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里人生的一种记忆

終于就要到過年了，最近總是忙，可是一直覺得忙的沒有道理。直到前天，我才知道，再不去看朋友，就真的要過年了。于是我下了決心，關了手機，把自己和外界隔絕起來。一大早就出了門，走在了高速公路上。可能是年近的緣故，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多，也不知道是因爲我心理的原因，還真的就是這樣。我總覺得跑着的車子也是急急匆匆。

在路上沒有耽擱時間，可等進了省城，開始堵車。我第一站要去出版社。這些年無聊的時候寫了幾本書，一來一往就在出版社裏有了朋友。現在說就是去年了，我把書稿交給他們，按照原先的計劃，我是想在年前就出版，可後來家裏遇上亘古不遇的悲傷，就把一切都擱置下來。因爲是朋友，我一直說年前去看望他們的。可總是脫不開身，所以先見他們，也好了卻我的一樁心願。

沒想到走進省城車子幾乎就走不動。隻有不到二十分鍾的路程，我走了一個多小時幾乎還在原地。朋友大概等的時間久了，就打電話詢問，我隻能訴苦，後來還是朋友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他說了一個地方，我們都朝那裏去，這樣可能會節省一些時間。我覺得主意不錯，好久不見了，見面也得說說話。所以一起吃個飯，也算是一種過年交流的程序。

盡管采用了這麽個辦法，但是我們見面也到了一點鍾。商定的地方正好有一家順風肥牛火鍋。過去我常在那裏吃飯。記得有一年我和父母在那裏吃飯，因爲天熱，我把上衣挂在椅子背上，結果不小心讓小偷拿走了錢包。爲此還動用了警察。一時間又是做筆錄，又是詢問，給人的感覺我反倒像是成了嫌疑人。當然了，這樣的案子是偵破不了的。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但說實在的，這家火鍋的味道還是很經典的，至少我是超級喜歡吃。和朋友相約在這樣的地方，一是可以叙舊，再者也是可以一飽嘴福。

來了兩位朋友，他們都曾經做過我的責任編輯。不過有一位發展的比較好，如今已經在人民出版社做處長了。一位是搞業務的，現在也是主任。我最近要出版的書就是他做責任編輯的。選好了座位，我們就趕緊點菜。朋友怎麽樣我不知道，我是已經餓的有點低血糖反應的前兆了。我和那位文學出版的的朋友是一年出生，我比他隻大幾天，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喜歡吃肉，屬于那種見肉就不要命的人。

所以我們點菜的時候，大多都是牛羊肉。先是海闊天空猛吃一陣子，接下來在人民社的處長提建議了。說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馬上就要過年，是不是弄點酒來創造一些氣氛。我現在是不能喝酒的，朋友可是一個大酒鬼，一聽喝酒，根本就顧不得自己是駕車前來的。他說車子可以不開，但酒不能不喝。

我們要了一瓶泸州老窖，便開始熱鬧起來。朋友見了酒根本用不着勸，一會兒工夫，一斤酒就沒有留下多少。我想，既然和氣來了，就一定要盡興。我建議再拿一瓶。結果人民社的女處長說話了，什麽事情都是做到恰到好處最好。做過了就有可能本末倒置，她說一瓶酒就可以，再多就不和諧了。我想也是，主要是我不能喝酒。總讓朋友自斟自飲，也不是回事情。可是朋友似乎不太願意，說朋友在一起，不喝酒算什麽呢。

就這樣，我們又要了一瓶泸州老窖。不過這次沒有喝完，我就覺得朋友有些飄飄欲仙了。說完各自的人生體驗，最後又落在我的那些文稿上。說真的，我不想說那些玩意兒。可朋友是我的責任編輯，說好大年過後就要出版，所以難得在一起，不說也是不現實的。朋友告訴我，現在版已經排好了，就等過完年去報送審查。我一聽要審查，就有些心情緊張。這倒不是其矯情，而是當今要想說點屬于自己的真話，比登天還難。

不要聽說什麽是自由的，說和做是兩碼事。其實自由不自由，恐怕隻有上天老爺知道了。我問審查會不會和上兩次一樣，很費周折。朋友喝了一杯酒，可能也有點醉意。一聽我這話，笑呵呵的說，正規審查肯定是通不過的。他現在已經把一些覺得要說話的稿子拿掉了。到審查的時候，再拿掉一些，等審查完了再加進去。

這樣也可以？有什麽不可以的？朋友瞪大眼睛說，現在社會，還有什麽不可以呢。我們這樣做已經算是很好的了。人家有些根本就不審查就通過了。隻是我們現在關系還沒有到那個程度而已。說我上次的的書稿他就是采取這個辦法才通過的。要不然根本人家就不給書號。現在這方面控制得很嚴，這可是政治問題，誰也不敢馬虎。

這幾年寫書，什麽都很愉悅，唯獨出版的時候令人心裏不快。每次都頗費周折。不過朋友說，這次書名起的好，叫《心路》，給人的感覺和政治無關。其實本來也就和政治無關，我就是随感而發，說說自己心裏對一些事情的感受。再說了，走了這麽久人生的路，怎麽不會對事物有自己的理解和認識呢。

寫書其實對我來說就是一種發洩，一生生命的發洩。我不想憑借着寫書給自己帶來什麽好運。我隻是覺得，生命的軌迹裏總是應該有些值得慶幸的記憶。可能是朋友真的喝多了，所以發起感慨來多少有些悲傷。他說他們室大家辛辛苦苦幹了一年，結果一算賬，任務還沒有完成，還要扣罰大家幾萬塊錢的獎金。什麽世道。

我沒喝酒，所以神智還是清晰的。我不想讓朋友沉寂在這樣的痛苦之中，就對他說，想開點吧，社會如此，我們能有什麽辦法呢。不要埋怨什麽不公，也不要聽信什麽世界真的都是和諧美滿的。不就扣了一點鈔票嘛，有啥了不起呢。有些人腰纏萬貫，結果失去自由，所以我想，隻要坦然就可以了，隻要坦然這個世界也就起不了波瀾。

和朋友吃完飯，喝完酒，要分手的時候，我勸他們就不要開車了。可是朋友借着酒興說，沒關系，不就喝了點酒嘛，他大腦清醒着呢。我說現在道交法很嚴格，要是讓警察遇上，年都會過的不好。朋友一聽哈哈大笑，怎麽，準許州官放火，不許民衆點燈。沒事，警察也要過年，現在該收的早就收夠了。該發的也早就發飽啦。誰會傻乎乎的站在馬路上攔車呢。朋友說完，坐上車，一挂檔就走了。

這是我來省城的第一站，接下來是要去看望我的一位老領導。他是我年輕時候的縣委書記。我們在一起合作共事了八年。說心裏話，盡管現在已經過了十幾年，可是在我的心裏，他仍然占領和别人無法替代的位置。我先和老領導聯系，結果他正好在家。我說看望他，聽得出來，老領導很高興。不過這次我有經驗了，路程雖說不遠，但我給老領導說需要一個小時。結果一個小時都沒有走到，等到了老領導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快四點了。

見了老領導，我還沒有顧上問好，他先說話了。他問我身體怎麽樣？因爲老領導知道我身體一直不好。我說一直就那樣，隻是到了現在的單位真的有些累，有時候都有些經受不住。現在我感覺自己就是在透支。

老領導一聽皺起眉頭說，這樣下去可不行。工作要幹，身體也要保重。沒有好身體，什麽都不存在。老領導已經退休了幾年了。可是在我的心裏怎麽總是覺得老領導還在我身邊，還在給我教誨。我問領導身體怎麽樣？領導說現在清閑了，所以大部分的時間就是保重身體。身體好了，才有可能說别的。這就是我的老領導。過去我們在一起工作，他也是這樣，話語不多，可每次講話總是能給我很多啓迪。

老領導現在是在享受天倫之樂，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和小孫女在家裏玩耍。看見我，就對小孫女說，快叫李爺爺！我當時真的還有些不适應。突然間有人叫爺爺，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光陰的殘酷和無情。老領導幾乎沒有詢問我的工作狀況，問的最多的就是身體和生活。我要走了，老領導非要留我吃飯。我說我還要回家，天氣不好。不能趕到晚上。

老領導看留不住我，就笑笑說，幾十年了，還是那樣的性格，記住，現在做什麽不能太心急，要量力而行，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出門的時候，老領導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說謝謝了。就這一句謝謝，讓我一下子感慨萬分。這就是當前的世道，就是人生的一種無奈。想當年，老領導在縣上做書記，不知有多少人想去老領導的辦公室坐坐，但是沒有機會。如今老領導閑賦在家了，有了可以坐坐的機會，但是……

我回頭看了一眼老領導，有些不好意。說現在太忙了，本來應該經常來看望老領導的。可是總是脫不開身。和老領導握手，和老領導告别。走出老領導住着的單元，來到樓下，這時天空已經飄起雪花來，雖不大，可是空氣裏已經有了一絲濕潤的分子，很是給人一種惬意和滄桑之後的升騰。

我不想回家，因爲一直關着手機，在省城我找了一家旅館住下，泊好車，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省城的街道很熱鬧，人群熙熙嚷嚷的，可能是大年就要來臨，怎麽感覺節奏比往日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