回眸山顶,“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自”。泰山高耸入云。虽已近五月,山顶依然白雪晶莹,山花竟然在雪中绽放,人间不会有如此美景。天上乎,人间乎,真幻难分。诗人似乎要安下心来修仙了。他自慰“终当遇安期”,教他“於此炼玉液”,并能得到“不死药”,也能骑鹤“去无云中迹”,“高飞向蓬瀛”。
至此,李白泰山遇仙的“故事”看来就要结尾了。不料诗人又宕开一笔,另辟出第六首诗群仙夜娱的一幕,不仅泰山仙境描写的更加完整真切,而且把诗人复杂的情感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泰山之夜是那样幽秘,诗人怀抱绿绮名琴,漫步青山野径。“山明月露白”“夜静松风歇”,“玉真连翠微”。松涛平息,仙人的宫观掩映在苍翠之中,月华为山野披上一层透明的轻纱。诗人窥见众仙人在山巅开始了自己的夜生活:“处处笙歌发”,“想象鸾凤舞,飘飘龙虎衣”。“寂静娱清辉”,寥廓苍穹在屏息静听着自由的生命唱出的颂歌,高悬的明月好像仙人们的灵魂之光,也照射着诗人的心灵。李白此时已融进了仙人世界。“恍惚不忆归”,他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他也不愿意归去。他望见匏瓜星在闪烁,银河就在头上,几可摸到织女的织布机。诗人盼望天不要再亮,仙境不要再消失。“扪天摘匏
瓜”,诗人举手向河畔,干脆要把匏瓜星摘下,急切之中却误摘了织女星,天还是亮了。仙境消失了,泰山秀姿依然,五彩祥云飘荡在晨曦之中。“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诗人的仙境之旅戛然而止,仙引、问仙、学仙、慕仙的思绪统统被晴明消蚀了,只留给诗人些许失意甚或现实的思考:通过求仕实现自己的远大志向是艰难的,没有权势者举荐,只靠自己的努力无法实现;求仙也是艰难的,因为仙人并不真的存在;可是泰山这样的人间“仙境”却常有,在这样的仙境中大可让自己的情感自由驰骋,无拘无束,尽情享受精神的愉悦。
《游泰山六首》在李白全部诗作中占有重要位置,当可与《蜀道难》《将进酒》等名篇相媲美。其突出的艺术特色是以游仙体来写山水诗,形成了完美的独特的诗歌创作范式。自《诗经》以后的中国诗歌创作逐渐形成两脉各显神彩的文学传统,一是自楚辞演进而来的表现游仙内容的诗歌,一是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山水诗歌。前者描绘出仙人和仙境的美好的艺术境界,多以寄托作者或政治理想难酬或愤世嫉俗的隐逸情怀;后者则以自然山水以及附丽于山水的自然现象和人文景观作为描写对象,抒发诗人的喜怒哀乐、愁闷悲慨等各种情怀。自刘宋谢灵运山水诗起,将游仙内容与山水诗相结
合,偶有所见,但未为大观。谢灵运的《登江中孤屿》似乎曾有这样的尝试:“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想象昆山娄,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尽得养生年。”虽不乏情致,但诗中的“昆山姿”“区中缘”“安期术”等仙人仙境的化用,不过是为诗用典增致,尚不能称为—种独特风格。而李白则集游仙与山水二体之长为一体,在《游泰山六首》中形成一种新的构思风格。诗中既用雄健粗放的线条和鲜明的色彩勾勒了泰山壮丽开阔的艺术画面,又将游仙诗中常用的人物(玉女、绿发青童、安期生等),事典(巨鳌负仙山、仙人居住金银台、仙人饮流霞等),语汇(九垓、清斋、裂素、玉液、瓠瓜等),结合泰山神话传说,重新演绎描绘出仙人与仙境的新鲜的艺术形象,构思出诗人与仙人交往的生动故事情节。诗中既有仙境不同时空的具体情景描写,又有情节发展的连贯性,从而造成了强烈的美感和生动的形象。而这种美感和生动形象又是叠印在泰山神妙山水的真实背景上的,这不仅增强了诗歌飘渺奇逸的意境之美,而且使人有一种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的艺术感受,其艺术效果就大大超过了其他以泰山为题材的山水诗作。
与以游仙写山水的构思风格相匹配,在《游泰山六首》中,诗人采用了山水实景与仙人仙境
两条发展线脉绞结起伏,交相显隐的结构形式,展现了作者进行艺术构思的别具的时空意识。中国传统的诗歌抒情表意方式是在外象之中寻求心灵的对应物,借以实现感情的外化,使情意与物象构成默契。李白在这里的感情外化的对应物,不仅是实际的泰山山水景物,又是虚构出的仙境景物,二者组合在一个艺术整体中,共同完成一个艺术使命:传达出诗人游泰山的深层情怀。诗人笔下的实景以“四月上泰山”的登程总领引起,一线贯穿全诗六首。或写全景,或写局部,或用特写,笔势纵横,重染淡抹,舒缓有致,气象阔大神奇而又气韵贯通。但通读全诗六首,读者又感觉到诗中的山水描绘分明是在构建出一种大的环境氛围和场景转换,成为仙境赖以产生和情节发展的底素、背景和烘托。诗人笔下幻化出的仙境和仙人的活动景况,则以遇仙、仙引、思仙、学仙、慕仙的一条情节线索曲曲折折穿行在诗人描绘的泰山实景之中。作者在诗中表现出的或自由舒放、或惊异迷惘、或无奈失望等复杂的情愫则融化进实景幻景线脉的绞结之中,起起伏伏释放于虚实真幻之间,不仅多层面地展示了诗人的内心世界,而且使读者不由自主地谐振着诗人情感的律动,唤起山水境界中类似的审美心理,并引发对世事人生的无穷品味。
《
游泰山六首》独特的艺术构思和结构不但是连章古诗的精巧写法,又是李白写作此诗时特殊的情怀背景所致。李白是一个怀有“鸿鹄”之志者,他的抱负是很大的。他希望做帝王的辅弼大臣,在政治上有赫赫的建树。但由于他不肯向权贵“摧眉折腰”,只能是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李白《游泰山六首》,既从表层诗境上展示了泰山山水和神仙仙境之美,又蕴含着萦于李白心底的矛盾彷徨情绪。泰山雄刺云天,登山目尽长空,凭览八极,或“举手开云关”,或“天门一长啸”,既是诗人傲岸、狂放性格的自然表露,也是诗人长期压抑下的慨愤不平在寥廓宇宙中的暂时放解。但这种性格表露和情绪放解与潜存心底的壮志难酬的情结又不时产生反差和碰撞。因而诗人运用或夸张、或险奇、或清丽的语言幻造出的仙境仙人虽然极具魅力,但并没有表现出诗人追求仙道的挚诚和狂热倾向。相反,诗中时隐时现的却是那种追求自由人格、追求宏大理想而不得实现的心境,有一种“言在此而意在彼”(叶燮《原诗》)的味道。全诗每一首大抵都是由实景入幻境,又由幻境结尾,若连缀起来,就可以品味出诗人是以奇思妙想遣怀去闷,在恍惚迷离的幻境中寄托自己的情思。从诗中可见,诗人对玉女“仙引”的回答是“自愧非仙才”,仙
人指点门径的仙书是“读之了不闲”,“感此三叹息”,诗人欲与仙人攀谈,却“踌躇忽不见,浩荡难追攀”,即使想跟仙人“练玉液”,得到“不死药’,与仙人同娱同乐,但最终结果却是“明晨坐相失,但见五云飞。”诗人憧憬的自由驰骋的美好仙境,在全诗的结尾却是以“坐相失”的遗憾现实而结束。诗中所要表达的意旨不正是诗人彷徨无奈的惆怅情绪吗?如果联想李白在四月登泰山后的秋天突然奉诏入京,竟然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就更会体会到本诗这一意旨了,《唐宋诗醇》曾评李白此诗“若其体近游仙,则其寄兴尔”应是很有见地的。只不过由于李白生性狂傲,胸怀旷达,遇事愤而不怒、愁而不苦,加之诗风飘逸豪放,诗中的意旨不像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那样直白,“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叶燮《原诗》)罢了。
创作背景唐代大诗人李白对泰山怀着异常深厚的感情。公元742年(唐玄宗天宝元年)四月,李白来到泰山,写下了这六首赞美泰山的组诗。
作者简介李白(701年-762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唐朝浪漫主义诗人,被后人誉为“诗仙”。祖籍陇西成纪(待考),出生于西域碎叶城,4岁再随父迁至剑南道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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