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守望幸福

（一）

小米手捧一杯菊花茶，坐在臨街的落地窗旁，悠閑地看着窗外的風景。茶樓裏很安靜，冷氣很足，舒适的溫度。現在是午休時間，寥寥無幾的幾個人，輕聲地交談着，難得的清靜。約好的朋友臨時有事，讓她等一會兒。小米百無聊賴地翻翻手機，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打量着外面陌生了的街道，思緒亂飛。

離開家鄉有十多年了吧。自從遠嫁了之後，還沒回來過。這次回家是爲了接父母過去住，索性把年假休了。難得的機會，回來會會親朋故友，再好不過。

花了一天時間随便逛了逛。曾經的街道，記憶裏的那條小河，路邊的梧桐樹，母校的操場，如今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寬敞的馬路，聳立的高樓。跟所有的城市一樣。小米有些失落。滿眼的陌生。除了幾個不常走動的親戚，和一兩個斷斷續續聯系的朋友外，她在這個小鎮上已找不到昔日的痕迹。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啓的門，善變的眼神，緊閉的雙唇，何必再去苦苦強求，苦苦追問......”

一首熟悉的老歌在耳邊輕輕回響。小米心下一動，詫異于這裏竟還有這樣的老歌。恍惚間，一段往事，一個模糊的身影被推進腦海。不禁失笑，是啊，在這裏，還有一段青澀的回憶，她怎能忘記？忙碌的工作，瑣碎的生活将所有的時間都霸占了，鮮有空隙去回想。小米眯着眼，夏日午後的陽光有些耀眼。角落裏布滿灰塵的那段往事被擦拭着，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那時候她多大？20還是18？年少的歲月，鮮活的青春，飛一般跋扈的感覺。勇敢地犯錯，嘗試一切新鮮刺激的東西，對愛勇往直前，不管不顧。愛上他是什麽時候的事？不記得了，隻記得些許快樂和痛苦的片段。年輕時，快樂和痛苦都是張揚的。笑要大聲笑，哭要大聲哭。

那時候他帶着她輾轉于各個舞會，在舞場上他們是最耀眼的一對。喜歡跟他跳舞的感覺，小米再也沒有跟誰跳舞那樣默契過，他一直是最适合她的舞伴。他帶着她到海邊看日出，帶她在海上坐遊艇。飛濺起的浪花打濕了衣裙，他大笑着抱緊她，小米快樂地尖叫。在他寬大溫暖的懷裏，小米越發顯得嬌小妩媚，笑靥如花。戀愛的味道是那樣甜美。

有怎樣的快樂就會有怎樣的痛苦。争吵時彼此的傷害也是互不相讓，都是被寵壞了的性格，誰也不願意先低一下頭。像兩個倔強的孩子，固執地向着相反方向走，哪怕知道錯了也不肯回頭。都以爲還有大把大把的明天可以揮霍。年輕的生命裏不斷有精彩重現，漸漸地越離越遠，直到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在心裏留下的那些許遺憾，錯過了，再也沒有機會說。

（二）

“小米嗎？”一個遲疑的聲音問。她回過頭，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就這麽忖！正是小米想着的那個人。

“我的天！真是你啊！”小米失聲叫道。

“真的是你！小米！哈哈！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

小米站在他面前，彼此間0.75米的距離，3秒鍾打量對方的時間。依然英俊的面龐，挺拔的身姿，隻是微微發了些福。歲月的痕迹淡漠地存留，不變的是舊日熟悉的目光。

“世奇，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小米微笑着伸出手。他稍顯激動，雙手緊緊抓住纖細的柔夷，大力地握了一下，疼的小米“咝”了一聲。他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忙不叠地放開。小米看着他有些發窘的樣子，不禁失笑。他也呵呵笑了起來，指了指她對面的座位，問，可以嗎？小米點點頭，兩個人面對面重新落座。

寒暄了幾句。他跟幾個朋友約好了來喝茶，人一會兒就到。小米這時想起來朋友到現在還沒來，拿出手機發現兩個未讀信息，是朋友發過來的，說走不開，明天再找她。說話間，他朋友到了，招呼他過去，有一個還走過來調侃了兩句，問他，美女誰啊，相好啊。被他罵了一句，滾！轟走了。有些尴尬地對小米說，不好意思，跟他們在一起随便慣了。小米笑着說沒事，你去吧。他問，今晚有什麽安排？小米搖搖頭。他說你等我會兒，我就來。還沒等小米推辭，他就上樓了。

兩分鍾，他下來了，晃晃手中的車鑰匙，對小米說，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小米遲疑地問，去哪裏？他笑着幫她拿起手邊的包，不由分說地拉起小米的胳膊，走吧，放心，我不會賣了你的。恍惚間，年少時的那個霸道輕狂的影子，重疊在如今這個渾身散發成熟魅力的男人身上。等小米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置身于行駛的車上。

夏日午後四五點的陽光依然耀眼，車内的溫度宜人，令小米詫異的是車内的音樂竟還是那首《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你的車？小米問。不是，朋友的。世奇專注地開着車，握着方向盤的手大而有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小米轉過頭去，看着兩旁的街道。

“還記得我們曾經去過的那片海嗎？我想你不會介意我帶你去看看吧？”

“真的啊！太好了！”小米躍躍欲試。

小鎮離海邊不算太遠，開車一個半小時就到了。黃昏的海邊人頭攢動，很多人在海邊玩耍。他把車停到一個人少些的地方。小米下了車，掩飾不住心裏的喜悅，連蹦帶跳着奔向海邊。世奇在後面叫着，讓她慢點兒。脫下腳上的涼鞋，光着腳丫子踩在沙灘上的感覺，讓小米仿佛找回童年。一襲白衣，傻氣地拎着鞋，世奇在一旁看着她，藏不住地笑意。小米開心地向他招手，讓他下來。他脫了鞋，走到小米身邊，拿下她手中的鞋，笑着對她說，沒人會偷你的。小米傻呵呵地笑，看着他把兩雙鞋放在一邊。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帶你坐遊艇去。

飛濺的水花依然會打濕衣裙，黃昏的遊艇上，昔日的故人又依偎在身旁。這一刻，光陰流轉，時光倒置，青春年少的美好歲月如海市蜃樓般，浮現在水光潋滟的海上，心下不禁百轉千回。小米張開雙臂，對着蒼茫一片大喊着，閃爍的眸子裏裝滿盈盈海水的蔚藍。

夜幕很快降臨了，回去的路上，他們愉快地交談着。小米仿佛變成了那個18歲的小女孩，愛嬌而放肆的笑聲，爽朗清脆，完全沒有了剛見面時的沉穩矜持。他們開懷大笑，回憶着舊日的美好時光，互相指責着對方當初的不是。不知怎的，路一下子變得那麽短，好像才幾句，就到了。

車子停下來，小米詫異地發現已經到了自己家門口，不禁笑着說了一句：你可比從前體貼多了。那是因爲你還不夠了解我，世奇笑着下了車，幫她打開車門。對她說，對不起，今晚跟人約好了有事，不能一起吃晚飯了。小米連着說，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世奇看着她說，你知道沒有。小米伸出手，真誠地說:世奇，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美好的下午，真的很感謝

世奇握着小米冰涼滑膩的小手，看了看，說了一句，你應該多吃點，太瘦了。一句話惹得小米撲哧笑了，她點着頭笑着說，你快走吧，别耽誤了時間。要了小米的電話，他撂下一句：好好休息，明天找你。便走了。

（三）

陪父母吃完晚飯，小米打了個電話回家。孩子跟着奶奶早睡了，老公網上在玩遊戲，簡單幾句，便挂了。

洗完澡，小米躺在床上，思緒萬千。房間依然保持着原樣，卻已物是人非。輾轉反側了很久，難以入眠。前塵往事一股腦兒地湧出來。他是她的初戀，幹淨純潔，如和風細雨般溫情美好。雖然當初也有痛苦和煩惱，但是比起後來的經曆，真是雲淡風輕。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經曆，在世奇之後，婚姻之前。很深的傷口，在心裏已結了厚厚的痂，偶爾觸碰到，麻木的感覺，卻還會有隐隐地痛。那段情殇，讓小米穿越了自己，歸于平淡。愛情，在青春年少時，是生命的全部意義。在它帶着绮麗的色彩不斷毀滅的過程中，漸漸發覺那隻不過是生命的一小部分。當情感一再被傷害，不得不選擇堅強來保護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小米除了陪父母走了幾家親戚之外，時間都被世奇安排了去。他把曾經的一幫老友都召集過來，熱熱鬧鬧地聚了幾次，讓小米感受到一種被記挂的溫情。那麽簡單地快樂，充斥着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她煥發出青春的光彩。偶爾世奇在一旁默默地注視着，當她眼光流轉到他身上時，他的笑容溫暖，目光深邃。有時小米真的覺得自己很不了解他。曾經的那一段往事，在她心裏，存留的隻是青春的影子，淡茹菊香，飄渺虛無。而在于他，仿佛有更深一層的東西是小米所不了解的。當小米得知他竟然一直還是單身，不禁吃了一驚，暗暗詫異的同時有一種不安在心裏，揮之不去。老友間有意無心的玩笑，更是增添了些暧昧的色彩，世奇接受得坦然，她不免有些小小的尴尬。但心裏卻受用，不反感。

快樂就像一隻頑皮的小鳥，剛适應了它的存在，轉眼就飛走了。許是平淡的日子過久了，小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時光飛逝的速度。在自己的世界裏武裝了很久，已經成爲了習慣。在單位，在家庭，小米努力做到讓别人滿意。就像一隻美麗的瓷器，擺放在人們看得見的地方，不能沒有，但有了也不是很重要。沒什麽人要求你本身有怎樣的價值，你做好瓷器應該有的姿态，就能獲得你也許不需要，但别人認爲你需要的東西。女人，在家庭裏更多的意義是奉獻與付出。小米的生活跟很多人一樣，平淡而無味。所以，當一個人以她的需要而爲之奔勞時，其間的感受不言而喻。隻是轉眼，美麗的氫氣球就要随風飄走了，就像一個美麗的夢，輕巧而又透明，脆弱地讓人心疼。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小米謝絕了邀請，她得讓自己收攏一下有些渙散的心。電話裏她聽不出世奇平靜的聲音背後有什麽不同，她說感謝他的盛情款待，以後有機會回家再找他相聚。虛僞的語言讓她自己聽着都有些厭惡。挂掉電話，心裏一陣煩躁，又去沖了個涼。這時父母已經睡下了，她悄悄走出院子，獨自來到空無一人的小路上。

她的家在郊區，出門不遠處有一片廣闊的田野。穿着棉布睡衣，踏着媽媽的布鞋，散着一頭清新的發，晃晃悠悠漫步在鄉間的小路上。 月牙兒高高挂在天空，夜涼如水，小米深吸了一口氣，呼出心裏的煩悶。鄉間的空氣真是新鮮，少了都市裏的奢華浮躁。如果可以選擇，小米情願呆在這裏，少些紛争，多些甯靜。

（四）

突然聽到一聲咳嗽，小米吓了一跳。她看到模糊有一個人影在不遠處，不免有些害怕，轉身往回走。

别怕，是我。身後聲音傳來，竟是世奇。

“你怎麽在這兒？！什麽時候來的？”小米不免有些驚喜。不是太意外他會來，這才發覺心裏竟藏着一絲期待，臉上一陣燥熱泛紅。好在夜色遮住了窘态，小米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來了一會兒，在想要不要打擾你，便看你走出來。”黑暗中，世奇高高的身影有些落寞，讓小米無端從心底生出一點疼惜來。她真想抱抱他，但不敢。

溫柔的夜色消融了距離。他們離得很近，小米聞到股淡淡的酒味。怎麽了？喝酒了吧。她揚起頭，看着他的眼睛，雖然看不清，卻能感受到炙熱的溫度。世奇交握着的雙手仿佛有些掙紮。這一别，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再能相見，我怕再也沒有那一天了。嘶啞低沉的嗓音碾碎了小米的矜持。她伸出手，替他理了理一縷不羁的發絲。世奇輕輕将她擁入懷中，緊緊抱住嬌小的身體，貪婪地嗅着她的清新，在耳邊喃喃低語，米兒，你知道嗎？我是那麽愛你。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輕柔的話語裏隐忍着痛楚。耳鬓厮磨，吻上她的唇。

心跳加快，血液在皮膚表層歡快地流竄，身體的細胞像暗夜湧動的花朵，無聲地綻放。有多久了？小米已經忘記吻的纏綿，抱的溫暖。婚姻裏的身體語言是省略號，有限的歡愛都是直奔主題，少言寡味，淡到忘卻。這一刻，小米忘記了自己原有的角色，隻做成了個等愛的孩子，被愛的寵兒。

清脆的手機鈴聲劃破了黑夜的歡愉，小米從迷亂的意識裏找回了自己，聽到世奇歎息了一聲，将手機拿出來關掉。她沒有說話，任他牽起她的手。走到一個石墩旁，他坐下來，把小米抱在膝上，在他溫暖的懷裏，小米體會了他的深情。

那時，她從他生命裏淡出，不是不想回去找她，隻是青春的不羁與自尊不容自己低頭。走過青春的精彩，心裏進進出出過很多人，卻揮不去最初的印記。但她身旁一直有人守護。當她經曆過一段情殇，他的身邊卻有了丢不下的責任，一個愛他如命的女人。爲了他流過産，自殺過兩回，要挾他給她婚姻。越是這樣他越不會妥協，何況他心裏一直有别人。但他答應她，等到她結婚，不然他會負責到底。隻是這個女人用情至深，一直等待，固守他的諾言。不能食言，隻能看着心愛的人再次投入别人的懷抱。終于答應了要娶那個女人爲妻，以爲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上蒼卻給了他一次相擁的機會，卻也隻能至此了。。。。。。

很多年以後，那晚的記憶依然清晰地存留在小米腦海裏，成爲生命的一部分。像塊老玉石，閑暇之時，拿出來在手心細細摩挲至溫熱，暖流在心。她走的那天，哭了很久，淚流不止。父母倒是安慰了她一番，說想家了還可以回來，不要那麽傷心。她讓他不要來送，不想面對那樣的離别。但她知道，他一定在某個角落看着她。回去以後，她丢掉了那張手機卡，斷了念想，再也沒有聯系。

臨行前，她給他發了個信息，隻有八個字：往事如煙，守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