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微笑

初三時，期中聯考結束，我獲得全鎮第二名的成績，所以飄飄然起來。那時我的數學老師身體不好，新授課已經結束隻剩下複習。所以數學課上老師常讓我代他上課，給同學們講一些題。那時的我有點不可一世，覺得所有的課程根本不在話下，所有的自習課我幾乎都在玩中度過。

我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雖然老師常常會站在窗外窺視同學們的學習狀态，但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因爲有的同學會來問我題，我邊玩邊能給他們講題。我的玩完全是自娛自樂，當然也有嘩衆取寵的因素。有一天，上晚自習，英語老師孩子的虎頭帽落在教室裏，我就戴上了，若有同學問我題必然先笑一陣子，當然這能引起全班同學們關注，然後哄堂大笑。快下課的時候，班裏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我知道可能是老師站在窗外，于是向窗外前後掃視了一邊，卻沒發現老師的蹤影，也許是同學們大驚小怪吧，同學們常常這樣。我依然把那頂可愛的帽子戴在頭上，晃來晃去，拿着同學借給我的小人書看到下課。

下課了，同學們一個都沒有走的意思，我知道一定是老師在外面，于是又朝窗外看，原來我的數學老師一直站在我旁邊的窗戶外，我看見了他，他當然早看見了我，兩人隻隔着一塊玻璃窗。燈光透過窗戶，隻露出老師臉的輪廓，他在微笑，沖着我笑，他的眼神雖然在微笑中卻變化了許多次，有冷，有熱，有無奈，也有希望。而我的第一個意識就是自己錯了，趕緊摘下帽子，收起了小人書。而這時同學們也開始往外走。

我懷着不安的心情走出教室，在大院裏我看見老師正拄着拐杖朝他的宿舍走。第二天，老師什麽也沒對我說，依然是講了幾道有共性錯誤的題，然後請我到前面講幾道難題。他有風濕病，腰腿痛，不能久站，再說也到了退休年齡，我們是他最後一批學生。

那一次過後，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有時想找老師解釋一下，可是明擺着是多餘的。無論課上還是課下遇到數學老師，他總是不願跟我多說話，隻是微笑。我想，他肯定是在生我的氣。可是他的笑容，并沒有生氣的任何迹象，那笑容裏含得太多，讓我琢磨不定，也讓我再也不敢自作聰明。我想，隻能用考一個好成績來說明一切吧。可惜中考結束，他退休了，更主要的是我沒勇氣見他，幾年之後就聽到了他去世的消息，我心裏很難過，他那無言的微笑留給我太多的思考，以至于我終身難忘。

那次回家鄉，幾位中學時的同學坐在一起叙舊，說起我們的數學老師，他們的眼裏滿懷感激之情，當然更主要的是爲他的短壽而惋惜。我無言，隻是在他們說的時候，不住地點頭，可是同學們終于沉不住氣了。“老師對你最好啊！你怎一點也不領情呢？老師的葬禮你沒去，估且算你離得遠吧。可那些年，沒聽說你看望過他，真不夠意思”。我依然無言，看着同學們的責備我的眼神，竟然止不住地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