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4-27 23:28:33
出自先秦屈原的《離騷》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紛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汩餘若将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惟 通:唯)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昔三後之純粹兮,固衆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徑以窘步。惟夫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餘身之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查餘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齌怒。餘固知謇謇之爲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爲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曰黃昏以爲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餘既不難夫離别兮,傷靈修之數化。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冀枝葉之峻茂兮,願俟時乎吾将刈。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衆芳之蕪穢。衆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忽馳骛以追逐兮兮,非餘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餘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颔亦何傷。掔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雖不周于今之人兮,願依彭鹹之遺則。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诼謂餘以善淫。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爲度。忳郁邑餘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甯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爲此态也。鸷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聖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車以複路兮,及行迷之未遠。步餘馬于蘭臯兮,馳椒丘且焉止息。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将複修吾初服。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忽反顧以遊目兮,将往觀乎四荒。佩缤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
好修以爲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終然夭乎羽之野。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衆不可戶說兮,孰雲察餘之中情?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茕獨而不予聽?依前聖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曆茲。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敶詞:啓《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不顧難以圖後兮,五子用失乎家衖。羿淫遊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隕。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後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湯、禹俨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餘身而危死兮,覽餘初其猶未悔。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曾歔欷餘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攬茹蕙以掩涕兮,沾餘襟之浪浪。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風餘上征。朝發轫于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
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飲餘馬于鹹池兮,總餘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鸾皇爲餘先戒兮,雷師告餘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雲霓而來禦。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帝阍開關兮,倚阊阖而望予。時暧暧其将罷兮,結幽蘭而延伫。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将濟于白水兮,登阆風而绁馬。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溘吾遊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豐隆乘雲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爲理。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遊。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覽相觀于四極兮,周流乎天餘乃下。望瑤台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吾令鸩爲媒兮,鸩告餘以不好。雄鸠之鳴逝兮,餘猶惡其佻巧。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鳳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遊以逍遙。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而與此終古?索瓊茅
以筳篿兮,命靈氛爲餘占之。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豈惟是其有女?」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雲察餘之善惡?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蘇糞壤以充祎兮,謂申椒其不芳。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巫鹹将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缤其并迎。皇剡剡其揚靈兮,告餘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湯、禹俨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說操築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甯戚之讴歌兮,齊桓聞以該輔。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恐鹈鴃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爲之不芳。」何瓊佩之偃蹇兮,衆薆然而蔽之。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時缤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爲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爲此蕭艾也?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餘以蘭爲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委厥美以從俗兮,苟得列乎衆芳。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幹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
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曆茲。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遊而求女。及餘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靈氛既告餘以吉占兮,曆吉日乎吾将行。折瓊枝以爲羞兮,精瓊爢以爲粻。爲餘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爲車。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将遠逝以自疏。邅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以周流。揚雲霓之晻藹兮,鳴玉鸾之啾啾。朝發轫于天津兮,夕餘至乎西極。鳳皇翼其承旗兮,高翺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麾蛟龍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路修遠以多艱兮,騰衆車使徑待。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爲期。屯餘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駕八龍之婉婉兮,載雲旗之委蛇。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爲美政兮,吾将從彭鹹之所居!
賞析宋代著名史學家、詞人宋祁說:“《離騷》爲詞賦之祖,後人爲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這就是說,《離騷》不僅開辟了一個廣闊的文學領域,而且是中國詩賦方面永遠不可企及的典範。
《離騷》作于楚懷王二十四、五年(前305、前304)屈原被放漢北後的兩三年中。漢北其地即漢水在郢都以東折而東流一段的北面,現今天門、應城、京山、雲夢縣地,即漢北雲夢。懷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拟憲令、主張變法和主張聯齊抗秦,被内外反對力量合夥陷害,而去左徒之職。後來楚國接連在丹陽、藍田大敗于秦,才将屈原招回朝廷,任命其出使齊國。至懷王二十四年秦楚合婚,二十五年秦楚盟于黃棘,秦歸還楚國上庸之地,屈原被放漢北。
漢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遠。《離騷》當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後所寫。詩開頭追述楚之遠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臨睨舊鄉”而不忍離去,中間又寫到靈氛占蔔、巫鹹降神等情節,都和這個特定的創作環境有關。
《離騷》是一首充滿激情的政治抒情詩,是一首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藝術傑作。詩中的一些片斷情節反映着當時的曆史事實(如“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傷靈脩之數化”即指懷王在政治外交上和對屈原态度上的幾次反覆)。但表現上完全采用了浪漫主義的方法:不僅運用了神話、傳說材料,也大量運用了比興手法,以花草、禽鳥寄托情意,“以情爲裏,以物爲表,抑郁沉怨”(劉師培《論文雜記》)。而詩人采用的比喻
象征中對喻體的調遣,又基于傳統文化的底蘊,因而總給人以言有盡而意無窮之感。
由于詩人無比的憂憤和難以壓抑的激情,全詩如大河之奔流,浩浩蕩蕩,不見端緒。但是,細心玩味,無論詩情意境的設想,還是外部結構,都體現了詩人不凡的藝術匠心。
從構思上說,詩中寫了兩個世界:現實世界和由天界、神靈、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風、雷、鸾風、鳥雀所組成的超現實世界。這超現實的虛幻世界是對現實世界表現上的一個補充。在人間見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樣見不到天帝;在人間是“衆皆競進以貪婪”,找不到同志,到天上求女也同樣一事無成。這同《聊齋志異》中《席方平》篇寫陰間的作用有些相似。隻是《席方平》中主人公是經過由人到鬼的變化才到另一個世界,而《離騷》中則是自由來往于天地之間。這種構思更适宜于表現抒情詩瞬息變化的激情。詩人設想的天界是在高空和傳說中的神山昆侖之上,這是與從原始社會開始形成的一般意識和原型神話相一緻的,所以顯得十分自然,比起後世文學作品中通過死、夢、成仙到另一個世界的處理辦法更具有神話的色彩,而沒有宗教迷信的味道。詩人所展現的背景是廣闊的,雄偉的,瑰麗的。其意境之美、之壯、之悲,是前無古人的。特别
地,詩人用了龍馬的形象,作爲由人間到天界,由天界到人間的工具。《尚書中候》佚文中說,帝堯繼位,“龍馬銜甲”。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動物龍的原型之一即是神化的駿馬。《周禮》中說“馬八尺以上爲龍”,《呂氏春秋》說“馬之美者,青龍之匹,遺風之乘”。在人間爲馬,一升空即爲龍。本來隻是地面與高空之分,而由于神駿變化所起的暗示作用,則高空便成了天界。詩人借助自己由人間到天上,由天上到人間的情節變化,形成了這首長詩内部結構上的大開大阖。詩中所寫片斷的情節隻是作爲情感的載體,用以外化思想的鬥争與情緒變化。然而這些情節卻十分有效地避免了長篇抒情詩易流于空泛的弊病。
從外部結構言之,全詩分三大部分和一個禮辭。第一部分從開頭至“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自叙生平,并回顧了詩人在爲現實崇高的政治理想不斷自我完善、不斷同環境鬥争的心靈曆程,以及慘遭失敗後的情緒變化。這是他的思想處于最激烈的動蕩之時的真實流露。從“女媭之婵嫒兮,申申其詈予”至“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與此終古”爲第二部分。其中寫女媭對他的指責說明連親人也不理解他,他的孤獨是無與倫比的。由此引發出向重華陳辭的情節。這是由現實社會向幻想世界的一個
過渡(重華爲已死一千餘年的古聖賢,故向他陳辭便顯得“虛”;但詩人又設想是在其葬處蒼梧之地,故又有些“實”)。然後是巡行天上。入天宮而不能,便上下求女,表現了詩人在政治上的努力掙紮與不斷追求的頑強精神。從“索藑茅以筵篿兮”至“仆夫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爲第三部分,表現了詩人在去留問題上的思想鬥争,表現了對祖國的深厚感情,讀之令人悲怆!末尾一小節爲禮辭。“既莫足以爲美政兮,吾将從彭鹹之所居”,雖文字不多,但表明詩人的愛國之情是與他的美政理想聯系在一起的。這是全詩到高潮之後的畫龍點睛之筆,用以收束全詩,使詩的主題進一步深化,使詩中表現的如長江大河的奔湧情感,顯示出更爲明确的流向。詩的第一部分用接近于現實主義的手法展現了詩人所處的環境和自己的曆程。而後兩部分則以色彩缤紛、波谲雲詭的描寫把讀者帶入一個幻想的境界。常常展現出無比廣闊、無比神奇的場面。如果隻有第一部分,雖然不能不說是一首飽含血淚的傑作,但還不能成爲浪漫主義的不朽之作;而如隻有後兩部分而沒有第一部分,那麽詩的政治思想的底蘊就會薄一些,其主題之表現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既含蓄,又明确;既朦胧,又深刻。
《離騷》爲我們塑造了一個高大的抒情
主人公形象。首先,他有着突出的外部形象的特征。“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長顑颔亦何傷。”很多屈原的畫像即使不寫上“屈原”二字,人們也可以一眼認出是屈原,就是因爲都依據了詩中這種具有特征性的描寫。其次,他具有鮮明的思想性格。第一,他是一位進步的政治改革家,主張法治(“循繩墨而不頗”),主張舉賢授能。第二,他主張美政,重視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作用(“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反對統治者的荒淫暴虐和臣子的追逐私利(陳辭一段可見)。第三,他追求真理,堅強不屈(“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這個形象,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兩千多年來給了無數仁人志士以品格與行爲的示範,也給了他們以力量。
《離騷》的語言是相當美的。首先,大量運用了比喻象征的手法。如以采摘香草喻加強自身修養,佩帶香草喻保持修潔等。但詩人的表現手段卻比一般的比喻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第四句中的“芳”自然由“芰荷”、“芙蓉”而來,是照應前二句的,但它又是用來形容“情”的。所以雖然沒有用“如”、“似”、“若”之類字眼,也未加說明,
卻喻意自明。其次,運用了不少香花、香草的名稱來象征性地表現政治的、思想意識方面的比較抽象的概念,不僅使作品含蓄,長于韻味,而且從直覺上增加了作品的色彩美。自屈原以來,“香草美人”就已經成爲了高潔人格的象征。(有柳宗元的“驚風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
再次,全詩以四句爲一節,每節中又由兩個用“兮”字連接的若連若斷的上下句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韻,使全詩一直在回環往複的旋律中進行,具有很強的節奏感。最後,運用了對偶的修辭手法,如“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蘇糞壤以充帏兮,謂申椒其不芳”;“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曆茲”等,将“兮”字去掉,對偶之工與唐宋律詩對仗無異。
《離騷》不僅是中國文學的奇珍,也是世界文學的瑰寶。 (趙逵夫)
從屈原在當時社會中的身份來說,他是一位政治家,而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詩人”;但以他的巨大的創作成就來說,他又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偉大的詩人。《詩經》中也有許多優美動人的作品,但它基本上是群衆性集體性的創作,個性的表現甚少。而屈原的創作,卻是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以他全部生命的熱情打上了鮮明的個性烙印。這标志了中國古典文學創作的一個新時代。
屈原是
一位具有崇高人格的詩人。他關心國家和人民,直到今天仍作爲堅定的愛國者受到高度評價。雖然他的愛國和忠君聯系在一起,在這一點上,他并不能背離所處時代和社會的基本道德原則,但同時也要看到,屈原又具有較爲強烈的自我意識。他并不把自己看作君主的奴仆,而是以君主從而也是國家的引路人自居。他對自己的政治理想與人生理想有堅定的信念,爲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惜與自身所屬社會集團的大多數人對抗,甯死不渝。這就在忠君愛國的公認道德前提下,保存了獨立思考、忠于自身認識的權利。作爲理想的殉難者,後人曾從他身上受到巨大感召;他立身處世的方式,也被後世正直的文人引爲仿效的榜樣。
屈原的作品,以縱恣的文筆,表達了強烈而激蕩的情感。漢儒曾說,《離騷》與《詩經》中《小雅》同爲“忽而不傷”之作,明代詩人袁宏道于《叙小修詩》中駁斥道:《離騷》“忿怼之極”,對“黨人”和楚王都“明示唾罵”,“安在所謂怨而不傷者乎?”并指出:“勁質而多怼,峭急而多露”,正是“楚風”的特點。他的意見顯然是正确的。不僅如此,屈原贊美自我的人格,是率性任情,真實袒露;詠唱神靈的戀愛,是熱情洋溢、淋漓盡緻;頌揚烈士的犧牲,是激昂慷慨、悲涼豪壯……。總之,較之
《詩經》總體上比較克制、顯得溫和蘊藉的情感表達,屈原的創作在相當程度上顯示了情感的解放,從而造成了全新的、富于生氣和強大感染力的詩歌風格。由于這種情感表達的需要,屈原不能滿足于平實的寫作手法,而大量借用楚地的神話材料,用奇麗的幻想,使詩歌的境界大爲擴展,顯示恢宏瑰麗的特征。這爲中國古典詩歌的創作,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後代個性和情感強烈的詩人如李白、李賀等,都從中受到極大的啓發。
屈原是一位愛美的詩人。他對各種藝術的美,都不以狹隘的功利觀加以否定。《九歌》、《招魂》中,處處渲染音樂歌舞的熱烈場面和引發的感動。“羌聲色之娛人,觀者憺兮忘歸”,在屈原筆下,是美好的景象。同樣,他的詩篇,也喜歡大量鋪陳華美的、色澤豔麗的辭藻。他還發展了《詩經》的比興手法,賦予草木、魚蟲、鳥獸、雲霓等種種自然界的事物以人的意志和生命,以寄托自身的思想感情,又增加了詩歌的美質。大體上可以說,中國古代文學中講究文采,注意華美的流派,最終都可以溯源于屈原。
在詩歌形式上,屈原打破了《詩經》那種以整齊的四言句爲主、簡短樸素的體制,創造出句式可長可短、篇幅宏大、内涵豐富複雜的“騷體詩”,這也具有極重要的意義。
2012年,由
八旬清華大學著名書法家、文學家、教育家韓家鳌教授曆時半年時間用草書完成《韓家鳌草書離騷》一書,并寫有“騷體文章久不聞,皇皇屈子第一人;悲吟侘傺湘沅上,遙祭蒼空寫招魂”的詩句。并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受到文學、藝術、教育等各界的一緻贊譽。
創作緣由屈原學識豐富,“明于治亂,娴于辭令”,具有遠大的理想,對内主張修明法度、任用賢才,對外主張聯齊抗秦。楚國貴族集團中的頑固派不斷打擊和排擠屈原,使他一生爲之奮鬥呼號的政治理想得不到實現。他就用詩歌傾吐自己的憂愁幽思、綿纏悱恻的情緒。
關于《離騷》的創作背景,争論的焦點之一是它創作于屈原被楚懷王疏遠時,還是作于屈原被流放時。《史記·屈原列傳》裏說,年輕得志的屈原遭到同僚上官大夫靳尚的讒害,被楚懷王疏遠。他“憂愁幽思而作《離騷》”。而《史記·太史公自序》裏說:“屈原放逐,著《離騷》。”《報任安書》裏也說:“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遷對同一事件的表述明顯存在着矛盾。
由于可靠史料的缺乏,要解決這個問題,從《離騷》本身找證據是個好辦法。詩中有這樣的詩句:“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将遠逝以自疏。”“自疏”意味着主動的态度,不是“被放”。此外,也有人因
爲詩中有“濟沅湘以南征兮”一句,懷疑它是屈原被放逐之後所作,但這并不足信。因爲《離騷》後半部分,全是寫詩人想像中的雲遊,“濟沅湘以南征兮”并非實有其事。
總之,《史記·屈原列傳》的說法是可信的,即《離騷》創作于屈原被楚懷王疏遠時,是屈原根據楚國的政治現實和自己的不平遭遇,“發憤以抒情”創作出的一首政治抒情詩;而《史記·太史公自序》《報任安書》是抒情性文字,行文時不太忠實于史實,也是有可能的。
語言特征參差不齊的句子形式 《離騷》吸取楚地民歌的語言特點,打破了《詩經》的四言句式,把句式加長,擴大了詩歌的容量。屈原不僅采用靈活變化的民歌句法,又在此基礎上吸收了戰國時散文的句法,在作品中使用了“路漫漫”、“長太息”等,從而創造了一種節奏分明而參差錯落的雜言句式。《離騷》中出現了不少“言對”,即工巧的對偶:“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還出現了一些“事對”,就是上下句所用的典故相對:“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甯戚之讴歌兮,齊桓聞以該輔。”但是這類句子在屈原作品中僅占少數,參差錯落的句子占着絕對的優勢。從節奏效果看,《詩經》傾向于整齊勻稱,屈原
的作品傾向于參差錯落。一般來說,《詩經》中的詩以四字句爲典型句式,句中是二二節奏;《離騷》的典型句是五、六字句,句中常常是三三或三二節奏。“四言簡質,句短而調未舒;七言浮靡,文繁而調易雜”。《離騷》既非四言,也非七言,而是句式靈活多變的自由體,“折繁簡之衷,居文質之要”,語言節奏自有獨到的妙處。交叉使用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九字句,通過字數的增加與減少,有意造成跌宕起伏的語言節奏,形成《離騷》特殊的語言節奏美。
錯落變化的句子結構 《離騷》與《詩經》的區别在于,當上下兩句有可能形成對偶的時候,《離騷》有意識地變換詞語的結構形式,使之具有錯落之美,如“駕八龍之蜿蜿兮,載雲旗之委蛇”、“攬茹蕙以掩涕兮,沾餘襟之浪浪”。“蜿蜿”與“委蛇”是疊音詞與連綿詞相對,“掩涕”與“浪浪”是詞組與疊音詞相對,對應的詞語或詞組結構發生變化,是爲了使語言形式發生變化,從而形成詩歌語言的節奏變化。《離騷》“乎”和“于”的用法,很能說明屈原有意追求錯落的特點。“《離騷》語法,凡二句中連用介詞‘于’‘乎’時,必上句用‘于’,下句用‘乎’,‘朝發轫于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飲餘馬于鹹池兮,總餘辔乎扶桑’、‘
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胥其例也。” 《離騷》大量使用雙音實義二字結構,大量使用連綿詞:耿介、謇謇、冉冉、郁邑、岌岌、菲菲、歔欷、逍遙、相羊、周流、啾啾,等等。雙聲、疊韻、重言,錯雜相間,極大地豐富了詩歌的節奏感和音調美。
“兮”字的普遍使用 “兮”字在屈原的作品中具有極爲重要的作用,《離騷》中即普遍使用。“兮”字并非《楚辭》所獨有,在北方文學中也較早地、大量地使用,“十五國風”中除《秦風》外,十四國風中都有“兮”字出現,而且多達236次。《詩經》中的“兮”字一般是用在句末,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兮”字的典型句式;還有用在句中的句子,如“寬兮綽兮”、“伯兮朅兮”,但是這樣的用法相對來說隻占少數。到屈原的作品,“兮”字用得更爲廣泛,而且有比較嚴格的規律性,用“兮”雖然不是屈原作品的特長,但是用得奇特、富有創造性并因此成爲屈原作品語言形式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屈原劃時代的創造。從《離騷》來看,兩句用一“兮”字,用在奇句末尾,這種用法對調整詩歌節奏起着很大作用。“兮”本來是個語助詞,許慎說:“兮,語所稽也”,段玉裁說:“語于此而少駐也,此與‘哉,言之間也’相似”。從屈原作品
使用的情況看,“兮”都是語氣助詞,如果譯成現代漢語,相當于語氣詞“呵”。郭沫若、聞一多認爲“呵”是“兮”字的本音。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老子》,凡今本《老子》的“兮”都寫作“呵”,證明郭、聞二位先生的推斷是有根據的。如此“兮”字的作用主要是強化情感、延長音節、調整節奏,增強詩歌語言的音樂美。
藝術特色深深植根于現實盼積極浪漫主義 中國文學觀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這兩種創作方法源遠流長,現實主義導源于《詩經》,浪漫主義導源于《楚辭》。《離騷》的浪漫主義表現在兩個方面。第一是強烈的浪漫主義精神。《離騷》展現了作者愛國主義的崇高理想和爲實現這種理想而百折不撓的鬥争精神。他殷切希望楚國能實行修明法度、舉賢授能的“美政”,再現堯舜禹湯文武和三後那樣的自己心目中的盛世,所以他極力贊頌道:“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湯禹俨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昔三後之純粹兮,固衆芳之所在”。他爲了理想,堅持不懈,上下求索,九死未悔。第二是大量的浪漫主義手法。作者插上幻想的翅膀,盡情馳騁,這在詩的第二、三兩大段裏有充分的表現。如上款帝阍一節,詩人幻想在太空中翺翔,早晨從南方的蒼梧山出發,傍晚便到了西
北昆侖山上的懸圃。他在太陽洗澡的鹹池給馬喂水,在太陽升起的扶桑樹下總辔啓行。月神、風神、雷師、鳳鳥、飄風、雲霓一大群神物前呼後擁。神遊西天一節,寫他駕飛龍、鳴玉鸾,從天津啓程,取道昆侖,渡赤水,過流沙,經不周,到西海。想象豐富奇特,境界恍惚迷離,場面宏偉壯麗。
比興手法的運用 《離騷》繼承并發展了《詩經》的比興傳統。其具體表現爲:在廣度上,它較多地應用比喻,構成龐大的比興系統;在深度上,較之《詩經》更爲注意比興中“此物”與“彼物”的内在聯系,用作比喻的事物與全篇所表達的内容統一,富有象征性。如詩中用“美人”喻指楚懷王,用“衆芳”喻指群賢,用“椒、桂、蕙、茝”四種植物喻群賢,用香草“荃”喻楚懷王等等,把比興與表現的内容合而爲一,使詩中的意名勝具有了象征意義。
對比手法的運用 屈原在其詩篇中,以遠古的堯、舜賢君的“耿介”、“既遵道而得路”與桀、纣暴君的“猖披”、“夫唯捷徑以窘步”相對照,用以勸谏楚王要走正确的治國之路。又以“恐年歲之不吾與”和“惟夫黨人之偷樂兮”相對照,使自己的熱心爲國與小人的苟且偷安形成鮮明對比。
抒情中有故事情節的叙述。 抒情詩一般沒有故事情節。《離騷》是一
首長篇政治抒情詩,抒發其忠而被疏的憤懑之情。但是詩中的前一部分裏叙述了自己的家世、出生和被疏的事實,後兩部分裏更虛構了女嬃詈原、陳辭于舜,上款帝阍、曆訪神妃,靈氛占蔔、巫鹹降神、神遊西天等一系列幻境,使這首抒情詩具有了故事情節的成分。看來似乎山窮水盡,眨眼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波瀾起伏,百轉千回,從而把叙事詩和抒情詩融爲一爐。
作者簡介屈原(約公元前340-前278),中國古代偉大的愛國詩人。漢族,出生于楚國丹陽,名平,字原。戰國時期楚國貴族出身,任三闾大夫、左徒,兼管内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一舉攻破楚國首都郢都。憂國憂民的屈原在長沙附近汩羅江懷石自殺,端午節據說就是他的忌日。他寫下許多不朽詩篇,成爲中國古代浪漫主義詩歌的奠基者,在楚國民歌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詩歌體裁楚辭。他創造的“楚辭”文體在中國文學史上獨樹一幟,與《詩經》并稱“風騷”二體,對後世詩歌創作産生積極影響。
出自先秦屈原的《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惟 通:唯)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骛以追逐兮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掔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
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
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索琼茅
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
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赏析宋代著名史学家、词人宋祁说:“《离骚》为词赋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这就是说,《离骚》不仅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领域,而且是中国诗赋方面永远不可企及的典范。
《离骚》作于楚怀王二十四、五年(前305、前304)屈原被放汉北后的两三年中。汉北其地即汉水在郢都以东折而东流一段的北面,现今天门、应城、京山、云梦县地,即汉北云梦。怀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拟宪令、主张变法和主张联齐抗秦,被内外反对力量合伙陷害,而去左徒之职。后来楚国接连在丹阳、蓝田大败于秦,才将屈原招回朝廷,任命其出使齐国。至怀王二十四年秦楚合婚,二十五年秦楚盟于黄棘,秦归还楚国上庸之地,屈原被放汉北。
汉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远。《离骚》当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后所写。诗开头追述楚之远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临睨旧乡”而不忍离去,中间又写到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节,都和这个特定的创作环境有关。
《离骚》是一首充满激情的政治抒情诗,是一首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杰作。诗中的一些片断情节反映着当时的历史事实(如“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伤灵脩之数化”即指怀王在政治外交上和对屈原态度上的几次反覆)。但表现上完全采用了浪漫主义的方法:不仅运用了神话、传说材料,也大量运用了比兴手法,以花草、禽鸟寄托情意,“以情为里,以物为表,抑郁沉怨”(刘师培《论文杂记》)。而诗人采用的比喻
象征中对喻体的调遣,又基于传统文化的底蕴,因而总给人以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
由于诗人无比的忧愤和难以压抑的激情,全诗如大河之奔流,浩浩荡荡,不见端绪。但是,细心玩味,无论诗情意境的设想,还是外部结构,都体现了诗人不凡的艺术匠心。
从构思上说,诗中写了两个世界:现实世界和由天界、神灵、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风、雷、鸾风、鸟雀所组成的超现实世界。这超现实的虚幻世界是对现实世界表现上的一个补充。在人间见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样见不到天帝;在人间是“众皆竞进以贪婪”,找不到同志,到天上求女也同样一事无成。这同《聊斋志异》中《席方平》篇写阴间的作用有些相似。只是《席方平》中主人公是经过由人到鬼的变化才到另一个世界,而《离骚》中则是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这种构思更适宜于表现抒情诗瞬息变化的激情。诗人设想的天界是在高空和传说中的神山昆仑之上,这是与从原始社会开始形成的一般意识和原型神话相一致的,所以显得十分自然,比起后世文学作品中通过死、梦、成仙到另一个世界的处理办法更具有神话的色彩,而没有宗教迷信的味道。诗人所展现的背景是广阔的,雄伟的,瑰丽的。其意境之美、之壮、之悲,是前无古人的。特别
地,诗人用了龙马的形象,作为由人间到天界,由天界到人间的工具。《尚书中候》佚文中说,帝尧继位,“龙马衔甲”。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动物龙的原型之一即是神化的骏马。《周礼》中说“马八尺以上为龙”,《吕氏春秋》说“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在人间为马,一升空即为龙。本来只是地面与高空之分,而由于神骏变化所起的暗示作用,则高空便成了天界。诗人借助自己由人间到天上,由天上到人间的情节变化,形成了这首长诗内部结构上的大开大阖。诗中所写片断的情节只是作为情感的载体,用以外化思想的斗争与情绪变化。然而这些情节却十分有效地避免了长篇抒情诗易流于空泛的弊病。
从外部结构言之,全诗分三大部分和一个礼辞。第一部分从开头至“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自叙生平,并回顾了诗人在为现实崇高的政治理想不断自我完善、不断同环境斗争的心灵历程,以及惨遭失败后的情绪变化。这是他的思想处于最激烈的动荡之时的真实流露。从“女媭之婵嫒兮,申申其詈予”至“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为第二部分。其中写女媭对他的指责说明连亲人也不理解他,他的孤独是无与伦比的。由此引发出向重华陈辞的情节。这是由现实社会向幻想世界的一个
过渡(重华为已死一千余年的古圣贤,故向他陈辞便显得“虚”;但诗人又设想是在其葬处苍梧之地,故又有些“实”)。然后是巡行天上。入天宫而不能,便上下求女,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的努力挣扎与不断追求的顽强精神。从“索藑茅以筵篿兮”至“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为第三部分,表现了诗人在去留问题上的思想斗争,表现了对祖国的深厚感情,读之令人悲怆!末尾一小节为礼辞。“既莫足以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虽文字不多,但表明诗人的爱国之情是与他的美政理想联系在一起的。这是全诗到高潮之后的画龙点睛之笔,用以收束全诗,使诗的主题进一步深化,使诗中表现的如长江大河的奔涌情感,显示出更为明确的流向。诗的第一部分用接近于现实主义的手法展现了诗人所处的环境和自己的历程。而后两部分则以色彩缤纷、波谲云诡的描写把读者带入一个幻想的境界。常常展现出无比广阔、无比神奇的场面。如果只有第一部分,虽然不能不说是一首饱含血泪的杰作,但还不能成为浪漫主义的不朽之作;而如只有后两部分而没有第一部分,那么诗的政治思想的底蕴就会薄一些,其主题之表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既含蓄,又明确;既朦胧,又深刻。
《离骚》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高大的抒情
主人公形象。首先,他有着突出的外部形象的特征。“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长顑颔亦何伤。”很多屈原的画像即使不写上“屈原”二字,人们也可以一眼认出是屈原,就是因为都依据了诗中这种具有特征性的描写。其次,他具有鲜明的思想性格。第一,他是一位进步的政治改革家,主张法治(“循绳墨而不颇”),主张举贤授能。第二,他主张美政,重视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作用(“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反对统治者的荒淫暴虐和臣子的追逐私利(陈辞一段可见)。第三,他追求真理,坚强不屈(“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个形象,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两千多年来给了无数仁人志士以品格与行为的示范,也给了他们以力量。
《离骚》的语言是相当美的。首先,大量运用了比喻象征的手法。如以采摘香草喻加强自身修养,佩带香草喻保持修洁等。但诗人的表现手段却比一般的比喻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第四句中的“芳”自然由“芰荷”、“芙蓉”而来,是照应前二句的,但它又是用来形容“情”的。所以虽然没有用“如”、“似”、“若”之类字眼,也未加说明,
却喻意自明。其次,运用了不少香花、香草的名称来象征性地表现政治的、思想意识方面的比较抽象的概念,不仅使作品含蓄,长于韵味,而且从直觉上增加了作品的色彩美。自屈原以来,“香草美人”就已经成为了高洁人格的象征。(有柳宗元的“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再次,全诗以四句为一节,每节中又由两个用“兮”字连接的若连若断的上下句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韵,使全诗一直在回环往复的旋律中进行,具有很强的节奏感。最后,运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如“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等,将“兮”字去掉,对偶之工与唐宋律诗对仗无异。
《离骚》不仅是中国文学的奇珍,也是世界文学的瑰宝。 (赵逵夫)
从屈原在当时社会中的身份来说,他是一位政治家,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诗人”;但以他的巨大的创作成就来说,他又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伟大的诗人。《诗经》中也有许多优美动人的作品,但它基本上是群众性集体性的创作,个性的表现甚少。而屈原的创作,却是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以他全部生命的热情打上了鲜明的个性烙印。这标志了中国古典文学创作的一个新时代。
屈原是
一位具有崇高人格的诗人。他关心国家和人民,直到今天仍作为坚定的爱国者受到高度评价。虽然他的爱国和忠君联系在一起,在这一点上,他并不能背离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基本道德原则,但同时也要看到,屈原又具有较为强烈的自我意识。他并不把自己看作君主的奴仆,而是以君主从而也是国家的引路人自居。他对自己的政治理想与人生理想有坚定的信念,为追求自己的理想不惜与自身所属社会集团的大多数人对抗,宁死不渝。这就在忠君爱国的公认道德前提下,保存了独立思考、忠于自身认识的权利。作为理想的殉难者,后人曾从他身上受到巨大感召;他立身处世的方式,也被后世正直的文人引为仿效的榜样。
屈原的作品,以纵恣的文笔,表达了强烈而激荡的情感。汉儒曾说,《离骚》与《诗经》中《小雅》同为“忽而不伤”之作,明代诗人袁宏道于《叙小修诗》中驳斥道:《离骚》“忿怼之极”,对“党人”和楚王都“明示唾骂”,“安在所谓怨而不伤者乎?”并指出:“劲质而多怼,峭急而多露”,正是“楚风”的特点。他的意见显然是正确的。不仅如此,屈原赞美自我的人格,是率性任情,真实袒露;咏唱神灵的恋爱,是热情洋溢、淋漓尽致;颂扬烈士的牺牲,是激昂慷慨、悲凉豪壮……。总之,较之
《诗经》总体上比较克制、显得温和蕴藉的情感表达,屈原的创作在相当程度上显示了情感的解放,从而造成了全新的、富于生气和强大感染力的诗歌风格。由于这种情感表达的需要,屈原不能满足于平实的写作手法,而大量借用楚地的神话材料,用奇丽的幻想,使诗歌的境界大为扩展,显示恢宏瑰丽的特征。这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后代个性和情感强烈的诗人如李白、李贺等,都从中受到极大的启发。
屈原是一位爱美的诗人。他对各种艺术的美,都不以狭隘的功利观加以否定。《九歌》、《招魂》中,处处渲染音乐歌舞的热烈场面和引发的感动。“羌声色之娱人,观者憺兮忘归”,在屈原笔下,是美好的景象。同样,他的诗篇,也喜欢大量铺陈华美的、色泽艳丽的辞藻。他还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赋予草木、鱼虫、鸟兽、云霓等种种自然界的事物以人的意志和生命,以寄托自身的思想感情,又增加了诗歌的美质。大体上可以说,中国古代文学中讲究文采,注意华美的流派,最终都可以溯源于屈原。
在诗歌形式上,屈原打破了《诗经》那种以整齐的四言句为主、简短朴素的体制,创造出句式可长可短、篇幅宏大、内涵丰富复杂的“骚体诗”,这也具有极重要的意义。
2012年,由
八旬清华大学著名书法家、文学家、教育家韩家鳌教授历时半年时间用草书完成《韩家鳌草书离骚》一书,并写有“骚体文章久不闻,皇皇屈子第一人;悲吟侘傺湘沅上,遥祭苍空写招魂”的诗句。并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受到文学、艺术、教育等各界的一致赞誉。
创作缘由屈原学识丰富,“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具有远大的理想,对内主张修明法度、任用贤才,对外主张联齐抗秦。楚国贵族集团中的顽固派不断打击和排挤屈原,使他一生为之奋斗呼号的政治理想得不到实现。他就用诗歌倾吐自己的忧愁幽思、绵缠悱恻的情绪。
关于《离骚》的创作背景,争论的焦点之一是它创作于屈原被楚怀王疏远时,还是作于屈原被流放时。《史记·屈原列传》里说,年轻得志的屈原遭到同僚上官大夫靳尚的谗害,被楚怀王疏远。他“忧愁幽思而作《离骚》”。而《史记·太史公自序》里说:“屈原放逐,著《离骚》。”《报任安书》里也说:“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司马迁对同一事件的表述明显存在着矛盾。
由于可靠史料的缺乏,要解决这个问题,从《离骚》本身找证据是个好办法。诗中有这样的诗句:“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自疏”意味着主动的态度,不是“被放”。此外,也有人因
为诗中有“济沅湘以南征兮”一句,怀疑它是屈原被放逐之后所作,但这并不足信。因为《离骚》后半部分,全是写诗人想像中的云游,“济沅湘以南征兮”并非实有其事。
总之,《史记·屈原列传》的说法是可信的,即《离骚》创作于屈原被楚怀王疏远时,是屈原根据楚国的政治现实和自己的不平遭遇,“发愤以抒情”创作出的一首政治抒情诗;而《史记·太史公自序》《报任安书》是抒情性文字,行文时不太忠实于史实,也是有可能的。
语言特征参差不齐的句子形式 《离骚》吸取楚地民歌的语言特点,打破了《诗经》的四言句式,把句式加长,扩大了诗歌的容量。屈原不仅采用灵活变化的民歌句法,又在此基础上吸收了战国时散文的句法,在作品中使用了“路漫漫”、“长太息”等,从而创造了一种节奏分明而参差错落的杂言句式。《离骚》中出现了不少“言对”,即工巧的对偶:“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还出现了一些“事对”,就是上下句所用的典故相对:“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但是这类句子在屈原作品中仅占少数,参差错落的句子占着绝对的优势。从节奏效果看,《诗经》倾向于整齐匀称,屈原
的作品倾向于参差错落。一般来说,《诗经》中的诗以四字句为典型句式,句中是二二节奏;《离骚》的典型句是五、六字句,句中常常是三三或三二节奏。“四言简质,句短而调未舒;七言浮靡,文繁而调易杂”。《离骚》既非四言,也非七言,而是句式灵活多变的自由体,“折繁简之衷,居文质之要”,语言节奏自有独到的妙处。交叉使用五字句、六字句、七字句、九字句,通过字数的增加与减少,有意造成跌宕起伏的语言节奏,形成《离骚》特殊的语言节奏美。
错落变化的句子结构 《离骚》与《诗经》的区别在于,当上下两句有可能形成对偶的时候,《离骚》有意识地变换词语的结构形式,使之具有错落之美,如“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委蛇”、“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蜿蜿”与“委蛇”是叠音词与连绵词相对,“掩涕”与“浪浪”是词组与叠音词相对,对应的词语或词组结构发生变化,是为了使语言形式发生变化,从而形成诗歌语言的节奏变化。《离骚》“乎”和“于”的用法,很能说明屈原有意追求错落的特点。“《离骚》语法,凡二句中连用介词‘于’‘乎’时,必上句用‘于’,下句用‘乎’,‘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胥其例也。” 《离骚》大量使用双音实义二字结构,大量使用连绵词:耿介、謇謇、冉冉、郁邑、岌岌、菲菲、歔欷、逍遥、相羊、周流、啾啾,等等。双声、叠韵、重言,错杂相间,极大地丰富了诗歌的节奏感和音调美。
“兮”字的普遍使用 “兮”字在屈原的作品中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离骚》中即普遍使用。“兮”字并非《楚辞》所独有,在北方文学中也较早地、大量地使用,“十五国风”中除《秦风》外,十四国风中都有“兮”字出现,而且多达236次。《诗经》中的“兮”字一般是用在句末,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兮”字的典型句式;还有用在句中的句子,如“宽兮绰兮”、“伯兮朅兮”,但是这样的用法相对来说只占少数。到屈原的作品,“兮”字用得更为广泛,而且有比较严格的规律性,用“兮”虽然不是屈原作品的特长,但是用得奇特、富有创造性并因此成为屈原作品语言形式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屈原划时代的创造。从《离骚》来看,两句用一“兮”字,用在奇句末尾,这种用法对调整诗歌节奏起着很大作用。“兮”本来是个语助词,许慎说:“兮,语所稽也”,段玉裁说:“语于此而少驻也,此与‘哉,言之间也’相似”。从屈原作品
使用的情况看,“兮”都是语气助词,如果译成现代汉语,相当于语气词“呵”。郭沫若、闻一多认为“呵”是“兮”字的本音。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凡今本《老子》的“兮”都写作“呵”,证明郭、闻二位先生的推断是有根据的。如此“兮”字的作用主要是强化情感、延长音节、调整节奏,增强诗歌语言的音乐美。
艺术特色深深植根于现实盼积极浪漫主义 中国文学观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这两种创作方法源远流长,现实主义导源于《诗经》,浪漫主义导源于《楚辞》。《离骚》的浪漫主义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强烈的浪漫主义精神。《离骚》展现了作者爱国主义的崇高理想和为实现这种理想而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他殷切希望楚国能实行修明法度、举贤授能的“美政”,再现尧舜禹汤文武和三后那样的自己心目中的盛世,所以他极力赞颂道:“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他为了理想,坚持不懈,上下求索,九死未悔。第二是大量的浪漫主义手法。作者插上幻想的翅膀,尽情驰骋,这在诗的第二、三两大段里有充分的表现。如上款帝阍一节,诗人幻想在太空中翱翔,早晨从南方的苍梧山出发,傍晚便到了西
北昆仑山上的悬圃。他在太阳洗澡的咸池给马喂水,在太阳升起的扶桑树下总辔启行。月神、风神、雷师、凤鸟、飘风、云霓一大群神物前呼后拥。神游西天一节,写他驾飞龙、鸣玉鸾,从天津启程,取道昆仑,渡赤水,过流沙,经不周,到西海。想象丰富奇特,境界恍惚迷离,场面宏伟壮丽。
比兴手法的运用 《离骚》继承并发展了《诗经》的比兴传统。其具体表现为:在广度上,它较多地应用比喻,构成庞大的比兴系统;在深度上,较之《诗经》更为注意比兴中“此物”与“彼物”的内在联系,用作比喻的事物与全篇所表达的内容统一,富有象征性。如诗中用“美人”喻指楚怀王,用“众芳”喻指群贤,用“椒、桂、蕙、茝”四种植物喻群贤,用香草“荃”喻楚怀王等等,把比兴与表现的内容合而为一,使诗中的意名胜具有了象征意义。
对比手法的运用 屈原在其诗篇中,以远古的尧、舜贤君的“耿介”、“既遵道而得路”与桀、纣暴君的“猖披”、“夫唯捷径以窘步”相对照,用以劝谏楚王要走正确的治国之路。又以“恐年岁之不吾与”和“惟夫党人之偷乐兮”相对照,使自己的热心为国与小人的苟且偷安形成鲜明对比。
抒情中有故事情节的叙述。 抒情诗一般没有故事情节。《离骚》是一
首长篇政治抒情诗,抒发其忠而被疏的愤懑之情。但是诗中的前一部分里叙述了自己的家世、出生和被疏的事实,后两部分里更虚构了女嬃詈原、陈辞于舜,上款帝阍、历访神妃,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神游西天等一系列幻境,使这首抒情诗具有了故事情节的成分。看来似乎山穷水尽,眨眼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波澜起伏,百转千回,从而把叙事诗和抒情诗融为一炉。
作者简介屈原(约公元前340-前278),中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汉族,出生于楚国丹阳,名平,字原。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出身,任三闾大夫、左徒,兼管内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一举攻破楚国首都郢都。忧国忧民的屈原在长沙附近汩罗江怀石自杀,端午节据说就是他的忌日。他写下许多不朽诗篇,成为中国古代浪漫主义诗歌的奠基者,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诗歌体裁楚辞。他创造的“楚辞”文体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与《诗经》并称“风骚”二体,对后世诗歌创作产生积极影响。
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出自两汉司马迁的《魏公子列传》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是时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全文阅读]
出自魏晋曹植的《杂诗七首》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逈且深。方舟安可极,离思故难任。孤鴈飞南游,过庭长哀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形影忽不见,翩...[全文阅读]
出自明代张煌言的《满江红·屈指兴亡》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汉宫露...[全文阅读]
出自宋代张孝祥的《菩萨蛮·庭叶翻翻秋向晚》庭叶翻翻秋向晚。凉砧敲月催金剪。楼上已清寒。不堪频倚栏。 邻翁开社瓮。唤客情应重。不醉且无归。醉时归路迷。作...[全文阅读]
出自两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全文阅读]
出自近现代鲁迅的《题三义塔》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精禽...[全文阅读]