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14 10:20:01
2010年,文野31歲那年,買房後第二年,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轉變”。
這一年,他在心裏對自己的定位,從窮人變成了有錢人。
“一些人哪怕有錢了,心裏也永遠甩不脫窮的影子。”這是我曾經在《階段性勝利》一文中提出的現象,生活中随處可見這樣的例子。但我們也必須承認有另一種情況的存在:過去是窮光蛋,艱難困苦玉汝于成地一路奮鬥,終于成功地脫離了窮人階級。這種逆襲故事今天在網上俯拾皆是,爲廣大尚未脫貧的網友喜聞樂見。
但這一過程所需要的,不僅僅是财務狀況跨越某一個門檻。
作爲心理咨詢師,我對于這一過程尤其好奇。它反映出的是一個牢不可破的信念——對負面圖式的長期認同——發生了根本性的扭轉。這真是不可思議!如果你曾經嘗試改變一位減肥者,讓她相信自己“已經很瘦了”,你就知道這有多難。
我現在要寫的故事就是這樣一位完成了雙重轉型的“逆襲者”。他是第二位與我約談的網友,男性,35歲,談話目的是“願意公開自己的人生經曆,讓更多人從中吸取正能量”。他同意我将這一段談話内容登出。文野是他本人要求的化名。
我們在一家咖啡館見面,談了一個多小時。其中大部分時間是文先生講述他不平凡的奮鬥曆史,老實說,有點沉悶。作爲親曆者本身,自然每一處轉折都覺驚心動魄,但網上同類的故事實在已有些泛濫,文先生的經曆并沒有多少特異之處,聽來頗覺審美疲勞。說句抱歉的話:一聽開頭,大緻就能想到結尾。剛到北京時如何,後來如何,現在又如何,無非是虎落平陽,咬牙堅持,絕處逢生,時來運轉諸般橋段。——這段談話是年前的事,到我寫文章的這個時候,已經有許多細節沒印象了。
真正讓我感到興趣的,是他在2010年發生的那場轉變。
他在前一年買了房,花光了他多年來的全部積蓄,背負了少量的公積金貸款。那時他當然已經不是一個窮人。但他打完款,看到自己重返三位數的賬面餘額時,仍然感到如墜深淵的眩暈。這種眩暈,我很熟悉,是深烙在一個窮人心底的恐慌。
“我買第一套房的時候,朋友都祝賀我,說行啊,這下你不用愁了,房子都買下了。我心想:屁!你他媽的站着說話不腰疼,看我沒錢了,還說風涼話。”
而到2011年,他就辭了職,用房子抵押了一筆錢,跟人合夥創業。
“那時候老大也就幾個月,老婆有點産後抑郁,心理壓力大,不敢跟我說,半夜偷偷抹眼淚。丈母娘都來勸我,說這樣對奶水不好,讓我緩兩年。我就跟老婆談了一次,算了一筆賬。我說現在這份工作辭了,但是這個薪資水平的,我随時都能再找。一年旱澇保收,這個數總是沒問題的。所以投入這筆錢你怕什麽?大不了我回頭工作三年補回來就是,這風險我承擔得起。千金散盡還複來,我心裏不是沒數。”
(具體數字我記得不清楚了,大概是年薪三四十萬,投資了一百來萬吧。)
這番話讓我極爲震驚。我想,我聽到的恐怕是這段不平凡的人生經曆中,最不平凡的一段!僅僅不到兩年的時間,一次置業,一次創業,在錢上的态度就有了天壤之别。一個窮到骨子裏的窮人,過了短短兩年,就敢于一擲千金,胸有成竹。——這得中了多大的彩票才培養出這樣的底氣?我來了興趣,問他那兩年發生了什麽。
他說就是老婆懷孕,生孩子。事業方面并沒有顯着的變化,也沒有飛來橫财。
“但是你好像一下子有信心了很多?”我問。
文野思忖片刻:“有嗎?可能吧。我就是覺得自己其實挺能掙的。”
“覺得”這個詞用得很貼切。我是一個窮人呢還是一個富人?這不完全是一道客觀的數學命題,倒不如說更接近于一種主觀感受。有的人年收入超過百萬,還覺得離财務自由遙遙無期也有人明明還欠着(投資人)一屁股債,卻自我感覺坐擁金山銀山。這個世界上不乏存款百萬的窮鬼,也有住出租屋吃盒飯的霸道總裁。——與我們通常想象的不同,一個人并不會随着他财富或收入能力的簡單增長,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将“屌絲”的帽子扔掉,換上“高帥富”的金字招牌。感受的轉變另有玄機。
我問他“挺能掙”的感覺是怎麽出來的。
“明擺着的事實啊:我那時候一個月的薪水就有兩萬多,還不算項目提成。在當時就算是很能掙了。這都是我腳踏實地幹出來的。”文野顯然沒理解我的意思。
“問題是,09年你買房的時候,收入差不多也有那個數量級,對吧?”
文野點頭:“稍微低個百分之十的樣子,差不多。”
“但那時候你還很心虛,看到存款沒了會很焦慮。你沒覺得自己能掙。”
文野回憶09年(包括之前)的心态。沒錯,那時他還是一個窮人。收入雖然也不低,但是錢都存進銀行裏,多花掉一點都心疼。隻有在看到賬面的數字增長時,才會感到沉甸甸的一陣安心。“可能因爲那時沒買房吧,心裏沒底。”他說。
但我認爲不止是如此。就拿買房這事來說,那時有很好的機會,他隻要申請多一點的貸款就可以早一年買房,但他沒有行動,白白讓房價漲了不少(換作現在,他絕不會錯過08年的時機)。嘴上說存錢是爲買房——道理上也确實如此——但從行動來看,已經具有了購房實力,卻還是一拖再拖,攢了又攢。我覺得,這就不能說因爲沒買房而心裏沒底了,倒是因爲心裏沒底才不敢買房。說到底,還是“窮”。
這麽說起來,文野也感慨:“還好09年出手,要是再拖一年,就買不起了。當時就是頭腦一熱豁出去了,房價開始上漲了,不買不行。這樣逼了自己一把。”
他想起來了,剛買房的那一段,日子很不好過。每天都在擔驚受怕。
怕什麽呢?文野笑着搖頭:“都是一些很蠢的想法,沒有邏輯。”
但對于這些“沒有邏輯”的想法,我格外有興趣。按照認知治療的理論,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各種“沒有邏輯”的假設和信念中,區别隻是我們在多大程度上能意識到,我們可以不必受其擺布?在我的再三要求下,文先生頗爲不好意思地說:
“我那時候就覺得,手頭要是沒有五位數的存款,就會遇到什麽危險一樣。”
他端起咖啡,自嘲地笑,努力掩飾住自己的尴尬。我沒有笑。我覺得這個想法一點也不“蠢”:就在幾年前,我自己也會這麽想!我也是窮人出身。我猜很多窮過的人,都曾經有過類似心态。仿佛身家性命都系在那個數字上,稍一牽動就心驚肉跳。不敢消費,也不敢投資。當然,理智上知道那不是真的。但由不得理智做主。
“我明白這種想法。我讀研究生的時候,靠雜七雜八的兼職養活自己。錢掙得不少,但總是不敢花。我會擔心:萬一存款花完了,又找不到新的工作,那豈不是會餓死?安全起見,我必須留足三個月的生活費才行。那是我給自己的緩沖期。”
文野眼睛一亮:“沒錯!對我來說起碼要半年!”
我們哈哈大笑。突如其來的共鳴讓文野放松了不少,好像遇到了同類。在彼此的啓發和附和下,我們又找到更多相似的,窮人特有的,“沒有邏輯”的信念:
“每個月都有花錢計劃,一旦超出計劃一點就感覺要完蛋。”
“掙到錢總覺得是這段時間運氣好,總擔心以後不可能這麽順。”
“所以也沒有膽量貸款。萬一哪一年斷供了怎麽辦?”
這時候我才隐約地接觸到那個原來的他。那個二十出頭闖北京,不舍得租房,隻得在單位裏沙發上過夜的窮光蛋。從一見面開始,文先生就是一個神采奕奕的商務人士,笑容溫和,待人得體,舉手投足中滿是自信。這是一個被命運眷顧的人。雖然他反複提到過去的落魄,但直觀感覺上,我還是無法把他和“窮人”聯系起來。
他現在完全理解了我說的轉變是怎麽回事。他說:多虧了那一年買房。
“你才會真正發現以前擔心的東西,根本是不存在的。”
有一個寓言說:一隻鳥從小被關在籠子裏長大,後來就算出了籠子也不會飛。因爲在它的頭腦中,已然有了一隻看不見的“籠子”。照這個比喻,這隻鳥當真想飛起來,就必須先嘗試着突破“籠子”的屏障。拿自己的身體,甘冒風險,小心翼翼地,闖蕩想象中的禁區所在。舍此别無他途。在認知治療中,這叫做行爲實驗。
所謂行爲實驗,就是在生活中,把我們原先堅持的信念變成一個假設,再嘗試以實驗證實或是推翻。譬如有人以爲:我做事必須一絲不苟,别人才會喜歡。——真的麽?不妨做一個實驗:故意犯一次錯,看看結局如何?一試之下,許多不合理的信念自然就會土崩瓦解。這道理說來簡單,實踐起來卻極爲不易。首先,實驗設計必須溫和,小步試探,就像整個人跳進溫泉之前,需要先拿手試一下水溫。其次,實驗設計要有針對性,找準心裏最真實的恐懼,針鋒相對地發起挑戰。令狐沖破沖虛道長的劍招,認爲“要找出破綻,隻能直擊最強的一點”,頗有相通之處。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這實驗必須親身嘗試,親力爲之。他人的經驗無法替代。哪怕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件事大家都試過了,結果千真萬确!”甚至理智上已經洗腦成功:“我知道這個信念錯了,就不用再試一遍。”——從行爲改變的角度看,全都是無意義的。令狐沖那時不能冒着絞斷手臂的風險,直刺劍圈中心,就不能産生切身的感悟。
所以文野是在情急之下,開啓了一場“失去存款會怎樣”的實驗。
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扔到一個陌生地帶。好在他發現自己擔心的事一件也沒發生。
最嚴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已經岌岌可危了。他的存款一度跌到過三位數。但還好,等到發薪日他就活了過來。什麽危險也沒有遇到——說來可笑,就這麽點破事,折騰了他三十年,本質上荒謬得讓人失望。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于金錢的感覺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挺能掙”,開始客觀地評估自己的經濟能力,開始買一些自己原來不會買的東西。一次又一次地,他還會因爲存款上的波動而困擾,但程度已經越來越輕,而愉悅的感覺日漸增強。他逐漸開始覺得,錢本該是一個流動着的東西,唯有運轉起來才能産生價值,存款太多反倒說明不能物盡其用。
行爲實驗一旦開始,哪怕隻是最溫和的一小步,也會逐步自我強化,構成一個正反饋的循環。文野的例子剛好說明了這一點。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很難理解自己最初究竟在焦慮什麽。他最後一次逼自己,是2010年底買車(北京實行搖號前夕),财務狀況再度陷入冰點。但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這一回很快就振作起來。這讓他更加明确了對錢的态度。之後不久他就創了業,後來又貸款買了一套房。
他創業了兩回,中間又工作了一年。現在他仍然沒多少錢——以存款和現金流而論。“有吃飯的錢就夠了,買東西刷信用卡”。他有兩套房,(創業故事 )有自己的公司,還在不同的項目裏擁有不少股份,其餘的資産則以股票、信托、比特币等形式存在。“沒統計過值多少錢,算個總數也沒意思。”我問他:“一千萬應該是有的吧?”他笑笑:“光兩套房子就一千萬了。”對于一個依靠存款的人,這是無法想象的數字。
我當然不是說,文先生的發家全是因爲産生了心理上的突變。在這篇文章裏,我沒有寫到他的勤勞、堅強、隐忍、智慧、誠實、以及經驗技術,包括這個時代提供的各種機遇。這些才是他賺錢的根本。但是另一方面,這些賺到的隻是客觀的錢。一個占有大量金錢的人,卻未必一定能“有”錢。我看過一篇報道,說中了彩票的窮人很多,能改變一生财運的很少。因爲他們沒“有”錢。這裏的“有”不是占有,而是掌握,是如臂使指的靈活運用。把錢變成工具,變成盟友,變成幫忙賺錢的奴仆。
窮人永遠被金錢驅使,而有錢人則可以驅使金錢。在我看來,這中間的分界線,不隻是掙錢多少,也在于這個人和金錢的關系。回到文章題目裏的問題:一個窮人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錢的呢?我的回答是:從他和金錢的關系開始轉變的時候。
對文先生來說,就是他咬牙買房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有錢。
2010年,文野31岁那年,买房后第二年,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变”。
“一些人哪怕有钱了,心里也永远甩不脱穷的影子。”这是我曾经在《阶段性胜利》一文中提出的现象,生活中随处可见这样的例子。但我们也必须承认有另一种情况的存在:过去是穷光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地一路奋斗,终于成功地脱离了穷人阶级。这种逆袭故事今天在网上俯拾皆是,为广大尚未脱贫的网友喜闻乐见。
但这一过程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财务状况跨越某一个门槛。
作为心理咨询师,我对于这一过程尤其好奇。它反映出的是一个牢不可破的信念——对负面图式的长期认同——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这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曾经尝试改变一位减肥者,让她相信自己“已经很瘦了”,你就知道这有多难。
我现在要写的故事就是这样一位完成了双重转型的“逆袭者”。他是第二位与我约谈的网友,男性,35岁,谈话目的是“愿意公开自己的人生经历,让更多人从中吸取正能量”。他同意我将这一段谈话内容登出。文野是他本人要求的化名。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谈了一个多小时。其中大部分时间是文先生讲述他不平凡的奋斗历史,老实说,有点沉闷。作为亲历者本身,自然每一处转折都觉惊心动魄,但网上同类的故事实在已有些泛滥,文先生的经历并没有多少特异之处,听来颇觉审美疲劳。说句抱歉的话:一听开头,大致就能想到结尾。刚到北京时如何,后来如何,现在又如何,无非是虎落平阳,咬牙坚持,绝处逢生,时来运转诸般桥段。——这段谈话是年前的事,到我写文章的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细节没印象了。
真正让我感到兴趣的,是他在2010年发生的那场转变。
他在前一年买了房,花光了他多年来的全部积蓄,背负了少量的公积金贷款。那时他当然已经不是一个穷人。但他打完款,看到自己重返三位数的账面余额时,仍然感到如坠深渊的眩晕。这种眩晕,我很熟悉,是深烙在一个穷人心底的恐慌。
“我买第一套房的时候,朋友都祝贺我,说行啊,这下你不用愁了,房子都买下了。我心想:屁!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看我没钱了,还说风凉话。”
而到2011年,他就辞了职,用房子抵押了一笔钱,跟人合伙创业。
“那时候老大也就几个月,老婆有点产后抑郁,心理压力大,不敢跟我说,半夜偷偷抹眼泪。丈母娘都来劝我,说这样对奶水不好,让我缓两年。我就跟老婆谈了一次,算了一笔账。我说现在这份工作辞了,但是这个薪资水平的,我随时都能再找。一年旱涝保收,这个数总是没问题的。所以投入这笔钱你怕什么?大不了我回头工作三年补回来就是,这风险我承担得起。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心里不是没数。”
(具体数字我记得不清楚了,大概是年薪三四十万,投资了一百来万吧。)
这番话让我极为震惊。我想,我听到的恐怕是这段不平凡的人生经历中,最不平凡的一段!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一次置业,一次创业,在钱上的态度就有了天壤之别。一个穷到骨子里的穷人,过了短短两年,就敢于一掷千金,胸有成竹。——这得中了多大的彩票才培养出这样的底气?我来了兴趣,问他那两年发生了什么。
他说就是老婆怀孕,生孩子。事业方面并没有显着的变化,也没有飞来横财。
文野思忖片刻:“有吗?可能吧。我就是觉得自己其实挺能挣的。”
“觉得”这个词用得很贴切。我是一个穷人呢还是一个富人?这不完全是一道客观的数学命题,倒不如说更接近于一种主观感受。有的人年收入超过百万,还觉得离财务自由遥遥无期也有人明明还欠着(投资人)一屁股债,却自我感觉坐拥金山银山。这个世界上不乏存款百万的穷鬼,也有住出租屋吃盒饭的霸道总裁。——与我们通常想象的不同,一个人并不会随着他财富或收入能力的简单增长,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将“屌丝”的帽子扔掉,换上“高帅富”的金字招牌。感受的转变另有玄机。
我问他“挺能挣”的感觉是怎么出来的。
“明摆着的事实啊:我那时候一个月的薪水就有两万多,还不算项目提成。在当时就算是很能挣了。这都是我脚踏实地干出来的。”文野显然没理解我的意思。
“问题是,09年你买房的时候,收入差不多也有那个数量级,对吧?”
文野点头:“稍微低个百分之十的样子,差不多。”
“但那时候你还很心虚,看到存款没了会很焦虑。你没觉得自己能挣。”
文野回忆09年(包括之前)的心态。没错,那时他还是一个穷人。收入虽然也不低,但是钱都存进银行里,多花掉一点都心疼。只有在看到账面的数字增长时,才会感到沉甸甸的一阵安心。“可能因为那时没买房吧,心里没底。”他说。
但我认为不止是如此。就拿买房这事来说,那时有很好的机会,他只要申请多一点的贷款就可以早一年买房,但他没有行动,白白让房价涨了不少(换作现在,他绝不会错过08年的时机)。嘴上说存钱是为买房——道理上也确实如此——但从行动来看,已经具有了购房实力,却还是一拖再拖,攒了又攒。我觉得,这就不能说因为没买房而心里没底了,倒是因为心里没底才不敢买房。说到底,还是“穷”。
这么说起来,文野也感慨:“还好09年出手,要是再拖一年,就买不起了。当时就是头脑一热豁出去了,房价开始上涨了,不买不行。这样逼了自己一把。”
他想起来了,刚买房的那一段,日子很不好过。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怕什么呢?文野笑着摇头:“都是一些很蠢的想法,没有逻辑。”
但对于这些“没有逻辑”的想法,我格外有兴趣。按照认知治疗的理论,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各种“没有逻辑”的假设和信念中,区别只是我们在多大程度上能意识到,我们可以不必受其摆布?在我的再三要求下,文先生颇为不好意思地说:
“我那时候就觉得,手头要是没有五位数的存款,就会遇到什么危险一样。”
他端起咖啡,自嘲地笑,努力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我没有笑。我觉得这个想法一点也不“蠢”:就在几年前,我自己也会这么想!我也是穷人出身。我猜很多穷过的人,都曾经有过类似心态。仿佛身家性命都系在那个数字上,稍一牵动就心惊肉跳。不敢消费,也不敢投资。当然,理智上知道那不是真的。但由不得理智做主。
“我明白这种想法。我读研究生的时候,靠杂七杂八的兼职养活自己。钱挣得不少,但总是不敢花。我会担心:万一存款花完了,又找不到新的工作,那岂不是会饿死?安全起见,我必须留足三个月的生活费才行。那是我给自己的缓冲期。”
文野眼睛一亮:“没错!对我来说起码要半年!”
我们哈哈大笑。突如其来的共鸣让文野放松了不少,好像遇到了同类。在彼此的启发和附和下,我们又找到更多相似的,穷人特有的,“没有逻辑”的信念:
“每个月都有花钱计划,一旦超出计划一点就感觉要完蛋。”
“挣到钱总觉得是这段时间运气好,总担心以后不可能这么顺。”
“所以也没有胆量贷款。万一哪一年断供了怎么办?”
这时候我才隐约地接触到那个原来的他。那个二十出头闯北京,不舍得租房,只得在单位里沙发上过夜的穷光蛋。从一见面开始,文先生就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商务人士,笑容温和,待人得体,举手投足中满是自信。这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虽然他反复提到过去的落魄,但直观感觉上,我还是无法把他和“穷人”联系起来。
他现在完全理解了我说的转变是怎么回事。他说:多亏了那一年买房。
“你才会真正发现以前担心的东西,根本是不存在的。”
有一个寓言说:一只鸟从小被关在笼子里长大,后来就算出了笼子也不会飞。因为在它的头脑中,已然有了一只看不见的“笼子”。照这个比喻,这只鸟当真想飞起来,就必须先尝试着突破“笼子”的屏障。拿自己的身体,甘冒风险,小心翼翼地,闯荡想象中的禁区所在。舍此别无他途。在认知治疗中,这叫做行为实验。
所谓行为实验,就是在生活中,把我们原先坚持的信念变成一个假设,再尝试以实验证实或是推翻。譬如有人以为:我做事必须一丝不苟,别人才会喜欢。——真的么?不妨做一个实验:故意犯一次错,看看结局如何?一试之下,许多不合理的信念自然就会土崩瓦解。这道理说来简单,实践起来却极为不易。首先,实验设计必须温和,小步试探,就像整个人跳进温泉之前,需要先拿手试一下水温。其次,实验设计要有针对性,找准心里最真实的恐惧,针锋相对地发起挑战。令狐冲破冲虚道长的剑招,认为“要找出破绽,只能直击最强的一点”,颇有相通之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这实验必须亲身尝试,亲力为之。他人的经验无法替代。哪怕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件事大家都试过了,结果千真万确!”甚至理智上已经洗脑成功:“我知道这个信念错了,就不用再试一遍。”——从行为改变的角度看,全都是无意义的。令狐冲那时不能冒着绞断手臂的风险,直刺剑圈中心,就不能产生切身的感悟。
所以文野是在情急之下,开启了一场“失去存款会怎样”的实验。
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扔到一个陌生地带。好在他发现自己担心的事一件也没发生。
最严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已经岌岌可危了。他的存款一度跌到过三位数。但还好,等到发薪日他就活了过来。什么危险也没有遇到——说来可笑,就这么点破事,折腾了他三十年,本质上荒谬得让人失望。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于金钱的感觉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挺能挣”,开始客观地评估自己的经济能力,开始买一些自己原来不会买的东西。一次又一次地,他还会因为存款上的波动而困扰,但程度已经越来越轻,而愉悦的感觉日渐增强。他逐渐开始觉得,钱本该是一个流动着的东西,唯有运转起来才能产生价值,存款太多反倒说明不能物尽其用。
行为实验一旦开始,哪怕只是最温和的一小步,也会逐步自我强化,构成一个正反馈的循环。文野的例子刚好说明了这一点。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已经很难理解自己最初究竟在焦虑什么。他最后一次逼自己,是2010年底买车(北京实行摇号前夕),财务状况再度陷入冰点。但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一回很快就振作起来。这让他更加明确了对钱的态度。之后不久他就创了业,后来又贷款买了一套房。
他创业了两回,中间又工作了一年。现在他仍然没多少钱——以存款和现金流而论。“有吃饭的钱就够了,买东西刷信用卡”。他有两套房,(创业故事 )有自己的公司,还在不同的项目里拥有不少股份,其余的资产则以股票、信托、比特币等形式存在。“没统计过值多少钱,算个总数也没意思。”我问他:“一千万应该是有的吧?”他笑笑:“光两套房子就一千万了。”对于一个依靠存款的人,这是无法想象的数字。
我当然不是说,文先生的发家全是因为产生了心理上的突变。在这篇文章里,我没有写到他的勤劳、坚强、隐忍、智慧、诚实、以及经验技术,包括这个时代提供的各种机遇。这些才是他赚钱的根本。但是另一方面,这些赚到的只是客观的钱。一个占有大量金钱的人,却未必一定能“有”钱。我看过一篇报道,说中了彩票的穷人很多,能改变一生财运的很少。因为他们没“有”钱。这里的“有”不是占有,而是掌握,是如臂使指的灵活运用。把钱变成工具,变成盟友,变成帮忙赚钱的奴仆。
穷人永远被金钱驱使,而有钱人则可以驱使金钱。在我看来,这中间的分界线,不只是挣钱多少,也在于这个人和金钱的关系。回到文章题目里的问题:一个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呢?我的回答是:从他和金钱的关系开始转变的时候。
对文先生来说,就是他咬牙买房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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