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随思

聽着冬雨滴答滴答敲着屋頂，敲着地面。心情似乎沉靜了下來。臘月初看别人陸續踏上了回家的列車。我爲想回不能回坐卧不安，焦灼煩躁不已。而這幾天在想，不回去也好，省了錢，也省了旅途的奔波（隻能這麽想）。在這裏的日子一貫清閑，每每打電話媽媽都要叮囑我，少玩電腦，你本來就近視天天守着電腦玩怎麽行。我說我沒呀，而媽媽有證據，有人證實我天天上網。想到這裏不覺一笑，母親仍然這樣子來管我操心我。因着母親的話我也不能整日守着電腦，于是這幾天長時間的倚門聽雨成了我的必修課。

是雨，還是寂寞讓我泛起情思千萬縷。又或者是因爲新年将來臨，而新年本該是親朋好友歡聚慶祝的好日子，我想說，我特别想你們，特别特别想。許多以前過年的片段在腦子裏一一掠過。

雖然外婆家相距隻有二三十公裏，可是由于那時交通不便也難得去一次。唯有正月初是必去不可的。而去外婆家是我和哥哥一年中最期待的事情吧，印象中，每到了那天就因爲興奮早早醒了，而那時母親已經起床在櫃子裏翻找着我們要穿的新衣服。我們起床梳洗好就急不可待的要出發，很反對吃了飯再走的建議，不顧那是一段雖短卻很艱辛的旅程。很早的時候，我們坐車首先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到鎮上，而坐車到了外婆所在的另一個鎮後還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到外婆家。常常是下車後媽媽就在附近買一網兜水果，清楚記得，那時不是塑料袋裝的，而是用網兜裝了然後把上面一根線束緊，然後母親擰着，在後面慢慢走，而我們跑在前頭。當回過頭媽媽身影變得很小很小快看不清了，我們停下來等母親趕上後又繼續跑。那是晴天的時候。在雨天，我們跟着母親小心翼翼的走在狹窄泥濘的路上。一不留神腳下一滑就要摔跤。母親總笑着說：“慢點，别這麽急着拜年哦”，哥哥頑皮不留神還是摔了，母親沒有責罵隻是打趣他滾成了個鹹蛋。其實路上摔跤還不算什麽，最膽戰心驚的是走到轉彎處有一條河，河上一座晃晃悠悠的木板橋，很小時母親把我抱過去我緊緊閉上眼不敢往下瞧。過了河有一座土窯，那又高又大圓形的土堆在我眼裏就是山，因爲平原地區沒見過真的山。我覺得很新鮮好玩總想爬一爬。而這時離外婆家也就不遠了，再碰見的人也都是媽媽認識的人。不時有人和媽媽打招呼，印象裏似乎說着同樣的話；“去外婆家啊，這麽可愛一雙兒女，長這麽高了”。媽媽則含笑問候這些沾親帶故的娘家人。此刻，外婆一定早早站在路口眺望了。我們看到後無比歡欣的奔了過去。

到了外婆家，好吃的應有盡有，我們不客氣的敞開肚皮吃。照顧好肚子後我開始惦記起我的表兄弟姐妹。舅舅家離得很近。大我一歲的表姐是我最好的玩伴。她看到後張開雙臂大呼“小芳伢子來了”至今想起仍倍覺親切，我還曾有這麽一個名字，是我表姐取的，獨屬專用。那是幾天快樂的時光，有時表姐帶着我田野上散步，油菜心已經長出來，嫩嫩的，四周無人我們掐一根吃，清甜清甜。有時表姐會帶着我去她的小夥伴家串門然後坐别人家看電視。最喜歡還是這些表兄弟姐妹們都來了，我們圍在一起打撲克牌，好不熱鬧融洽。母親總是急着要回去，而外婆再三挽留，歸期一拖再拖後，母親很堅決的要走了。于是我們也不得不與外公外婆兄弟姐妹們依依不舍的話别。

走在回去的路上時我們口袋裏肯定多出了外婆給的覺得數額巨大的壓歲錢“二十元”，這在當時是什麽概念呢？我從學前班到二年級報名費是二十至二十五。現在的人肯定覺得很少，不過在那時卻有很多家庭交不起這點學費小孩不上學的。所以，在走出一段路後錢就被母親收繳了說是給我們讀書的。而有那麽一次外婆給我們的壓歲錢是特意去銀行換來的，嶄新的一疊一毛二毛的票子。後來回家母親放在了抽屜，我很饞時就去抽一張去小店買零食吃，那是外公外婆的慈愛和母親偶爾的寵溺。

至今外公外婆早已經離開我們，他們的笑容面貌在這個即逢佳節的日子裏，于我腦中愈發清晰。外婆出身是大家閨秀逢解放反而是成分不好生活一落千丈還受盡委屈，不知外婆養育媽媽兄弟姐妹五個有多艱辛。我隻知道常看見的是外婆安靜的笑容，還有外婆極愛幹淨，即使七十多歲的時候，外婆皮膚也是白淨的，衣着頭發也很整潔感覺不同于一般鄉下老奶奶。而外婆的性格母親教導我們時常說，外婆一生從來不在背後道人長短。也想起每個大家庭都是複雜的，對于舅媽們我從沒聽見外婆在媽媽面前說過任何委屈或者抱怨的話。外公教了一輩子書，在文化大革命時卻打成右派受盡屈辱。也就是在那個時期外公腳受傷了。而我們記事的時候外公右腿已經截肢。外公不喜歡拐杖而喜歡用一張長凳挪着走，即便如此外公也是個閑不住的人，常見他在菜園忙碌的身影。外公有退休工資可是一向節儉平時都是吃些自己種的蔬菜。而我們去卻是雞鴨魚肉包括各種零食還有壓歲錢都是外公外婆平日裏舍不得多花一分省下的。外公外婆疼愛我們并不分孫子外孫，我們表兄弟姐妹十人沒有誰沒領受過兩位老人家厚重的愛。我想真的有天堂，我那克己待人，慈愛寬厚的外公外婆一定是去了天堂。天堂裏沒有傷殘病痛煩惱。他們健康快樂的生活然後面帶笑容看着我們在人間都過得挺好。

昔日每年一聚的兄弟姐妹們各分東西，所幸還有網絡電話将我們相連。相隔千裏表姐要我去她那裏過年，我沒有當她講笑話，但是知道不可能，雖然我也很想去。隻要我們在各自的地方平安健康快樂的生活就好。也許，生活是無奈的，但是，我們又何其幸運。有這麽多親人彼此牽念。誰說世态炎涼，感情淡薄，我覺得我一直行走在有情有愛的人間大道上。如此，許多的不順心也就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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