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________《当爱已成往事》

顧。安。陽。　　相信嗎？我并沒有特别的想念你。隻是，我聽人家說，當你很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一筆一畫認真地寫他的名字。于是，我就寫下了你的名字。是不是很矛盾？呵呵，我就是這樣的，一邊努力想要忘記你，一邊卻拼命在心裏刻下你的樣子。可是努力終不敵拼命　 是不是這樣拼命了，就可以不離不棄了？　　——摘自許若顔博客“有你陪着我” 　　秋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我開始和成澤交往。而顧安陽已經離開我整整四個月了。我扭過頭，看窗外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人潮湧動，心底突然冰冷成一片汪洋大海，真真切切地疼，卻不知道爲什麽。　　成澤說，顔顔，讓我照顧你吧。我可以的。平淡中略帶堅定語氣的陳述句，并沒有要征求我意見的意思。我把一勺冰激淩喂進嘴裏，咬着勺子，歪頭想了一會兒，從書包裏拿出一本雜志沖他揮揮。呐，我要這樣的雜志，一模一樣的一百本。成澤接過雜志看了一眼，皺皺眉說好，你等着我。然後起身走出了咖啡屋，背影很快便混入幸福街的人流中，消失不見。我在玻璃上呵氣，然後一筆一劃地寫顧安陽的名字。顧。安。陽。多好看的三個字啊。　　成澤隻當我是一時任性。他知道許若顔這個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隻有我寫顧安陽的文章，所以我要！而《男生女生》是很暢銷的雜志，晚幾天就買不到當月的了，況且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到哪裏去買七月的雜志？這兩點，成澤一點都不知道，卻走得那麽義無返顧。我搖搖頭。　　成澤把一百本《男生女生》遞到我手上的時候，我的心狠狠地下沉了。并不是因爲這一百本書的重量，而是因爲像成澤這樣一個笑容明朗的大男生，突然站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問我，顔顔，我通過考驗了嗎？我用力呼吸周圍的空氣，然後把手放進成澤的手心裏。　　我在心裏偷偷對顧安陽說，親愛的，我會幸福的，你放心。因爲你說過，油桐花開代表幸福晚來。我等到油桐花開了又謝了，倘若再等不到幸福，是不是有點兒冤枉呀？

2.　　成澤的大一生活過得優哉優哉的，他的清閑似乎純粹隻是爲了襯托我的繁忙。我依然在高三那大堆大堆的複習參考書和模拟試卷中拼搏着，爲自己那未知的将來奮鬥着。成澤總喜歡在我埋頭苦思冥想一道五星級數學題的時候笑眯眯地注視着我。在我快要達到抓狂的那一刻，揉揉我的頭發，拉過本子，在“笨丫頭”三個字出口的同時幫我在扭曲的幾何圖形上添加好輔助線，所有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我驚歎的同時，狠狠瞪他。第一，不要像摸小豬那樣摸我的頭發。第二，我不笨！成澤很好看地笑着，撓撓頭，一臉困惑，爲什麽是摸小豬而不是小狗？我頭也不擡道，我喜歡豬！　　因爲顧安陽喜歡叫我，豬老婆。所以我喜歡豬。　　喔！許若顔的男朋友好帥哦！看到成澤的女生都毫不掩飾地在我面前露出羨慕的表情。我輕輕一笑，轉身便能想到，她們換上痛恨與鄙視的表情罵我，壞女人！呵呵，全天下，應該就隻有顧安陽不會這麽說我了，因爲沒有人能比他更希望看到我幸福。是不是呀？顧。安。陽。我一筆一畫寫下的三個字。　　當我意識到不用再呵氣就可以在窗戶上寫字的時候，冬天不可阻擋地來了。我在玻璃上寫的字，太陽一照就化得沒有樣子了，可是我還是固執地寫，一遍一遍地寫。　　我在成澤的自行車後座上，雙手抱着一大杯奶茶喝得津津有味，兩條腿交替着一踢一踢的，整個車子便搖搖晃晃起來。成澤說，公主，你該減肥咯。　　我搖搖頭，才不要！因爲顧安陽說過，稍稍稍稍胖一點兒的女孩子看起來會比較有安全感，所以我不要減肥。我要讓顧安陽感覺安全。　　成澤堅持說我是他從幸福街上撿到的“民間公主”。其實，他是别有用心地想私自把自己升格爲王子。這點兒小心思我還不能不明白？我就不承認，就不承認！就像沒有加蓋合格章的豬肉，就是不合格！隻要我不承認，他就不是王子！　　除了顧安陽，誰都不能是王子！我覺得自己任性了，無理取鬧了。　　隻要我承認自己是公主，那麽成澤的角色理所當然的就是王子。所有人都認爲公主和王子在一起會很幸福，童話裏也是這麽寫的。可事實上，幸福不幸福的隻有公主說了算。反正，我和成澤在一起很開心。　　開心是什麽呢？開心就是，我跑到成澤的公寓去“大鬧天宮”，把他家搞得像被強盜打劫了一樣。鬧夠了，就坐在沙發上啃着巧克力心滿意足地看他收拾殘局。嗯，成澤真有做“賢夫良父”的潛質。開心就是，一天之内拉他去幸福街吃十次冰激淩十次果凍，然後撐得走不動了要他背。開心就是，累的時候煩的時候作業寫不完的時候，撥個號碼過去，五分鍾之後準能看到他微笑着站在我面前。開心就是，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來，挽起他的胳膊或者是拉拉他的衣角，嘿嘿一笑，什麽都不說，安心的感覺填滿心房。　　這樣的開心特别真實也特别踏實。可是它和幸福有什麽區别呢？我說不清楚。　　那開心的結果怎樣呢？結果就是，我拍着成澤的肩膀笑眯眯地跟他說，親愛的，朕今天心情好，來，給你講個故事聽。　　我講，故事的主人公叫顧安陽。關于顧安陽，喜歡白色，偏愛23號純白球衣。數理化超級棒，英語特爛。對老婆很好。除了和他的小胖老婆一起考去上海的大學，沒有更高的追求了。　　我講，顧安陽的睫毛特别長，而且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一對酒窩。按照我的邏輯，女生長酒窩可愛，男生長酒窩變态！而且睫毛長的男孩子會花心哦！　　我講，顧安陽特有小孩子的特質，生氣的時候逗逗他哄哄他就樂了。但是他也有特别有原則的時候，比如他養的烏龜叫顧顔顔，不管我如何撒嬌哭鬧甚至是威逼利誘，他都不肯改成許陽陽！　　我講，顧安陽的身材特别好。我常常盯着他性感的鎖骨看直到流下口水，常常賴在他懷裏不出來感覺世界真溫暖，常常讓他背我上樓梯伏在他背上感慨男人的肩膀爲什麽比女人的寬啊……　　我講……

那，故事的作用效果是什麽呢？效果就是，成澤突然放開我的手，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是的，沒有人喜歡自己的女朋友總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的前男友，而且語氣裏充滿了少有的溫柔。　　我追上去拉住成澤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望着他面容凄楚，顔顔，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麽？能不能不要再說他了。他的離開對你來說真的這麽重要麽？

4.　　不怪成澤。　　他所知道的所有内容就是，許若顔以前有個很好的男朋友叫顧安陽，她很愛他，可是他離開她了。　　其餘的，成澤什麽也不知道，他連顧安陽去了哪裏都不知道。我多希望除了許若顔，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顧安陽去了哪裏。那樣的話，也許有一天，顧安陽會悄悄地潛回來，在沒有人知道的情況下帶我走。這叫什麽？私奔！嘿，顧安陽，我們私奔吧。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桃花源或者是冰火島，什麽地方都可以。我們相親相愛永遠都不分開，我們生很多寶寶，無視計劃生育政策！我來教他們寫字，你來教他們武功，培養他們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多好！ 　　後來我得出的結論是，許若顔武俠片看多了！　　呐，你看，一個女孩子心甘情願地放下一切跟一個男孩子私奔天涯海角，你說這個男孩子有多重要呢？你說顧安陽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呢？我直視成澤的眼睛，固執地不肯開口。成澤拂掉我的手，搖搖頭轉身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望着成澤孤單的背影，悄悄說，親愛的，你回頭啊，我在看着你呢。　　成澤對不起。就像道歉的時候要說對不起，表白的時候要說我愛你，見到老師要說老師好，肚子餓的時候要說我餓了一樣，許若顔開始有想念的感覺時，就是要說，顧安陽。　　就像特定的時間與場合裏會有特定的語言一樣，在許若顔特定的世界裏，顧安陽就是特定的主導旋律，這個真理寫在幸福街開滿油桐花的時候，就像直線沒有端點一樣，無需證明，不可動搖！我在博客裏寫道。　　我的博客是顧安陽的小窩，裏面寫滿了顧安陽，寫滿了顧安陽對我的寵溺。以前他笑着對我說，老婆，這是我們的家，你看多溫馨！　　刷新了博客，我看到成澤在“我家門口”的留言，他說，顔顔，生活不是勁舞，沒有“寵愛一生”的版本。　　淚水狠狠地砸在鍵盤上。我趕忙擦掉。顧安陽說，不能哭，哭了他能感覺到的。我不能讓他擔心。　　我把成澤關在了門外。我爲什麽就不能讓他進來呢？

5.　　我臉上挂着無辜的表情，心裏卻理直氣壯得要死。“嘭嘭”地把成澤公寓的門砸得震天響。我有鑰匙，我就是不自己開門。　　成澤無奈地看看我，又心疼地看看他的門。我把一枚硬币放進成澤的手心裏，然後繞過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成澤在我身後溫柔笑起，鬼丫頭！　　一枚硬币在我的世界裏代表“我錯了，原諒我”以前，顧安陽每次惹我生氣了，就會把一枚硬币塞進我手裏，無需開口說對不起，我就笑了，然後我們就拉着手蹦蹦跳跳地和好了。呐，我們說好了永遠都不分手的哦！　　我總是樂呵呵地搖着存錢罐，聽硬币互相撞擊發出嘩嘩的響聲，打趣道，嘿，顧安陽，你說存到畢業那天，我們能用它買輛寶馬開麽？顧安陽一臉沉重，丢給我一個白眼，買得起寶馬我還要你？我笑得一臉詭異，撲上去一頓暴打外加咬他幾口。讓你不要我！讓你不要我！誰都可以不要我，就是你顧安陽不可以，不可以！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可以去騷擾成澤，理由很簡單，我女兒顧顔顔還寄養在他家呢。　　我把小泥鳅放進魚缸裏，顧顔顔就樂呵呵地遊過去享受她的午餐了。這小家夥和她|“爹”一樣，除了吃就沒有更高的追求了。我笑，乖，你要好好吃，快快長大哦。　　長大了就可以像小蝌蚪找媽媽一樣去找你爸爸了！　　油桐花再開的時候，成澤給顧顔顔換上了更大的魚缸，小家夥在裏面遊得格外歡實。顧顔顔多好啊，一點兒煩惱都沒有。　　成澤側過頭，笑眯眯地望着我說，顔顔，你可不可以考慮報考本地的大學，留下來，我們一起照顧顧顔顔。　　我想了想，點點頭。　　成澤。我溫柔地叫他。　　嗯？　　謝謝你，視顧顔顔如己出。說完我就迅速閃人了。　　鬼丫頭，你别跑！　　我笑着跑出成澤的公寓。幸福街上開滿了油桐花，一樹一樹的。空氣中彌漫了花香，我一下一下用力呼吸着，真好。像吸煙一樣，把幸福的感覺吸進肺裏，讓它停留在離心跳最近的地方。　　顧安陽你看你看，幸福好像就要來了呢。　成澤，你說，喜歡的程度和愛的程度相差多少呢？我雙手托着下巴，極度郁悶中。　　可以喜歡很多人，隻能愛一個。成澤撓撓頭，咧開嘴笑了，這是他的經典動作，裝作很專業的樣子問，懂了嗎？　　懂！　　就是說許若顔喜歡顧安陽和成澤，但是許若顔愛顧安陽。　　那，什麽才算很愛的方式呢？成澤反問我。　　窗外，樹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熱鬧地像在開愛情讨論會。我停下手中計算無果的數學題，裝作很有城府的樣子，既然你用那麽簡單的方式提問了如此深奧的問題，那我也要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回答你的問題。　　舉例。　　我很愛顧安陽的方式是，他有一塊蛋糕，即使不餓我也要搶一半，我要分享他的甜蜜。倘若他吃藥，即使我沒病也想搶一半，我要分擔他的痛苦。做夢，就算做惡夢，夢裏也要有他。手機電池裏的電是爲了給他發短信而留的。我能原諒他所有的錯誤，我能.......　　顧安陽很愛我的方式是，選擇好養活壽命又很長的顧顔顔作女兒。因爲他說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不分開了，就算是爲了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我們也不能分開。他說我永遠是對的，不會有錯的時候。他說……　　我們很相愛的方式是，他相信我，我相信他，我們相信不離不棄。最重要的是，我們都很愛顧顔顔！　　這個例子舉得很震撼，窗外樹上的麻雀都吓走了，成澤轉過臉凝視着藍天發呆。我一臉無辜，是你問我的嘛。　　那個，成澤，我要把顧顔顔接回家了。台風好像就要登陸了呢。　　爲打破尴尬而找的莫名其妙的借口。　　哦，成澤點點頭，輕輕一笑。　　我心裏翻江倒海地疼，成澤笑起來，很好看。 7.　　有意無意地關注着另一個城市的新聞和天氣預報。氣溫升高了。有雨。在無聊中等待着，在等待中無聊着。　　成澤生日的那天，我提了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成澤，爲什麽你會生在七月十三號？成澤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很深奧，我回答不了。你應該去問我媽。　　我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成澤，這是我專門給你做的哦。生日快樂，記得要快樂。我拍拍成澤的肩膀，然後捧着另一塊包裝精美的蛋糕出去了。穿過幸福街，我仰起頭，對着天空安靜地笑了笑。　　我該去看顧安陽了。親愛的我答應過你，你每過一個生日我都要陪在你身邊，爲你親手做名叫不離不棄的蛋糕。　　我問過顧安陽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顧安陽，你爲什麽會生在七月十三號呢？顧安陽想了想，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齒。告訴我，生在七月是因爲這個時候花開得正好，而且我要比你出生早，這樣就不用讓你等我而是換我等你。生在十三號是因爲要配合你，你出生在十四號啊，1314，代表一生一世。他停了一下，接着說，顔顔你欠我的哦，我足足等了三個月，你才出生！

我笑，天下也就顧安陽有本事這樣回答我的問題。就好像我是女的他是男的，這也算是天大的緣分。不過，顧安陽的這一說法，曾一度讓我非常死心塌地地想要嫁給他。　　我把蛋糕放在顧安陽墓前，坐下來看他孩子般明朗的笑容。他總是這樣笑着，然後意味深長地說，豬老婆，你瘦了哦。　　是啊，你不在身邊，沒有人一天三次發信息提醒我要記得按時吃飯；沒有人睡前發來晚安順便哄我，老婆乖啦早點兒睡。吃不好睡不好，會瘦下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我把頭輕輕靠在墓碑上，淡淡睡去。太陽忽然掉下去大半個，落日的餘晖溫柔地籠罩着，好像橙色的果醬覆在蛋糕上，又甜蜜又溫馨。　　我順着下山的路，慢慢走，太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因爲沒有另一個影子在旁邊陪她，所以看上去，形單影隻。顔顔。我們學校校慶，晚上會放煙花的，我們去看好不好？成澤臉上挂着期待。　　好啊！我拉着成澤的衣服，特高興的小女人樣兒。　　人的一生，要親見過愛情和煙花才算完美。顧安陽的理論。　　絢爛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操場上所有的人都歡呼着。特别開心。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就難過了。蹲下來。在熱鬧的環境裏，我總是那麽輕易地就想起顧安陽。　　最後一朵煙花幻滅在夜空中的時候，我轉頭看了看一臉陶醉的成澤。成澤，我們分手吧！有風，把最後一個聽起來比較有溫度的語氣詞都吹走了。　　成澤轉過臉，定定地望着我。　　我上海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我低下頭，淡淡地說。爲什麽？你不是答應……　　因爲，顧安陽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他的小胖老婆一起考去上海！我打斷他的話。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淚水忽而覆過面頰。　　顧安陽說過，一個女人能狠心到頭也不回地離開一個男人，無非是因爲，她不愛他，或她不能愛他。　　對不起成澤，我不愛你。　　我試過愛。我很努力很努力地試着愛你。　　我珍惜過你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笑容，我用力記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我永遠記得那個微寒的夜裏你捧着一百本《男生女生》如同捧着一百個“我想陪着你”的承諾，真誠地問我，你通過考驗了麽。我永遠記得是你那一杯又一杯的奶茶和你明朗的笑容溫暖了我沒有顧安陽的整個冬天。我永遠記得你那麽用心用力地幫我照顧顧顔顔。我永遠記得自己看你離開的背影期盼你回頭的心情。我永遠記得你聽我滔滔不絕地講顧安陽時，眼睛裏的疼痛和隐忍。　　對不起成澤，我不能愛你。　　有的人，不能因爲他不在了而不愛他了。有的事情不能因爲它過去了而不去想他了。　　我的生活就像一桶沙子，顧安陽像水一樣滲了進去，無處不在。　九月，我帶着顧顔顔踏上南下的列車。成澤最後在我博客下面留言說，顔顔，原來我還是沒有成爲煙花綻開瞬間被你放進心裏的那個人。接下來是《離歌》的一段歌詞，“你說愛本就是夢境，跟你借的幸福，我隻能還你。”　　我笑，笑到心裏空空地疼起來。閉上眼睛，清空了所有的日記。　　登上列車，回望這個城市最後一眼的時候，我突然明白，因爲愛所以習慣，因爲習慣所以愛。我愛顧安陽，已然成習慣。　　當愛已成習慣，誰能将它改變？　　我相信，愛不離開，千裏之外。他始終在我心裏，沒有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