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没有开花

張愛玲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一朵花來。

但，是不是所有的卑微都會開花？

——引言

文/岚歌

>>>>她。沈熹微。

她不是個喜歡喧鬧的女子，自然逛街不是她鍾愛的項目。但她今天卻有強烈的欲望，讓自己出去血拼一把，以往節儉的日子的确束縛也委屈了她太多。

坐在202公交車的最後一排位置上，看着車廂裏塞滿形形色色的人，人們表情各異，心思不同，她習慣在這個時候這般公交車的臃腫得像填鴨，但她卻無心于任何人的存在，窗外的霓虹都快速的退卻成過往。三月，春暖花開、落英缤紛，而這座小城的天依然寒風素素，風從窗口絲絲灌入，但是卻不及她内心的一灘冰涼。她用指尖劃過臉頰，分明的淚水。

算算自己愛了彥曦多久了，兩年有餘了吧？

從大一進入籃球隊自願當拉拉隊隊長起，她就開始擔任他的私人保姆。籃球隊比賽過程中端茶送水遞毛巾自然不用說，而生活中的熹微也要充當他的愛情軍師，她的臉上雖然挂着讪讪的笑，内心卻不知被暗暗傷痛了幾回。

他是她的軟肋，她無法拒絕。

她愛他，無藥可救。

>>>>他。陸南。

他不是個愛說話的男子，他唯一還能夠明快表達的就是他筆下五彩斑斓的畫迹。

學校公共走廊裏有一排的黑板宣傳欄，每個學院各承擔一塊版面。陸南從小學過畫，他參加了板報小組。因爲是大一新生，學長學姐們把重任“托付”給勤懇的陸南，他一個人在板報前來回的修改徘徊。

突然，他身後出現一個女子。她輕輕的拍拍他的肩，說：“同學，這朵向日葵的顔色可以再飽滿一點！”

陸南轉過頭，十月的陽光很柔和，伴着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他拿起沾着黃色顔料的畫筆遞到她跟前，她接過畫筆，認認真真的把向日葵的顔色一點一點的豐盈開來。

“你也學過畫？”

“不，我隻是對向日葵情有獨鍾。”

說完，女孩莞爾一笑，臉上像挂了兩輪明晃晃的月牙。

十月的茉莉花香和月牙，都深深的烙在陸南的心裏。

那個女孩就是沈熹微。

>>>>她。沈熹微。

什麽鬼天氣，大把大把的時光裏都氤氲着濃重的潮濕。熹微的鞋子已經被夏天的雷雨打濕了很多雙，天氣再繼續這麽陰霾下去，她就隻能光着腳丫去上課了。

她看着荷包裏的現金，再想想銀行卡裏的存款，再看看日期，離爸媽打錢來的日子還早。她鼓着腮幫，愁得像要被宰割的癞蛤蟆。她是這麽灰不溜秋的給了自己這麽一個形容，就權當做她是癞蛤蟆，她想吃彥曦那隻天鵝肉。

“老板，這鞋能再便宜一點吧，35元怎麽樣？”

好說歹說，老板終于同意了，将45元一雙的運動鞋降到35元。

“老板，那個，這鞋這麽髒，你換雙新的吧？”熹微不滿的說道。

“就是因爲斷碼了，所以我們才賣這麽便宜的。你沒看見牌子麽，我們這可是品牌鞋！”

“這樣吧，那我們出45元，給這位小姐拿新的鞋子來可以麽？”一個男子的聲音，是陸南。

熹微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步行街裏遇見了陸南。

“老板，不用了，就将就這雙吧，我回去用牙膏刷刷就可以了。”熹微趕忙叫住了老板。

熹微對陸南說：“謝謝你的好意，但也許，我現在連10塊錢都還不起了。”

“不用你還。”

“不，我不能平白無故接受好意。”熹微一臉的認真。

熹微明确，這更是另外一個含義的拒絕。

>>>>他。陸南。

學校的後門綿延着一片山，下了台階，越過火車軌道，再登上山坡，冬日有陽光午後坐在那裏，一片純淨的藍色籠罩着，是一件惬意不過的事情。

陸南喜歡獨享這裏，悠閑淡定的小時光。他在這兒，畫草溫潤的綠色，畫夕陽漸漸睡去的容顔，畫軌道蔓延的遠方，還畫山坡對面那一座座淺淺墳的氣息，凝聽先人的細語。

一個白衣女子走進了他的眼簾，就像戴望舒的《雨巷》裏，飄進了一個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姑娘。

“熹微，你怎麽在這裏？”陸南首先開了腔。

“哦，我一個人無聊來這裏逛逛。”

“一個人不怕麽？面對着這麽多墳墓？”

“我讀高中學古文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莊子的文了。而我最喜歡他的一個故事就是，他面對着一堆屍體靜坐了一個晚上，和他們說了一個晚上的話。仔細聽，我們說不定還可以聽到先哲們的教誨呢！”

陸南笑笑，這個另類而又奇怪的女生，竟然與自己不謀而合。

“我該走了”熹微起身，目光不經意瞥向了不遠處，一對戀人的背影赫然映進眼目。

陸南随着目光望去，明白了些什麽。

起風，有沙礫進了眼睛，陸南的眼睛有些潮濕。

他想，他愛上了沈熹微，爲她傷痛卻成了他的一種甘之如饴。

>>>>她。沈熹微。

從後山回來，她覺得自己的心要徹底的碎了。

彥曦常常找她借錢，她把半個月的生活費都借給了他。而他，竟然在女生的宿舍樓下，用點燃的蠟燭擺成一顆心的形狀，然後他手捧玫瑰，站在心的中央，燭火盈盈，鮮花燦燦，他深情款款地給他們系的系花表白。

聽到撕心裂肺的告白，整棟女生宿舍樓幾乎沸騰了。她們都在陽台好奇的探出腦袋，看看如此詩情畫意的男子到底是誰，而又是誰，是這部偶像劇的幸福女主角。有的熱心的幫他助威，有的則吧嗒吧嗒咽着口水。

連舍友都出動觀望了，而隻有熹微心裏明白，他浪漫多情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她在做物質的後盾。

終于他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今天就在後山花前月下。有朋友看見，她就好奇的跟過去瞧瞧。

她也終于明白，爲什麽他常常錢不夠用，原來都點綴在了美人身上。

而她呢，她又算什麽呢？付出和回報，并不同等。

她看着自己一頭的卷發，發梢的絲絲分叉，她心疼不已。隻是他說他喜歡成熟的女子，她大動幹戈地燙了頭發。然後辛辛苦苦學穿高跟鞋崴到腳踝，害得她兩個星期不可以出遠門。爲了借錢給他，自己吃泡面饅頭度日，然後之前便宜買來的鞋子卻是一隻大一隻小。

她在家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公主，她根本沒有必要如此拮據。由于害怕父母的多心，她咬咬牙還是沒有跟父母多要生活費。

這些，隻有她一個人知道。淚淌落，混進泥土，長出了卑微的花了麽？

是誰說的，愛得太多是有罪的愛。

而她已經罪孽深重。

>>>>他。陸南。

陸南的寡言少語是有目共睹的，兩年的大學時光，他依然緘默得不多發一言。

陸南陸南，連說話都常常是在呢喃。他隻有和熹微在一起是最開朗的時候，他樂呵呵的笑，笑聲溫暖，快融化了一片冬日的雪。

他會去看史鐵生的《務虛筆記》、看《麥田裏的守望者》，隻因爲沈熹微喜歡這些。他怕，萬一哪一次和她見面找不到話題了，他們還可以談談文學。

陸南的左耳耳洞還在隐隐發炎，熹微曾跟他說，他喜歡左耳戴一顆耳釘的男生。據說，男生的左臉比右臉好看，而女生的右臉比左臉好看，也難怪會有“男左女右”一說，這都是爲了審美需要啊！熹微會和陸南不着邊際的亂說一通。

陸南知道，有些是熹微爲了騙取陸南的行動而胡亂造的謠，而陸南都是嘴角上揚，輕輕應允着，心裏卻偷偷的笑，這個女孩真是天馬行空。

一條關于想念的短信息藏在手機草稿箱裏很久，他一直未發送出去。

他愛沈熹微，亦然的罪孽深重。

>>>>她。沈熹微。

她發短信對彥曦旁敲側擊。

“你讨厭我麽？”

“傻瓜，你這麽可愛，我爲什麽要讨厭你？”

“那你喜歡我麽？”

“熹微，不要問我這個問題好麽？”

……

熹微沒再回複，她已經知道了結果。其實，她應該聰明一點，從她看到他和系花就應該徹底明白的。隻是，她還貪戀着那份暧昧。

“陸南，陸南，陪陪我好麽？”

終于，熹微，第一次感覺到了陸南存在的重要性，他幾乎占據了每一個日子裏的快樂，自從愛上彥曦，還能尋求一絲安慰的也許就隻有陸南了吧。終于，她主動跟陸南發了短信。

>>>>他。陸南。

收到熹微短信的陸南一時不知所措。他覺得他應該笑，可是，内心像是久違了快樂，僵硬得不知所措，他到底還沒有适應這追尋已久的微笑。

他遠遠看見了熹微，但他沒有走近她。

他看見，她就手肘撐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哭泣。眼淚一顆一顆，順着臉頰滑下來，滴在桌面上。

陸南仿佛看見了眼淚摔落，濺起的細微水珠千億，那都是卑微的聲音。而那些淚不是摔碎在大理石上，是摔在陸南的心裏。

兩年了，兩年了，他把熹微深深埋在心裏兩年了。

而這一刻，他看見她，看見她的眼淚，他才明白，他和她一樣，都愛得如此卑微。

他沒有叫熹微，而轉身離開。

他突然憶起，另一個無處不在的眼神。在畫室，在走廊，在超市門口，在食堂，一雙女子明媚的眼，他不能在當做透明的了。

而熹微，她自己的傷，應該由那個她所想要的人來愈合，他不是替代品。

>>>>她。沈熹微。

自然，她受了一場内傷，因爲執着一場迷幻而錯過了一場摯愛。

愛情裏的戲，彼此會傾注了太多的籌碼。也許，該學會轉身，看看身邊的風景了。

初春，枯草還未恢複綠色的元氣。站在山坡上，面對着一座座的墳，滿目隻剩荒涼。呢喃耳語，來自大地的肺腑之聲，熹微的心淺淺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