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

那天，看一個群友的日志，滿眼都是清麗隽永的詩行，配着古琴的清幽，古代女子溫婉柔美，衣帶飄飄的圖片，自有一股子超出于世俗的淡雅和甯谧之氣于無形中散發出來。

仰慕之情頓然而生，因爲這樣的古詩我寫不來，這樣寫着古詩的女子我亦做不來。然後就暗自思忖，也許我再讀上幾十年書，我依舊是個下裏巴人，而陽春白雪永遠将是我不可到達的一處如海市蜃樓般的幻境，隻能站在遠處靜靜的欣賞，沒有資格評判好壞，更不會狹隘到暗生嫉恨，隻這樣暗暗的欣賞就好。

我既沒資質做一個出口成章的文人，亦不愛像周圍的女人一樣每天圍着鍋台轉，把公婆的好壞挂在嘴邊。所以，有時候我覺得我是一個不倫不類的人，跟哪個人群都有種格格不入的隔膜感。曾經會暗含輕蔑的嘲弄那些與己不同的人，但後來，慢慢才發現，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世界，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裏的神。世界也正因爲人人不同，才散發着百花齊放的色彩。大多的人都自戀又自卑，既自我标榜又渴望着周圍的認同，在認同中尋找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世界上沒有兩個一摸一樣的雞蛋一樣，這世界上也沒有完全一樣的如複制過的人。即使長相再相似的雙胞胎，亦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和喜好供人們區分。

每一個人都是上帝的寵兒，都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就如同每個人身上都有優缺點一樣。我從不相信完美一說，反而更喜歡殘缺，因爲在殘缺中我可以窺見更多的真實。所以，我讀故事的時候讨厭一切大團圓的結局，覺得那是一種牽強俗套的設想，這樣的結局總讓人覺得編者很傻，而在一旁看得我也很傻。一直喜歡悲劇，喜歡在悲劇中體會那種心一點點被牽扯和撕裂的隐痛，有些自虐和不可理喻。

王小波說，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

雖然不需要思想，卻依着本能的與衆不同。

而我，卻隻是一隻普通的豬，長相普通，思想普通，經曆普通。從小到大，沒有當過第一名，沒有過輝煌的功績可以炫耀也沒有太過醜陋的故事可以書寫。

有時候，當我讀一本書，會突然讀到心裏隐隐作痛。因爲筆者筆端下的故事和情緒竟然和我如此相像，就像另一個比這個文筆更好的我把這一個我又書寫了一遍。于是，會産生共鳴也會心生失落。既爲我們有共同的經曆而欣慰，又爲自己的故事原來是如此普通而暗生落寞。

一切迹象表明，我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人。

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機緣巧合，總是覺得自己現在過的生活就是自己理想的生活。

我喜歡在坐長途汽車出門的早晨，在一個擁擠破敗的長途汽車站，坐在一個小攤位前，喝上一碗又熱又辣的羊腸湯，手裏再拿一角大餅，旁若無人的大聲吞咽。

我喜歡聽小販們賣力的對過往行色匆匆的過客高聲吆喝，我喜歡看小販用黝黑的手抓一把用肮髒的編織袋裝着的圓白菜，爲一碗燴餅做配菜。我喜歡聞那嗆人的煤煙味，我喜歡看旁邊如我一邊旁若無人吃飯的人們。他們多半是去外地出賣苦力路過的工人，破爛的裝束，滿不在乎的眼神，大聲的喝湯，肆無忌憚的随地吐痰，各自說着髒話，開各自葷素搭配的玩笑……

這樣的人群這樣的氛圍就是我想要的，有一種小井市民的煙火氣濃濃的散發，我覺得這才是屬于我的世界。

偶爾，在某些大城市裏，總會看到一些衣着光鮮，化妝精緻，明眸皓齒的女子從身邊一閃而過，我也會以欣賞的女子多看幾眼。這樣的女子應該與貧窮無關，與風吹日曬無關。而坐在豪華的西餐店，用标準的英文優雅又熟稔的點菜才更符合他們的身份。然後和一個同樣事業有成，長相俊美的男士一起出入各種高檔場合，談一場萦繞着小資情調的浪漫愛情……

而這樣的女子我亦做不來，總覺得太過高雅和幹淨的場合不是屬于我的世界。就像小時候，我就喜歡去邋邋遢遢的同學家去玩，可以肆意的在她家的炕上打滾，連說話都變得放肆而随意，而這樣同學的父母也多半是那種坦誠而淳樸的人，沒有過多的客套和話語，就任我們調笑和厮打。而太過幹淨的同學家總是讓人渾身不自在，父母也多半禮貌而客套，讓人心生疏遠，連說話都開始謹慎小心，使自己盡量看起來比較規矩而文靜。而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渾身不自在，無所适從，心生反感。

所以，天生注定我就應該紮根農村，做一個與衆不同的農村老娘們。

我喜歡每天早晨被走街串巷的小販的叫賣聲或者村裏小賣部的喇叭聲驚醒，盡管有時我會因爲被吵醒而用髒話問候他的祖宗八代；我喜歡我落地的第一腳便有腳踏實地的感覺，而不需要下了高高的樓層；我喜歡一推門便有耀眼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圍繞我，盡管有時會有鄰居剛出了廁所或羊圈的惡臭傳出；我喜歡聽鄰居兩口子互相對罵和孩子的嘤嘤啼哭；我喜歡隔壁大嫂每天看我起得晚倒尿盆時罵我一聲“懶蛋”，盡管她兒媳婦比我還懶；我喜歡每天早晨喝上一碗婆婆熬的玉米面紅薯粥，盡管有時每天都喝我會心生反感；我喜歡每天接待不同的顧客聽他們不同的語氣看他們不同的表情，盡管有時候對他們很厭煩……

這樣的生活實在和高雅和高水準無關，但卻是最真實一種存在，簡單而溫暖。

而我，一直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盡管有時我顯得跟周圍的人群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但我喜歡看這樣簡單的一種生存狀态。雖然在當今物欲橫流的社會，農村似乎也不像古代那樣隻是簡單的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都開始爲物質而疲于奔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但相對于緊張忙碌，喧嘩浮躁的都市生活來說，農村還是相對簡單和靜谧的多。如果你願意，完全可以追求一下老陶“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閑和自在。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不需要太多職場的技巧，隻要付出簡單的熱情和關心一般就會有一個相對友好的人際關系。這樣的交往也讓人變得更加單純更加淳樸。

所以，于我，是永遠做不來高雅和時尚的。當我每天穿着陳舊的牛仔褲，素面朝天，随意的度過每一天的時候，我想，這也許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這個不高雅不清高不脫俗的我，就是一個真實的我，而我，喜歡這樣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