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2-19 13: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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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少男 QQ 1736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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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紅人。末小熙 QQ 942912328
我希望你能耐心的聽下去,聽完這段故事,去了解女人的十年。
一我不是個天生叙述的胚子,和我接觸過的編輯都說我的文路太亂,事實上,我就是個頭腦簡單的動物。而我所想叙述的這十年,像一盆長壞了的盆景,枝葉繁茂,讓人頭疼。到最後,我選擇從頭說起,這樣可以避免叙述過程中我漏掉什麽.這殘酷的十年,這瘋狂的十年,沒有什麽容許忽略。
二一九九四年,我十六歲,唇紅齒白,明眸善睐。李小均十六歲,單眼皮高鼻梁,細長手指薄涼唇。他比我小三個月三星期加三天。命書上說女人比男人大三年,或者三個月,他們注定糾纏。這是十年後我看到的句子,驚悚。
李小均是典型的書呆子,沉默寡言,木讷遲鈍,容貌冰涼。之後我沒見到過一個男人的容貌可以用冰涼來形容。
他是我的同桌,我的課桌靠牆,貼着窗戶,每次下課,我都要等李小均離開座位,我才能出去.他個子大,我從他身後過去總不免蹭到他,這是我的難言之隐。十六歲的少女,不願意和無關異性有任何身體接觸。
偏偏李小均是個不愛運動的男孩,除了去廁所和課間操,他都趴在課桌上寫寫畫畫,他搗騰數學問題的執着勁。我不好意思一次次和李小均說你讓我出去一下.我便趴在窗台上看隔壁班的同學在走廊上來來去去,時不時和其他同學透過窗戶欄杆探監一樣聊兩句。
因爲是同桌,幾乎所有活動都是我和李小均一組,這讓十六歲的我極其憤怒。李小均的手白得像小姑娘的手,勞動課根本不能當男孩使,打掃衛生時,往往是我掃了六組地,他才掃了2組,那時我就發誓,一定要老師給我調整座位。那時,男生女生是不能多說話的,否則就有早戀傳言漫天飛舞。我和李小均沒有傳言。因爲我們很少說話。我看不起他的木讷笨拙。他弄不懂我的多愁善感。高中第一年,我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李小均,讓一下。他會舉着棋子說:恩,好。
極度無聊的時候,我也會看他們下棋。看不懂時我會冷不丁問一句:那象爲什麽斜着走?那馬爲什麽要不能直着走?李小均的對手老笑我弱智,我翻着白眼說:我不懂還不可以問呐?李小均總是很耐心的給我講解。漸漸懂得原來象棋這麽好玩。漸漸的,李小均的對手換成了我,下課鈴聲一響,李小均就從課桌裏摸出象棋湊到我耳邊說:殺一盤吧。我當時對象棋的着迷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我記憶中,高中三年,大概有一年的課餘時間我都是争分奪秒的和李小均下象棋。一個故事的興起毫無預兆,我和李小均,十六的年紀,有純真的夢想,他想成爲國際象棋大師,我想成爲知名作家。我們的愛好本來毫無交集,到最後我被拖進他的世界。迷上象棋,文學夢被我抛到九霄雲外,這就造成了我今天叙述的艱難。
我沒有要求老師換座位,我和李小均的同桌關系居然維持了兩年.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呆板的老頭兒,他居然兩年沒有調整過我的座位。
我和李小均,仍然沒有傳言--那是不可能的。因爲要争分奪秒的下棋,所以每天中午打飯和打掃衛生往往矛盾,如果我們一起打掃衛生,等到去打飯肯定要排隊.所以最後我和李小均約定,飯由他打,我甚至把所有飯票都交給了他,讓他爲我分配。而我負責打掃衛生值日,甚至寫作業,我練就一手好字,而且模仿李小均的字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我們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隻需要15分鍾,然後開始擺陣殺将起來。那時,仿佛永遠不會疲倦。
故事開始時往往沒有預料到走向。就像我和李小均,純粹的棋友關系,卻也被傳言成了情侶。誰讓李小均端着我的飯盒呢?誰讓我和李小均的作業錯誤都一樣呢?誰讓我們頭碰着頭一呆就是一中午呢?
我和李小均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的時候,我還不以爲然。我盯着腳尖,聽着老師語重心長,聽着李小均臉紅脖子粗的和老師争辯.頭暈目眩,感覺周圍一切都在旋轉,有飄的感覺。直到老師一揮手說:好了,你們走吧。
我和李小均走出教導處,悄無聲息的經過長長的走廊,步伐安穩,心情透明。在拐角處,李小均笑出聲來,他說:太好笑了。這算桃色新聞吧?十七歲的他逆光,臉上絨毛畢現。我離他隻有一米的距離,微仰着頭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笑着笑着表情開始僵硬。我的心通通的跳,中午寂靜的樓梯上,他一步跨下來,輕輕捏着我的指尖說:你真好看,我就是喜歡你。我小鹿一樣跑開。
那年,那天,那陽光,定格在我生命裏
三大學的第一年,我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我愛的那個人,在遙遠的廣州,我們之間隔着十四個小時的車程,來回二百八十二塊的車票。我和李小均約定,兩個月見一次面,周五晚上我從武漢出發,周六早上到廣州,然後周日晚上回校,周一早上趕到學校上課。下一次見面,小均從廣州過來,然後回去。這樣的來回,我們在兩年裏跑了近十趟,到最後,我們兩個都可以安穩的在擁擠肮髒的車廂裏呼呼大睡。
去年在電影院看《周漁的火車》,看着看着就號啕大哭,身邊人驚奇的看着我,他們怎麽知道,我曾經如此這般,在來來回回的火車上,幸福的奔波。
我們那時總有說不完的話,仿佛要把每個細胞都展現給對方看,我到他的學校,住在他的女同學的宿舍裏,他到我的學校來,住在我男同學的宿舍裏。爲了能讓自己的同學樂意一點,我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笑臉,以及爲人家做了多少事情。
一九九八年暑假,我和李小均都決定不回家,兩個人做家教掙錢,以換得更多的相聚。
我的生日是八月八日,那段日子找工作,幾乎都忘了這件事情。生日前一天,我收到了一筆稿費,數目不小,幾乎可以維持我三個月的生活費。我興奮極了。我決定不告訴李小均,直接殺到廣州給他一個驚喜。八月七日晚,我買好車票,上車前撥通小均宿舍的電話,聽到他喂了一聲,我就挂了。确定他在,就行了。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一大清早站在他宿舍門口,他該是什麽表情。而我不知道,彼時,李小均在一輛與我對開的列車上,也靠在窗前,想着給我一個驚喜。
我不知道我們擦身的那一刹那,在哪一段路程上。但若那日,你看到兩個年輕的身影,靠在車窗邊,托着腮幸福的笑,那就是十九歲的李小均和大他三個月的女友沈瑤。這是我們的第二次擦身而過。
我到達小均的宿舍時,被告知小均去找我了,我癱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我去傳達室往我的宿舍打電話,沒人接聽,暑假裏宿舍沒什麽人.我就不停的打不停的打。到最後終于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好在那同學我認識,我問她,今天早上有沒有人去找我,她說沒有,接着我就聽見了電話那邊李小均詢問她的聲音,他問:同學,你知道沈瑤去哪裏了麽?我同學在那邊大笑着說:**,電影也沒這麽巧啊!你等着啊,你男朋友在這裏呢。
李小均剛喂了一聲,我就哇的哭出來了。傳達室的大爺連忙給我遞紙巾,我說小均我本來是要給你驚喜的,你怎麽去了武漢了嘛,他說今天是你生日嘛,我想一早來,給你一個生日驚喜呀。
我們就在電話裏責怪,惋惜,到最後決定我在廣州等他,他坐晚上的車回廣州。我帶着滿臉的紙屑,紅着眼眶坐在廣州站的台階上,滴米未進。愛情的力量大到驚人,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在這裏等着,第一眼看見他,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我就那麽呆呆的坐着,身邊的人川流不息,我看見的居然都是情侶,他們多麽幸福,他們可以有那麽多時間在一起。
夜晚,有乘警過來說:姑娘,你是接站還是坐車啊?我仰着臉說:接站,武漢到廣州的K57。他慈祥的說:你去找個旅館睡覺吧,這樣多累啊。我搖頭說不,我不累。他說:那,姑娘,夜裏人少,危險,你要是有什麽事情就來找我,我在值班室。我嗡着鼻子說恩,眼淚嘩啦拉又流下來。
我站在出站口旁邊的大石墩上,穿着火紅的裙子白色的上衣,我在人群裏找我的小均。
小均從背後把我抱下來,在擁擠的人流裏吻我。說對不起我,沒陪我過19歲的生日。
我哭得不行,手腳都要發麻。委屈屈的淚水似乎永遠都停不下來。他就用那冰涼的手一點點擦我的眼淚,最後我們都笑了。他說我就像個水龍頭一樣,開關一擰眼淚就下來了。是啊,那個時候,我爲什麽有那麽多淚水要流?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一個女人的十年
四其實叙述到這裏,我依然找不到我們分開的理由。有時候,愛走,和愛來一樣沒有理由。事實上,我們分開了。大三那年,我們分手了。你不要以爲我是爲了故事情節在瞎掰,試問誰舍得,誰有勇氣将自己用生命去愛的歲月當故事一樣講的跌宕起伏?寫到這裏,我想哭來着。但是已經沒了淚水。我的淚,早在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流幹了。
九八年十二月,小均的生日,我去了廣州。那時,我給一些雜志寫稿的錢已經可以支付學費了。我給小均買了一大包禮物,從衣服到襪子,從剔須刀到花露水,禮物雜亂瑣碎,小均卻高興得言語哽咽。他知道,這細密的心思,都是愛。
那天晚上,我和他,還有他的幾個同學一起去吃飯,席間,我發現他和他的某個女同學互相擠兌,精彩對白疊現,這個小均,是我所沒見過的。我所見到的小均是溫和的細緻的深情的,這個講着笑話瞎貧的男孩,我很陌生。那個女生是那種很爽朗的很有才華的女孩,他們居然在飯桌上對起詩來。天可憐見,我早已經把背過的唐詩宋詞抛到腦後,想當年我是多麽博學,而李小均,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對文學感興趣?他們背到陸遊和唐婉的《钗頭鳳》時,我黑着臉站起來就走了,抛下一桌子人瞠目結舌。
其實有一些東西,是我忽略掉的。我愛李小均,愛到骨髓裏,我再不看其他異性一眼,也不允許他看别人一眼。我說小均,你是我的世界,我隻有你,我沒有别的,我不許你離開我,除非我死。我偏執多疑,任性,占有欲望強烈。我經常在半夜給小均打電話,隻要他的同學說他不在,我就整夜睡不着,第二天我就會揪着他問個不休。
我離開飯局的那天晚上,一個人跑到廣州站去等車,依然坐在那個高高的台階邊,頭靠着欄杆。
我想把這四年理出個頭緒來,我爲了李小均丢失了自己。我分分厘厘的要,他分分厘厘的給,要到最後我發現,他給的不是全部,而我以爲這是全部。我敏感而憂郁,歇斯底裏在骨子深處某個地方潛藏。十二月的廣州,白天驕陽似火,夜裏卻也涼的刺疼。我昏昏沉沉,在廣州站睡去。半夜裏,我被人抱起來,驚醒,一個巴掌摔過去,卻發現是小均,他就那麽抱着我,任由我摔打蹬彈,口無遮攔的罵他,我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咬出一排排牙印。他就是不出聲,抱着我走得飛快。他将我徑直抱進流花站邊的一個賓館的房間,扔在床上。轉過頭去卻是一聲悶悶的哭聲。
長長的寂靜無聲,讓我覺得胸悶。我撲過去伏在他的背上,我喃喃的說:小均,我愛你。他緩緩的轉過身來,擁抱我,親吻我的眼睛,我的蒼白的臉頰和嘴唇。然後,他要我。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我們約定要将這一天留到婚禮那天,然而我們沒有。天亮的時候,小均牽着我的手,從賓館服務員身邊悄悄溜下樓,
五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我去了廣州,準備爲實習找單位,我開始預備起一年後和小均雙宿雙飛的生活。自那夜後,我們再沒有越雷池一步,我們還可笑的約定,将第二次留到新婚之夜。我們在說這話時,臉上有神聖的表情,當時似真的。
我在廣州的日子裏,很是失意。我沒料到廣州工作如此難找,短工一般都要會粵語,而我不會,我會流利的普通話和惡狠狠的武漢話,就是不會粵語。
我成天呆在小均給我租的小房子裏發呆。那時小均已經一口标準的廣州話了。他接電話時我就在旁邊傻呼呼的看着他,如同聽鳥語。
我常湊過去聽那邊是男是女,他一開始是笑着推開我,後來有幾次,明顯是狠狠的推我。
在廣州的日子,是我們這十年最甜蜜的日子。
每天下班後小均就拎着三倆棵青菜和一點熟食回來,系着圍裙給我做飯,我在他身後看着高高大大的他忙碌的身影,就想哭。我一哭就不吃飯,他就敲着飯盆唱:話說那個人是鐵飯是鋼啊*那個一頓不吃饑的慌啊*,直到我咧嘴一笑,他适時的遞過來食物,我們紅着眼睛看着對方,狼吞虎咽的吃飯,然後親吻,我迷戀他的嘴唇,他迷戀我的眼睛和我的脖子。有時我們走着走着路,我就停下來對他說:小均我想你,他就摟着我吻我的眼睫毛。
裂縫,也在這期間出現。我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我空有抱負和自以爲是的才華,卻沒有施展的地方,眼看着我就在廣州呆了快一個月了。我是個很自負的女人,我受不了這種悠閑,受不了這種沒着沒落的感覺。小均對我說沒事的他可以養活我,他在摩托羅拉實習,而且頗有人緣,常有同事邀他聚會。每次聚會他都說瑤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我低頭不語,我不願意去看着人家衣香槟鬟而我灰頭土臉。我不光自負我還自尊。小均漸漸不再征求我的意見,隻是給我的呼機留言告訴我他有聚會不會回來。有好幾次,小均都很晚才回來,渾身酒氣。躺在我身邊呼呼而睡,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沒睡着。
那天他又是半夜一點回來,我悶悶的躺着,他輕手輕腳的開門,拿睡衣沖涼,我翻身拿他換下來的襯衣,居然聞到一陣香水味道。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掉進了冰窖。我坐在黑洞洞的屋子裏,大腦空白,茫然無神的看着窗外皎潔的月亮。
小均從衛生間出來,摸黑到床上,可能是沒摸到我,就輕輕的喊沈瑤,我在黑暗的沙發角落不吱聲兒,他又叫沈瑤你别鬧了,屋子黑你小心絆一下,說着就去摸燈繩,當時我适應了黑暗,我看見他的身影在移動,我站起來跑過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他沒站住,摔倒在地上。他以爲我和他開玩笑,笑着爬起來拉亮了電燈,看見我蓬頭垢面的站在屋子中間,淚水汩汩的往外湧。他呆呆的看着我說你怎麽了沈瑤?我指着他的鼻子說:李小均你混蛋!他過來想把我抱起來,我一腳踢過去,自己卻摔倒在地上,他說你怎麽了瑤瑤?我站起來,像頭母狼一樣撲向他。我抓他咬他,他站着不動,任我發洩。直到最後,我終于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醒來,看見小均站在窗前抽煙,煙頭在黑夜裏閃閃爍爍。我就那麽側躺着看他的背影,看到眼睛發花,他就那麽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一根煙燃完再接着點一根。天漸漸發白,我都看累了,他還是站在那裏,我輕輕的叫他:小均。他仿佛要轉身,卻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我跳下床,撲過去抱住他,尖叫起來,我把他拖到床邊,心都快要跳不動了.小均,我的小均,他怎麽了?我顫抖着找電話,我不知道該撥什麽號,我搖晃他,我親吻他,他都不醒,我絕望的癱在床邊號啕大哭,我以爲小均死了。我就那麽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喉嚨都啞掉,沒有了眼淚,我發現小均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摸着我的臉問:沈瑤你怎麽了,你哭什麽?我啞着嗓子說:小均我以爲你死了。小均疲憊的笑:我隻是累了,我就是想睡。我爬到床上,鑽進小均的臂彎,蛇一樣纏在他身上,他輕拍我的肩,漸漸又睡過去。
那一次,我們在那張小床上,整整睡了兩天一夜。我們疲倦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我常常想,我這輩子睡的最足的就是那一天。
六我在叙述的時候常常陷入當時的情景,寫寫停停。我開始心疼當年的那個我。我像一頭迷途的小獸,我跌跌撞撞,我極度不安。我做過這樣的噩夢:我被一個歹人追趕,我跑啊跑啊卻發現前面是懸崖,我隻猶豫了一秒就跳了下去,結果我驚醒,我還在小均的懷裏,我經常在半夜裏淚流滿面。我恐懼那種一個人奔跑的感受,如果有個人可以牽着我的手,我會感覺安全。
小均說我像一把利器,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就傷人。說這話的時候,他恨恨的看着我。他恨我的暴躁,一如愛我的深情。愛的多恨的多。
我和他鬧的次數越來越多,我的愛讓他窒息。我像個瘋子,我要的越來越多。我們一次次吵架,又一次次擁抱着睡去。暑假很快就過去了,小均送我去火車站,默默的不說一句話。我站在站台上,讨好的去拉小均的手,他握着我的手,漫不經心的握着,我能感覺到他是不願意和我牽手了。我總是在一秒鍾内變臉,我的脾氣來得毫無理由。到最後他都怕了,他不再對我說話,隻是默默的給我做飯洗衣。這種日子,是個男人都不願意繼續,可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已經徹底的晚了。
一九九九年八月三十日。李小均爲我過完二十一歲生日,然後在廣州站告訴我,我們不合适,我們非要把彼此傷到體無完膚不可。我沒說話,眼神淡定的看着李小均。這一幕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将我驚醒,今天終于成爲現實,成爲我摸得着的無助和痛苦。當時李小均肩頭背着我的行李,手裏提着給我買的一大兜水果。我突然覺得可笑,李小均一直到現在還在像個駱駝一樣爲我做着男朋友的份内之事,可他怎麽可以将分手說出口。他起碼應該态度惡劣一點,表情決絕一點。可他溫柔的看着我,疼惜的看着我,一副比我還痛苦的樣子。我終于沒忍住,我笑了,笑到捂着肚子打滾。李小均将行李放在地上,說了一句:沈瑤,你别再這樣了,我已經看累了。我站起來,将行李一點點扛在肩膀上,把水果袋抱在胸前,大踏步的往車廂裏走,沒有回頭。我就那麽抱着行李坐在卧鋪車廂裏,像個傻瓜一樣目光呆滞。
火車開的前一分鍾,我跳下去了。我的行李全丢在車上了,我就挎着一個斜斜的背包,在人群裏找李小均,到最後,我絕望的靠在廣州站的過街天橋上,天已經黑透了。我一步一步蹒跚的走,走到我曾經等過他的那個出站口,就那麽理所當然的看見了他,他在那個石墩邊蹲着,拼命的抽煙。我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等他擡頭,等到我的腳都站麻了,他也沒擡頭,我分明看見煙頭燙了他的手。在我快到昏倒的時候,他終于站起來,拍身上的煙灰,然後看見了我。他走到我旁邊,伸過手來牽我,我由他拖着,閉了眼睛的走。
他拖我到馬路邊搭車,我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裏。他不出聲,我說:小均,我明天還要走的,我要回武漢的,我就是想和你度過最後一個晚上。我不要你的憐憫。不要。說着說着我就歇斯底裏了,我揮舞着手臂,大聲的說:我不會賴着你,我跳下火車也不是爲了賴着你。然後我沒出息的哭了,我低低的說:我隻是忘了你抱着我睡覺的滋味。他一把摟過我,喘着粗氣帶着哭腔:瑤瑤,瑤瑤,我愛你。我是愛你的。
他幾乎是将我夾在胳膊裏回了我們的小屋子,房間裏空蕩蕩的。我的眼淚已經沒有那麽多了,一個人的眼淚真的是有一定容量的,總有一天會流幹。
第二天,我一個人平靜的去了機場,坐了最早的班機回武漢。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我決定一輩子也不再去廣州火車站。彼時,李小均香甜的睡在出租房的床墊上,手臂習慣性的攤着,仿佛我還在他懷抱。
七寫到這裏,我給一個朋友看這段經曆,他沒說話,握着打印稿邊看邊流淚,他說:那些年,苦了你。我笑,我告訴他,苦才剛剛開始,有小均在身邊的日子,再苦也是甜。我自作自受,我用一根叫愛的繩子謀殺了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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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不是个天生叙述的胚子,和我接触过的编辑都说我的文路太乱,事实上,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动物。而我所想叙述的这十年,像一盆长坏了的盆景,枝叶繁茂,让人头疼。到最后,我选择从头说起,这样可以避免叙述过程中我漏掉什么.这残酷的十年,这疯狂的十年,没有什么容许忽略。
二一九九四年,我十六岁,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李小均十六岁,单眼皮高鼻梁,细长手指薄凉唇。他比我小三个月三星期加三天。命书上说女人比男人大三年,或者三个月,他们注定纠缠。这是十年后我看到的句子,惊悚。
李小均是典型的书呆子,沉默寡言,木讷迟钝,容貌冰凉。之后我没见到过一个男人的容貌可以用冰凉来形容。
他是我的同桌,我的课桌靠墙,贴着窗户,每次下课,我都要等李小均离开座位,我才能出去.他个子大,我从他身后过去总不免蹭到他,这是我的难言之隐。十六岁的少女,不愿意和无关异性有任何身体接触。
偏偏李小均是个不爱运动的男孩,除了去厕所和课间操,他都趴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他捣腾数学问题的执着劲。我不好意思一次次和李小均说你让我出去一下.我便趴在窗台上看隔壁班的同学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时不时和其他同学透过窗户栏杆探监一样聊两句。
因为是同桌,几乎所有活动都是我和李小均一组,这让十六岁的我极其愤怒。李小均的手白得像小姑娘的手,劳动课根本不能当男孩使,打扫卫生时,往往是我扫了六组地,他才扫了2组,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老师给我调整座位。那时,男生女生是不能多说话的,否则就有早恋传言漫天飞舞。我和李小均没有传言。因为我们很少说话。我看不起他的木讷笨拙。他弄不懂我的多愁善感。高中第一年,我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李小均,让一下。他会举着棋子说:恩,好。
极度无聊的时候,我也会看他们下棋。看不懂时我会冷不丁问一句:那象为什么斜着走?那马为什么要不能直着走?李小均的对手老笑我弱智,我翻着白眼说:我不懂还不可以问呐?李小均总是很耐心的给我讲解。渐渐懂得原来象棋这么好玩。渐渐的,李小均的对手换成了我,下课铃声一响,李小均就从课桌里摸出象棋凑到我耳边说:杀一盘吧。我当时对象棋的着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我记忆中,高中三年,大概有一年的课余时间我都是争分夺秒的和李小均下象棋。一个故事的兴起毫无预兆,我和李小均,十六的年纪,有纯真的梦想,他想成为国际象棋大师,我想成为知名作家。我们的爱好本来毫无交集,到最后我被拖进他的世界。迷上象棋,文学梦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这就造成了我今天叙述的艰难。
我没有要求老师换座位,我和李小均的同桌关系居然维持了两年.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呆板的老头儿,他居然两年没有调整过我的座位。
我和李小均,仍然没有传言--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要争分夺秒的下棋,所以每天中午打饭和打扫卫生往往矛盾,如果我们一起打扫卫生,等到去打饭肯定要排队.所以最后我和李小均约定,饭由他打,我甚至把所有饭票都交给了他,让他为我分配。而我负责打扫卫生值日,甚至写作业,我练就一手好字,而且模仿李小均的字体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们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只需要15分钟,然后开始摆阵杀将起来。那时,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故事开始时往往没有预料到走向。就像我和李小均,纯粹的棋友关系,却也被传言成了情侣。谁让李小均端着我的饭盒呢?谁让我和李小均的作业错误都一样呢?谁让我们头碰着头一呆就是一中午呢?
我和李小均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我盯着脚尖,听着老师语重心长,听着李小均脸红脖子粗的和老师争辩.头晕目眩,感觉周围一切都在旋转,有飘的感觉。直到老师一挥手说:好了,你们走吧。
我和李小均走出教导处,悄无声息的经过长长的走廊,步伐安稳,心情透明。在拐角处,李小均笑出声来,他说:太好笑了。这算桃色新闻吧?十七岁的他逆光,脸上绒毛毕现。我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微仰着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笑着笑着表情开始僵硬。我的心通通的跳,中午寂静的楼梯上,他一步跨下来,轻轻捏着我的指尖说:你真好看,我就是喜欢你。我小鹿一样跑开。
那年,那天,那阳光,定格在我生命里
三大学的第一年,我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爱的那个人,在遥远的广州,我们之间隔着十四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二百八十二块的车票。我和李小均约定,两个月见一次面,周五晚上我从武汉出发,周六早上到广州,然后周日晚上回校,周一早上赶到学校上课。下一次见面,小均从广州过来,然后回去。这样的来回,我们在两年里跑了近十趟,到最后,我们两个都可以安稳的在拥挤肮脏的车厢里呼呼大睡。
去年在电影院看《周渔的火车》,看着看着就号啕大哭,身边人惊奇的看着我,他们怎么知道,我曾经如此这般,在来来回回的火车上,幸福的奔波。
我们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仿佛要把每个细胞都展现给对方看,我到他的学校,住在他的女同学的宿舍里,他到我的学校来,住在我男同学的宿舍里。为了能让自己的同学乐意一点,我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笑脸,以及为人家做了多少事情。
一九九八年暑假,我和李小均都决定不回家,两个人做家教挣钱,以换得更多的相聚。
我的生日是八月八日,那段日子找工作,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情。生日前一天,我收到了一笔稿费,数目不小,几乎可以维持我三个月的生活费。我兴奋极了。我决定不告诉李小均,直接杀到广州给他一个惊喜。八月七日晚,我买好车票,上车前拨通小均宿舍的电话,听到他喂了一声,我就挂了。确定他在,就行了。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一大清早站在他宿舍门口,他该是什么表情。而我不知道,彼时,李小均在一辆与我对开的列车上,也靠在窗前,想着给我一个惊喜。
我不知道我们擦身的那一刹那,在哪一段路程上。但若那日,你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靠在车窗边,托着腮幸福的笑,那就是十九岁的李小均和大他三个月的女友沈瑶。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擦身而过。
我到达小均的宿舍时,被告知小均去找我了,我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我去传达室往我的宿舍打电话,没人接听,暑假里宿舍没什么人.我就不停的打不停的打。到最后终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好在那同学我认识,我问她,今天早上有没有人去找我,她说没有,接着我就听见了电话那边李小均询问她的声音,他问:同学,你知道沈瑶去哪里了么?我同学在那边大笑着说:**,电影也没这么巧啊!你等着啊,你男朋友在这里呢。
李小均刚喂了一声,我就哇的哭出来了。传达室的大爷连忙给我递纸巾,我说小均我本来是要给你惊喜的,你怎么去了武汉了嘛,他说今天是你生日嘛,我想一早来,给你一个生日惊喜呀。
我们就在电话里责怪,惋惜,到最后决定我在广州等他,他坐晚上的车回广州。我带着满脸的纸屑,红着眼眶坐在广州站的台阶上,滴米未进。爱情的力量大到惊人,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这里等着,第一眼看见他,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我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身边的人川流不息,我看见的居然都是情侣,他们多么幸福,他们可以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
夜晚,有乘警过来说:姑娘,你是接站还是坐车啊?我仰着脸说:接站,武汉到广州的K57。他慈祥的说:你去找个旅馆睡觉吧,这样多累啊。我摇头说不,我不累。他说:那,姑娘,夜里人少,危险,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在值班室。我嗡着鼻子说恩,眼泪哗啦拉又流下来。
我站在出站口旁边的大石墩上,穿着火红的裙子白色的上衣,我在人群里找我的小均。
小均从背后把我抱下来,在拥挤的人流里吻我。说对不起我,没陪我过19岁的生日。
我哭得不行,手脚都要发麻。委屈屈的泪水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他就用那冰凉的手一点点擦我的眼泪,最后我们都笑了。他说我就像个水龙头一样,开关一拧眼泪就下来了。是啊,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有那么多泪水要流?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一个女人的十年
四其实叙述到这里,我依然找不到我们分开的理由。有时候,爱走,和爱来一样没有理由。事实上,我们分开了。大三那年,我们分手了。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故事情节在瞎掰,试问谁舍得,谁有勇气将自己用生命去爱的岁月当故事一样讲的跌宕起伏?写到这里,我想哭来着。但是已经没了泪水。我的泪,早在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流干了。
九八年十二月,小均的生日,我去了广州。那时,我给一些杂志写稿的钱已经可以支付学费了。我给小均买了一大包礼物,从衣服到袜子,从剔须刀到花露水,礼物杂乱琐碎,小均却高兴得言语哽咽。他知道,这细密的心思,都是爱。
那天晚上,我和他,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席间,我发现他和他的某个女同学互相挤兑,精彩对白叠现,这个小均,是我所没见过的。我所见到的小均是温和的细致的深情的,这个讲着笑话瞎贫的男孩,我很陌生。那个女生是那种很爽朗的很有才华的女孩,他们居然在饭桌上对起诗来。天可怜见,我早已经把背过的唐诗宋词抛到脑后,想当年我是多么博学,而李小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文学感兴趣?他们背到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时,我黑着脸站起来就走了,抛下一桌子人瞠目结舌。
其实有一些东西,是我忽略掉的。我爱李小均,爱到骨髓里,我再不看其他异性一眼,也不允许他看别人一眼。我说小均,你是我的世界,我只有你,我没有别的,我不许你离开我,除非我死。我偏执多疑,任性,占有欲望强烈。我经常在半夜给小均打电话,只要他的同学说他不在,我就整夜睡不着,第二天我就会揪着他问个不休。
我离开饭局的那天晚上,一个人跑到广州站去等车,依然坐在那个高高的台阶边,头靠着栏杆。
我想把这四年理出个头绪来,我为了李小均丢失了自己。我分分厘厘的要,他分分厘厘的给,要到最后我发现,他给的不是全部,而我以为这是全部。我敏感而忧郁,歇斯底里在骨子深处某个地方潜藏。十二月的广州,白天骄阳似火,夜里却也凉的刺疼。我昏昏沉沉,在广州站睡去。半夜里,我被人抱起来,惊醒,一个巴掌摔过去,却发现是小均,他就那么抱着我,任由我摔打蹬弹,口无遮拦的骂他,我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咬出一排排牙印。他就是不出声,抱着我走得飞快。他将我径直抱进流花站边的一个宾馆的房间,扔在床上。转过头去却是一声闷闷的哭声。
长长的寂静无声,让我觉得胸闷。我扑过去伏在他的背上,我喃喃的说:小均,我爱你。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拥抱我,亲吻我的眼睛,我的苍白的脸颊和嘴唇。然后,他要我。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们约定要将这一天留到婚礼那天,然而我们没有。天亮的时候,小均牵着我的手,从宾馆服务员身边悄悄溜下楼,
五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我去了广州,准备为实习找单位,我开始预备起一年后和小均双宿双飞的生活。自那夜后,我们再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还可笑的约定,将第二次留到新婚之夜。我们在说这话时,脸上有神圣的表情,当时似真的。
我在广州的日子里,很是失意。我没料到广州工作如此难找,短工一般都要会粤语,而我不会,我会流利的普通话和恶狠狠的武汉话,就是不会粤语。
我成天呆在小均给我租的小房子里发呆。那时小均已经一口标准的广州话了。他接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傻呼呼的看着他,如同听鸟语。
我常凑过去听那边是男是女,他一开始是笑着推开我,后来有几次,明显是狠狠的推我。
在广州的日子,是我们这十年最甜蜜的日子。
每天下班后小均就拎着三俩棵青菜和一点熟食回来,系着围裙给我做饭,我在他身后看着高高大大的他忙碌的身影,就想哭。我一哭就不吃饭,他就敲着饭盆唱:话说那个人是铁饭是钢啊*那个一顿不吃饥的慌啊*,直到我咧嘴一笑,他适时的递过来食物,我们红着眼睛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吃饭,然后亲吻,我迷恋他的嘴唇,他迷恋我的眼睛和我的脖子。有时我们走着走着路,我就停下来对他说:小均我想你,他就搂着我吻我的眼睫毛。
裂缝,也在这期间出现。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我空有抱负和自以为是的才华,却没有施展的地方,眼看着我就在广州呆了快一个月了。我是个很自负的女人,我受不了这种悠闲,受不了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小均对我说没事的他可以养活我,他在摩托罗拉实习,而且颇有人缘,常有同事邀他聚会。每次聚会他都说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低头不语,我不愿意去看着人家衣香槟鬟而我灰头土脸。我不光自负我还自尊。小均渐渐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只是给我的呼机留言告诉我他有聚会不会回来。有好几次,小均都很晚才回来,浑身酒气。躺在我身边呼呼而睡,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睡着。
那天他又是半夜一点回来,我闷闷的躺着,他轻手轻脚的开门,拿睡衣冲凉,我翻身拿他换下来的衬衣,居然闻到一阵香水味道。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窖。我坐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大脑空白,茫然无神的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
小均从卫生间出来,摸黑到床上,可能是没摸到我,就轻轻的喊沈瑶,我在黑暗的沙发角落不吱声儿,他又叫沈瑶你别闹了,屋子黑你小心绊一下,说着就去摸灯绳,当时我适应了黑暗,我看见他的身影在移动,我站起来跑过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他没站住,摔倒在地上。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笑着爬起来拉亮了电灯,看见我蓬头垢面的站在屋子中间,泪水汩汩的往外涌。他呆呆的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沈瑶?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李小均你混蛋!他过来想把我抱起来,我一脚踢过去,自己却摔倒在地上,他说你怎么了瑶瑶?我站起来,像头母狼一样扑向他。我抓他咬他,他站着不动,任我发泄。直到最后,我终于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看见小均站在窗前抽烟,烟头在黑夜里闪闪烁烁。我就那么侧躺着看他的背影,看到眼睛发花,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根烟燃完再接着点一根。天渐渐发白,我都看累了,他还是站在那里,我轻轻的叫他:小均。他仿佛要转身,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我跳下床,扑过去抱住他,尖叫起来,我把他拖到床边,心都快要跳不动了.小均,我的小均,他怎么了?我颤抖着找电话,我不知道该拨什么号,我摇晃他,我亲吻他,他都不醒,我绝望的瘫在床边号啕大哭,我以为小均死了。我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喉咙都哑掉,没有了眼泪,我发现小均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摸着我的脸问:沈瑶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哑着嗓子说:小均我以为你死了。小均疲惫的笑:我只是累了,我就是想睡。我爬到床上,钻进小均的臂弯,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他轻拍我的肩,渐渐又睡过去。
那一次,我们在那张小床上,整整睡了两天一夜。我们疲倦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我常常想,我这辈子睡的最足的就是那一天。
六我在叙述的时候常常陷入当时的情景,写写停停。我开始心疼当年的那个我。我像一头迷途的小兽,我跌跌撞撞,我极度不安。我做过这样的噩梦:我被一个歹人追赶,我跑啊跑啊却发现前面是悬崖,我只犹豫了一秒就跳了下去,结果我惊醒,我还在小均的怀里,我经常在半夜里泪流满面。我恐惧那种一个人奔跑的感受,如果有个人可以牵着我的手,我会感觉安全。
小均说我像一把利器,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伤人。说这话的时候,他恨恨的看着我。他恨我的暴躁,一如爱我的深情。爱的多恨的多。
我和他闹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爱让他窒息。我像个疯子,我要的越来越多。我们一次次吵架,又一次次拥抱着睡去。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小均送我去火车站,默默的不说一句话。我站在站台上,讨好的去拉小均的手,他握着我的手,漫不经心的握着,我能感觉到他是不愿意和我牵手了。我总是在一秒钟内变脸,我的脾气来得毫无理由。到最后他都怕了,他不再对我说话,只是默默的给我做饭洗衣。这种日子,是个男人都不愿意继续,可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已经彻底的晚了。
一九九九年八月三十日。李小均为我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然后在广州站告诉我,我们不合适,我们非要把彼此伤到体无完肤不可。我没说话,眼神淡定的看着李小均。这一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将我惊醒,今天终于成为现实,成为我摸得着的无助和痛苦。当时李小均肩头背着我的行李,手里提着给我买的一大兜水果。我突然觉得可笑,李小均一直到现在还在像个骆驼一样为我做着男朋友的份内之事,可他怎么可以将分手说出口。他起码应该态度恶劣一点,表情决绝一点。可他温柔的看着我,疼惜的看着我,一副比我还痛苦的样子。我终于没忍住,我笑了,笑到捂着肚子打滚。李小均将行李放在地上,说了一句:沈瑶,你别再这样了,我已经看累了。我站起来,将行李一点点扛在肩膀上,把水果袋抱在胸前,大踏步的往车厢里走,没有回头。我就那么抱着行李坐在卧铺车厢里,像个傻瓜一样目光呆滞。
火车开的前一分钟,我跳下去了。我的行李全丢在车上了,我就挎着一个斜斜的背包,在人群里找李小均,到最后,我绝望的靠在广州站的过街天桥上,天已经黑透了。我一步一步蹒跚的走,走到我曾经等过他的那个出站口,就那么理所当然的看见了他,他在那个石墩边蹲着,拼命的抽烟。我站在离他一米的地方,等他抬头,等到我的脚都站麻了,他也没抬头,我分明看见烟头烫了他的手。在我快到昏倒的时候,他终于站起来,拍身上的烟灰,然后看见了我。他走到我旁边,伸过手来牵我,我由他拖着,闭了眼睛的走。
他拖我到马路边搭车,我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他不出声,我说:小均,我明天还要走的,我要回武汉的,我就是想和你度过最后一个晚上。我不要你的怜悯。不要。说着说着我就歇斯底里了,我挥舞着手臂,大声的说:我不会赖着你,我跳下火车也不是为了赖着你。然后我没出息的哭了,我低低的说:我只是忘了你抱着我睡觉的滋味。他一把搂过我,喘着粗气带着哭腔:瑶瑶,瑶瑶,我爱你。我是爱你的。
他几乎是将我夹在胳膊里回了我们的小屋子,房间里空荡荡的。我的眼泪已经没有那么多了,一个人的眼泪真的是有一定容量的,总有一天会流干。
第二天,我一个人平静的去了机场,坐了最早的班机回武汉。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我决定一辈子也不再去广州火车站。彼时,李小均香甜的睡在出租房的床垫上,手臂习惯性的摊着,仿佛我还在他怀抱。
七写到这里,我给一个朋友看这段经历,他没说话,握着打印稿边看边流泪,他说:那些年,苦了你。我笑,我告诉他,苦才刚刚开始,有小均在身边的日子,再苦也是甜。我自作自受,我用一根叫爱的绳子谋杀了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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