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9-12 01:22:06
出自先秦的《東山》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臝之實,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鹳鳴于垤,婦歎于室。灑掃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于今三年。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倉庚于飛,熠耀其羽。之子于歸,皇駁其馬。親結其缡,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譯文及注釋譯文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滿天小雨霧蒙蒙。才說要從東山歸,我心憂傷早西飛。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軍事銜枚。野蠶蜷蜷樹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縮一團,睡在哪兒車底下。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滿天小雨霧蒙蒙。栝樓藤上結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濕生地虱,蜘蛛結網當門挂。鹿迹斑斑場上留,磷火閃閃夜間流。家園荒涼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滿天小雨霧蒙蒙。白鹳丘上輕叫喚,我妻屋裏把氣歎。灑掃房
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轉。團團葫蘆剖兩半,撂上柴堆沒人管。舊物置閑我不見,算來到今已三年。自我遠征東山東,回家願望久成空。如今我從東山回,滿天小雨霧蒙蒙。當年黃莺正飛翔,黃莺毛羽有輝光。那人過門做新娘,迎親駿馬白透黃。娘爲女兒結佩巾,婚儀繁缛多過場。新婚甭提有多美,重逢又該美成什麽樣!
注釋東山:在今山東境内,周公伐奄駐軍之地。慆(tāo)慆:久。士:通“事”。行枚:行軍時銜在口中以保證不出聲的竹棍。蜎(yuān)蜎:幼蟲蜷曲的樣子。蠋(zhú):一種野蠶。烝:久。敦:團狀。果臝(luǒ):葫蘆科植物,一名栝樓。臝,裸的異體字。施(yì):蔓延。伊威:一種小蟲,俗稱土虱。蟏蛸(xiāo shāo):一種蜘蛛。町疃(tuǎn):獸迹。熠耀:光明的樣子。宵行:磷火。垤(dié):小土丘。聿:語氣助詞,有将要的意思。瓜苦:猶言瓜瓠,瓠瓜,一種葫蘆。古俗在婚禮上剖瓠瓜成兩張瓢,夫婦各執一瓢盛酒漱口。栗薪:猶言蓼薪,束薪。皇駁:馬毛淡黃的叫皇,淡紅的叫駁。親:此指女方的母親。結缡:将佩巾結在帶子上,古代婚儀。九十:言其多。
賞析被譽爲中國寫實主義詩歌的源頭的《詩經》,其地位不僅僅在于它的開創性意義,同時也在于它的題材廣泛,真切地反映了西
周至春秋間的曆史、經濟、文化、愛情、戰争等内容;而且藝術手法高超,寫景、叙事、抒情都相當形象細膩,耐人尋味。且賦、比、興等藝術手法對中國詩歌發展産生了深遠的影響。
其中的《豳風》中的《東山》,就是一篇表現戰争題材的,抒情真緻細膩的作品。
《東山》以周公東征爲曆史背景,以一位普通戰士的視角,叙述東征後歸家前的複雜真緻的内心感受,來發出對戰争的思考和對人民的同情。
詩的開篇,以開門見山,直賦其事的手法,簡明直接地表明故事的背景和緣由。“慆慆不歸”,既是對離家久戰的直接表述,也是離人思鄉的間接流露。“我來自東,零雨其蒙”,在敍事之中,插入景物描寫,這是這首詩的一個創舉。這種情景交融的寫作手法,爲後世文人所祖并發揚光大。“零雨其蒙”,既點出了當時的天氣,屬細節描寫。使人更能如臨其境,感受故事,又爲全詩定下一個凄美感人的基調。更能夠表現主人公的心理活動。接著直抒胸臆“我心西悲”。爲什麼思鄉的愁絮會在此刻表現得如此強烈呢?因爲作爲一名拼殺疆場的軍人,每天是過著“曉戰随金鼓,霄眠抱玉鞍”的生活,無時無刻不爲性命擔憂時,思鄉情緒會被時刻繃緊的神經暫時壓制。但到了戰争結束,歸家指日可待時,思鄉之情
就會一湧而起,萦繞心頭,揮之不去。
“制彼衣裳,勿士行枚”,戰士能夠結束戰争生活,都趕緊解開軍裝,匆匆穿上平時的衣裳。通過這樣一個細節描寫,戰士喜形於色、昐望早日和平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緻。同時,以“行枚”這樣典型的行爲,代指軍旅生活,是用了一種借代的寫作手法。《詩經》的藝術手法之成就可見一斑。
下面就是主人公對三年軍旅生活的回憶。首先用“比、興”的手法,“蜎蜎者蠋,烝在桑野”通過桑蟲的生活不堪,來比喻軍旅生活的艱辛。使人還得還對戰士産生同情。“敦彼獨宿,亦在車下”就是軍人風餐露宿,枕戈待旦的生活的真實寫照。“獨”字又是主人公内心孤獨的體現,叙事與抒情融爲一體,天衣無縫。
《東山》的每段回環往複地吟誦,不僅僅是音節的簡單重複,而是情節與情感的推進。
第一節是對過往艱辛危險生活的回憶,第二節就是對家鄉的變化與前途的猜測。“果蠃之實……燿燿霄行”,這一小節說到,家破屋殘,果蟲相生,田園荒蕪,鬼火燿燿……這是主人公内心揮之不去的擔憂,也是戰争破壞生産,使廣大人民生活陷入水深火熱的困境的現實的反映與對戰争的無情控訴。這種寫法,使我們想起秦朝的民歌《十五從軍征》: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
歸。 道逢鄉裏人,家中有阿誰? 遙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從狗窦入,雉從梁上飛……
其寫作方法可謂如出一轍。可以看出《詩經》對後世的影響。
我們可以注意到,《東山》的控訴戰争的視角上,是與後代相同題材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其它作品主角通常是平民,受戰争之苦面流離失所,例如《石壕吏》《新婚别》;或者是從征兵的角度,控訴統治者窮兵黩武,如《木蘭詩》《兵車行》。而《東山》的主人公是一位參戰的士兵。參加的是被人認爲是正義的戰争的周公東征,并且以勝利一方的身份凱旋。這裏沒有雄赳赳的勝利者的姿态,而是同樣以受難者的身份出現。勝利沒能使他逃脫戰争的厄運,更說明了戰争對於雙方來說,都是災難性的。從而給我們一個思考戰争的新角度。
第三段是主人公遙想家中的妻子。通過寫妻子對丈夫的思念,更加突出了丈夫對妻子的懷念。兩者感情交相輝映,從而深深打動讀者的心弦。這裏的寫作手法,在後代詩人中得到了廣泛的運用。例如杜甫的《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鬓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愰,雙照淚痕幹。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女主人公看到當時結婚時的器物,不禁勾起對丈夫的深深
的思念。同時也反映出他們是新婚不久就被迫分開的。更加突現詩的悲劇色彩。由此我們不禁想起題材相似的杜甫的《新婚别》。杜甫的現實主義風格源自《詩經》不無道理。
第四段是男主人公繼續沉湎於對往事的甜蜜回憶當中。想到當年新婚時,那打扮奪目的皇駁馬,那派頭十足的接親隊伍,那光彩照人的衣飾……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甜美幸福!主人公又仿佛一下子從美好的回憶掉回現實當中,“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新婚不久便分離,這三年來,家中變成怎樣,她這三年的孤獨如何難當,他三年的苦水又從何說起……想到見面,隻怕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大家可以想象,男主人公當時的心情如何複雜,如何澎湃難平!但詩中沒有太多的叙說,隻用了“其舊如之何?”留下一個大大的問號,留下一個大大的懸念,也留下了一片廣闊的審美空間,留給讀者無限的遐思……
《詩經》的藝術美也一樣,永遠品味不盡,探究不完。因此,我們要繼承好我們寶貴的文化遺産——《詩經》。
鑒賞《毛詩序》說:“《東山),周公東征(平武庚、管叔之亂)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此說無确據。朱熹《詩集傳》以爲“此周公勞歸士詞,非大夫美之而作”。說“非大夫
美之而作”是,但說“周公勞士之作”則未必然。因爲從詩的内容看,這實在是一首征人解甲還鄉途中抒發思鄉之情的詩,事或與周公東征相關,卻不必是周公所作。
全詩四章,章首四句疊詠,文字全同,構成了全詩的主旋律。詠的是士卒在歸來的途中,遇到淫雨天氣,在寫法上與《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相近。王夫之說“以樂景寫哀,複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這裏既是“以哀景寫樂”,又不全是。蓋行者思家,在雨雪紛飛之際會倍感凄迷,所以這幾句也是情景交融,爲每章後面幾句的叙事準備了一個頗富感染力的背景。
每章的後四句,則是叙事性内容;大抵可分爲前後兩部分。
前兩章寫主人公還鄉途中的悲喜交集,喜勝于悲的心情。詩人首先抓住着裝的改變這一細節,寫戰士複員,解甲歸田之喜,反映了人民對戰争的厭倦,對和平生活的渴望。其次寫歸途餐風宿露,夜住曉行的辛苦。把詩中人比作桑林的野蠶,頗有意味:令讀者感到他辛苦是辛苦,但也有擺脫羁勒,得其所哉的喜悅。(一說這幾句是寫回憶軍中生活,雖也可通,總不如解爲直叙歸途中事順理成章)二章寫途中想像家園荒蕪、民生凋敝,倍增懷念之情。詩中所寫的雜草叢生、野獸昆蟲出
沒、磷火閃爍的景象,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征”,及曹操《蒿裏行》所寫類似,可見戰士家鄉當時發生過較大規模的戰亂,難怪在家鄉越來越近時,詩中人的心境更加複雜。一方面是“近鄉情更怯”,另一方面則是“近鄉情更‘切’”。所以詩人一面寫着可畏的景象,一面又說着“不可畏也,伊可懷也”那樣自相矛盾的話。
後兩章承上寫主人公途中的想像,卻是專寫對妻子的懷思。有推想妻在家中的憂思(“婦歎于室”),有回憶新婚的情景,也有對久别重逢的想像。詩中特别提到葫蘆(瓜瓠),是因爲古代婚俗:夫婦合卺時須剖瓠爲瓢,彼此各執一瓢,盛酒漱口以成禮。這裏言在物而意在人。末章進而回憶三年前舉行婚禮的情景,寫莺歌燕舞,迎親的車馬喜氣洋洋,丈母娘爲新娘子結上佩巾,把做媳婦的規矩叮咛又叮咛(“親結其缡,九十其儀”)。這些快樂情景既與前文的“婦歎于室”形成對比,同時還暗示着主人公曾經有過“新婚别”的悲痛經曆。回憶還會引起詩中人對重逢更強烈的渴望。俗話說“久别勝新婚”,詩的結尾說:“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既是想入非非的,又是合情合理的:因爲在古代農業社會,人際關系較爲單純,夫婦關系實是最深摯的一種人際關系。戰士在軍中及歸途更多地想到妻子
,特别是“暮婚晨告别”的妻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體。
此詩最大的藝術特色之一是豐富的聯想,它也許是國風中想像力最爲豐富的一首詩,詩中有再現、追憶式的想像(如對新婚的回憶),也有幻想、推理式的想像(如對家園殘破的想像),于“道途之遠、歲月之久、風雨之淩犯、饑渴之困頓、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廬之久而荒廢、室家之久而怨思”(朱善),皆有情貌無遺的描寫。而放在章首的疊詠,則起到了詠歎的作用,這詠歎就像一根紅線,将詩中所有片斷的追憶和想像串聯起來,使之成爲渾融完美的藝術整體。
出自先秦的《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译文及注释译文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睡在哪儿车底下。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湿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我妻屋里把气叹。洒扫房
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转。团团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没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三年。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翔,黄莺毛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迎亲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佩巾,婚仪繁缛多过场。新婚甭提有多美,重逢又该美成什么样!
注释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慆(tāo)慆:久。士:通“事”。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保证不出声的竹棍。蜎(yuān)蜎:幼虫蜷曲的样子。蠋(zhú):一种野蚕。烝:久。敦:团状。果臝(luǒ):葫芦科植物,一名栝楼。臝,裸的异体字。施(yì):蔓延。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虱。蟏蛸(xiāo shāo):一种蜘蛛。町疃(tuǎn):兽迹。熠耀:光明的样子。宵行:磷火。垤(dié):小土丘。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瓜苦:犹言瓜瓠,瓠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栗薪:犹言蓼薪,束薪。皇驳:马毛淡黄的叫皇,淡红的叫驳。亲:此指女方的母亲。结缡: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九十:言其多。
赏析被誉为中国写实主义诗歌的源头的《诗经》,其地位不仅仅在于它的开创性意义,同时也在于它的题材广泛,真切地反映了西
周至春秋间的历史、经济、文化、爱情、战争等内容;而且艺术手法高超,写景、叙事、抒情都相当形象细腻,耐人寻味。且赋、比、兴等艺术手法对中国诗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其中的《豳风》中的《东山》,就是一篇表现战争题材的,抒情真致细腻的作品。
《东山》以周公东征为历史背景,以一位普通战士的视角,叙述东征后归家前的复杂真致的内心感受,来发出对战争的思考和对人民的同情。
诗的开篇,以开门见山,直赋其事的手法,简明直接地表明故事的背景和缘由。“慆慆不归”,既是对离家久战的直接表述,也是离人思乡的间接流露。“我来自东,零雨其蒙”,在敍事之中,插入景物描写,这是这首诗的一个创举。这种情景交融的写作手法,为后世文人所祖并发扬光大。“零雨其蒙”,既点出了当时的天气,属细节描写。使人更能如临其境,感受故事,又为全诗定下一个凄美感人的基调。更能够表现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接著直抒胸臆“我心西悲”。为什麼思乡的愁絮会在此刻表现得如此强烈呢?因为作为一名拼杀疆场的军人,每天是过著“晓战随金鼓,霄眠抱玉鞍”的生活,无时无刻不为性命担忧时,思乡情绪会被时刻绷紧的神经暂时压制。但到了战争结束,归家指日可待时,思乡之情
就会一涌而起,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制彼衣裳,勿士行枚”,战士能够结束战争生活,都赶紧解开军装,匆匆穿上平时的衣裳。通过这样一个细节描写,战士喜形於色、昐望早日和平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以“行枚”这样典型的行为,代指军旅生活,是用了一种借代的写作手法。《诗经》的艺术手法之成就可见一斑。
下面就是主人公对三年军旅生活的回忆。首先用“比、兴”的手法,“蜎蜎者蠋,烝在桑野”通过桑虫的生活不堪,来比喻军旅生活的艰辛。使人还得还对战士产生同情。“敦彼独宿,亦在车下”就是军人风餐露宿,枕戈待旦的生活的真实写照。“独”字又是主人公内心孤独的体现,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天衣无缝。
《东山》的每段回环往复地吟诵,不仅仅是音节的简单重复,而是情节与情感的推进。
第一节是对过往艰辛危险生活的回忆,第二节就是对家乡的变化与前途的猜测。“果蠃之实……燿燿霄行”,这一小节说到,家破屋残,果虫相生,田园荒芜,鬼火燿燿……这是主人公内心挥之不去的担忧,也是战争破坏生产,使广大人民生活陷入水深火热的困境的现实的反映与对战争的无情控诉。这种写法,使我们想起秦朝的民歌《十五从军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
归。 道逢乡裏人,家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其写作方法可谓如出一辙。可以看出《诗经》对后世的影响。
我们可以注意到,《东山》的控诉战争的视角上,是与后代相同题材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其它作品主角通常是平民,受战争之苦面流离失所,例如《石壕吏》《新婚别》;或者是从征兵的角度,控诉统治者穷兵黩武,如《木兰诗》《兵车行》。而《东山》的主人公是一位参战的士兵。参加的是被人认为是正义的战争的周公东征,并且以胜利一方的身份凯旋。这裏没有雄赳赳的胜利者的姿态,而是同样以受难者的身份出现。胜利没能使他逃脱战争的厄运,更说明了战争对於双方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从而给我们一个思考战争的新角度。
第三段是主人公遥想家中的妻子。通过写妻子对丈夫的思念,更加突出了丈夫对妻子的怀念。两者感情交相辉映,从而深深打动读者的心弦。这裏的写作手法,在后代诗人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例如杜甫的《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愰,双照泪痕干。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女主人公看到当时结婚时的器物,不禁勾起对丈夫的深深
的思念。同时也反映出他们是新婚不久就被迫分开的。更加突现诗的悲剧色彩。由此我们不禁想起题材相似的杜甫的《新婚别》。杜甫的现实主义风格源自《诗经》不无道理。
第四段是男主人公继续沉湎於对往事的甜蜜回忆当中。想到当年新婚时,那打扮夺目的皇驳马,那派头十足的接亲队伍,那光彩照人的衣饰……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甜美幸福!主人公又仿佛一下子从美好的回忆掉回现实当中,“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新婚不久便分离,这三年来,家中变成怎样,她这三年的孤独如何难当,他三年的苦水又从何说起……想到见面,只怕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大家可以想象,男主人公当时的心情如何复杂,如何澎湃难平!但诗中没有太多的叙说,只用了“其旧如之何?”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留下一个大大的悬念,也留下了一片广阔的审美空间,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思……
《诗经》的艺术美也一样,永远品味不尽,探究不完。因此,我们要继承好我们宝贵的文化遗产——《诗经》。
鉴赏《毛诗序》说:“《东山),周公东征(平武庚、管叔之乱)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此说无确据。朱熹《诗集传》以为“此周公劳归士词,非大夫美之而作”。说“非大夫
美之而作”是,但说“周公劳士之作”则未必然。因为从诗的内容看,这实在是一首征人解甲还乡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事或与周公东征相关,却不必是周公所作。
全诗四章,章首四句叠咏,文字全同,构成了全诗的主旋律。咏的是士卒在归来的途中,遇到淫雨天气,在写法上与《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相近。王夫之说“以乐景写哀,复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里既是“以哀景写乐”,又不全是。盖行者思家,在雨雪纷飞之际会倍感凄迷,所以这几句也是情景交融,为每章后面几句的叙事准备了一个颇富感染力的背景。
每章的后四句,则是叙事性内容;大抵可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两章写主人公还乡途中的悲喜交集,喜胜于悲的心情。诗人首先抓住着装的改变这一细节,写战士复员,解甲归田之喜,反映了人民对战争的厌倦,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其次写归途餐风宿露,夜住晓行的辛苦。把诗中人比作桑林的野蚕,颇有意味:令读者感到他辛苦是辛苦,但也有摆脱羁勒,得其所哉的喜悦。(一说这几句是写回忆军中生活,虽也可通,总不如解为直叙归途中事顺理成章)二章写途中想像家园荒芜、民生凋敝,倍增怀念之情。诗中所写的杂草丛生、野兽昆虫出
没、磷火闪烁的景象,与汉乐府“十五从军征”,及曹操《蒿里行》所写类似,可见战士家乡当时发生过较大规模的战乱,难怪在家乡越来越近时,诗中人的心境更加复杂。一方面是“近乡情更怯”,另一方面则是“近乡情更‘切’”。所以诗人一面写着可畏的景象,一面又说着“不可畏也,伊可怀也”那样自相矛盾的话。
后两章承上写主人公途中的想像,却是专写对妻子的怀思。有推想妻在家中的忧思(“妇叹于室”),有回忆新婚的情景,也有对久别重逢的想像。诗中特别提到葫芦(瓜瓠),是因为古代婚俗:夫妇合卺时须剖瓠为瓢,彼此各执一瓢,盛酒漱口以成礼。这里言在物而意在人。末章进而回忆三年前举行婚礼的情景,写莺歌燕舞,迎亲的车马喜气洋洋,丈母娘为新娘子结上佩巾,把做媳妇的规矩叮咛又叮咛(“亲结其缡,九十其仪”)。这些快乐情景既与前文的“妇叹于室”形成对比,同时还暗示着主人公曾经有过“新婚别”的悲痛经历。回忆还会引起诗中人对重逢更强烈的渴望。俗话说“久别胜新婚”,诗的结尾说:“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既是想入非非的,又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在古代农业社会,人际关系较为单纯,夫妇关系实是最深挚的一种人际关系。战士在军中及归途更多地想到妻子
,特别是“暮婚晨告别”的妻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体。
此诗最大的艺术特色之一是丰富的联想,它也许是国风中想像力最为丰富的一首诗,诗中有再现、追忆式的想像(如对新婚的回忆),也有幻想、推理式的想像(如对家园残破的想像),于“道途之远、岁月之久、风雨之凌犯、饥渴之困顿、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庐之久而荒废、室家之久而怨思”(朱善),皆有情貌无遗的描写。而放在章首的叠咏,则起到了咏叹的作用,这咏叹就像一根红线,将诗中所有片断的追忆和想像串联起来,使之成为浑融完美的艺术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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