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10-01 21:55:18
出自兩漢蔡琰的《悲憤詩》
漢季失權柄,董卓亂天常。志欲圖篡弑,先害諸賢良。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疆。海内興義師,欲共讨不祥。卓衆來東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截無孑遺,屍骸相撐拒。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西入關,迥路險且阻。還顧邈冥冥,肝脾爲爛腐。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失意機徵間,辄言斃降虜。要當以亭刃,我曹不活汝。豈複惜性命,不堪其詈罵。或便加棰杖,毒痛參并下。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厄禍。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處所多霜雪,胡風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感時念父母,哀歎無窮已。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辄複非鄉裏。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己得自解免,當複棄兒子。天屬綴人心,念别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去,豈複有還時。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癡。號泣手撫摩,當發複回疑。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别。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馬爲立踟蹰,車爲不轉轍。觀者皆噓唏,行路亦嗚咽。去去割情戀,遄征
征日遐邁。悠悠三千裏,何時複交會。念我出腹子,匈臆爲摧敗。既至家人盡,又複無中外。城廓爲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茕茕對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爲複強視息,雖生何聊賴。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勵。流離成鄙賤,常恐複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鑒賞《後漢書·董祀妻傳》說蔡琰“博學有才辯,又妙于音律。适河東衛仲道,夫亡無子,歸甯于家。興平中(案,興平當作初平。王先謙《後漢書集解》引用沈欽韓的說法,已指出此點),天下喪亂,文姬爲胡騎所獲,沒于南匈奴左賢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與邕善,痛其無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贖之,而重嫁于(董)祀。……後感傷亂離,追懷悲憤,作詩二章。”其一爲五言,其二爲騷體。自從蘇東坡指出它們的真僞問題之後,主真主僞派各有人在。《悲憤詩》二章見載于《後漢書》蔡琰本傳中,主僞派(包括一真一僞派)沒有确鑿的證據,一般人相信這兩首詩是蔡琰所作,其中五言的一首藝術成就遠遠超過騷體的一首,曆代選家多選其五言而遺其騷體,是不爲無見的。
《悲憤詩》(其一)是我國詩史上文人創作的第一首自傳體的五言長
篇叙事詩。全詩一百零八句,計五百四十字,它真實而生動地描繪了詩人在漢末大動亂中的悲慘遭遇,也寫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淚,是漢末社會動亂和人民苦難生活的實錄,具有史詩的規模和悲劇的色彩。詩人的悲憤,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它是受難者對悲劇制造者的血淚控訴。字字是血,句句是淚。
全詩可分三大段,前四十句爲第一大段,其中分三個層次。前十四句,先從董卓之亂寫起。這是詩人蒙難的曆史背景,它概括了中平六年(189)至初平三年(192)這三四年的動亂情況,詩中所寫,均有史可證。“斬截無孑遺”以下八句,寫出了以董卓爲首的一群窮兇極惡的豺狼所進行的野蠻屠殺與瘋狂掠奪。據《三國志·董卓傳》記載:“(董卓)嘗遣軍到陽城,時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斷其男子頭,駕其車牛,載其婦女财物,以所斷頭系車轅軸,連轸而還洛,雲攻城大獲,稱萬歲。入開陽城門,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爲婢妾。”詩中所寫的卓衆東下,殺人如麻,以至積屍盈野、白骨相撐以及“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的慘象,是這場浩劫的實錄。“載婦女”三字,把詩人自己的遭遇暗暗引入。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傕、郭氾大掠陳留、颍川諸縣,他們的部隊中又雜有羌胡兵,蔡琰就是此時被擄的。“所略有萬計”以下
十六句,細述詩人在俘虜營中的生活。這些成千上萬的俘虜,賊兵不讓他們在一起屯聚,即使骨肉之間碰在一起,也不敢說一句話。稍不留意,就會遭到一頓臭罵和毒打。他們日夜號泣悲吟,欲死不得,欲生不能,于是詩人含着滿腔的悲憤,隻好呼天而問。“彼蒼者”兩句,将途中之苦總括收住。這一大段最精彩的藝術描寫,是賊兵辱罵俘虜的幾句話,口吻畢肖,活畫出賊兵一副猙獰的嘴臉。
“邊荒與華異”以下四十句爲第二大段,主要描寫在邊地思念骨肉之親的痛苦及迎歸别子時不忍棄子、去留兩難的悲憤。“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兩句,高度概括了詩人被擄失身的屈辱生活,在不忍言、不便言之處,僅用“少義理”三字概括,“以少總多”,暗含着她被侮辱被蹂躏的無數傷心事。“處所多霜雪”以下六句,用“霜雪”、“胡風”,略言邊地之苦,以引出念父母的哀歎。詩人通過居處環境的描寫,以景襯情,以無窮無盡的“霜雪”和四季不停的“胡風”,來烘托出無窮已的哀歎,增強了酸楚的悲劇氣氛。有的注家認爲蔡琰被掠後所居之地在河東平陽(今山西臨汾附近),這是不确切的。暫居在河東平陽的,是南匈奴右賢王去卑的一支,非左賢王所居之地。譚其骧先生考證出蔡琰所居之地在西河美稷(今内蒙古自治
區伊克昭盟一帶),較爲可信,不然,地近中原的河東平陽焉能稱作“邊荒”?又何言“悠悠三千裏”呢?“有客從外來”以下六句,叙述引領望歸和急盼家人消息的心情,忽喜忽悲,波瀾起伏。客從外來,聞之高興;迎問消息,方知不是同鄉,也不是爲迎己而來,希望轉爲失望。“邂逅徼時願,骨肉來迎己”兩句,詩的意脈忽又轉折,平時所企望的事情意外的實現了,真是喜出望外。“己得自解免”以下六句,忽又由喜而悲。返回故鄉必須丢棄兩個兒子,可能一别永無再見之日,念及母子的骨肉之情,怎能忍心抛棄自己的兒子呢?詩人于是陷入痛苦與矛盾之中。“别子”的一段藝術描寫,感情真摯,而且挖掘得深而婉,最爲動人。兒子勸母親留下的幾句話,句句刺痛了母親的心。清人張玉谷評“天屬綴人心”以下十六句詩說:“夫琰既失身,不忍别者豈止于子。子則其可明言而尤情至者,故特反複詳言之。己之不忍别子說不盡,妙介入子之不忍别己,對面寫得沉痛,而己之不忍别愈顯矣,最爲文章妙訣。”(《古詩賞析》卷六)此言頗爲精到。兒子的幾句質問,使詩人五内俱焚,恍惚若癡,號泣撫摩其子,欲行不前。在去住兩難中,突現了抒情主人公的複雜矛盾心情。“兼有同時輩”以下八句,插叙同輩送别的哀痛,“同
時輩”應指與蔡琰一起被擄,同時流落在南匈奴的人,其中應多爲婦人女子。她們羨慕蔡琰能返回故鄉,哀歎自己的命運,故號啕痛哭。作者描繪出馬不肯行、車不轉轍、連觀者和路人目睹此情此景無不欷歔流涕的場面。不言而喻,當事者的痛苦,要甚于旁觀者十倍、百倍。此種襯托手法,更加突出了詩人悲痛欲絕的心境。
“去去割情戀”以下二十八句爲第三大段,叙述歸途及歸後的遭遇。首六句寫歸途:割斷情戀,别子而去,上路疾行,日行日遠,但情戀又何嘗能割去?“念我出腹子,胸臆爲摧敗”兩句,以念子作收,随作一頓。“既至家人盡”以下十二句,先叙述歸後方知親人凋喪,連中表近親也沒有,以此狀寫詩人的孤苦無依。接叙亂後荒涼:城郭變成山林,庭院長滿荊棘漫草,白骨縱橫,屍骸相撐。特别是“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兩句,把戰後的荒涼,通過陰森恐怖氣氛的渲染,表現得十分透足。“茕茕對孤景”句,遙接“既至家人盡,又複無中外”兩句。“登高遠眺望”兩句,又以念子暗收,遙應“念我出腹子”兩句,把念子之情表現得回環往複。以下四句,叙述詩人在百憂煎熬之下,自己感到已快到生命的盡頭,雖勉強生活下去,也失去了生活的樂趣。“托命于新人”以下四句,叙述重嫁董祀之
後,雖用盡心力,勉勵自己活下去,但自己經過一番流離之後,已經成爲被人輕視的女人,常常耽心被新人抛棄,這反映了加在婦人身上的精神枷鎖及自輕自賤的女性心态。最後以“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作結,“雖頂末段,卻是總束通章,是悲憤大結穴處。”(《古詩賞析》)說明自己的悲劇生涯已無法解脫,悲憤無時無往不在,沒有終極。
通觀全詩,《悲憤詩》在藝術上有幾點突出的成就。
詩人善于挖掘自己的感情,将叙事與抒情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雖爲叙事詩,但情系乎辭,情事相稱,叙事不板不枯,不碎不亂。它長于細節的描繪,當詳之處極力鋪寫,如俘虜營中的生活和别子的場面,描寫細膩,如同電影中的特寫鏡頭;當略之處,一筆帶過,如“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兩句,就是高度地藝術概括。叙事抒情,局陣恢張,波瀾層疊。它的叙事,以時間先後爲序。以自己遭遇爲主線,言情以悲憤爲旨歸。在表現悲憤的感情上,縱橫交錯,多層次,多側面。她的傷心事太多了:被掠、杖罵、受侮辱、念父母、别子、悲歎親人喪盡、重嫁後的懷憂,詩中可數者大約有七八種之多,但是最使她痛心的是别子。作者爲突出這一重點,用回環往複的手法,前後有三四次念子的藝術描寫。别子之前,從略述邊地之
苦,引出“感時念父母,已爲念子作影。”(《古詩賞析》)正面描寫别子的場面,寫得聲淚俱下。同輩送别的哀痛,又爲别子的哀痛作了襯托。贖歸上路後,又翻出“念我出腹子,胸臆爲摧敗”一層。見得難以割舍的情戀,是因别子而發。至“登高遠眺望,神魂忽飛逝”,又暗收念子。從這裏可以看出别子是詩人最強烈、最集中、最突出的悲痛,從中可以看到一顆偉大的母親的心在跳動。詩人的情感在這方面挖掘得最深,因此也最爲動人,這是令人歎爲觀止的藝術匠心之所在。
《悲憤詩》的真實感極強,詩中關于俘虜生活的具體描寫和别子時進退兩難的複雜矛盾心情,非親身經曆是難以道出的。誠如近代學者吳闿生所說:“吾以謂(悲憤詩)決非僞者,因其爲文姬肺腑中言,非他人所能代也。”(《古今詩範》)沈德潛說《悲憤詩》的成功“由情真,亦由情深也。”(《古詩源》卷三)足見它的真實感是有目共睹的。
《悲憤詩》語言渾樸,“真情窮切,自然成文”,它具有明白曉暢的特點,無雕琢斧鑿之迹。某些人物的語言,逼真傳神,具有個性化的特點。如賊兵罵俘虜的幾句惡言惡語,與人物身分吻合,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形象鮮明生動。文姬别子時,兒子說的幾句話,酷似兒童的語氣,似乎可以看到兒童抱着
母親的頸項說話的神态,看出小兒嘟努着小嘴的樣子,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對母親的依戀,躍然紙上,這在前此的詩歌中是罕見的。
《悲憤詩》激昂酸楚,在建安詩歌中别構一體,它深受漢樂府叙事詩的影響,如《十五從軍征》、《孤兒行》等,都是自叙身世的民間叙事詩,《悲憤詩》一方面取法于它們,另方面又揉進了文人抒情詩的寫法。前人指出它對杜甫的《北征》、《奉先詠懷》均有影響,不爲無據。它與《古詩爲焦仲卿妻作》,堪稱建安時期叙事詩的雙璧。
作者簡介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生卒年不詳。東漢陳留郡圉縣人,東漢大文學家蔡邕的女兒。初嫁于衛仲道,丈夫死去而回到自己家裏,後值因匈奴入侵,蔡琰被匈奴左賢王擄走,嫁給匈奴人,并生育了兩個兒子。十二年後,曹操統一北方,用重金将蔡琰贖回,并将其嫁給董祀。蔡琰同時擅長文學、音樂、書法。《隋書·經籍志》著錄有《蔡文姬集》一卷,但已經失傳。現在能看到的蔡文姬作品隻有《悲憤詩》二首和《胡笳十八拍》。曆史上記載蔡琰的事迹并不多,但“文姬歸漢”的故事卻在曆朝曆代被廣爲流傳。
出自两汉蔡琰的《悲愤诗》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疆。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徵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去去割情恋,遄征
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鉴赏《后汉书·董祀妻传》说蔡琰“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案,兴平当作初平。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引用沈钦韩的说法,已指出此点),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董)祀。……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其一为五言,其二为骚体。自从苏东坡指出它们的真伪问题之后,主真主伪派各有人在。《悲愤诗》二章见载于《后汉书》蔡琰本传中,主伪派(包括一真一伪派)没有确凿的证据,一般人相信这两首诗是蔡琰所作,其中五言的一首艺术成就远远超过骚体的一首,历代选家多选其五言而遗其骚体,是不为无见的。
《悲愤诗》(其一)是我国诗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的五言长
篇叙事诗。全诗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它真实而生动地描绘了诗人在汉末大动乱中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泪,是汉末社会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具有史诗的规模和悲剧的色彩。诗人的悲愤,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它是受难者对悲剧制造者的血泪控诉。字字是血,句句是泪。
全诗可分三大段,前四十句为第一大段,其中分三个层次。前十四句,先从董卓之乱写起。这是诗人蒙难的历史背景,它概括了中平六年(189)至初平三年(192)这三四年的动乱情况,诗中所写,均有史可证。“斩截无孑遗”以下八句,写出了以董卓为首的一群穷凶极恶的豺狼所进行的野蛮屠杀与疯狂掠夺。据《三国志·董卓传》记载:“(董卓)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城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诗中所写的卓众东下,杀人如麻,以至积尸盈野、白骨相撑以及“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的惨象,是这场浩劫的实录。“载妇女”三字,把诗人自己的遭遇暗暗引入。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傕、郭氾大掠陈留、颍川诸县,他们的部队中又杂有羌胡兵,蔡琰就是此时被掳的。“所略有万计”以下
十六句,细述诗人在俘虏营中的生活。这些成千上万的俘虏,贼兵不让他们在一起屯聚,即使骨肉之间碰在一起,也不敢说一句话。稍不留意,就会遭到一顿臭骂和毒打。他们日夜号泣悲吟,欲死不得,欲生不能,于是诗人含着满腔的悲愤,只好呼天而问。“彼苍者”两句,将途中之苦总括收住。这一大段最精彩的艺术描写,是贼兵辱骂俘虏的几句话,口吻毕肖,活画出贼兵一副狰狞的嘴脸。
“边荒与华异”以下四十句为第二大段,主要描写在边地思念骨肉之亲的痛苦及迎归别子时不忍弃子、去留两难的悲愤。“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高度概括了诗人被掳失身的屈辱生活,在不忍言、不便言之处,仅用“少义理”三字概括,“以少总多”,暗含着她被侮辱被蹂躏的无数伤心事。“处所多霜雪”以下六句,用“霜雪”、“胡风”,略言边地之苦,以引出念父母的哀叹。诗人通过居处环境的描写,以景衬情,以无穷无尽的“霜雪”和四季不停的“胡风”,来烘托出无穷已的哀叹,增强了酸楚的悲剧气氛。有的注家认为蔡琰被掠后所居之地在河东平阳(今山西临汾附近),这是不确切的。暂居在河东平阳的,是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的一支,非左贤王所居之地。谭其骧先生考证出蔡琰所居之地在西河美稷(今内蒙古自治
区伊克昭盟一带),较为可信,不然,地近中原的河东平阳焉能称作“边荒”?又何言“悠悠三千里”呢?“有客从外来”以下六句,叙述引领望归和急盼家人消息的心情,忽喜忽悲,波澜起伏。客从外来,闻之高兴;迎问消息,方知不是同乡,也不是为迎己而来,希望转为失望。“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两句,诗的意脉忽又转折,平时所企望的事情意外的实现了,真是喜出望外。“己得自解免”以下六句,忽又由喜而悲。返回故乡必须丢弃两个儿子,可能一别永无再见之日,念及母子的骨肉之情,怎能忍心抛弃自己的儿子呢?诗人于是陷入痛苦与矛盾之中。“别子”的一段艺术描写,感情真挚,而且挖掘得深而婉,最为动人。儿子劝母亲留下的几句话,句句刺痛了母亲的心。清人张玉谷评“天属缀人心”以下十六句诗说:“夫琰既失身,不忍别者岂止于子。子则其可明言而尤情至者,故特反复详言之。己之不忍别子说不尽,妙介入子之不忍别己,对面写得沉痛,而己之不忍别愈显矣,最为文章妙诀。”(《古诗赏析》卷六)此言颇为精到。儿子的几句质问,使诗人五内俱焚,恍惚若痴,号泣抚摩其子,欲行不前。在去住两难中,突现了抒情主人公的复杂矛盾心情。“兼有同时辈”以下八句,插叙同辈送别的哀痛,“同
时辈”应指与蔡琰一起被掳,同时流落在南匈奴的人,其中应多为妇人女子。她们羡慕蔡琰能返回故乡,哀叹自己的命运,故号啕痛哭。作者描绘出马不肯行、车不转辙、连观者和路人目睹此情此景无不欷歔流涕的场面。不言而喻,当事者的痛苦,要甚于旁观者十倍、百倍。此种衬托手法,更加突出了诗人悲痛欲绝的心境。
“去去割情恋”以下二十八句为第三大段,叙述归途及归后的遭遇。首六句写归途:割断情恋,别子而去,上路疾行,日行日远,但情恋又何尝能割去?“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两句,以念子作收,随作一顿。“既至家人尽”以下十二句,先叙述归后方知亲人凋丧,连中表近亲也没有,以此状写诗人的孤苦无依。接叙乱后荒凉:城郭变成山林,庭院长满荆棘漫草,白骨纵横,尸骸相撑。特别是“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两句,把战后的荒凉,通过阴森恐怖气氛的渲染,表现得十分透足。“茕茕对孤景”句,遥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两句。“登高远眺望”两句,又以念子暗收,遥应“念我出腹子”两句,把念子之情表现得回环往复。以下四句,叙述诗人在百忧煎熬之下,自己感到已快到生命的尽头,虽勉强生活下去,也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托命于新人”以下四句,叙述重嫁董祀之
后,虽用尽心力,勉励自己活下去,但自己经过一番流离之后,已经成为被人轻视的女人,常常耽心被新人抛弃,这反映了加在妇人身上的精神枷锁及自轻自贱的女性心态。最后以“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作结,“虽顶末段,却是总束通章,是悲愤大结穴处。”(《古诗赏析》)说明自己的悲剧生涯已无法解脱,悲愤无时无往不在,没有终极。
通观全诗,《悲愤诗》在艺术上有几点突出的成就。
诗人善于挖掘自己的感情,将叙事与抒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虽为叙事诗,但情系乎辞,情事相称,叙事不板不枯,不碎不乱。它长于细节的描绘,当详之处极力铺写,如俘虏营中的生活和别子的场面,描写细腻,如同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当略之处,一笔带过,如“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就是高度地艺术概括。叙事抒情,局阵恢张,波澜层叠。它的叙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以自己遭遇为主线,言情以悲愤为旨归。在表现悲愤的感情上,纵横交错,多层次,多侧面。她的伤心事太多了:被掠、杖骂、受侮辱、念父母、别子、悲叹亲人丧尽、重嫁后的怀忧,诗中可数者大约有七八种之多,但是最使她痛心的是别子。作者为突出这一重点,用回环往复的手法,前后有三四次念子的艺术描写。别子之前,从略述边地之
苦,引出“感时念父母,已为念子作影。”(《古诗赏析》)正面描写别子的场面,写得声泪俱下。同辈送别的哀痛,又为别子的哀痛作了衬托。赎归上路后,又翻出“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一层。见得难以割舍的情恋,是因别子而发。至“登高远眺望,神魂忽飞逝”,又暗收念子。从这里可以看出别子是诗人最强烈、最集中、最突出的悲痛,从中可以看到一颗伟大的母亲的心在跳动。诗人的情感在这方面挖掘得最深,因此也最为动人,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匠心之所在。
《悲愤诗》的真实感极强,诗中关于俘虏生活的具体描写和别子时进退两难的复杂矛盾心情,非亲身经历是难以道出的。诚如近代学者吴闿生所说:“吾以谓(悲愤诗)决非伪者,因其为文姬肺腑中言,非他人所能代也。”(《古今诗范》)沈德潜说《悲愤诗》的成功“由情真,亦由情深也。”(《古诗源》卷三)足见它的真实感是有目共睹的。
《悲愤诗》语言浑朴,“真情穷切,自然成文”,它具有明白晓畅的特点,无雕琢斧凿之迹。某些人物的语言,逼真传神,具有个性化的特点。如贼兵骂俘虏的几句恶言恶语,与人物身分吻合,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形象鲜明生动。文姬别子时,儿子说的几句话,酷似儿童的语气,似乎可以看到儿童抱着
母亲的颈项说话的神态,看出小儿嘟努着小嘴的样子,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对母亲的依恋,跃然纸上,这在前此的诗歌中是罕见的。
《悲愤诗》激昂酸楚,在建安诗歌中别构一体,它深受汉乐府叙事诗的影响,如《十五从军征》、《孤儿行》等,都是自叙身世的民间叙事诗,《悲愤诗》一方面取法于它们,另方面又揉进了文人抒情诗的写法。前人指出它对杜甫的《北征》、《奉先咏怀》均有影响,不为无据。它与《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堪称建安时期叙事诗的双璧。
作者简介蔡琰,字文姬,又字昭姬。生卒年不详。东汉陈留郡圉县人,东汉大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初嫁于卫仲道,丈夫死去而回到自己家里,后值因匈奴入侵,蔡琰被匈奴左贤王掳走,嫁给匈奴人,并生育了两个儿子。十二年后,曹操统一北方,用重金将蔡琰赎回,并将其嫁给董祀。蔡琰同时擅长文学、音乐、书法。《隋书·经籍志》著录有《蔡文姬集》一卷,但已经失传。现在能看到的蔡文姬作品只有《悲愤诗》二首和《胡笳十八拍》。历史上记载蔡琰的事迹并不多,但“文姬归汉”的故事却在历朝历代被广为流传。
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出自两汉司马迁的《魏公子列传》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全文阅读]
出自魏晋曹植的《杂诗七首》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逈且深。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孤鴈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全文阅读]
出自明代张煌言的《满江红·屈指兴亡》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汉宫露...[全文阅读]
出自近现代鲁迅的《题三义塔》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精禽...[全文阅读]
出自宋代张孝祥的《菩萨蛮·庭叶翻翻秋向晚》庭叶翻翻秋向晚。凉砧敲月催金剪。楼上已清寒。不堪频倚栏。 邻翁开社瓮。唤客情应重。不醉且无归。醉时归路迷。作...[全文阅读]
出自两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全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