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还不会老吧

你出門，我回家，相遇也就那麽一些瞬間，我們隻是在無數次路過彼此的背影。

我進站，你久久沒有回頭，離别後的車站留你站在原地。

這是很簡單的一些畫面，這也是每一個父親都會做到的，隻是在我心裏他不同！

寝室外面從去年開始就開始修房子，每天敲敲打打的聲音攪得耳朵不得安甯。每天一早六點多就開始，一點聲音就會把自己吵醒，所以他們一動工就醒了。特别是有時候看電視看到很晚才剛躺下一會兒就被那些刺耳的聲音吵醒了，那種心情可想而知。

好幾次在心裏發牢騷“這些人真是很煩，一大早不死起睡覺，自己不睡還要打擾别人，真是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後來有一天晚上下很大的雨，大約已經淩晨兩點，我剛看完自己下載的電視劇。

正準備要睡，可外面的工地上的聲音還是很大，頓時心裏生出一團火。該死！到底還要不要人活了！反正吵的睡不着，于是就下床從窗戶往外看，那一刻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一群工人在有些刺眼的燈光下來來去去，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很忙。其中有一個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有一點駝背，隻穿了一件衣服，衣服已經粘貼在那瘦小的身軀上了。

我看着他在用一隻手在不停的工作，還有一隻手在不停的擦臉，要知道那時候在下着大雨，我想他擦的一定不隻有雨水還有那流進眼裏的汗滴。我發誓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沒有人性。

我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麽那時候還在上班，爲什麽那麽大的雨也還在工作，更不知道他們工作了好久又還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去休息，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是爲了能多掙點錢，爲了錢他們願意在淩晨兩點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上班，爲了錢他們願意在那麽大的雨中來來去去幾十次，爲了錢他們能夠不用休息。

眼前的的一切都是爲了錢，爲了錢他們好像什麽都可以做，隻是他們那麽拼死拼活得來的錢都到哪裏去了呢？那周給家裏打電話，媽告訴我說：“你爸說家裏掙不到什麽錢，明年的學費怕沒有，他去工地上班去了”，那次挂斷電話我看着外面的工地想起了爸爸，然後一個人在那裏哭了，終于知道他們那麽拼死拼活才掙來的錢到哪去了。

以後每次經過工地我都要看那些工人一眼，看着他們不同的面孔，但都表達出同一種東西，那就是爲了家他們并不怕苦。睡覺也沒有覺得很吵，隻是覺得一聲聲很清脆，就像是有一個人在哼着動聽的旋律，因爲我的爸爸也在裏面。

爸爸那個年代家窮沒上什麽學，一輩子都在那幾畝田地裏摸爬滾打，到現在也快六十年了。每次我們回家他都給我們說“你們以後要自己起房子，自己找媳婦，自己弄自己的，我老了沒得法”每次聽到些話心裏既覺得爸他很煩又有些難受。認爲他思想怎麽如此落後，一天都隻知道什麽房子老婆的，難道就不能有一點更高的追求。

後來漸漸覺得隻是自己太天真太無知。在他看來一個人必須要先有自己的房子，那樣才有自己的栖身之所，然後要有一個老婆，因爲那樣才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而這些都沒有你還能做出什麽大事出來，精神追求終究是建立在實際物質上的。當初自以爲自己有多麽遠大的理想，他那些都和自己沒什麽關系，因爲自己認爲他的思想早就趕不上我了，好歹我也是在讀大學的人了，好像他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所以去年回家發現突然他變了，這麽多年我都喜歡和他對着幹，他說這樣我偏要說是那樣，反正隻要他什麽說錯了我就要指出來毫不留情的說不是他說的那樣，總是要和他唱反調。以前他還要和我争論半天，可去年發現他再也不和我争了，而是我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就算是他說的隻要我一說那不是的他就說他說錯了，也不和我争就結束了。

那一刻我心裏真是高興，看吧！老了吧！不行了吧！以前不是總要我聽你的嘛，怎麽現在這麽聽話了。哈哈，我真是厲害，争了十幾年我終于還是赢了。隻是爲什麽那一刻卻沒有赢了的喜悅呢？一絲都找不出來啊！

快過年了我和爸去巫山辦點事，從三合鋪才坐了幾十分鍾公交車就到了，一下車爸就吐到不行。

我說：“這麽暈，我說不坐公交車吧”

爸說：“公交車便宜幾塊，掙錢不容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我又說：“我以前那麽暈車現在都不暈了，你以前不是不暈的嘛，怎麽現在連以前有的能力也退化了”

爸：“我也不知道這幾年怎麽回事，什麽都不如前幾年了，可能是老了吧”

我：“那裏很遠，我們坐車去吧！”

爸：“我還很暈，不坐車我們走着去吧，公交車還要幾塊錢劃不來。”

我心想我看不是還暈是舍不得那幾塊錢吧。

我：“好吧，爸，你走前面”

爸：“還是你走前面，我不知道路。”于是我就在前面開始走着，走着走着發現爸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心想難道是因爲我平時走路走的太快了？爸走不到我這麽快，可是以前他走的比我快啊，可後來我還是隻有以前那麽快啊，爲什麽他就走不快了呢？一定是我走的比以前快了，對，一定是這樣。那我就慢點吧，就這樣時而拉開了我和他的距離，時而停下來又等一會他。因爲某些原因，我們大概來來去去走了四趟，從早上一直到了下午終于辦好了。

而那天爸什麽也沒多說什麽也沒做，隻是就那樣一直跟在我的後面，時近時遠。在那些機關蓋章，找資料填資料都是我一個人辦的。辦好後感覺很餓就問爸：“爸，你餓不，我們先在這家餐館吃點東西吧”“不是很餓，這裏我怕很貴吧，你很餓就先吃點我回家再吃”

心想“怎麽這麽舍不得錢，不就一頓飯嘛又吃不窮，雖然本來就很窮”

“不貴，一起去吃吧，我在這裏吃過很便宜”

“便宜就吃點吧，是餓了”

我心裏竊笑，剛剛還說不餓，怎麽現在又說餓了，就是舍不得那點錢。

于是進去坐好，我問爸吃什麽，他說叫我點。我點了一碗面，還點了一份飯。先上來了一份飯。他叫我先吃，我說：“你先吃吧，你吃飯本來就很慢，我比你快你先吃”于是爸這才開始吃。一會兒面也上來了，爸看了看我。“怎麽你吃面？”我：“喜歡吃面啊，這麽多年了你不知道啊，你怎麽當我爸的”。

爸：“你喜歡吃面？可我記得你不愛吃面啊”

我：“唉，爸，你看你真的老了，記憶力也不行了，好了，快吃，吃了好坐車回去”

吃到一半爸又說話了，“不對，你不喜歡吃面，以前都不吃，我飯吃不完給你點吧”邊說邊要往我碗裏倒。

我馬上端起了碗說“爸，你真麻煩，吃飯不要說話，怕嗆，我才不要飯，你吃了的誰還要”說完我就後悔了，他那眼神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看了看我低頭又開始吃他的飯。

吃完，拿紙巾給他讓他擦了擦嘴，付賬走出餐館。站到公路旁等車，等了半天車好不容易來了居然沒有座位，找了半天看到一個和我差不多的女生一臉和善，走過去給爸算是找了位置。我就和那女生站着，一路還聊的甚歡，算是我感謝她吧，想想我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很快就又到了，說了聲謝謝就和爸下車了，一下車又開始吐到不行，那一頓飯算是沒吃，我這樣想。真是的，第一次對他撒謊，其實我也沒去過那裏吃飯，他居然又都吐了，唉。

那天一回家就叫爸睡了，因爲我知道暈車很難受，因爲那時候我每次和他坐車都是我暈，一回家他就叫我睡覺，那樣就會好一點，隻是現在暈的那個人成了他，而說睡一會兒會好一點的那個人成了我。那天一天都和爸在一起，那一天真的感覺自己長大了，因爲我看到爸真的老了，老的成了一個孩子，時刻都需要我的照顧。

好久沒有和爸通過電話電話了，來重慶的那天爸還在感冒着，現在他變的真不讓人省心，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又有點毛病。不過還是我還是很開心，因爲他再也不那麽愛說話了，再也不會說着不行那兒不好，再也不在我面前秀他有多大的力氣了，因爲現在我能抱動的東西他再也搬不動了。

可我爲什麽現在那麽想有人和我吵嘴，有人能在我身邊不停的說，時刻提醒我，突然有人在身邊來一句“那做不得，你想找打啊”。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些什麽，哦，我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勞動力”，他再也不能幫我搬東西了，那如果有一天有什麽我搬不動又該找誰來幫忙？

想着想着我在心裏說“爸，你先不要老好不好，我還有很多事要你幫忙呢，我還沒有房子，我還沒有老婆啊，你不老好不好？以後我讓着你就好了，算你赢行了吧！”

上周和給家裏點電話媽說爸又去工地上了，我真是很高興。哈哈，原來你還沒有真老，還能跑到工地上去。隻是後來每次看着窗外我都在問，爸，你那裏沒下雨吧？爸，你淩晨兩點睡了吧？爸，你也在爲了那些錢在拼死拼活嗎？爸，你也隻是爲了那些錢哈！爸，我在想你你感受到了嗎？

爸，休息身體，不要感冒了，我怕沒人給你去買藥，我怕你在大街上迷路，我怕你你坐車了沒人叫你睡一會就好了。爸，我晚上沒有看電視看到很晚了，爸，我沒有嫌那些聲音很煩，爸，我知道那個晚上那個人爲什麽在雨中那麽拼命了，其實不光隻是爲了那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