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的电话

我想我要離開菲子，接近她實在是個錯誤，在一個纏綿悱恻激情四射的夜晚過後，我才知道她已經結婚。

我凝視她熟睡中赤裸美麗的身子，我回想自己蘊藏了二十多年的熱情在她的美麗誘惑之下頃刻揮發，這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過程，極盡歡愉，一切甜美浪漫如斯，在她告知我她已經結婚之前。

“阿文，你知道我不是處女。”“是的，我知道。”“可我還沒告訴你，我已經結婚……”

我想我有瞬間呆滞的表情，仿如一個晴天霹靂下的受害者。我覺得我和菲子肉體間親密無間的距離刹那間變得那麽遙遠，遙遠地讓彼此無法企及。

我沉默着不說話，閉上雙眼摟住她，她在我的懷抱裏輕微地顫抖着，我很快聽見她細緻均勻的呼吸，我睜開眼睛看她睡着的模樣，她的美是嬌小可愛的，讓人有将她擁抱入懷的沖動。我曾經控制不住自己想擁抱她的沖動，在不久前一個适合發生愛情的時機地點上，我也确實那麽大膽地做了，記得當時她臉燒得通紅，無比嬌羞的樣子，美好如同潮水般在我們之間湧動。

我要擁抱這個女子一生一世，我那天那麽肯定地對自己說。

可我現在想把她狠狠地從我身邊推開，越遠越好，在我眼裏她已經淪爲一個虛僞的女人。

我讨厭婚外偷情的人，無比厭惡和唾棄，我來自單親家庭，我無法忘記第三者給我家庭圓滿以及我的成長帶來的傷害，那種傷害刻骨銘心，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生命中第一個女人居然已經是别人的妻子，而自己卻正扮演着拆散他們婚姻的可恥的第三者。

我打了個冷戰，我想我要離開她，這個充滿欺騙和背叛的身體。

我從她身旁抽身，我穿齊我的衣物準備離開，我無法克制地回望她，她黑色的長發平鋪，赤裸的身子蜷縮，那是嬰兒的睡姿，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我的心有柔軟的陣痛，可是我不能容忍欺騙，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是這欺騙的原因所在，我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走出旅館的門，面對夜風，我想吹醒混亂的頭腦，可我還是舉步維艱，我想我是愛她的，我有想和她在一起的那種不顧一切的沖動，說到底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管别人那麽多幹嗎。可我無法面對兒時自己根深蒂固的記憶，難道要我明知故犯嗎？不，絕不，我不能是造成别人婚姻失敗惡性循環中的一份子，現在的我隻能迅速逃離，以最快的速度離她遠遠的。

我使勁甩了下頭，試圖明确自己的決定，我長歎一口氣，舉步向前走，走出沒幾步，我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給人一把抱住。

我一驚，但随即鎮定，是菲子，她的擁抱我再熟悉不過。

“你爲什麽要走？爲什麽？你嫌棄我了？”她緊緊地貼着我的後背，輕語柔聲帶着哭腔。

我用力拉開菲子環繞的雙手，轉身面對她，她隻穿着睡衣，臉上依稀挂着淚痕，我心一陣酸楚，我雙手扶住她的肩頭，目光與她對視，她的眼神柔弱卻不失倔強，我終于屈服妥協，我将外衣脫下，披在她身上，将她摟在懷中。

“我們回去。”我說。

我一夜未眠，她的睡姿依舊，但雙手緊緊握住我的雙手，我沒想到她瘦小的身體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力量，我嘗試着掙脫，卻不能夠。

臨近清晨，她醒來，睜大眼睛看着我，我不避讓，也看着她。

“昨天，”她的手撫上我的臉，“昨天你真的決定離開我？”

我點頭：“是的，今天也是。”

“爲什麽？爲什麽要離開我？你不是說無論我怎樣都會愛我嗎？”

“是的，我說過，我不管你做過什麽，哪怕你是妓女，我也一樣愛你，可你居然都是别人的老婆了，我最恨的就是搞婚外戀的人，也最讨厭不誠實的女人，你一開始是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連男朋友都沒有，天曉得，我居然信你。”我甩開她的手，起身坐起。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物，我對着淚流滿面的她繼續說：“别哭了，别假惺惺當真了，一夜情而已，你還是回去好好對待你老公，在我眼裏偷情比賣淫更加可恥，我早知道你已經結婚我絕不會碰你。”

她凝望着我，神情無比哀怨，但我抑制住自己，我保持着冷酷絕情的語調。她抓起枕巾狠擦過了流淚的臉，對着我顫聲說：“好，你走，你們男人反正都一個樣子，說一套做一套，總有自己的理由……我騙你？呵！誰知道當初認識你這毛頭小子居然會和你在一起？你又什麽時候問過我？難道要我主動聲明我已經結婚？可笑！我原以爲和你一起時間長了感情好了說給你聽你會理解我的，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好！很好！我在你眼裏居然連個妓女都不如，那也沒什麽好說的……走吧，都走光吧，都給我滾！”她一把将枕頭擲了過來，淚水又随着哭聲嘩嘩地流下。

我一手擋過飛擲物，冷冷地看了她數秒，不再猶豫轉身離去，她的哭聲漸大，可我腳步飛快，彼此的距離終于讓我遠離了她哭泣帶給我的煎熬。

我走上大街，我看着擁擠的人群，我看着明媚的天空。

天空分明有着大塊的雲朵，那是天空掉不下來的眼淚。正如我眼中蓄積的液體，也無法暢快淋漓地掉下。

一段感情過去了，我想。這樣也好，菲子，我真心祝願你婚姻圓滿，我是愛你的，但我真的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則來拆散你們。我知道你知道，我們曾經那麽相愛過，這樣足夠了。

我長舒一口氣，心安理得。

還是同一天，菲子從我下班到家開始就不停地打我電話，我躺在床上，拿着移動電話，我看着顯示屏上她的名字，和弦聲不停地響着，我不接，我無法面對菲子的聲音，我知道我所建立起的脆弱心理防線根本無法再次抵禦她柔情凄楚的攻勢，我把電話放在充電座上，忙着自己的瑣事，響了好久的電話，然後是好多的短信。

…… 你在哪？爲什麽不接我電話？…… 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我錯了，原諒我一次，我以後不會再欺騙你了。…… 你就那麽狠心？我哭得都沒有眼淚了，你就接我電話吧。…… 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好，我馬上跟他去離婚，不要多少時間的，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回句話好嗎？你就那麽固執？人是活的啊，爲什麽自己綁住自己？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知道！…… 你好絕情，好沒良心，我都那麽求你了，還不理我，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 我看完一條删除一條，我的身體早被麻木占據，完了就是完了，再這樣苟合下去對誰都不好，理智些，激情過後，我們都應該回到自己的世界，菲子你應該嘗試着去愛你的丈夫，如果沒有愛情又幹嗎結婚呢？而我，應該迅速忘記對你的感情，這世界那麽大，女人那麽多，我應該可以找到合适的，要怪就怪這世事弄人，我們相逢恨晚。

原諒我，菲子。

電話和短信一直持續到午夜12點，終于了無聲息，或許是她累了放棄了，或許是她老公回來了，不管怎樣，我的心也總算平靜下來，我閉上雙眼，但眼前依舊是菲子哭泣的模樣，這讓我輾轉難眠，到最後我還是睡了，我實在太累了。

淩晨5點不到，我又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我一看又是菲子的電話，我猶豫了一下終究未接，電話響了許久之後又來了條短信，我有些惱火，事已至此她還不罷休嗎？可拿起一看卻是當民警的朋友小鄭發來的：快！東街新村42號403室。

我蓦地坐起，幾天沒捉到好新聞了，一定有事發生，我穿好行頭立馬趕到現場。

樓下人已經圍了不少，我出示了證件，和小鄭一起上樓，我問怎麽了，他說自己上去看。

我走進屋子，外間整潔并不淩亂，看來不是盜竊事件，我跟着指引走進旁邊的裏間，我看見一張粉色的大床上滿是血漬。

“謀殺嗎？”我輕聲問。

“不，謀殺你就上不來了，是自殺，一個女的。”小鄭說。

“幾點發生的事，現在人呢？怎麽發現的？”我取出紙筆。

“大約3點多吧，人送去搶救了，奄奄一息，是送牛奶的發現的，看見門都沒關，虛掩着就多了個心進去看了……”“哦。”我若有所思。我環顧四周，我看見床頭的牆面上有挂相片的痕迹，地上有細碎的玻璃，床頭的茶幾上有些許灰燼……

“她應該結婚了吧，這分明是新家嘛，把結婚照都燒了，她男人呢？”我問。

“是結婚了的，根據鄰居反應，她和她男人的婚姻是父母包辦的，結婚後感情一直不好，整天吵鬧，男的索性夜不歸宿，女的也不常在家。這不，肯定一場大吵過後想不開了，哎！又一場婚姻悲劇。”“嗯，多半是這樣，這年頭這樣的事太多了。”我點頭。

我在四周轉了圈，拍下幾張照片。

“對了，能打電話聯系到她男人？這樣的大事，總應該讓他知道。”我說。

“那是應該的，自己老婆都快死了，人還不知道跑哪裏，恩，有她手機的，上面應該有……”小鄭就問取證的同事：“那手機呢？她手上不是有手機的嗎？查查上面的通訊錄。”

“别提了，”他同事說：“手機連人一起送去醫院了，你不曉得，她那手抓得死死的，一時間硬扳她手指都不行，醫生說救人要緊先送醫院，我總不見得跟着擔架跑吧？”

我和小鄭互望一眼，都是一臉的驚訝。

“還有别的線索嗎？”我有些着急，“有什麽辦法能快點聯系到他男人？他那邊肯定也有故事，我需要在第一時間采訪他……現在已經錯過了報紙印刷時間了，别的記者也都會知道這一事件，我隻能完善資料寫成紀實稿件了。”

“這不是刑事案件，并不急于取證，不然早去電信局拿通話資料了，”小鄭指了指床頭的電話，“這還不是來電顯示的，要不多省事……你急的話先去醫院看她醒了沒，我這裏有什麽再告訴你好了！”

我點點頭，匆匆地整理了下手中的材料離開現場，行至樓下擁擠的人群中時，我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我一看還是菲子打來的，見鬼！我在工作還來騷擾我！我擠開人群沒好氣地接聽，我必須跟她說清楚正在工作請勿打擾，我甚至打定主意，若是一言不和索性把話說得重點讓她徹底對我死心。

“喂——”電話那頭出人意料地竟然是個男人。我心中一凜，會是菲子的老公？我默不做聲，随時準備挂掉電話。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我是110，有個女的自殺，這裏是現場，這電話號碼你應該熟悉吧——我按的是重撥，她最後應該是和你通的話，4點多的時候打你電話你都沒接……喂！你在聽嗎？睡醒了沒啊！她自殺啊！現在送到第一人民醫院搶救去了……”

那人的聲音無比耳熟，刹那間，我清楚自己臉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