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14 00:45:01
(一) 蔡冉升初中時已十二歲了,村子離學校隻有三裏地之遙,途中經過村頭幾棵高大的歪脖樹,一道不高不矮的土坡,和一條幹癟的溝渠,上了大道拐兩個彎就到了。學校坐落在較平坦的山坳的懷抱,四周樹綠,花香,鳥鳴,幽靜的迷人,是孩子們學習的好地方。 村子在一個土坡下,三十多戶人家,或緊或稀的分散在樹蔭裏。剛剛流行的尖頂挂瓦的屋,下面是磚,中間是泥土,在不大的村子裏很是顯眼,也占去了村子的三分之一。站在村頭,滿眼的土屋,土路,還有露着半邊地皮的土丘。土的顔色多了,就會略顯得荒涼了,還好遠近的花草樹木,點綴其中,生命無處不在。 蔡冉的村子是比較落後的,告别“煤油燈”的時代才兩年,剛剛通電的村民們,心裏也敞亮了許多。村裏的唯一一台黑白電視機也是才買了半年,蔡冉的爹蔡明祥把它抱回家的那天,家裏如同娶了媳婦,人們絡繹不絕,擠得找不到落腳的地兒。每天看電視的人,爆滿了屋,所以隻要是不下雨的天氣,就搬到院子裏,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蔡明祥前幾年在一個親戚的建築隊裏打工,由于能幹、好學,得到賞識,很快成爲專攻老師活的好手。幾年的鍛煉,也懂得了一些常識,摸透了建築工地上的流程,後來就創建了自己的建築隊,在四鄰八村承攬生意。現在村裏有七八個青壯年跟着他幹,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工頭了。 這兩天蔡明祥鬧肚子,沒有盯到工地上,在家休養了兩日。 “明祥大哥,今夜的《霍元甲》演到第幾集了?俺昨夜沒來得及看,連不上了。”村東頭的蔡明田傍晚從地裏幹完活往家趕,碰巧遇到蔡明祥手握掃帚打掃大門口,停下腳步嚷嚷道。 “哦,是你啊!幹活還蠻出力的嘛!”蔡明祥直了直身子,繼續說道,“十三集了,昨夜演了三集,錯過精彩的了吧。” “也是,可惜了,等會兒俺早點過來,你給俺說說以前落下的。”蔡明田不無惋惜的搖頭,抓起鐵鍁扔到肩上,扛着就走了。 蔡明祥打掃完,準備回家,偶爾聽到不遠處的胡同裏傳來孩子的吵鬧聲,他便放下掃帚,扭過身來直奔胡同口。還沒走到那裏,打裏邊竄出來一個孩子,一下子撞了個滿懷,孩子随即摔倒。蔡明祥也被撞得“哎吆”一聲,還沒等他伸手去扶那個孩子,他就一骨碌爬起來,沒事似得竄了。 蔡明祥從背後看出是後鄰居家的蔡浩,與蔡冉同歲,沒考上初中,在家閑着。隻見他渾身的土,撒着腳丫子,摔在地上“啪啪”作響,竄一路的塵土飛揚。 蔡明祥張嘴欲喊他“摔疼了沒”,聲還沒出,胡同口又傳來急亂的腳步,夾雜着撕裂的高喊聲:“等等我,跟兔子似得,等等我…”。 蔡明祥一聽就知道是自己的孩子,他定了定神,大聲疾呼:“竄啥?停下!” 身影晃動着住下,嘴和鼻子裏不停的“呼哧、呼哧”的,也是滿臉的泥水,全身的土。 “你們這是…幹啥呢?打架了?”蔡明祥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句。 “吆,爹,是你呀!”蔡冉一打愣,“沒打架啊,俺們鬧着玩呢,剛才在土坡上不小心滾下來了。” “那你們竄啥?”蔡明祥還是不放心。 “是他急着回家吃飯,早去咱家看電視,俺…就追他…”蔡冉翻着白眼小心的看了看爹,低下頭,“又不小心摔了一跤。” “哼,你們夠笨的!回家吃飯。”蔡明祥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蔡冉跟在爹的身後,一步一抖擻着褲腿上的土,拍打着也進了家門。 (二) 五月的季節,山花爛漫,空氣也是格外的清新。有山圍子環抱的村落,濕氣要大,缭繞的白色的雲,隻是刹那的沒來得及環繞一圈,就在山緣隐去了。黑夜來得早,但也甯靜得很,幾聲野鳥的鳴叫,越發的深邃悠遠。 然而,在這個不大的村莊,另有一番景象,熱鬧的猶如過年,給寂靜的山坳帶來看似不和諧的畫面。 蔡明祥的院子裏陸陸續續的坐滿了人,大人們,孩子們,男人,女人,他們都很自覺,來了就沒有進屋的。蔡明祥也早早的把電視機搬了出去,放到一張桌子上,插好電源,随後從屋裏拿出一張帶有條條彩色的透明塑料片,方方正正與電視屏幕大小,用一細繩拴住挂在屏幕前。 “明祥大哥,這是啥啊?花裏胡哨的!挂它幹啥?”蔡明田坐在人群裏,仰着脖子問道。 “呵呵,這你不懂了吧,等會兒就知道了,這是俺早上去縣城剛帶回來的,城裏都流行這個呢!”蔡明祥不無得意的說道。 “明祥叔,這是想讓電視帶彩色吧!”一個年輕點的聲音傳出來。 “呵呵,有明白的啊!對了,咱們變出個彩電來。”蔡明祥歪着腦袋看了一眼剛才說話的青年,“沒白在城裏混了幾年,行啊,!呵呵…” 人群裏也哄的一陣笑聲。 開演了,院子裏反倒安靜了下來,轉到經常看的頻道,插播的是廣告,離正式的節目還有一些時間。 “呵!挺像那麽回事啊!” “是啊!比剛才好看多了,有彩了啊!” “呵呵…呵呵…” “哎?這彩色怎麽是一條一條的啊!” “就是嘛,有點别扭,這一條都是黃色的,那一條都是紅色的,呵呵,都變成一個樣的了!” “呵呵…呵呵…” 人群裏亂了鍋,七嘴八舌,都相互打趣着。 蔡明祥也不去理會他們,這的确是真的,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習慣了,也就認同了。他一歪頭,看到兒子也坐到人群裏,正與蔡浩聊的熱火朝天。他移步跟前,拍了下兒子的肩膀,示意他回屋學習。蔡冉不情願的擡起屁股進了屋,随手關上了裏屋的屋門。 大家對廣告看的已經不耐煩了,每天的重複着,孩子都能往下接廣告詞了,不到開演好看的節目是不會安靜的。 “該是時候了,每天這個點都開演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對呀,今天怎麽了?都八點二十了。” “是啊,怎麽還不演?” 大家夥議論紛紛,從紛擾中掙脫出來。 “今天是星期天,不演啊!”這一聲很大,從屋裏扔了出來,是蔡冉的聲音。響聲壓過了院子裏的雜音,随即消停了片刻。 “哦,是嗎?怪不得到現在還不演呢!”蔡明田歎息道,“俺今天打算看了,哎,又不演了,這事鬧的。“ “喂!别吵了,演電影了。”蔡浩嚷了嗓子,“呵呵,是《畫皮》啊!” 人們也漸漸地清靜下來,屏住呼吸,聚精會神起來。蔡冉也從屋裏蹦了出來,一腚坐在蔡浩旁邊,蔡明祥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四周的夜黑的仿佛潑了墨汁,電視屏幕的光忽明忽暗,透不過夜的身體,向外看不到任何的輪廓。 村民們一個個随着劇情做着統一的表情,時而驚呼,時而吸氣,時而目瞪口呆。大人們還算有定力,孩子們就不同了,吓得閉眼的,捂耳朵的,抓大人胳膊的。不看吧,新鮮,刺激着神經産生欲望看吧,怪吓人的,心理崩潰到極點。 這一宿熬得,事後過去好幾天,談論起來還有的變了臉色。孩子們回家的表現也基本一緻,很長時間睡不着,隻有抓住大人們的手才能勉強睡去。 (三) 一個下雨傍晚,涼爽的天氣,雨絲的纏綿,透着萬籁俱寂。天空被洗刷的幹淨,濕濕的空氣有股春意正濃的味道。遠出的土坡上,飄着幾縷縷白色的煙,是蒸騰的輕霧,環繞在村子的邊緣。 蔡明祥他們幾個完工回家,騎着車子從土坡上下來,速度快,路滑,蔡明祥差點摔倒。他跳下車子,看着沾滿泥土的雙腳,回頭狠狠地看了看崎岖泥濘的出村路,又瞧了瞧天,搖着頭,重又歪扭着騎上車子。 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不急不慢的下着,伴着黑夜席卷了整個村子,一切安詳了,大地也沉沉欲睡。 “娘,我上學去了!”孩子一句屋外的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蔡明祥。他揉了揉眼,天微微發亮。 “冉冉,路上小心點!”孩子的母親站在門口,關心着, “他今天怎麽去的早啊?”蔡明祥沖着老婆問道。 “哦,醒了!”他老婆邊說邊走過來,“啥早啊!陰天呢,雨還下呢!” “是嘛,俺也該起了,活還有不少呢,昨天都囑咐好他們了,今天早點過去。”蔡明祥随即起身,他猛地一擡頭,提高了聲音,“天還下雨啊!哎吆,下了一整夜,看來今天的活又泡湯了。” “又有啥法子呢?都讓這雨給鬧的!”老婆附和着。 蔡明祥家的早飯幾乎每天吃得早,因爲給孩子做飯時多做了,蓋在鍋裏,涼不了。再者,他是工頭,心裏裝着事,早起習慣了。 “爹!娘!”聽着是蔡冉的聲音,帶有急促。 他們忙奔到門口,看見孩子滿身的泥,臉上淌着雨水,頭發擰成一簇簇的,手裏攥着一隻鞋和破了的傘。 “呵!這麽狼狽啊!怎麽了?”蔡明祥經常與兒子打趣慣了,張嘴喊道。 “去,别說了,看不到孩子快哭了嗎?!”老婆白他一眼。 “俺走到土坡一半的時候,滑了下來,幸好沒摔倒。等俺再上的時候,滑倒了,接着滾進溝裏了。”蔡冉撅着嘴,比劃着。 “傷了沒?先别說了,脫下來,洗洗,擦一下。”母親心疼。 “沒,就是有點疼,也沒啥,可是上學晚點了。”蔡冉沮喪着,邊扔掉傘和鞋子,接過父親面包遞過來的毛巾。 “這樣,等你換好了衣服,穿上雨鞋吧,送送你,晚一點不礙事,好好向老師說說。”蔡明祥安慰道。 “嗯!”兒子使勁的點着頭。 蔡明祥在送兒子回來的路上,艱難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地裏的莊稼還有一個月就要收獲了,這樣的鬼天氣,這樣的路,能順利的忙完地裏的活嗎? 他站在村頭的土坡前,注視着,心裏好像想到了啥,用手撩了撩雨衣的一角,轉身大步回了村。蔡明祥沒有回家,而是直奔老支書家,去告訴他一個決定,一個關乎未來的大事。 (四) 陽光明媚的一天,全村人召集在一起,商量關于修路的大事。 蔡明祥他們也來了,他爲了這次動員大會,給工地放了一天假,想好好的說一說,說服大家,給全村老少一個出路。 老支書站在村頭的大樹下,輕輕地咳嗽了下,扯開了嗓子:“大夥安靜了,安靜了。”他環顧一下四周,“今天讓大家來,主要是商量修路的事情。你們看…” 老支書用手一指他背後的土坡,土路。 “這個土坡一直堵着咱們村,進村難,出村難,上地難,拉莊稼難,遇到壞天氣更難。誰家不在這摔過跟頭?誰家的莊稼工具不在這摔壞過?”老支書頓了頓,擡高了聲音。 “以前啊,咱們村也尋思過,也是動力不足,就沒能搞成。現在,咱們再搞它一次,是徹底的一次,動真格的了,大家夥同意不?” “同意!” “沒問題!” “就是啊,早該這樣了!” “怎麽個修法啊?老支書你說說,咱們支持!” 村民們鬥志十足,士氣滿滿。 “這樣啊,咱們村委前幾天碰了一下頭,又有明祥的意見,有了初步的打算。現在啊,先讓明祥說兩句,他的腦子靈活,有着點子呢!呵呵…”老支書邊說邊指了指蔡明祥,打趣道。 蔡明祥向前邁了幾步,先是嘿嘿的笑了幾下,說道:“俺能有啥好點子,老支書還挺會誇人呢!呵呵!不過啊,這也是讓這下雨後的泥土路給逼的,該想法子了,不爲别的,就爲咱以後的子孫後代有個好的出路。” “好!說得好!” “對,太振奮人心了!” 蔡明祥擺擺手,繼續說:“俺已經和老支書說好了,俺這次捐錢五百,支持修路。因爲咱現在還沒那實力修瀝青路,隻能把土路修好了。” “好!” “好!” 大夥鼓掌。 “俺也捐助。”蔡明德大聲說道,“修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俺們家也沾光的!” “俺捐一百,支持明祥哥。”蔡明田站出來。 “好,俺也捐…” 又是一陣的吵吵。老支書走過來,示意大家停下。 “好樣的,隻要大家同意修路,咱們一起扛。每家每戶的捐款數,等會兒記一下,先别急啊,俺先給大家夥說說怎麽個修法。”老支書看了看。 “咱們每家出一個勞力,義務工啊,這錢用來雇傭機械和買石料。咱們把這個土坡除掉,這土填平村裏的坑窪處,在那幹癟的溝渠上建個小橋,與大道連接起來,砸結實了就中。” “行,這樣也好!” “好的,這樣都方便了!” 蔡明祥看着人們熱情高漲,心裏也感到高興,雖然自己多捐出了一部分,但帶動了大家夥,算是爲村裏做了件好事,也有點美滋滋的味道。 修路的事情有條不絮的進展着,在莊稼還沒有成熟的空當,人們積極地參與進來,展開了一場大戰。 (五) 蔡冉高中畢業了,他沒能考出好的成績,上了農業專科,但也是村裏唯一的大學生。 他的父親這幾年爲村裏辦了不少的事,赢得了人緣,也已是村長了。村裏添了兩台電視機,但都是黑白色的。人口總數比前幾年多了,新蓋的院子也多了,村子向外擴了許多,整個的面貌改善的不少。 變化的是村莊,不變的依然是土路。村頭的大樹又高了些許,迎來送往了不少的路人。老支書臨退下來的時候,深情的對蔡明祥說過,願未了的心願在他這一代人實現,寄予很高的希望。 蔡明祥知道擔子很重,這幾年是老支書在背後幫了很大的忙,給他争取到一個黨員的名額,今年就正式是黨員了,對自己的要求就會更加的嚴格。空缺一年的村支書位子,也在今年由村民們選舉産生,大家夥都對他充滿信心,因此,他也不會讓大夥失望的。 蔡明祥的建築隊由蔡明德管理着,他騰出時間來管理村務,也帶領幾個青壯年出去參觀過,考察過,學習過,見識了不少的學問。現在正有一個偉大的壯舉慢慢醞釀着,這也許就是他這幾天寝食不安、心情激動的原因。 蔡明祥瞅了個機會,帶着村委的人員,去造訪了老支書,去向他請教。蔡明祥詳詳細細的叙說了他的計劃。在三年内,把遠遠地光秃秃的山坡變綠在較平坦的土坡上開墾出大片的土地,種植藥材、果樹修兩條溝渠,便于澆地、排水整理村裏的髒、亂、差再在出村的大道兩邊種植樹木,護土、置蔭……老支書頻頻點頭,翹起的大拇指始終沒有放下。 村子裏如火如荼的忙碌着,一天天,一年年,猶如蠶食運動。荒山,土坡,耕田,村貌,都慢慢的變綠,變多,變得幹淨、美觀。小青年變成了青壯年,中年的慢慢的成爲了爺爺奶奶,土屋幾乎不見了蹤影,一切都在改變,變得虛幻,變得真實。 蔡冉畢業的那年,父親在帶着大夥去山坡的果園打藥時,由于幾年的風濕性關節炎,腿腳不靈便,滾下山破,摔死了。村民們連續多日沉浸在悲痛中,爲失去好支書而惋惜,爲失去好父親而難過。大夥建議把他安葬在比較高的山坡上,視野開闊,看着他的成果,瞅着他熱愛的村莊。 就在當年,蔡冉也做了一個決定,放棄在縣城的機會,依然選擇回到村裏,重操父親的舊業,擔當父親的責任,完成父親未了的心願。 蔡冉在學校是個預備黨員,一年後轉成了正式的黨員,也利用在學校所學知識,請教學校教授,引進适合自己村子的新品種,新作物,科學種田,科學緻富。 又是三年過去,蔡冉現在是村裏的支書助理,他這一代人的思維敏捷,頭腦靈活,有闖勁,有智慧。 村裏又有了兩個建築隊,生意攬到了百十裏地以外還有幾個養豬專業戶,養雞專業戶兩個果園建起來兩個藥材基地擴起來。來往的車輛多起來,名聲也響起來。 蔡冉還有一個很痛的傷疤,就是瀝青馬路沒有修起來,這也是父親的一個心結,他必須盡快完成,好讓父親安息。 蔡冉把自己的想法跟支書及村委的其他人一說,支書他們一緻同意,并商讨計劃,再有時間向村民們通報一下,征求好的意見和建議,着手準備實行。 蔡冉回家跟母親說起,母親也同意他的做法,年輕人有自己的主意,相信自己的兒子。蔡冉看到母親非常支持,就依然拿出一萬元來贊助修路。很快,村裏收到了每戶每人的捐款,再加上鄉裏的支持,真真正正的把柏油馬路修了起來。 村路通車的那天,鞭炮齊鳴,鼓鑼喧天,全村人慶祝的熱烈,笑,徜徉在每個人的臉上。 傍晚,蔡冉來到父親的墳前,訴說着今天的一切,還了父親未了的心願。放眼望去,美麗富饒的家鄉正走上光明的大道。
 
 
 
(一) 蔡冉升初中时已十二岁了,村子离学校只有三里地之遥,途中经过村头几棵高大的歪脖树,一道不高不矮的土坡,和一条干瘪的沟渠,上了大道拐两个弯就到了。学校坐落在较平坦的山坳的怀抱,四周树绿,花香,鸟鸣,幽静的迷人,是孩子们学习的好地方。 村子在一个土坡下,三十多户人家,或紧或稀的分散在树荫里。刚刚流行的尖顶挂瓦的屋,下面是砖,中间是泥土,在不大的村子里很是显眼,也占去了村子的三分之一。站在村头,满眼的土屋,土路,还有露着半边地皮的土丘。土的颜色多了,就会略显得荒凉了,还好远近的花草树木,点缀其中,生命无处不在。 蔡冉的村子是比较落后的,告别“煤油灯”的时代才两年,刚刚通电的村民们,心里也敞亮了许多。村里的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也是才买了半年,蔡冉的爹蔡明祥把它抱回家的那天,家里如同娶了媳妇,人们络绎不绝,挤得找不到落脚的地儿。每天看电视的人,爆满了屋,所以只要是不下雨的天气,就搬到院子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蔡明祥前几年在一个亲戚的建筑队里打工,由于能干、好学,得到赏识,很快成为专攻老师活的好手。几年的锻炼,也懂得了一些常识,摸透了建筑工地上的流程,后来就创建了自己的建筑队,在四邻八村承揽生意。现在村里有七八个青壮年跟着他干,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工头了。 这两天蔡明祥闹肚子,没有盯到工地上,在家休养了两日。 “明祥大哥,今夜的《霍元甲》演到第几集了?俺昨夜没来得及看,连不上了。”村东头的蔡明田傍晚从地里干完活往家赶,碰巧遇到蔡明祥手握扫帚打扫大门口,停下脚步嚷嚷道。 “哦,是你啊!干活还蛮出力的嘛!”蔡明祥直了直身子,继续说道,“十三集了,昨夜演了三集,错过精彩的了吧。” “也是,可惜了,等会儿俺早点过来,你给俺说说以前落下的。”蔡明田不无惋惜的摇头,抓起铁锨扔到肩上,扛着就走了。 蔡明祥打扫完,准备回家,偶尔听到不远处的胡同里传来孩子的吵闹声,他便放下扫帚,扭过身来直奔胡同口。还没走到那里,打里边窜出来一个孩子,一下子撞了个满怀,孩子随即摔倒。蔡明祥也被撞得“哎吆”一声,还没等他伸手去扶那个孩子,他就一骨碌爬起来,没事似得窜了。 蔡明祥从背后看出是后邻居家的蔡浩,与蔡冉同岁,没考上初中,在家闲着。只见他浑身的土,撒着脚丫子,摔在地上“啪啪”作响,窜一路的尘土飞扬。 蔡明祥张嘴欲喊他“摔疼了没”,声还没出,胡同口又传来急乱的脚步,夹杂着撕裂的高喊声:“等等我,跟兔子似得,等等我…”。 蔡明祥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孩子,他定了定神,大声疾呼:“窜啥?停下!” 身影晃动着住下,嘴和鼻子里不停的“呼哧、呼哧”的,也是满脸的泥水,全身的土。 “你们这是…干啥呢?打架了?”蔡明祥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 “吆,爹,是你呀!”蔡冉一打愣,“没打架啊,俺们闹着玩呢,刚才在土坡上不小心滚下来了。” “那你们窜啥?”蔡明祥还是不放心。 “是他急着回家吃饭,早去咱家看电视,俺…就追他…”蔡冉翻着白眼小心的看了看爹,低下头,“又不小心摔了一跤。” “哼,你们够笨的!回家吃饭。”蔡明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蔡冉跟在爹的身后,一步一抖擞着裤腿上的土,拍打着也进了家门。 (二) 五月的季节,山花烂漫,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有山围子环抱的村落,湿气要大,缭绕的白色的云,只是刹那的没来得及环绕一圈,就在山缘隐去了。黑夜来得早,但也宁静得很,几声野鸟的鸣叫,越发的深邃悠远。 然而,在这个不大的村庄,另有一番景象,热闹的犹如过年,给寂静的山坳带来看似不和谐的画面。 蔡明祥的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大人们,孩子们,男人,女人,他们都很自觉,来了就没有进屋的。蔡明祥也早早的把电视机搬了出去,放到一张桌子上,插好电源,随后从屋里拿出一张带有条条彩色的透明塑料片,方方正正与电视屏幕大小,用一细绳拴住挂在屏幕前。 “明祥大哥,这是啥啊?花里胡哨的!挂它干啥?”蔡明田坐在人群里,仰着脖子问道。 “呵呵,这你不懂了吧,等会儿就知道了,这是俺早上去县城刚带回来的,城里都流行这个呢!”蔡明祥不无得意的说道。 “明祥叔,这是想让电视带彩色吧!”一个年轻点的声音传出来。 “呵呵,有明白的啊!对了,咱们变出个彩电来。”蔡明祥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青年,“没白在城里混了几年,行啊,!呵呵…” 人群里也哄的一阵笑声。 开演了,院子里反倒安静了下来,转到经常看的频道,插播的是广告,离正式的节目还有一些时间。 “呵!挺像那么回事啊!” “是啊!比刚才好看多了,有彩了啊!” “呵呵…呵呵…” “哎?这彩色怎么是一条一条的啊!” “就是嘛,有点别扭,这一条都是黄色的,那一条都是红色的,呵呵,都变成一个样的了!” “呵呵…呵呵…” 人群里乱了锅,七嘴八舌,都相互打趣着。 蔡明祥也不去理会他们,这的确是真的,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习惯了,也就认同了。他一歪头,看到儿子也坐到人群里,正与蔡浩聊的热火朝天。他移步跟前,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示意他回屋学习。蔡冉不情愿的抬起屁股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里屋的屋门。 大家对广告看的已经不耐烦了,每天的重复着,孩子都能往下接广告词了,不到开演好看的节目是不会安静的。 “该是时候了,每天这个点都开演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对呀,今天怎么了?都八点二十了。” “是啊,怎么还不演?” 大家伙议论纷纷,从纷扰中挣脱出来。 “今天是星期天,不演啊!”这一声很大,从屋里扔了出来,是蔡冉的声音。响声压过了院子里的杂音,随即消停了片刻。 “哦,是吗?怪不得到现在还不演呢!”蔡明田叹息道,“俺今天打算看了,哎,又不演了,这事闹的。“ “喂!别吵了,演电影了。”蔡浩嚷了嗓子,“呵呵,是《画皮》啊!” 人们也渐渐地清静下来,屏住呼吸,聚精会神起来。蔡冉也从屋里蹦了出来,一腚坐在蔡浩旁边,蔡明祥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四周的夜黑的仿佛泼了墨汁,电视屏幕的光忽明忽暗,透不过夜的身体,向外看不到任何的轮廓。 村民们一个个随着剧情做着统一的表情,时而惊呼,时而吸气,时而目瞪口呆。大人们还算有定力,孩子们就不同了,吓得闭眼的,捂耳朵的,抓大人胳膊的。不看吧,新鲜,刺激着神经产生欲望看吧,怪吓人的,心理崩溃到极点。 这一宿熬得,事后过去好几天,谈论起来还有的变了脸色。孩子们回家的表现也基本一致,很长时间睡不着,只有抓住大人们的手才能勉强睡去。 (三) 一个下雨傍晚,凉爽的天气,雨丝的缠绵,透着万籁俱寂。天空被洗刷的干净,湿湿的空气有股春意正浓的味道。远出的土坡上,飘着几缕缕白色的烟,是蒸腾的轻雾,环绕在村子的边缘。 蔡明祥他们几个完工回家,骑着车子从土坡上下来,速度快,路滑,蔡明祥差点摔倒。他跳下车子,看着沾满泥土的双脚,回头狠狠地看了看崎岖泥泞的出村路,又瞧了瞧天,摇着头,重又歪扭着骑上车子。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不急不慢的下着,伴着黑夜席卷了整个村子,一切安详了,大地也沉沉欲睡。 “娘,我上学去了!”孩子一句屋外的喊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蔡明祥。他揉了揉眼,天微微发亮。 “冉冉,路上小心点!”孩子的母亲站在门口,关心着, “他今天怎么去的早啊?”蔡明祥冲着老婆问道。 “哦,醒了!”他老婆边说边走过来,“啥早啊!阴天呢,雨还下呢!” “是嘛,俺也该起了,活还有不少呢,昨天都嘱咐好他们了,今天早点过去。”蔡明祥随即起身,他猛地一抬头,提高了声音,“天还下雨啊!哎吆,下了一整夜,看来今天的活又泡汤了。” “又有啥法子呢?都让这雨给闹的!”老婆附和着。 蔡明祥家的早饭几乎每天吃得早,因为给孩子做饭时多做了,盖在锅里,凉不了。再者,他是工头,心里装着事,早起习惯了。 “爹!娘!”听着是蔡冉的声音,带有急促。 他们忙奔到门口,看见孩子满身的泥,脸上淌着雨水,头发拧成一簇簇的,手里攥着一只鞋和破了的伞。 “呵!这么狼狈啊!怎么了?”蔡明祥经常与儿子打趣惯了,张嘴喊道。 “去,别说了,看不到孩子快哭了吗?!”老婆白他一眼。 “俺走到土坡一半的时候,滑了下来,幸好没摔倒。等俺再上的时候,滑倒了,接着滚进沟里了。”蔡冉撅着嘴,比划着。 “伤了没?先别说了,脱下来,洗洗,擦一下。”母亲心疼。 “没,就是有点疼,也没啥,可是上学晚点了。”蔡冉沮丧着,边扔掉伞和鞋子,接过父亲面包递过来的毛巾。 “这样,等你换好了衣服,穿上雨鞋吧,送送你,晚一点不碍事,好好向老师说说。”蔡明祥安慰道。 “嗯!”儿子使劲的点着头。 蔡明祥在送儿子回来的路上,艰难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地里的庄稼还有一个月就要收获了,这样的鬼天气,这样的路,能顺利的忙完地里的活吗? 他站在村头的土坡前,注视着,心里好像想到了啥,用手撩了撩雨衣的一角,转身大步回了村。蔡明祥没有回家,而是直奔老支书家,去告诉他一个决定,一个关乎未来的大事。 (四) 阳光明媚的一天,全村人召集在一起,商量关于修路的大事。 蔡明祥他们也来了,他为了这次动员大会,给工地放了一天假,想好好的说一说,说服大家,给全村老少一个出路。 老支书站在村头的大树下,轻轻地咳嗽了下,扯开了嗓子:“大伙安静了,安静了。”他环顾一下四周,“今天让大家来,主要是商量修路的事情。你们看…” 老支书用手一指他背后的土坡,土路。 “这个土坡一直堵着咱们村,进村难,出村难,上地难,拉庄稼难,遇到坏天气更难。谁家不在这摔过跟头?谁家的庄稼工具不在这摔坏过?”老支书顿了顿,抬高了声音。 “以前啊,咱们村也寻思过,也是动力不足,就没能搞成。现在,咱们再搞它一次,是彻底的一次,动真格的了,大家伙同意不?” “同意!” “没问题!” “就是啊,早该这样了!” “怎么个修法啊?老支书你说说,咱们支持!” 村民们斗志十足,士气满满。 “这样啊,咱们村委前几天碰了一下头,又有明祥的意见,有了初步的打算。现在啊,先让明祥说两句,他的脑子灵活,有着点子呢!呵呵…”老支书边说边指了指蔡明祥,打趣道。 蔡明祥向前迈了几步,先是嘿嘿的笑了几下,说道:“俺能有啥好点子,老支书还挺会夸人呢!呵呵!不过啊,这也是让这下雨后的泥土路给逼的,该想法子了,不为别的,就为咱以后的子孙后代有个好的出路。” “好!说得好!” “对,太振奋人心了!” 蔡明祥摆摆手,继续说:“俺已经和老支书说好了,俺这次捐钱五百,支持修路。因为咱现在还没那实力修沥青路,只能把土路修好了。” “好!” “好!” 大伙鼓掌。 “俺也捐助。”蔡明德大声说道,“修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俺们家也沾光的!” “俺捐一百,支持明祥哥。”蔡明田站出来。 “好,俺也捐…” 又是一阵的吵吵。老支书走过来,示意大家停下。 “好样的,只要大家同意修路,咱们一起扛。每家每户的捐款数,等会儿记一下,先别急啊,俺先给大家伙说说怎么个修法。”老支书看了看。 “咱们每家出一个劳力,义务工啊,这钱用来雇佣机械和买石料。咱们把这个土坡除掉,这土填平村里的坑洼处,在那干瘪的沟渠上建个小桥,与大道连接起来,砸结实了就中。” “行,这样也好!” “好的,这样都方便了!” 蔡明祥看着人们热情高涨,心里也感到高兴,虽然自己多捐出了一部分,但带动了大家伙,算是为村里做了件好事,也有点美滋滋的味道。 修路的事情有条不絮的进展着,在庄稼还没有成熟的空当,人们积极地参与进来,展开了一场大战。 (五) 蔡冉高中毕业了,他没能考出好的成绩,上了农业专科,但也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他的父亲这几年为村里办了不少的事,赢得了人缘,也已是村长了。村里添了两台电视机,但都是黑白色的。人口总数比前几年多了,新盖的院子也多了,村子向外扩了许多,整个的面貌改善的不少。 变化的是村庄,不变的依然是土路。村头的大树又高了些许,迎来送往了不少的路人。老支书临退下来的时候,深情的对蔡明祥说过,愿未了的心愿在他这一代人实现,寄予很高的希望。 蔡明祥知道担子很重,这几年是老支书在背后帮了很大的忙,给他争取到一个党员的名额,今年就正式是党员了,对自己的要求就会更加的严格。空缺一年的村支书位子,也在今年由村民们选举产生,大家伙都对他充满信心,因此,他也不会让大伙失望的。 蔡明祥的建筑队由蔡明德管理着,他腾出时间来管理村务,也带领几个青壮年出去参观过,考察过,学习过,见识了不少的学问。现在正有一个伟大的壮举慢慢酝酿着,这也许就是他这几天寝食不安、心情激动的原因。 蔡明祥瞅了个机会,带着村委的人员,去造访了老支书,去向他请教。蔡明祥详详细细的叙说了他的计划。在三年内,把远远地光秃秃的山坡变绿在较平坦的土坡上开垦出大片的土地,种植药材、果树修两条沟渠,便于浇地、排水整理村里的脏、乱、差再在出村的大道两边种植树木,护土、置荫……老支书频频点头,翘起的大拇指始终没有放下。 村子里如火如荼的忙碌着,一天天,一年年,犹如蚕食运动。荒山,土坡,耕田,村貌,都慢慢的变绿,变多,变得干净、美观。小青年变成了青壮年,中年的慢慢的成为了爷爷奶奶,土屋几乎不见了踪影,一切都在改变,变得虚幻,变得真实。 蔡冉毕业的那年,父亲在带着大伙去山坡的果园打药时,由于几年的风湿性关节炎,腿脚不灵便,滚下山破,摔死了。村民们连续多日沉浸在悲痛中,为失去好支书而惋惜,为失去好父亲而难过。大伙建议把他安葬在比较高的山坡上,视野开阔,看着他的成果,瞅着他热爱的村庄。 就在当年,蔡冉也做了一个决定,放弃在县城的机会,依然选择回到村里,重操父亲的旧业,担当父亲的责任,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 蔡冉在学校是个预备党员,一年后转成了正式的党员,也利用在学校所学知识,请教学校教授,引进适合自己村子的新品种,新作物,科学种田,科学致富。 又是三年过去,蔡冉现在是村里的支书助理,他这一代人的思维敏捷,头脑灵活,有闯劲,有智慧。 村里又有了两个建筑队,生意揽到了百十里地以外还有几个养猪专业户,养鸡专业户两个果园建起来两个药材基地扩起来。来往的车辆多起来,名声也响起来。 蔡冉还有一个很痛的伤疤,就是沥青马路没有修起来,这也是父亲的一个心结,他必须尽快完成,好让父亲安息。 蔡冉把自己的想法跟支书及村委的其他人一说,支书他们一致同意,并商讨计划,再有时间向村民们通报一下,征求好的意见和建议,着手准备实行。 蔡冉回家跟母亲说起,母亲也同意他的做法,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相信自己的儿子。蔡冉看到母亲非常支持,就依然拿出一万元来赞助修路。很快,村里收到了每户每人的捐款,再加上乡里的支持,真真正正的把柏油马路修了起来。 村路通车的那天,鞭炮齐鸣,鼓锣喧天,全村人庆祝的热烈,笑,徜徉在每个人的脸上。 傍晚,蔡冉来到父亲的坟前,诉说着今天的一切,还了父亲未了的心愿。放眼望去,美丽富饶的家乡正走上光明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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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三代人,两条路,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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